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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我家娘子

    春日三月,夜微有寒凉,勾月如刀,月光却温润如水。

    许庆家内外院中间的廊下,一对新人如碧玉,在月光下观之,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男子颀长挺拔,卓尔不凡,女子则一身瑞气,温软大方。

    两人靠的很近,似能听到彼此间的呼吸,虽然都心事满怀,比如许庆忧虑那孙家娘子是否遭了劫难,贾元春则忧虑贾府……

    可当两人呼吸相闻,又俄儿对视一眼时,仿佛天地间便顿时寂静了下来,两人内心里只觉安然,平和。

    人言倾盖如故,是相向而行的两驾马车遇到石子挡路,马车倾斜之下,箱帘拂动中,两驾马车中的男女偶有一瞥。

    只那一瞥,便一眼如故。

    此刻的许庆和贾元春,不止是倾盖如故,似还有往昔稚嫩岁月里,那同行之谊,朦胧情意,在春日晚风里疯狂滋长。

    就连许庆自己这会子都觉得讶异,料他初到这个世界,又是初次见到贾元春,便却有这般心境,只好一半归于原身,一半归于命定。

    “料想,我来此红楼世界,便是因着她吧,不然,何以这般巧合?“许庆暗自嗟叹,心内自语,”恐不管此后有多少险阻,这份初心不移。“

    他已知道自己不过是老兵之后,纵是秀才,也不过初初踏入“仕人“设计的游戏规则门边而已,如今鬼使神差般和贾元春拜了堂,那贾家高门大族,那皇家有威有刀,自己何以能对付?

    两人身份说来悬殊,在这礼教森严的世界,不说皇家和贾府会如何,就是普通百姓听了,都以为是无稽之谈。

    所以他刚刚才那般笃定,说贾元春是自己娘子,说许婶和四位族长成就了这份姻缘,就是想瞧瞧,许婶和许家族长,甚至贾元春自己,又如何看待这件事儿。

    “庆儿!”

    说起来,许婶以这个世界的评判,虽已徐娘半老,可也未到四十年华,尚能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必是美人。

    她身子略有些臃肿,今天自家大郎娶亲,自也梳洗打扮过的,脸上轮廓本如俏月,这时候却已如满月,讶然道,

    “这……这是你新娶的娘子,她可并非是孙家小娘子。”

    许婶只觉天地倒悬,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不过嫁给武人半生,她也自经历过许多次盼夫归来的场景。

    当然多数是夫君归来,满身伤痕,尽管如此,她也心内落停,终学会坦然,唯有一次只见到“袍泽”带回夫君铠甲,她这才萋萋落泪。

    泪流不知多久,却又发现还有弱子待哺,她也便独撑到如今。

    今儿家里大郎娶亲,幼子在军中也托人带来书信,她本来心内充盈,终觉不负夫君所托,可……新嫁娘却是陌生面孔。

    这又如何教她不惊讶,不忧虑呢?

    一旁,

    本来满脸喜悦,馋酒催促的许裨,到底曾在军中杀过敌,见过血,只略吃惊半瞬,也便缓过了神来,站起身,一脸淡定问道,

    “庆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如实招来。”

    在许裨的眼里,许庆多数时候是乖巧懂事的读书郎,偶有顽皮,也不过是和同庄子里的好友,或是学些拳脚功夫,或是捉鱼偷鸡。

    这都是小事耳。

    少年郎,谁还没有过几年叛逆,不听话的时候?

    今天,许庆先是不愿接亲,后又陡然转变,到得最后,却领出一个陌生的小娘子,说是自己娶的新妇,这自然让许裨怒气暗生。

    “怪道是新嫁娘自己送上门来,原是已换了人么?”许裨刚才酒喝的急了些,白中掺黑的胡须中,难免沁了酒水,这会子已自顾自抖落下来。

    他又见那陌生女子,略有紧张之余,却不卑不亢,一双眼睛暗含神光,又不似戏子,青楼女子之流,这便心中忐忑。

    “二爷爷,阿母。”许婶和许裨两人表现,自然都落在了许庆的眼里,他知道,今儿必是要解释清楚。

    他本也没想隐瞒,到底这事儿是瞒不住的,不说三日后按礼回门孙家那边这关就过不去,就说贾府和陛下那里,恐怕还要早些。

    再退一步说,孙家小娘子死活不知,这事儿,总要尽快处理的好,再晚了,恐怕后果难料。

    拂风吹来,一股女儿家身上香味乱入许庆鼻内,他转头瞧了瞧贾元春,见她刚才还有些紧张,惶恐,这时候已消散了。

    许庆便又挨着她近了半分,手指尖在月色下微微探了探,便隐隐触到一丝温软。

    借着这温软,许庆修长手指如灵猴般在温玉上攀援,顿时间便遇到贾元春皓腕,掌心,五指。

    十指略有生涩,如触之不及,又如触之已极,到底还是交缠到了一处,许庆在这一刻,恍然而透达,似已知贾元春心意,便笑回道,

    “是,我家娘子,确实不是孙家小娘子孙若微,而是一门两国公,贾家西府里嫡女,贾元春。”

    这话儿,许庆说的坦然,听到贾元春耳朵里,却有无限的伤怀和喜悦了,好似那个曾在她耳边催促的命定之音,这一刻便断了。

    她的命运,已交托在自己,和身边那个叫许庆之人的手里,这会子,两只手正紧紧的握在一起。

    她把头昂得更高了些,眼有泪光,所谓领如蝤蛴,贾元春那洁白如玉,如天鹅般的颈子,似不着尘埃,绝世出尘。

    “贾府?!嫡女?!”

    许婶和许裨两人顿觉天方夜谭,更觉不可思议,不过眼前的女子,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般就站在眼前,他们又无可反驳。

    甚至,许庆也没有说谎的道理,这讲不通。

    许裨刚才还是一腔怒气,这时已化做满腹不解了,问道,“庆儿,二爷爷这里,你可不许胡言乱语,她若是贾元春,那么孙家小娘子,又在哪里?

    你,你还不如实说来?“

    许婶略有恍惚,不免又深看几眼贾元春,也脱口而出道,“是啊,庆儿,贾家是何等人家,岂是我们高攀得起?

    你再要故言乱语,别怪阿母重拾家法。“

    两人自是不信了,也不能理解,却在这时,有两人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一人是王狗儿,一人是庄中青壮,许庆平日里的玩伴,唤做刘之桃。

    刘之桃这人,名字里虽有个桃字,桃花却不旺,逃跑倒是家常便饭,因为惯会惹事生非,被家中长辈们操练。

    他在前,王狗儿在后,一到院中刘之桃便嚷道,“许婶,庄子口有个贵公子前来问路,说是问询今儿谁家有喜事,想来,倒只有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