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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玉皇庙散盟

    清河东门外。玉皇庙。

    出了东街口,骑马不到数里之遥,就能望见玉皇庙门。

    西门庆本说好,今日午后,会花子虚等“十兄弟”,中途事多,已耽搁了很久。

    如今的西门庆,这是头一回来玉皇庙。

    他抬头打量造得甚是雄峻的道观,果然是一处豪奢妙地。

    只见:

    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殿宇嵯峨,宫墙高耸。

    金钉朱户,玉桥低影轩宫;碧瓦雕檐,绣幕高悬宝槛。

    七间大殿,中悬敕额金书;两庑长廊,彩画天神帅将。

    西门庆由正门而入,见头一座流星门上,七尺高珠红牌架,嵌着两行对联,大书:

    黄道天开,祥启九天之阊阖,迓金舆翠盖以延恩;

    玄坛日丽,光临万圣之旗幢,诵宝笈瑶章而阐化。

    正殿上金碧辉煌,中间供着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三清圣祖的庄严宝相;悬着二十四字斋题,大书着:

    灵宝答天谢地,报国酬恩,九转玉枢,酬盟寄名,吉祥普满斋坛。

    两边亦有一幅对联:

    先天立极,仰大道之巍巍,庸申至悃;

    昊帝尊居,鉴情修之翼翼,上报洪恩。

    进入第二道殿后,转过一层侧门,就是玉皇庙住持吴道官的道院。

    西门庆抬头一看,只见两边门楹上也贴着一幅对联:

    洞府无穷岁月

    壶天别有乾坤

    西门庆尚在欣赏打量,身旁的玳安提醒道:“大哥,吴道官出来了。”

    西门庆抬头,就见一身穿大红五彩鹤氅,头戴九阳雷巾的道士迎上来。

    “叨扰道长清修,敢请原宥则个。”

    西门庆快走两步,躬身施礼。

    吴道官打个稽首,说道:“无碍,贫道也寂寞得紧,难得众郎君来会。昨日令尊令堂及令娘子过山,未能亲临上纸吊唁,望期海涵。”

    “家亲过山仓促,一应丧仪从简,若非如此,定要请道长悬真。”

    西门庆跟随吴道官进入里间,此处是他朝夕做功课的经堂所在。

    大厅上面挂的是昊天金阙玉皇上帝,两边挂着紫府星官,侧旁挂着马、赵、温、黄四大元帅。

    除了花子虚,应伯爵、谢希大、孙天化、祝实念、云理守、吴典恩、常峙节、白贲光都在。

    西门庆拱手道:“让诸位兄弟久等了。”

    众人都是蹭吃的,又理亏,除了吴典恩,皆面色微红,很不自然地应和西门庆。

    “花子虚没来?”

    西门庆看着吴典恩问道。

    吴典恩摇头:“那花子虚说,我等的结盟,是勾栏把戏,当不得真,他今日就不聚了。”

    应伯爵怒道:“那花老四是要毁盟?”

    吴典恩点点头:“看他的作态,就是这般意思。”

    西门庆大约猜到定是吴典恩作的妖,不过也无所谓,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与这般泼皮划清界限,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毕竟他已不是昨日那西门庆。

    于是开门见山道:“少一个花子虚无所谓,当日他也是替补卜志道。”

    白贲光附和道:“大哥说的对,少了花子虚,我们九人,便是九九归一。”

    西门庆暗自吐槽:“十全十美”是你说,“九九归一”也是你说,若再挂一个,莫非“八仙过海”、“八斗之才”、“八面圆通”?

    简直胡说八道!

    “今日把众兄弟聚到一处,只一事,大哥如今遭了难,望众兄弟看在结盟的份上,慷慨解囊,雪中送炭,帮哥哥度过难关,他日若发达,再加倍图报。”

    顿了顿,西门庆补充道:“不瞒众位兄弟,哥哥为偿债,已把西门氏仅剩的生药铺也兑出去了,若再得不到兄弟们的襄助,唯有出售祖宅,定也成破落户,想再接济各位弟兄,那就难了。拜托了!”

    “生药铺兑出去了?几时之事?”

    吴典恩惊讶不已,他盯着西门庆的眼睛,分辨是不是真的。

    “就在哥哥我过来之前,这两天库房积攒的生药就会被送走。”

    吴典恩确定西门庆说的是真的,他心有些慌,原本是要从西门庆身上捞点钱再走,现在不但钱没捞到,说不准连那遣散费也没了。

    “这可不成!”

    既然西门庆破落了,那他这个大哥,也就做到头了。

    当初结拜时就说好的,谁钱多谁做大哥,没钱了,还在乎什么大哥?

    “我本来是要走的,可那六贯钱尚未结算,西门大官人,你看,兄弟一场,是不是结给在下?”

    应花子等众人瞬间懵了,这吴典恩翻起脸来,连蹭吃蹭喝的那点情分都不顾,人未走,茶先凉!

    “吴老十,你这忒不地道,兄弟义气呢?”

    “不知大哥落难,还雪上加霜!”

    “你忘了,是谁收留的你?”

    听着众人对自己的数落,吴典恩气得想笑。

    “尔等一群只会溜须拍马,骗吃骗喝的破落户,有甚道义可言?连畜生都不如!猫抓老鼠狗看门,牛能犁地马能骑,尔等又能那般?”

    西门庆冷眼旁观,暗笑不已。

    “吴兄弟且等,哥哥向众弟兄筹到钱,说不得,也紧着结给你!”

    西门庆满脸尴尬,目光转向众人。

    随着西门庆的目光到处,经堂中之人,如坐针毡,心神不宁,神色那叫一个精彩,戏曲脸谱,一应齐备!

    应花子嗫嗫道:“大哥,小弟在三院贴食,近日手头不宽裕,待小弟凑到,再送过来。”

    谢希大忸怩道:“不瞒大哥,小弟昨晚勉强果腹,今日至今未进粒米,皆因囊中羞涩!”

    孙天化、祝实念、云理守、常峙节干脆转过身去,望着悬挂的四大元帅,一个劲地顶礼膜拜。

    白贲光盯着三只眼睛的马元帅,一脸的感慨。

    “大哥,这却是怎的说?如今世界,开只眼、闭只眼儿便好,还经得多出只眼睛看人破绽哩!”

    西门庆无语,努努嘴,指了指身边画有一只猛虎的赵玄坛元帅的画像。

    白贲光看了一眼,道:“大哥,这老虎难道是吃素的?赵元帅把它放身边,不妨事吗?”

    西门庆笑笑,肯定有事,难道没听过“养虎为患”吗?不知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吗?

    “兄弟就不难为大家了,众兄弟也都不易。想来那花子虚是个聪明的,他说得对,咱们这个盟结得儿戏,散就散了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

    说着,西门庆从衣兜里摸出一柄匕首,一刀割断了赵玄坛元帅画像布,刚好从老虎脖子上划过。

    “今日我等割袍断义,往日交情两清!”

    “以后你们过自己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站在远处看戏的吴道官,嘴角一阵抽搐,撇嘴道:你等割袍断义,割自己的衣衫呀,干嘛要祸害道观里的画像!不要钱吗?

    看西门庆一番做作,众人虽觉惋惜,但各自出了一口长气。

    “兄弟可以不做,但钱财绝不可有失!”

    钱财可以买来兄弟,兄弟可不等于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