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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劫匪与人质

    硕大的木桶,中间顶了一层板材,再铺上隔布,上面放米,下面可以藏人。木桶底部还被捅了几个不起眼的小洞,以供空气流通。

    木求榆被塞到了重重的黑暗里,睁开眼只有那几枚光点透了进来,模糊成积尸气般的星团。他的手脚被紧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得伸展,推了推四周,都是厚重木质,异常坚实。

    “有人没!快来人!”

    寒鸦正守在木桶边上喝酒,听到声响,回应道:“二公子,您醒了啊?”

    “你是李家的是吧?快放我出去!”

    “那可不成,这院子正被人看着呢。二公子您也小点声音,说不定一会儿还有人来搜。”

    “好!”木求榆惊喜道:“你听我说,赶紧把我交出去,重重有赏!”

    闻言,寒鸦有些生气了:“公子拿我当什么人!我虽是个粗莽的武夫,但也识得些字,基本的道义是知道的。绝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而出卖您!”

    木求榆都气笑了。

    “不是你出卖我!是我要主动出去,让他们找着我!”

    “二公子断然不能如此轻生!”寒鸦神色慷慨,语气中都带出了钦佩。

    “小人赞叹您舍生取义的精神!但贼兵凶残,就算您慷慨赴死,也不见得能让他们收敛杀意,饶恕我等的性命。二公子,莫做傻事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放心,外面这些找我的不是乱兵,之前是我说谎了。你把我交出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哎!小的空活三十年,而今才知有英雄!”寒鸦甚是感叹。

    二公子这样一个不怕死的汉子,铁打的脊梁,不惜说谎也要杀身成仁,宁可自污也要保护我们!

    此刻,他心中对木求榆的敬仰有如黄河倾泻,自银汉中滚滚不休,又有如华山绝顶,四顾间云海翻腾。

    “二公子,大无畏!但您不要骗小的,这种信口胡诌的谎话是骗不了人的。您放心,我等既然在此,断不会让这城中鼠辈伤损了您与小姐。”

    木求榆恼了,自己和外面这头猪说不清人话。

    “快放我出去,不然等我回头宰了你!”

    寒鸦正了正坐姿:“我就是被砍了,剁成肉酱,撒在农田里肥地,也不会将您放出去的!”

    木求榆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李林鸢来了。

    “那么久都没人来,应该是暂时消停了。寒鸦,将他放出来吧。”

    “是。”

    寒鸦麻溜地将米盛出来大半,剩下一些用隔布一卷,掀开了木板。

    木求榆才得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恶狠狠地说:“寒鸦是吧,我记住你了,等我回去立刻让李兽去抓蚯蚓!”

    蚯蚓?

    寒鸦挠了挠头,根本没有弄懂。“现在是冬天,抓蚯蚓干嘛?”

    李林鸢懂了,咯咯直笑,她将寒鸦赶走,对木求榆说:“城中吹了军号,可能是要打仗了。如果有机会,我们带你趁乱溜出去,你自己编一个借口,不要将我们供出来。”

    打仗?

    木求榆挠了挠头,根本没有弄懂。“这里是河西腹地,又接近凉州,哪来的仗打?”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木求榆勉强从木桶里爬了出来,向外就走。李林鸢猛地拉住了他:“等等,你要去哪!你别胡闹了好不好,咱们两个不可能了,不要做傻事。”

    “不是啊,我要去县衙看看情况,难不成真的有人造反,亦或是有盗贼马匪敢袭击城池?”

    木求榆其实暂时不担心李林鸢能跑出城,她要是有办法走,早就走了,不会拖到现在。自己如今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东西要是丢了,损失就太大了。

    “榆木疙瘩,你才多大些斤两,连我都打不过,去了能有什么用。”

    “松手,我只是怕我尸体上那些东西丢了。”

    “胡扯。”李林鸢懒得与木求榆抬杠,抓腕压臂,直接擒住了他。“你就老实点吧!”

    就在此时,屋外不远处有人说道:“尽量不要下死手,能留活就留活的,会有用的……上!”

    木求榆辨认清声音,惊喜地喊:“大哥!”

    他喊完了,才反应过来不妙。自己的替死尸可还在县衙里躺着呢,就算被识破了,自己也应该是被人扣押着的状态。现在大哥来了,怎么解释?又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李林鸢和众人?

    院中混乱起来,下一瞬间,寒鸦就从屋门口飞了过去。他双脚离地,两手乱舞,身子朝前,却往后飞,边飞边叫:“啊!啊……”

    咚,哗啦。

    因为两人的视野被遮挡,看不到寒鸦如何了,总之是没有动静。

    木求榆忙低低地说:“快!拿把刀架住我!”

