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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起始之地

    “又是雨天吗?”

    亚瑟试探性地把手伸出窗外,但冰凉的触感马上又让他把手缩了回来。他微微打了个寒颤,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重新包裹住,好让外面的世界与自己隔离开来。

    作为格兰陵最为臭名昭彰的城市,永夜城的阳光似乎总是少得可怜。即使现在已经是万物复苏充满希望的春天,但这座小城的上空依旧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斯库尔德操着他奇怪的远东口音,对孩子们说道,“以此来警示那些妄图背叛诸神的堕天使们。”

    他的眼神迷离不清,干瘦的脸颊也因为酒精的缘故开始升温发红,看上去跟那些醉倒在路边的酒鬼没什么两样。但声音中却透着一股不可质疑的坚定,仿佛教堂里正在进行宣读仪式的大祭司们。

    庄严,而又肃穆。

    “那。。。”稍大点的孩子探了探脑袋,壮着胆子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背叛诸神呢?”

    “因为他们是堕天使——”斯库尔德厉声说道,“堕天使。。。你懂吗?小鬼,他们是一群恶魔,是一切祸乱的根源,是打算把这个世界拖入地狱的。。。疯子。”

    “而疯子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他灌了一口羊奶酒,又阴沉沉地说道“他们只遵从自己的欲望。”

    正如恶魔行走于世间,只想把怒火发泄在人类身上一样。

    “可亚瑟说这世上根本没有恶魔,连神也没有。。。”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道,“只是大人们拿来骗小孩子的。”

    “对!亚瑟说堕天使的故事只是你们拿来让我们安份一点的恐怖童话而已。”领头的孩子听见后似乎也来了底气,跟着帮腔道,但他略带尖颤的声音明显出卖了他。

    “哈!谁?亚瑟?你们可别听他胡说,”斯库尔德一愣,“他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鬼而已!”

    “说起来,他昨晚还欠我两杯羊奶酒呢!”斯库尔德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愤地道,“哼!他还号称自己是永夜城的不倒国王呢,净说大话!”

    说完他又灌了一口,显得义愤填膺。似乎相比于他的话遭到质疑,亚瑟赖他的两杯酒更让他生气。

    其实这也怪不得亚瑟,昨晚为了卖掉地窖里的最后一桶浆果酒,亚瑟在和斯库尔德交手之前就已经先和七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轮流较量了一番。要知道,那几个酒鬼可都是永夜城出了名的好手,随便一个都是睥睨群雄的存在,亚瑟最后虽然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怪物般的身体把他们一一放倒,但他也到了几乎快要扶墙的地步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亚瑟和斯库尔德的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听着!”斯库尔德回想起昨晚亚瑟借着尿遁一去不回的背影,越想越气,“亚瑟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他的话是不可信的!”

    “懂吗!?”他狠狠咒骂道,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这条下着空阔清冷的街道上,在偌大的红蔷薇酒馆门前,久久不散。

    孩子们无一敢应答,他们被斯库尔德气急败坏的样子给吓到了。现在的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瞪大着双眼,像是随时会跳起来咬人一样,虽然这头狮子有点瘦小,还满身的酒气,但震慑几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这群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斯库尔德忽然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过激了,虽然在小鬼们面前立威确实是件让人享受的事情,但如果力度过大的话就不好了是吧,比如下次如果自己再想开演讲会的时候找不到听众怎么办?

