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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使者 一

    夜晚的凉风喧闹涌动,荒野中似有雷鸣之息,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往这边悄然逼近。

    弗洛伊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可以肯定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最诡异的生物,它双腿而立,拥有着某种熊类的外表,但是体型足足有七八米高,漆黑坚硬的鳞甲下是十几个泛着冷光的锋利触角,像是把其他动物杂糅拼凑起来似的,毫无规则却又十分违和地融合在了一起,而在那遍布血痕的臃肿脖子上,是两只狰狞痛苦的硕大头颅。

    它疾步而来,带起震耳欲聋的咆哮之音,在这片空旷寂静的原野上像是个奔腾的巨人一般,每踏一步都扬起了无数飞溅的泥土。

    在它的身后跟随着的,同样是一群同样形状各异的野兽,它们的外表像是经过了某种异变似的,有的生出了不属于它们的肢体器官,有的体型突变比平时大了好几倍,还有的简直就像是硬生生把两个动物捏在了一起一样,比如那只长着狮子脑袋的长脚羚羊,此刻正张着血淋淋的大口往这边跃动飞奔。

    弗洛伊看了后只觉得头皮开始止不住地发麻,他抬头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山脉轮廓,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不寻常的源头肯定跟那个地方有关,那座迷雾山脉上面此刻一定正在发生着某些可怕的事情。

    看着周围被吓傻了的一众汉子们,弗洛伊强行摇了摇脑袋,逼迫自己忍下心底里的那份恐惧和疑惑,因为邪兽们已经近至眼前,现在他要做得首先就是得击退它们,不然如果被这些家伙闯到城镇里面来,那对于这个孤岛一般的地方来说今天晚上就将会是一场不可挽回的巨大灾难。

    “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准备战斗!”他转过头来朝众人吼了一声,声若雷霆,“如果有被吓得尿了裤子的人现在就可以滚下去了!铁狼,你去把现在城里还能动的家伙们都带过来,还有弩箭,越多越好全都给我搬过来!”

    他这句话是冲着海鲨那边的方向说的,前半部分时还刻意提高了一点音量。

    果然托蒙德在听完之后立刻就跳了起来,像是一头被踩到了尾巴的狮子,“该死你他娘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海鲨的人怕过谁?十多年前我们在利维多群岛跟那些大海怪干架的时候你们还只会躺在女人的床上喝奶呢——”

    他说完大手一挥,也朝手底下的水手们喊道,“混小子们各就各位!管它是魔鬼还是其他的什么狗屁东西,让狼心的崽子们好好看看我们平时在海上是怎么跟那些大家伙干架的!”

    话落声起,在一旁听着的水手们瞬间就被引爆了,他们纷纷挥舞起拳头大声叫喊,有的甚至还向这边竖起了倒立的大拇指,看得狼心会的成员们个个群情汹涌,互相叫骂着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弗洛伊有些哭笑不得,问托蒙德道,“你不是说喜欢当商人么?按那些商人的做法现在应该抓紧时间跑路才对啊。”

    而托蒙德只是冷哼一声,“要当也只会在这里当,老子在这里混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打起来的地盘难道还能让这群畜生们给毁了?它们要是想动这个地方那老子就先一步把它们的牙给拔了!”

    弗洛伊不再说话,是啊大家不都是在这里长大或者没地方去了以后才跑到这个地方继续苟活下去的吗?虽然它的面积算不上大还老是乱哄哄的,一到晚上的时候街头更满是些惹人厌的酒鬼和混蛋小子,让人看得忍不住上去揍上两拳,可一旦它真的被毁掉不存在了,那以前那些跟自己有关的回忆也就随之消失了吧。

    弗洛伊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但他在闲暇时也偶尔会去码头那边的酒馆坐坐,点上一杯淡柠蜂蜜酒,听听傍晚的海风拂过岸角的声音,那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宁的时刻,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绝对不允许有人想要来毁掉,即使它们是来自地狱深处里的魔鬼。

    狂风骤起,弗洛伊已经能闻到它喉咙内呼出的恶臭腥气了,他拿起一把铁制的锋利标枪,全身的关节都在此刻绷紧了起来,不得不说,当它的身影被完全照亮在月光下的那一刻弗洛伊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压迫感,那是一种紧紧扼住他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恐怖气势,城墙上的汉子们也都纷纷攥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得像是要捏出水来一样。

    近了,近了——

    弗洛伊全神贯注,看着呼啸奔腾顷刻间便已冲到了城墙前的巨熊抬起手臂,准备下达攻击指令。

    夜晚的月亮瀑散如银辉般洒下来,映照出他错愕不惊的瞳孔。

    一个红色的身影就这么凌跃于空中,在月光下宛如一道清冷绝美的弧线,弗洛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那条被夕阳染红的小巷子里,那个女人叼着烟枪看着地上被揍得爬不起来的自己说——挥拳都没力气,还学人家混黑帮?

    是的,这个身影他太熟悉了,即使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岁月却依旧像是错综盘踞的树根似的,死死地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最后遍体鳞伤的少年又一遍遍地爬起来,咬着牙齿冲过去,可是却连她的衣服都没碰到就被她给狠狠踹了回来,只留下旁边倒落了一地手下众人的和不甘心的自己。

    这个女人太强了,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战胜得了的,胜算从一开始就没有。

    弗洛伊呆呆地望着,那个火红一般的身影自空中落下,一拳砸在了那头小山似的巨熊脸上,顷刻间巨熊便应声倒地,掀起的尘土足足有数十米高,连带着那股地动般的轰鸣,清晰而明亮地响彻在这永夜城的上空之中。

    邪兽们惊惶止步,连带着城墙上的一众汉子们,全都被这一幕吓得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她的声音缓缓响起。

    “有谁能告诉我东裂谷的方向该往哪边走么?”