    李林鸢脸色乍晴乍暗,自衣袋里掏出匕首,咬牙将木求榆押了出去。“都住手!不然就弄死榆木……弄死木求榆!”

    院中的已经动上手双方,见此似情节才分了开来。

    木杉紫抚着腰间战刀,身后跟着臧子生,四周拥满了护卫与牙兵,举枪拔刀,能站的地方都站满了,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阵仗极大。

    李林鸢的随从本就不多,还分散在几家旅店,多个院落。此时在这里的人手也就十几个,并且仓促间没拿着武器,只有随身短兵,和临时捡的菜刀案板,从气势上就落败了。

    有两名随从很机灵,趁机将晕倒的寒鸦抬了过来,和众人一起凑在李林鸢身侧。

    李林鸢扫了一眼四周,见随从们只有伤的,并未出人命,才松了口气,向着对面喊道:“木家哥哥,久违了。”

    木杉紫仔细打量了打量,才笑道:“还以为是个俊少年,闹了半天是李家的小雀鹰啊。那么多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被挟持的木求榆。

    “自古以来,都是榆弓射鸢,没听说过鸢飞过来,将榆弓叼走的。我真想不明白,你这丫头是要干什么,你能帮我解开这个疑惑吗?”

    李林鸢将手里匕首紧了紧,在木求榆耳边凶巴巴地低声埋怨:“这话我都想问,我被你骗得好惨啊。”

    木求榆恼羞成怒,嘴唇不动,悄声回道:“事到如今,你还追究什么起因啊!”

    他说着话,脖子往刃上靠了靠。

    “你挟持着我,想办法闯出去不就得了。”

    李林鸢也恼了:“我又没干过劫匪!闯出去不就得了,你说的容易!看看你哥身侧那些护卫,眼睛里都特么有刀子,刺的我幻痛。”

    “切,你这两天不是干过劫匪了吗?我说让你放我出去,你非要扣着我不放,现在好了吧?若是干侄子在这,我说话还顶用,现在是我大哥在这,我说话就一点用都没了。”

    ……

    劫匪与人质在那矫情,嘀嘀咕咕地越来越明显,他们两人的演技又太差,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本来双方对峙,生死拼斗一触即发,气氛紧张之极。现在的情形,更像是烧锅里的片汤,被几勺子就搅成了浆糊。

    不止木家牙兵和李家随从,这类小角色弄不清楚状况,连臧子生这种有资格坐镇一方的大将,也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脸颊,这一幕的场景,实在是预料之外,情理也不通。

    看二少爷的样子……难道和他们是一伙的?不可能,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这两人以前确实有过婚约,但那都是老黄历了,也没听说这两人有过书信往来。除非机缘凑巧,否则天南地北,是不可一同密谋的。

    木杉紫看了看李林鸢,又看了看木求榆,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绑架,是淫奔啊,那就说的通了,这还真像少年男女会干出来的事。”

    虽然现在好想当众戳破呀!看看自己点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人会是什么表情,那一定很有趣。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家的脸面可以不在乎,木家的脸面还要顾着,总要陪着两人演完这出戏才行。

    木杉紫苦笑,大叫一声:

    “李林鸢!你部下们所在的院落都已被重兵围困,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你乖乖放下武器,将良弓释放,我指天起誓,许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

    木求榆闻言,小声提醒:“我大哥说放了你的部下,却没说放你。威胁他,送你们到边境,不然就宰了我。”

    李林鸢极为不爽,她比划着明晃晃的匕首,大喊道:“说的轻巧,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将我们送到边境,不然就阉了木求榆!”

    木求榆大怒,回头喝道:“你敢!”

    李林鸢揪住木求榆的后衣领,强行将他摆正了一些:“听到没有!送我们所有人走,不然河西就出一个阉狗公子了!”

    木杉紫不由得扶额。

    李克用这个闺女是怎么养的,说话粗俗不堪,一个女娃当众说这些话,传出去实在是不体面。不过她的这些随从真不错,都是勇猛善战之士,一会儿要是能帮着对付龙家贼兵就好了……嗯?他们还真能帮忙!

    木杉紫灵机一动喊道:

    “我现在有事,不能离开,你可以让你的部下们,现在就出城逃命,我不会派兵追杀。但你得留下来,河西保证善待于你,只要河东能给一个说法就好。”

    李林鸢脑子里也在思考:

    河西与河东只是因为那件事而交恶,并不是死仇。自己落在他们手上,无非是被当做与父亲谈条件的筹码。

    只要这些随从们都能逃出去,自己的口风再紧些,顺便威胁一下榆木疙瘩,河东与归义军暗中结盟之事,就不会暴露。这才是最要紧的,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坏了父亲的大事。

    她叹了口气,大喊道:“好,我答应了。你先放了这些人出城,我就放了木求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