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镕炼(九) 窥探

    不该如此。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此时应当赶快关上门当做自己什么都不曾听到,为此我拨开那无数火花团结而成的遮蔽上前了几步,那如同奏乐般的击打声便仿佛能够穿透我的身体似的,我感到它也在锤击着我的心脏,使它跳动不止如同即将燃尽,因此我不得不按着胸口,伸手想要将门关上,但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把手时,我听到了吟唱颂歌的声音。

    这颂歌与我们平日里对着火焰与钢铁吟唱的大不一样,也不是以火焰的声音所歌,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同伴们的声音传了过来,而是我们的大祭司,曾经是人类而如今是辉光的他,在以他幼时父母所教授的语言哼唱着我们从未听说过的歌谣。那语言不算古老,现在的一些人类仍旧在用,但歌词的内容却不再寻常能够得见,因此我只能大概听出那是一首长诗。

    那长诗是对星星与火焰的颂歌,是他从前作为炼金术士的诀窍,我想或许我对着那些难以成长的孩子吟诵这些祷文,就能够催动它们的塑形成长,因此我止住了手,躲在火焰的幕布后聆听那些灼热的言辞,同时在心中跟着念叨,想要将它们刻蚀于胸,牢记于头脑。这些祷文比起渡鸦先生所歌的更加有效,我只是默念便觉得嘴唇发烫,情不自禁想要开口和声了。

    我捂住嘴避免自己忍不住发出声音来,不仅仅是对于窥探秘密被人发现感到尴尬,也是为仅仅是聆听这颂歌就能清晰感受到的生命流逝感到极为恐惧,哪怕自己真的学会这首长歌,我又真的敢冒着自己被燃尽的风险去歌唱它吗?况且人类的语言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些艰难,正如同也很少有人类能自烛火的晃动与光影的闪烁看出蜡烛的交谈内容一样。

    “我已经将自己掏空成了合适的容器。”吟诵声止息了,我猜是一节结束后的暂时休息,但见我们的大祭司似乎仍在说着什么,忍不住走了更近了一些,此时火星也逐渐落定,我能够稍微看清屋内的情况,这使我有些失望,因为那里的火焰温温吞吞并无狂野的劲头,落了满室的繁星正如同遮蔽着我的火星一样越来越稀薄,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绚烂模样。

    星星们似乎是主动让开了一些,我看清我们的大祭司的模样,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已经将自己的身子掏空了一大块,就在人类孕育孩子的部位,或许这减损便是我们兄弟的灵魂与骨血的来源,因为他是自人身成圣,又是辉光的躯壳,他正如同亟待捶打的烙铁一般卧在铁砧上,被星星的热力灼烧的通红,我都有些担心他是否会过热,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够淬火。

    “我没事的,请将火种给我。”火焰温和而平静的燃烧着,星星闪闪烁烁却无出彩之处,那代表了那位司辰的沉默,我从中看出了拒绝,我相信我们的大祭司没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十分倔强,将自己的请求说的更明白了一些,甚至主动伸手,将自己与那团烈火的距离拉得更近,“燧石大人,您迟早要回到漫宿去的,在您不再造访此处之前,请怜悯我们。”

    这是我从他人那里听到过多次提及,但亲耳所听还是第一次的事,哪怕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浑身颤抖,但转念一想,这竟比我所设想的要好许多,至少我们的大祭司既然谈及了火种,还打算拿自己作为容器,想必是会为了我们而选择停留的,只是,我听说即使是他也有燃尽的那天,若是在体内收容了一颗星星那样滚烫的火焰,他真能保全自身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无道理,满室的星光如同听到这话顿时熊熊燃烧,将那最明亮的提灯都掩盖住了,锤击铁砧的声音也猛然停止,随后是属于我们,属于烟火爆燃与烛光摇曳的语言,“不行,你已经太接近辉光了,无法承受这个。”我们的大祭司沉默无言,他不会质疑自己老师的判断,但那位司辰温柔的溺爱显然不会禁止她最爱的弟子表达不悦与不甘心。

    “继续唱颂歌吧。”我听到了火焰的叹息,“你能够看到为什么。”我们的大祭司还在发愣,燧石大人已经如同我使用铁锤来催着我的矿石兄弟姐妹们加快结合一样为其配乐起来,他便无意识的跟着吟唱,只是曲调显得颇为急促与混乱,词句也是断断续续,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我或许需要自己想办法去找些其他祷文来填补中间的缺漏。

