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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身为饵

    一间低矮的老屋,像是经历了一百年的风雨,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几个破瓦罐胡乱的摆放在屋檐下,却恰好能接住漏下来的雨水。

    滴答滴答,泪滴落在黝黑的桌面上,老更夫紧紧的抱着一对拐杖,他在缅怀它的主人。

    这是属于淳天行的拐杖,是他从不离身的拐杖。

    咚咚咚……就在他准备嚎啕大哭一阵发泄心中悲痛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嘎吱……门扉自动开启,淳天行笑嘻嘻的看着他。

    “老伯,我还没死,嗯……还没真的死。”

    老更夫将一对拐杖抛在地上,露出惊惧之色,瞪大眼睛看去,只见一名俊秀少年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这份亲切感,熟悉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也……”老更夫颤颤巍巍的弯下身子将拐杖捡起来。

    淳天行叹了口气,“那倒是顺了他们的心意,我终于死了。”

    “我去给你讨个公道。”老更夫起身便要走。

    他在俊阳城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更谈不上有钱有势,但是他的话,还是有点分量的,毕竟,没了他,谁给俊阳城打更?

    “那臭道士说我死了,那我就是死了,我现在出去,也是吓了别人。”

    “他们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老更夫胡乱抹了抹眼睛,心中有些愤恨。

    淳天行忽然凑近他,小声道:“老伯,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一个时辰之后,老更夫披麻戴孝,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盖着一张稻草毯子,他红了眼眶,艰难的推着走向城外。

    如今正值农历八月,再过一点时间就是中秋节,许多在城外山林或是矿洞做活的人都回来了,城内也是一片繁华,老更夫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咦……这老伯不是孤家寡人吗?”

    “没错,他不但没有妻妾,更无儿无女,那他如今是给谁送行?”

    俊阳城虽然是一座城,却是一座山中小城,城里人数最多也不过千余人,这么点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推的应该是淳家少爷的尸体!”

    “应该是了!淳家的人已经得到通知,三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路人纷纷侧目,看着老更夫泪眼婆娑,也忍不住有些悲切。

    有些泪浅的妇人,最见不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不禁落下泪来。

    “哎哟,你说说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喂……”

    “就是就是,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说说,怎么就这么没了。”

    哭声很快就响起了一片,对于她们来说,一个半大孩子,还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没有尝到人间冷暖,就撒手而去,这种事说出来都让人难受。

    “想当年,他爷爷为了他,不惜冒着天大的危险,走出十万大山,如果老爷子他泉下有知……唉。”

    “淳家的三爷怎么还不来?难道真要让老伯送出城外,随便安葬了事?”

    几个张罗着卖早点的汉子互相攀谈着,对此事有些意外。

    老更夫低着头,只是拉车,有人劝他注意身体,他也不管,好像不把人送到城外,他就不会停止。

    在这一场悲剧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老更夫那佝偻的身躯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帮助他爬坡转弯,如履平地。

    淳府,一群下人正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乒乒乓乓,仿佛打仗一般。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恰着水桶腰,一脸凶悍的吆喝着:“快把淳府收拾好,把所有角落都打扫干净,尤其是后院,一定要摆满鲜花。”

    忽然有一中年胖子从后院奔了出来,和她对视一眼,顿时苦下脸来,眼泪不值钱似的在胖脸上流淌。

    “可怜的侄儿啊!”

    “可怜的侄儿啊!”

    两人抱头痛哭,仿佛死了儿子似的。

    但他们的儿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抱胸,还翘着二郎腿,看热闹似的观察他们。

    “你这兔崽子,还不给我哭!”淳天行三叔瞪了他一眼。

    随后不多时。老管家从前院小跑过来,说有重要人物要见见他们。

    两人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相互搀扶着,去见见这俊阳城的重要人物。

    一名白袍道人背对着他们,身边站着一个机灵的道童,在另一边,坐着一个和淳百味同样富态的中年男人,他正慢悠悠的品着茶,样子十分惬意。

    “城主老爷,木道长,你们可算来了。”淳百味用哭红了的眼睛看了看两人。

    那中年男人瞄了他一眼,道:“行了,这祸患终究还是死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别装模作样了。”

    木道长更是直截了当的道:“他是玄阴之体,尸体如果处理不当,极容易尸变,我来就是要带走他的尸体的。”