    她站在倒地的巨熊肚子上,面无表情地吐出烟圈,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路过时随手做的一件小事情,就像是很多年前她路过街头时随手揍趴的一个混小子一样。

    众人惊醒,这时一个狼心会的成员指了指森林左侧的方向喊了起来,“大姐头!在那边!从那儿一直往山上的方向走就能看到了!”

    弗洛伊脸色古怪,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已经爆发出震天欢呼的汉子们,心里想着难道这群家伙是被打出瘾来了吗?二十多年前被这个女人修理得最惨的难道不就是他们这群街头老油子么?

    闻言,城墙下的女人也不再跟他们啰嗦,拿起烟枪就径直往森林边的方向开始走去,“不想死的就别跟过来了。”

    路上的野兽纷纷退避,刚刚的那一幕彻底震慑住了它们,此刻就像是匍匐在兽王脚下的动物们一样,那恐怖森严的气场令得它们丝毫不敢靠近,而城墙上的汉子们则振臂呼送,心里都想着这谁敢跟过去啊?我们又没有你这种怪物一样的力量,我们负责守好这里就行,大事就由您老人家去办吧。

    “好吧我收回前面的那句话,”托蒙德盯着远去的那个背影有些脸色尴尬,“我们海鲨确实没怕过谁,但她除外——”

    弗洛伊轻声一笑,看着夜幕下的背影沉默不语。

    随后他转过身来朝城墙上的汉子们吼道,“你们激动个屁啊!?这还没完呢,先把下面的这群家伙给我解决干净再回去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们纷纷呼应,拿起手中的武器又再次戒备了起来,虽说是把那头棘手的大家伙给处理掉了,可是现在下面还聚集着一大堆猛兽呢,而且看那架势可跟先前的那些小动物们不一样,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得玩完在这里,他们必须集中起注意力,全力应对才行。

    此时的永夜城中就显得有些寂静了,可能是因为外面有野兽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大家都不敢出去乱跑,早早地就回家关起了门睡觉。

    而亚瑟这边也开始失眠了。

    该死的伊恩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壮么?他不满地翻了翻身子,推开伊恩搭在自己身上的臭脚,最后发现这并没有什么用,这家伙的睡姿千奇百怪,一天一个样,以前有张足够宽阔的木床时还好说,但现在雷伊还在暂时借用着,而这张拥挤狭小的沙发显然是不够他折腾的。

    他只能无奈地放弃了,推门出来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午夜时分的枫叶街宽阔清冷,海风也凉飕飕的,亚瑟伸了伸有些发酸的肩膀,终于才感觉得到一丝久违的舒缓。

    红蔷薇酒馆所处的位置是南城区的枢纽地带,前面不远处便是一个颇为醒目的的十字广场,以往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那里满是流动的行商小贩和杂耍艺人,小孩子们会笑着成群结队起来去四处捣蛋,很是烦人。而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这些身影,只有一些还没休息的流浪狗在附近晃荡,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可能剩余的残食。

    亚瑟忽然觉得其实这个样子也挺不错的,听惯了永夜城如海浪般喧嚣的夜晚,偶尔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闲逛,看看漫天繁星划过夜空的错失感,也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这让他感觉心底里的烦闷思绪在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外方向,随即又不免的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科莉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些野兽。

    虽然他也蛮喜欢这样不吵不闹的宁静氛围,但这种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好一点,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屁孩,想在这个普通的小城里度过一个安稳平庸的人生,如果类似的这种事件隔三差五来上一次,那估计不等野兽们过来把他啃完,这整条街的生意都要吃不消了。

    “汪汪汪——”

    刺耳的狗吠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不远处的几只流浪狗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忽然在同一时间变得莫名狂躁起来。

    远处的视线有些昏暗,亚瑟看不太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枫叶街两侧的火光已经熄灭了,只有一些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上,显得有些灰淡朦胧。

    流浪狗们的身影嗷叫着上蹿下跳,像是在跟什么东西作搏斗。

    亚瑟本能地靠近了些,想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便被撕扯着飞过来,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滚了一圈后停在他的脚下。

    亚瑟被这忽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愣,但等他看清楚了脚下的东西后整个人的脸上就抑制不住地惨白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弯腰作呕。

    那是一颗黑色的流浪狗头颅——

    模糊不清的表面满是被撕咬过的痕迹,被粗暴扯断的喉咙部位还在往外缓缓淌着温热的腥血。

    他吓得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了广场边那一双泛着冰冷红光的双瞳。

    贪婪,妖冶,带着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饥渴——

    亚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这沁人心脾的诡异感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被一头潜藏于深渊之下的恶魔凝视着似的。

    他被锁定了,亚瑟感觉得到,一股从心底窜出来的冷气让他僵在了原地不敢乱动。

    随即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亚瑟看到流浪狗们纷纷开始惊恐地往巷子周围四散逃窜,仿佛一群被吓破了胆的小羔羊。

    而在那被撞翻的垃圾堆旁,亚瑟借着惨白的月光,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

    也只是一眼,亚瑟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被冰封冻住了起来,再也无法流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