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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豹子头林冲

    政和五年(1115年)。六月。

    开德府,观城县,野猪林。

    河北东路官道,走来三人;一个犯官,两个公人。

    那犯人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身戴七斤半铁叶子盘头护身枷,面色蜡黄,步履蹒跚。

    这便是那曾经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人称“豹子头”的林冲。

    另两个押解的官差,是开封府的防送公人,董超、薛霸。

    林冲一步挨一步,腿脚如灌铁,已然寸步难移,跌跌撞撞。

    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漫无边际的茫茫林海,眼窝深陷的眉角轻跳。

    “二位官人,小人实在寸步难行,请歇一歇脚,待日头偏西,再行上路!”

    董超不耐烦道:“休要聒噪,早走早交差!”

    薛霸道:“走快两步,这里已入开德府界,过了这片林子,到了观城县衙,我二人交过差,就可回开封府了。”

    按大宋律,发配的囚犯,逐界交接。

    林冲从开封府起解,进入滑州,董超、薛霸本应将林冲和护随记录文献交接给滑州新的防送公人;待滑州押解林冲进入开德府,则会继续交接给开德府新的防送公人。

    因此,囚犯手手相传,直至他们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因董超、薛霸领了太尉高俅的密令,收了好处,要杀掉林冲,故而一路僭越,未曾交接。

    董超、薛霸的屡屡拒绝,使林冲暗生绝望。

    林冲当初受了二十脊杖,不觉有事,可四天下来,这六月的天气,炎暑正热,棒疮发作,他又是第一回吃棒之人,更加难捱。

    “唉!”

    林冲暗叹一声,强自支撑着戴枷的身体,机械般地挪动着已麻木的脚。

    如今的林冲,那还有昔日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威风!

    如今的林冲,不废,也已失了半条命。

    本来每天已行走三五十里路,脚上磨起了凉姜泡,董超、薛霸二人又连番使坏,故意拿热水给林冲烫脚,又给换了一双新草鞋;真真雪上加霜,火里浇油!

    “是怕我半路跑了吗?还是……”

    林冲不愿往更深里想,暗自安慰。

    “定是担心林某,曾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跑将起来,他们追不上;斗将起来,也非敌手,回去也难以交差,才故意这般坏我的脚。”

    “唉,林某本就没想跑!”

    走入林海,遮天蔽日的枝叶,使得炎热瞬间消失,林间清风徐来,让人顿时神清气爽。

    又行了约百十步,在林荫道的拐角处,分出一条小岔路,是猎户常行的。

    薛霸朝四周观望一番,瞟了一眼董超,说道:“且在此地歇歇脚,顺口气再行。”

    董超点点头,拖住林冲,便往岔路边的一株大树上靠。

    拉扯得急,身戴囚枷的林冲,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

    薛霸上前,径直拽住铁叶枷,把林冲连拖带拽,拉靠在树干上。

    林冲缓过劲,背着树干,朝四周打量。

    这里除了他们三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林间的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娑婆声,蝉鸣声,再无其它声响。

    薛霸从腰里解下索子来,冲林冲道:“林教头,我们要在此地休息一阵,我兄弟二人担心你趁机走脱,且绑住你才放心。”

    林冲道:“我本来就没想要逃。”

    薛霸不理,连同董超二人,一阵手忙脚快,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地绑在树上,试着拉扯牢靠,才跳将开来。

    二人转身,捡起地上是水火棍,立在林冲面前。

    薛霸道:“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

    林冲见说,挣扎了半天,捆索纹丝未动,泪如雨下,苦苦哀求。

    “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

    董超不耐烦道:“说什么闲话?救你不得。”

    说罢,二人举起水火棍,照林冲脑门砸下。

    林冲心有不甘,轻轻阖上苍白带泪的眼睛。

    “贼厮,尔敢!”

    突然,林中响起雷鸣般的一声怒喝,飞出一条禅杖,把两人的水火棍齐齐磕飞。

    林冲猛地睁眼一瞧,就见一个身穿直裰双袖皂衣的大汉,从酸枣树后扑来,三拳两脚,踹翻薛霸、董超。

    不是他的结义兄弟鲁智深,还能有谁!

    绝处逢生,原本如死灰般的心,又活泛起来,林冲似乎看到了未来:朝廷恩赦,再入军帐,与娘子举案齐眉。

    薛霸、董超见了来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求饶。

    “和尚爹爹饶命!”

    他们识得这凶恶的汉子,是那大相国寺里,倒拔垂柳的鲁智深。

    鲁智深拿出戒刀,指着二人道:“还不赶快把俺兄长放了,是嫌洒家的刀不利吗?”

    薛霸、董超二人如小鸡啄食般连连点头,七手八脚帮林冲解开捆索,连那囚枷一并卸下。

    鲁智深上前搀扶住林冲,开解道:“兄长,莫再受这般罪,待小弟打杀了这二厮,一起上山落草,岂不快活!”

    说着,鲁智深举起手中的戒刀,作势就要砍杀薛霸、董超二人。

    林冲忙拉住鲁智深举刀的手,替二人求情。

    “兄弟莫要坏了他们的性命,这二人是无辜之人,他们只是受了高太尉的命,才要谋害我的。”

    鲁智深见林冲执意不让杀二人,只好放过董超和薛霸。

    呵骂二人道:“若非洒家兄长替尔等鸟厮求情,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的祭日。”

    董超、薛霸跪地,磕头如捣蒜,连连说:“再也不敢了。”

    就此,董超、薛霸二人,一路或背或搀着林冲,缓走慢行,出了野猪林。

    鲁智深跟着,一路上,要行便行,要歇便歇,两个差拨那里敢扭他?好便骂,不好便打,不敢高声,只怕恶和尚发作。

    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

    直至在观城县交接后,董超、薛霸才长吁一口气,逃也似的回开封府交差去了。

    林冲又由开德府防送公人解押,一路交接,大约走了十七八日,过了永静军,已进入沧州南皮县地界,已由沧州公人接过押解文书,将一路直往横海军。

    这日,已离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鲁智深走到林冲跟前。

    “此路直去,兄长再无危险,兄弟就送哥哥到这厢了。”

    林冲含泪拱手。

    “劳烦兄弟一路护送,待回到东京,若方便……,罢,待来日遇恩赦,林冲回到东京,再报答兄弟全命之恩!”

    鲁智深摆摆手:“哪来要客套,你是洒家的兄长,自然要护你周全。”

    林冲拱手,未再说一言,转身跟着两个公人上路。

    鲁智深望着林冲远去的背影,心中暗叹。

    “兄长一路委曲求全,莫不是对那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日子尚存期待?”

    前路行走的林冲,似心有所感,亦自暗叹。

    “林冲非心慈手软,也非蠢笨之辈,早知董超、薛霸二人乃猪卑狗险之辈,我要取二人性命,易如反掌。一再奉承求全,弃教头威风不顾,只为东山再起,伺机报仇。况某之遭遇,比那淮阴侯胯下之辱,不值一提。”

    鲁智深仰头望天,喃喃道:“洒家不杀那董超、薛霸,不也是担心从此路尽吗?”

    “落草为寇,终是绝路!”

    鲁智深转身,大步朝东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