    于是他轻轻咳了声嗓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引了回来,接下来他准备展示自己慈祥和蔼的一面,以此来证明自己刚才并不是在耍酒疯。“所以说,亚。。。”

    然而他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一只横空飞来的椅子给打断了。

    那是一只酒馆专用的木质椅子,立起来足有半个成人高,虽说是木质的,但实心的材料全部是采用昂贵的黑棘木,重量几乎不亚于全铁制的椅子。而这张椅子刚刚被人从酒馆里面硬生生地丢了出来,要知道,即使是永夜城最强壮的汉子,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在孩子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张沉甸甸的椅子不偏不倚正好就砸在了斯库尔德身上,而后者则像根断线般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生死不明。

    “吵死了。”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夹杂着一股暴躁莫名的起床气。

    一个女人从酒馆里面匆匆走出。

    也许因为永夜城是以夜生活为主色调存在的城市,所以以奥伊莱为首的孩子们见过很多的,各种各样的陪酒女郎,但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些衣着暴露的陪酒女郎几乎全都是温柔妩媚,说话轻声细语的性感大姐姐形象。他们经常裸露着白花花的大腿,扭动着肥瘦均匀的腰肢在酒馆门口招揽客人,对来往的路人们暗送秋波,看着这群风情万种,惹人怜爱的小妖精,男人们即使只是在远处静静观看,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但眼前这个女人算怎么回事?一头凌乱的长发,冰蓝色的眸子里现在尽是幽冷,让人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如坠冰窟,仿佛那里面是无穷无尽的冰天雪地。而且她手里的还拿着一根。。。烟枪?对,没错,那就是一根烟枪,古铜制作,长度十足,立起来甚至比他们这群孩子还要高一点。

    “啪”

    女人一脚踩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斯库尔德身上,吓得后者猛然惊醒。孩子们这才发现,这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得太着急,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出来了。她那件长到拖地的红色外服就这么懒洒洒地搭在肩上,露出性感勾人的锁骨,配上那双藏着无尽威压的冰蓝色眸子,俨然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女王开始发话了,只是这声音冷得让人害怕,完全不像是来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而是一头深渊里的怪物,好吧,这两者的区别其实并不是很大。

    “下午。。。?”斯库尔德小心翼翼,褪去了刚才盛气凌人怒气滔天的样子,态度温顺得简直像条听话的小狗。

    女人拿起烟枪吸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吐在他脸上,动作娴熟而优雅,一看就是个几十年的老烟鬼。

    “是我的睡觉时间,斯库尔德。”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可真是该死!”斯库尔德神色一正,连忙擦掉差点滴下来的鼻血,也不知道这鼻血是因为刚才椅子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因为现在的他正被一个光着脚的女人踩在地板上,而上面是一双性感修长的大腿,此刻在裙子的摇摆下若隐若现,可他的目光根本不敢再往上挪半步,因为他怕这个女人会直接拿烟枪戳爆他的眼睛。

    他相信这个女人做得出来。

    “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好像还是。。。白天吧?”斯库尔德接着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搓着手问道。

    “啪”地一声响起,清脆而悦耳。

    斯库尔德本来就带着伤痕的脸上又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手掌印。

    “慢!我亲爱的科莉·温娜!惊扰了您和贵酒屋姑娘们的午睡时间我十分抱歉!但能不能稍微听我解释一下!”

    斯库尔德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嚎道,“死刑犯处刑前还有忏悔祷告的机会呢。。。”

    “那是因为负责处刑他们的人不是我,”女人丝毫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像抓起一只小鸡那样简单,“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一个月内不准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否则下次丢到你身上的就不是椅子,而是那张柜台了。”

    斯库尔德点头如捣蒜,柜台?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立起来足足又半层楼那么高,普通人能挪得动吗?更别说把它举起来丢在他身上了,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这个女人可不算个普通的人,可能连是不是“人”都有待考证。

    “还有酒钱,”女人盯着他的双眼,“这瓶马布尔奶酒还没买单吧?”

    “这是亚瑟请我喝的——”斯库尔德眼角抽搐。

    女人一拳过去,斯库尔德刚擦掉的鼻血又流了下来,不过刚才是流,现在却大有瀑布飞泉之势,痛得他直捂鼻子,他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不但下手狠,而且毫无逻辑可循,当你试图跟她讲道理的时候,你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听着,斯库尔德。红蔷薇酒馆的老板是我,不是亚瑟,我说你能喝了,你才能喝,否则我就是把它倒在我后院的马槽里给那些小马驹喝你都不能过来舔一口,明白吗?”

