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公明

    秦大爷唱的是秦腔名剧《斩单童》，他一开口便吓飞了身后山上的两只野鸡，建孝和桂英也听不懂意思，只是在一旁瞎鼓掌。这时一个背着绿色帆布包，留着花白胡须的老汉风尘仆仆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桂英的爷爷李公明，李公明曾当过大队书记，当时可是威风八面，一句话说出来能把地砸一个坑，脚一跺整个村子都得抖三抖。有人为了奉承他，特意给起了个外号叫李财神，因为他和秦腔《黄河阵》里三肖的哥哥赵公明同名，而赵公明在《封神演义》中被姜子牙封为“玄坛真君”，专司迎祥纳福、商贾买卖，因而被民间奉为正财神。

    当年，秦守仁学习成绩非常优异，班主任十分欣赏他，初中毕业极力推荐他上高中时，李公明硬没让上，原因是他们家成分太高，说“贫下中农都没书念呢，你地主家的孩子就别上学了！”就这一句话断送了守仁的前程。

    原本李财神害死了守信，他二叔年幼时带土匪抢劫了秦家，又把秦老太爷给活活烧死了，再不让守仁上高中，两家的仇恨就更深了。

    说来李公明这老头也怪，也不知抽啥风，当了十几年大队干部，退休后不好好在家种地过日子，却背着一个绿色帆布包四处去告状，到乡里告村长贪污，到区上告乡长腐败，甚至都去了市政府和省纪委，如果不是BJ离得远，就差上访国务院了。

    “我大老远就听见是你这老不死的在这瞎唱哩！”李公明人未到声先至，走路甩开两条臂膀，迈着豪迈的步伐，上身微微前倾，就像要冲上去跟人打架似的，桂英立即喊着爷爷迎上前去。

    “财神爷，我怎么瞎唱了，这不是你李家的老祖宗临死前唱的秦腔吗？”秦大爷乐呵呵的站起身来同李公明打招呼。

    “什么临死，那叫就义，不懂就不要瞎说，再说我李家祖先临死唱《斩单童》了，你这个老不死亲眼看见啦！就知道糊弄小孩子，我看是你秦家祖先投火自尽前唱的吧，真是驴头不对马嘴！”李公明说着话已经走到秦大爷跟前，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秦大爷没接话茬，转而笑道:“他财神爷，你又去哪里告谁的刁状了？”

    “告谁，哼，告咱村的现任书记王有德！贪污腐败，把他家亲戚都报成了困难户，真正的五保户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李公明冷哼一声，全然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那你告倒了没？”秦大爷故意打趣，语气中多有不屑。

    “狗日的离下台不远了！”李公明语气异常坚定，他相信这一次一定能告倒王有德。

    秦大爷说话间已经顺手装了一锅老旱烟给李公明递过去，请他过来吸一锅，李公明摆摆手，嫌老旱烟味太冲，抽不习惯，便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根纸烟，朝秦大爷眼前晃了一下说他有这个，是这次上访时省里头一个大领导给的。

    “财神爷又把人耍大了么！”秦大爷随口奉承了一句，又转过话题，说起八百年前秦李两家可是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结义兄弟，当年就在咱这吴砦跟金兵好一场大战，我秦家的老祖宗烧毁粮仓，投火自尽，不留一粒粮食给敌人，你李家的老祖宗为义节自刎，二人肝胆相照，大义凛然，却没想到，两家的子孙后代会发展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李公明抬起一只脚踩在那块大石头上猛吸了几口香烟，不以为然得说这都是传说，几百年前的事情，谁知道呢！秦大爷趁机半开玩笑地建议他不如把孙女桂英嫁给建孝，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李公明不由一阵冷笑，她当然也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问题是你能做得了秦五爷的主，秦五爷他能愿意？我二叔当年可是烧死了他爷爷，我又……这仇怨可是深着呢！

    李公明瞅了一眼建孝和桂英，便把中间那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秦大爷一时语塞，转而又说咱把大人的事先抛一边，咱先问问两个孩子愿不愿意。

    “我-可是-她有狐臭！”建孝看着秦大爷结结巴巴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