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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三十五) 越界

    “幸好我有着先组织好语言再冒犯他人的习惯,以至于刚刚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渡鸦先生以自嘲的笑声掩盖了微笑,且在这个过程中以踱步的方式缓缓遮蔽了那船家,于是他便知晓了一个信息,这位笑鸫小姐恐怕不是喜怒无常便是记仇的很,而渡鸦先生会比她好很多,或者至少他是在补偿自己那可怜的小船,“但,她到底?我是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让这小家伙同你说了,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含糊其辞的人,不会因为这次我们分离的时间长了一些便改变。”笑鸫小姐的言辞十分犀利,而渡鸦先生只是耸了耸肩,“是啊,我看得出来了,你说你是到了从未踏足之地太过兴奋,直接跑的不见人影,等将那些画纸填满到七七八八了才想起了正事,但回到她身边时便为时已晚?那确实像你。”

    “够了渡鸦,现在不是你用这些话指责我的时候,至少我能够猜出那是七蟠大人的意愿。”笑鸫小姐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说话间早已没了底气,但渡鸦先生却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只是叹着气戳穿了她的所谓“特大发现”,“是啊,看她那扭曲盘蜷的身形?还有那脖颈上覆盖的鳞片,且不说她那似蛇非蛇的六个头颅,我看就那回旋的水涡都足够证明这一点了。”

    “七蟠大人很高明,若是他直接对着自己兄弟姐妹的孩子出手,那我们便能够去往漫宿告知此事,或是至少寻找几位司辰来施以援手,这或许不合规矩但率先打破了规则的他也无可奈何,但若是他的目标是自己的女祭司,那便是他应有的权利,无论是谁都无权干涉。”渡鸦先生用手指戳着那立于笑鸫小姐肩头的鸟,眉头紧锁道,“更别说只是变作这幅样子。”

    “石源诸神虽然他们的颜色在地上流淌的太久,浸染的太深而使得我们中的不少被染成了他们的模样,而他们自己也多少有选择了与大地上的生灵更接近的形象,但我猜他们仍旧会以自家的眷属与七蟠的造物的形态为美。”渡鸦先生远远的眺望着仍在峡谷对岸死死的注视着他们的怪物,满脸苦笑,“我要是去让浪潮大人看看这个,说不定他还会觉得可爱呢。”

    “其实我觉得确实不错,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为她画了张相呢,可惜被她夺去撕碎了。”笑鸫小姐满脸心疼的神情,但渡鸦先生的咳嗽让她自知失言,忙改口道,“那时我也不知道那奇形怪状的家伙是她嘛,我请你来正是因为我知道求助其他司辰绝对无用,哪怕是我们的那位不请自来的合作者,以她那冷酷无情的性子,只怕也是会因为规则受限而袖手旁观。”

    “那你可还真是看得起我,虽然我确实才刚找到了落脚之地没多久便发现了线索,但愿你往后在求助之前可以先试着找人类打听打听,我真怕你以飞鸟之身翱翔的太久从而忘了自己本是肉身。”渡鸦先生侧过了身子,眼下他们四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那船家,他直到此时都没敢站起身来,生怕因发出细微的声音打扰了两位长生者谈话而不幸被扔去喂那只怪物。

    “瞧,渡鸦,你的眼神是多么凶悍,将他吓得匍匐在地呢。”船家这懦弱的行为反而取悦了笑鸫小姐,只在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的一瞬间船家便感到浑身轻松,下意识的便站起了身,随后她便眨着眼睛反而将自己的过错推给了渡鸦先生,而他或许是因为不想在此事上太过纠缠,又或者是早已习惯了自己友人的处事风格,连反驳都没有的便转而向那船家发出了询问。

    “我听到你说起了先知,能够同我讲讲它的样子。”那船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说的那个传说,但毕竟太过害怕,一时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来,而渡鸦先生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帮着他描述道,“让我猜猜,它是不是看上去有着许多手脚,貌似一团被剥去了表皮的血肉?或者它使用了人类的外形,但却说着有人视为预言有人认为谎言的低语嗡鸣?”