    “可是小马驹们也不喝酒啊。。。”斯库尔德差点哭了出来,心想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堕落到跟马抢东西吃吧。

    然后又是一拳,斯库尔德现在已经彻底感受不到鼻子的存在了,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正滴在他的胸膛上,于是他只得乖乖地从兜里掏出最后的两枚银币,这是他最后的家当,不过跟自己的命比起来,这委实算得上是划算的。

    接过银币,身材高挑的女人终于把他给放了下来,斯库尔德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好几次差点摔倒。可他哪管得上这些,现在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不然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万一又改变主意,那自己可真要交代在这了。

    “顺便把那张椅子拿去修好,”看见准备开溜的斯库尔德,女人烟杆一横,直接勾住了他的后衣领,差点把他勒倒在地。

    “我给你三天时间。”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哈?”斯库尔德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向倒在旁边瘸了一条腿的椅子,又看向说话的女人,只见她居高临下,双眼带着冷漠,身上散发的淡雅香水味混着烟雾盈盈缭绕,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可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张椅子之所以会断掉一条腿,好像因为是某个人把它当成沙包来砸人吧,而且被砸的还是自己哩,他现在浑身上下哪哪都带着伤,鼻子更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自己还没要医药费呢,倒得先把椅子修好。

    就好像是,你在阳光美好的清晨去野外郊游,然后冲出一帮凶神恶煞的强盗,为首的二话不说给了你一刀,然后再把你身上的钱全部抢走,末了那头子觉得还不够解气,把刀丢给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你对你说,“喂!去把这把刀给我洗干净,刚才因为砍你弄脏了。”

    斯库尔德觉得现在自己面临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他想提醒一下这个强盗头子,刚才被你砍的人现在连路都走不稳,吊着一口气差点就嗝屁了,可当他对上那双冰冷冷的的眼睛后,这个想法立马就在心里被浇灭了。

    他不想再挨一拳,否则自己的鼻子真的可能会直接报废掉的。

    “乐意为您效劳——”

    他昂首站直,左手放在胸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斯库尔德之前是个励志报效国家的有志青年,怀揣着满腔热血投入到对抗巨人国度的战争中去,希望能在那片充满热血与荣耀的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可现实总会比理想歪一点,有时也会歪很多。就在他成为王国的预备兵准备开赴前线的时候,战事忽然就以巨人国度的紧急撤军而宣告结束了,也有说只是暂时结束,因为遥远的巨人国度千百年从来就没放弃过对人类领土的渴望。

    再后来就是,斯库尔德从某个不怎么靠谱的小道消息听到是因为某个神秘的势力插手干预了这场战争,所以那帮大个子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撤军。

    而对于这个说法,斯库尔德觉得这完全就是在扯淡,你当这是小孩在过家家吗?这场战争的双方是谁?一个奥斯汀大陆最强的两个人类帝国之一格兰陵,另一面是极北之面,存在了几千乃至上万年的霸主,巨人国度。

    这个大陆有谁能出手调停这两大势力的冲突,神吗?

    反正最后在全国人民的欢呼声中,这场历时三年的边线战争终于是结束了,然后斯库尔德还没缓过神来,就从帝都被调到了这个满是酒和女人的偏远城镇,那时候的他还觉得有些遗憾,遗憾没能踏上那个立志投身的战场,但当很多年后斯库尔德回首永夜城的往事,他才知道,这场及时停住的战争对他而言是个多么大的幸运,简直就像是上帝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还没跟我们说完那些堕天使的故事呢,”几个孩子看见斯库尔德准备要带着那张椅子走人,立马围了上来,刚才斯库尔德说了奥亚大陆诸神时代故事的一半,现在不知道结局的他们就像酒到兴头处的酒鬼。

    “屁的堕天使,”斯库尔德看着这群小鬼显得有点不耐烦,然后急忙转身,确定那个女人已经走了以后才对他们说道,

    “那些东西跟刚才的女人比起来,连个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