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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曦(六) 破土

    “我们将要去猎杀它们吗?”身为猎人的我每听闻一个名字,血液便更热一分,最终沸腾的激情烧开了我紧闭的双唇,我知晓在一个母亲面前谈论如何埋葬她的孩子不仅不礼貌,且若是这位母亲能够生下万千怪物,那甚至能够算得上是最不理智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在余光中看到珀尔修斯的脸色染上了一层阴霾,即使他依旧如同拉弓一般上扬着嘴角。

    “那是自然,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找到它们。”回答我的是那位善解人意的少女祭司,她向我眨了眨眼,我猜那意味着我需要记住她此次解围的慷慨,我了然的点头,自告奋勇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他们当然需要我的帮助,否则珀尔修斯便不会不问我的姓名,只一直称呼我为地图与罗盘了,我知道这很冒险,且我的安祖它在暗处向我摇头,但我有恃无恐。

    我的安祖,它的羽翼损伤的厉害,它的皮肤也伤痕累累,还有些许尚未愈合的仍流淌着滚烫如岩浆的金色血液,于胸腹板结,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隐约竟像是量身定做的胸甲,但我知道他那黑曜石为芯,燧石为羽的身躯本就是最坚固的护具。我不知道何物能够将这即使没入火山化为灰烬也能够裹挟着最炽热的那几簇火星一同旋舞重生的鸟儿伤到这般模样。

    只是它未免被这次马失前蹄吓破了胆,不仅话少了不说,还总是对我摇头,尤其是在我跃跃欲试的想要加入某项挑战之中时,那可不寻常,我记得的东西不多,但我知道它比我更爱冒险,且好几次都将我拖入麻烦事中,如今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我昂起头报以安抚的微笑,它应当记得我早已习惯与它一同浴火,到时我将有更坚韧的身躯,而它亦然。

    我的动作自然是逃不过那三位的目光,而位于视线焦点处的安祖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如同一个真正被驯服的助手,一个老实顺服的侍从,甚至是一座惟妙惟肖但饱经风霜的雕塑,它像极了那些我的同行们常呼唤作为助力的伙伴,只是不再像它。我的安祖已成功将自己隐于阴影之中,因此那三位也将视线转向更明亮之处,比如我的双眼,它们因兴奋而始终闪烁。

    “不不,小家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一个孩子冲在前头的。”厄客德娜夫人的微笑使得她两颊的皱纹堆积起来,但她的眼睛却没有因此而眯起,这使得她的面容有些扭曲,好似戴着一张不太合拍的面具,而我也到此刻才后知后觉,自打她亮相起,我竟从未见过她眨过眼睛,况且她的眼睛大的过分,简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而她的瞳孔游移如井中的满月。

    “我知道有三位老姐妹,她们仅有一只眼与一粒牙,但她们偏偏因为编织着历史而以那三双手触碰了一切不同寻常。”厄客德娜夫人讲起了三位与她同她一样可怖的姐妹,而我则低下头尽力忽视掉那想要将我推入井底的视线,“不过她们最近的工作有些懈怠,倒也难怪,毕竟七蟠大人已经许久不曾过问那些丝线,而往常与她们同坐的稚日女也有些日子未见了。”

    “恐怕不行,我从前在寻找美杜莎时也同她们打过交道,而那过程可不算愉快。”珀尔修斯开口打断了我不由自主的瑟缩,不知为何他的话语不算温柔,甚至常使我觉得带着些许不知是天真还是嘲弄的戏谑,但他的声音总是如此温暖而有力,宛如螺旋阶梯的工坊中,千万工匠渐次锤击铁砧的悦音。这比喻不同寻常,我想那火热的叮咚声一定铭刻于我的骨血。

    “我夺走了她们的眼球,威胁她们必须说出美杜莎的住处,否则我便将它投入最炽热的烈火,沉入最饥饿的海底,藏于无数错综的桥梁与门关,之类之类。”珀尔修斯所讲述的故事可不似他的声音一般动听,“她们告诉了我美杜莎的行踪,当然也附赠了一些诅咒,当然我会将它们忘到九霄云外去,只是恐怕她们虽然满脸皱纹,但记性可要比我好上许多了。”

    “坏消息,她们三个可是相当记仇的家伙,但好消息是如今一切都变得那么不景气。”厄客德娜夫人抱怨了自己伙伴的鲁莽,但她的目光仍未动摇,“我可以将这一切解释为你的淘气,我相信她们愿意给我这个面子,不过你可得好好道歉。”而那女祭司则好似那几位不能算是慈祥但至少讲道理的老人已经近在眼前般自身后推了珀尔修斯一把,只可惜纹丝未动。