    但这对于此处来说已经足够有用,我看到那整个星辰神殿的兄弟姐妹们都引以为傲的工坊开始逐渐被灼烧发红,原本安抚下来的火星如今尽数舞动,与那些星星一道撞击着墙壁几乎要将自己作为宝石装饰镶嵌进去,连带着我体内的烛焰也仿佛被鼓点激发,想要拉着我一道跳起舞来,被烧灼的最厉害的内壁的图案不断变换如同岩浆,或是一锅煮沸的浓汤。

    但让我十分讶异的是,就在我以为这建筑必然无法承受如此的高温而溶解,因此不断后退躲避那仅仅触碰就灼去了三根手指的热浪,但直到我熟练的以残余的蜡油将自己的身体恢复,那工坊甚至连被灼烧的壁饰图案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扭曲的内壁都不曾被剥去分毫。“强酸,只能被放置在单一元素的容器中。”我听到了星星的叹息,“而火焰则正相反。”

    我不知道她是在对我们的大祭司说话,只是恰好被我听到了几句,还是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特殊的工坊,我们的星辰神殿,为何能够给人如同星空般的观感,有一个原因便是,当年我们的大祭司以极为精妙的手段将几乎全部元素熔铸成一块,制成了这炼金术集大成的作品,而能够收容火焰的也恰如此物。

    或许,我与我的兄弟姐妹们能够在燧石的火焰旁成为祭司,也是因为我们的身体混合的足够好的缘故,而我们的大祭司却早早的便选择了辉光这般纯净之物,在我看来,他虽然实现了永恒,却恰恰失去了更进一步的资格。我并不为他的选择感到不满,因为我知道他正是以此为醒时世界带来了辉光,我只是感到惋惜和遗憾,因为他的辉光如今正如泪滴般洒落。

    我们的大祭司为此感到十分难过,我能够看得出来,而我们这些属于灯与星星的孩子虽然比他的状况要好些,但方才我已经发现了自己无法承受那股热力,哪怕仅仅是被波及都足够让我瞬间蒸发,毕竟我只是蜜蜡与油脂,混合了灯芯与烛光的产物。我仍然太过纯净了,毕竟我是有相当智识的生物,并非是矿产之灵,况且我并没有与其他物种诞育子嗣的能力。

    我沉思他们的对话太久,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那些原本无比活跃的火星也偃旗息鼓,乖乖的躲回了自己本应待着的烛焰中噤声屏息,而失去了遮蔽的我自然在那位辉光的具名者和那位司辰面前无所遁形,周围顿时宁静下来,辉光凝结如同雾气,火焰冻结如同冰霜,锤击的叮咚声也止息如同心脏停跳,毕竟我,确确实实被吓的心脏骤停。

    “谁许你进来的?”我们的大祭司声线有些沙哑,不复从前的清亮,甚至都有些含混不清,我能够理解毕竟那颂歌我只是听着就口干舌燥,喉管冒火,我敢打赌他的舌头一定被烫伤起泡了,这并非异常,但糟糕的是,我能够从他的语调中听出气急败坏。我吓得不敢说话,体内的烛焰都缩到了灯芯底部生怕他一个愤怒就以它那锐利如刀的辉光将那一豆烛光掐灭。

    “别难为他。”那温柔的司辰对我可能不及对他一样,但已经足够温和了,不算明亮的火焰温暖如同壁炉与毛毡,将那几乎要穿透灯壁爆裂而出的辉光包裹了起来,撬开他的嘴命他唱完那首长诗,不要顾忌我是否在场,“你耽误了他的工作呢,快点结束便能打发他走了。”我感到无地自容想要赶忙退出,但好奇心却拽着我的脚腕逼我驻足,我想要听完这篇祷文。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技艺遭人窥探使他感到不满,我们的大祭司扭头抿唇不愿开口,这虽然不是他往常的风格,毕竟他总是乐于教导我们,只要不是被禁止的内容。转念一想,若是有人想要向我学习为矿石兄弟姐妹们做司仪的技艺,我自然是不会拒绝,但平心而论,若是我发现有人在窥视我养育那些孩子,我一定会愤怒不已,但现在我必须厚着脸皮看到底。

    我敢保证我此次一定将我们的大祭司彻底得罪,我不知道我们结局是什么,但我能够预感这是我知晓这秘仪的唯一机会,哪怕在习得这技艺的当晚便会被他烧融成灰,也算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