    “不,当然不是。”船家连连摇头,甚至在心中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长得如同渡鸦先生所描述的那般恐怖的样子?“它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渔夫,只是在海边发现了一处甘甜的泉眼,因此每日出海时都喝上一口,于是在某日身上便生出了鳞片与鱼鳍,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我听说当时的人们都说他是因为冒犯了司辰而受到了惩罚,于是将他驱逐出村。”

    “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过村子,但据说有时海上的渔民会见到他,听到他如同海风的歌声,听到他那些哀婉的预言,而那些全都一一应验,于是我们便奉他为海中的先知,认为他在投海之后得到了司辰的庇佑而转化为此。”那船家讲完了整个故事,便只见渡鸦先生与笑鸫小姐相视点头,“那么便是浪潮大人在此间所选择的面相没错了,那或许还有些许转机。”

    “那便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故事。”析蝶在我的脑中播放了这段画面,其中信息量使我瞠目结舌,有许多想问却连个思路都理不出来,而析蝶先生还在往我的脑中塞入更多东西,“之后的故事他没有看到,因为渡鸦先生与笑鸫小姐便送他回去了自己的家中,隔天鸟儿们还为他衔来了珍珠,但就在不久前我被选中跟从双角斧大人去聚点旁听了一次会议。”

    “在那次会议中,我听到诸神指出七蟠大人的行为越了界,随后便是燧石大人与逆孵之卵大人的争吵,而浪潮大人则总是站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边,或者说他根本就拒绝出席很有可能是为了判决自己的兄弟姐妹而召开的会议,但最令我惊奇的是平日里总是以震耳欲聋的雷声说着振耳发聩的话的转轮大人罕见的一言不发,他甚至中途拉着双角斧大人直接离席。”

    “很可惜的我必须跟随双角斧大人离开,因此我错过了后面的剧情,但好算一些本是辉光子孙的镜中迹形,它们赶上来告诉两位司辰大人,骄阳大人最终发了话,打算亲自去与七蟠大人谈谈,或许漫宿统治者的劝说会对她的行为起到作用,双角斧大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自破茧之后便常是如此,而转轮大人更是全程冷笑着目送那缕辉光照向他处。”

    “骄阳,他这次恐怕得栽个大跟头。”转轮忽然说道,但他的声音是那么轻,如同草木生长,细雨如丝,因而只有双角斧大人捕捉到了它,在她问出“为什么?”之前,析蝶先生甚至都没有半分察觉,而是专注与藏在转轮衣摆之下的那个因为太过昏暗而看不清样貌的家伙围着他的脚腕捉迷藏,而双角斧的话使得那家伙的动作一顿,便被析蝶先生瞧了个正着。

    “我原本以为她会是如同转轮大人平日里常跟从在身边的那些林地的子民一般,你懂,长着纤毛和翅膀,但大多没有眼睛,或是有了也没什么用,却偏偏看到发光的东西就想要扑上去。”析蝶先生一面说一面在空中描绘着那些其实与它生的差不得多少的形象,“但那家伙却不同,她显然有着皮毛并且惧怕阳光,而且她的爪子是那么锐利,我庆幸我不曾招惹她。”

    那位转轮的不知名随从的武器吓坏了析蝶先生,它忙抽身专心听着司辰们的对话,而转轮也正好在沉吟之后开始吞吞吐吐的回答,“七蟠之前同我聊过这件事,他向我提起要给骄阳一些颜色看看。”双角斧的脸色在此刻变得不虞,而转轮则挠着自己脑后乱成一团的藤蔓解释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提醒过七蟠,而他也向我承诺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我觉得无伤大雅,而且他也向我发誓我的孩子,啊,就是那个早已被除名的逆子,他最终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偿。”转轮说的心安理得,但双角斧显然不敢苟同,“你说到对,并且我也不知道七蟠哥哥在我结茧这段时间是否有改变了自己的心性,但若是没有,我希望你记得他从前的恶作剧都造成了那些可怖的后果?骄阳不会喜欢这个。”

    “哦,双角斧,七蟠早已不是孩子了,我们都不再是了,而且他已经问过了浪潮,他告诉我七蟠确实并不打算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转轮提到了七蟠将解开咒语的密钥存放于浪潮之心中,“你了解浪潮,他只要有人可以拿出足以使他敞开心扉的宝物,便会将曾经吞下之物尽数吐出,并且据我所知,那逆子的一些曾是人类的朋友已然在为此而培育珍珠。”

    “至于骄阳不喜欢,那管他呢,我早就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不顺眼了,稍微吃些苦头让他长长记性也好。”转轮说完这段话便笑着回林地去了,他的笑声中回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只留下双角斧在原地若有所思,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析蝶先生自由行动,而我则因为早就听过这个故事的前半段,算是知晓些前因后果,心中更是对析蝶先生的判断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