    “喂喂,向前一步,让她们看看你。”那女祭司将不悦写在了脸上,“别傻站着,我敢保证她们定然认不出你来了,你成长的太快,想从前你可总是会因我而动摇。”她有着如同木偶般的四只手臂,它们灵活有余只是缺乏力气,我想她能够轻松的在血肉之上打出洞来,但可惜她的对手不动如山,她也只能轻轻叹气,说出的话却更有力道,“看来如今不是了。”

    “是,她们定然认不出我。”珀尔修斯仍未被她撬动,他转过头但因为那少女祭司比他要矮上不少,故而动作有些别扭,而或许因此光照的阴影覆盖了他的半脸,他的笑容未变却不再光辉,虽仍温暖却如同明灭不定的余烬般凋敝,“我扔掉了她们的眼睛,在她们告诉了我一切之后,我便将它投入了大地呼唤幼芽的鼓点中,以及她们编织沙中旋涡的尖梭下。”

    “我以为你会遵守诺言。”我的脸色变了,而那对姐妹亦然,她们对视着,以指尖虚构的桥梁与脚下无形的漩涡彼此交错,而后同时说出了那句近乎质问的抱怨,而珀尔修斯却笑得坦诚而毫无愧疚,“我本想这么做的,但我得确保自己在那之前摘下了美杜莎的面纱,而当我想要带走她的面具时,我发现那小东西太占地方,而我总不能丢弃我的弓箭与利刃吧?”

    “好极了,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做,眼下要说服她们开口恐怕比说服火山口将我的丈夫吐出来更难。”这下厄客德娜夫人或许真的生气了,因为我看到她的瞳孔开始破碎如同被击碎了的水中月影,但珀尔修斯的笑意却比方才更凝实,他或许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路,又或者,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故意挑衅,只是我从逻辑上无法找到他需要挑衅自己伙伴的原因。

    厄客德娜夫人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她眼中的月色随着怒气卷起的波纹舒展开蜷缩的身形,摇曳如同起舞的丝带与游动的群蛇,而那位女祭司,她的眼神或许因为生理限制无法将心中振荡如此明显的展露,但她的纷乱的心绪如此外露以至于竟如同游动的丝线般于每一处可堪藏匿的裂隙聚集,又自阴影中缠绕住了我的双足,而珀尔修斯身上所缠的自然更多。

    “是谁教了你这些。”那女孩的唇舌未动,但她的声音却与那些丝线相互交织着纠缠上了她所质问的那个男人,而他没有半分反抗,即便被几乎完全包裹如同丝茧,“是谁教了你这些?”几乎所有丝线的末端都如同听到了笛音召唤的蛇一般昂起了头,没有得到回答的它们被沉默喂养的更热切,而那少女的质问并未停歇,“大地之子啊,是谁教了你背诺与谎言?”

    “傲慢如雷霆的我父,怀金而不自知的我母,卑鄙却光辉的君王,以及那人身的骏马。”珀尔修斯在提及这些时轻笑了一声,那些丝线与言语编织而成的蛇群便如同被阴影遮蔽了月色的浪潮一般骤然褪去无踪,当然,我们脚下的土地并非海岸,自然不会好意将痕迹留存,而那位女祭司,她这次终于亲自开口,或许是因为慌乱的缘故,她的疑问因颤抖而曲不成调。

    “你在谈论谁的故事?”那女祭司的问题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但珀尔修斯却总能以我能听懂的话来回答,只是这故事与方才的一样可怖且不可理喻,“自然是珀尔修斯的故事,你知道的,那国王以半人马的故事骗我许下了冒险的诺言,为了我的母亲他为我设下了陷阱,而我的父亲与他的使者,那些给予了我力量之人只想要我的顺从,而我的贺礼,它成了诅咒。”

    “是啊,那是你的故事。”那女祭司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甚至连笑意都几乎回到了脸上,但她的眼中依旧满溢隐忧,尤其是在那貌似无知的男人问出近乎刁难的问题时,她除了沉默外无以回答,“你以为那是谁的故事呢?”珀尔修斯坦荡的视线如同决斗者出鞘的利刃,但他只稍露锋芒便重新将其遮掩,“不如来听听我的打算,我知道在哪能找到那只贪嘴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