    “可他的尸体不在这里。”淳天行三婶胖胖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当初就是木道长跟他们说淳天行是天煞孤星,会让亲近他的人不得好死,所以他如今死了,就打算只走个过场,连尸体都不想收回来。

    “哼!你们就是这么做长辈的?”魏有德皱紧了眉头。

    他作为城主,还要跟城内百姓解释昨夜发生的骚乱,再加上淳天行死的蹊跷,这才跟着木道长来到淳府,结果这两人却连尸体都不想收殓。

    “对对对,总该做做样子!哦不对,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做的!”淳百味有些汗颜,立马吩咐老管家拿些银两去找老更夫。

    老更夫正在气头上,怎么会吃这一套,作为一家人,连侄儿的尸体都不愿接回去,只派个狗腿子下人来吆喝。

    他越想越气,干脆一脚蹬在老管家屁股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你这老不死的,你敢踹我!我家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老管家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便躺倒在地破口大骂。

    “去!你现在就去,就说我踹了你,看谁敢找老子的麻烦!”老更夫又抬起了脚,不解气的在他身上踹去。

    “你还敢躲?我叫你躲!我叫你躲!”老更夫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

    这厮以前总仗着有那个恶妇撑腰,没少在淳天行面前耀武扬威,刚才也是抱着一副看牲畜的表情掀开毯子,看了淳天行一眼就一脸厌恶的别过头去。

    这种恶奴,落到老更夫手中,岂能饶他?

    一顿痛哭求饶之后,老管家一瘸一拐的跑了。

    淳府。几个人正在商量如何处理淳天行的后事,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小老头一瘸一拐的跑进前院。

    “老爷不好了!那老东西不但不将尸体送回来,还……还打我!”

    来者可不就是老管家。

    淳百味蹭的站起身来,“他这是给老子脸色看吗?”

    淳天行三婶也是一拍桌子,“反了他了,不就是一个臭打更的,我们走!”

    招呼几个下人,淳天行的三叔三婶撇下魏有德和木道长,气势汹汹的夺门而去。

    “他们这是要吃亏的。”魏有德道。

    “我只要淳天行的尸体,若是有什么岔子,我怕对不起城内百姓。”木道长冷言冷语道。

    “道长你言重了吧?”魏有德一脸赔笑。

    这木道长来到俊阳城也有十几年了,掌管城内一切婚丧嫁娶事宜,还负责祛邪占卜,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神秘气息,不知怎的,对于淳天行的尸体,他好像是势在必得。

    与此同时,几个人在城门口堵住了老更夫。

    老更夫二话不说就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于是一行人来势汹汹,如今却连大气也不敢出,纷纷高举双手。

    淳百味大声狡辩道:“你们都看到了,是这老东西自己躺下去的!”

    淳天行三婶更是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是不是想讹我们!”

    老管家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如果老更夫跟城主说一声,说自己这里痛那里痛,以后不能打更了,让淳府派个人接手,那么不用多说,三爷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面,到时候就落到他的身上。

    于是老管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当真是跪地求饶。

    其他人也发现形势有些不对,都纷纷猜测,这老更夫是不是想借题发挥,趁此机会甩手不干了?

    老更夫睁开了眼睛,老管家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

    淳府众人也是一脸讪讪,真就不敢找他的麻烦。

    等到他站起身来,淳百味才铁青着脸问他:“他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淳天行三婶也是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在他身上打量。

    老更夫翻了个白眼,身体摇摇晃晃,又要载倒的样子。

    “行行行!老子不问了,就当老子没说好吧!老子怕了你了!”淳百味大惊失色,一张胖脸冒出汗水。

    这老不死的太会演戏了,真要是讹诈他们,找谁说理去?

    老更夫虽然孤家寡人,但是这整个俊阳城,谁不念他的好?若是把他得罪的苦了,很容易激起民愤。

    最后,淳百味肉疼的将一百两银子交给了老更夫。

    当天,淳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丧事,那几个巴不得淳天行死的亲人终于得偿所愿,哭声震耳欲聋,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

    是夜,淳天行的尸体摆放在淳府后院,为了辟邪,所有人都已经退去,只剩下木道长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十五年了,贫道终于得到了玄阴之体,只要将你炼成尸鬼,供我驱策,我就能重返宗门,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哈哈哈哈……”

    木道长仰天大笑,在一片笑声中,棺木中的淳天行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