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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温暖和煦的阁楼内,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一本已经泛了黄的破旧典籍,典籍的材质是用某种动物的皮脂脂肪缝合而成的,经历过漫长岁月侵蚀的它在整体上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缺损,只是那上面的线条已经有了一些松动,刻着繁杂而精美的图案表面稍稍地褪去了些许颜色,像是在悼念一段段已经消逝尘封了的往事。

    这里是一间充斥着古老气息的图书馆,它的年代之久从装饰的风格中就可窥一二,宏大的拱形圆顶用十二根松柏木依次支撑起来,垂直交合的柱廊采用的是上下层的复式结构,避免了因为采光和通风不足而造成的潮湿问题。

    穹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而明亮的水晶吊灯,燃烧过后的松脂在这个空间内散发出异常好闻的植物香味,让人感觉此刻正置身于秋天过后的某片松林中,不由得心神宁静。

    大厅的正中央有一个拿着书籍刻本的雕塑,它放置在螺旋式的天梯顶端,被坚硬光滑的大理石砌筑过后完美地嵌进了穹顶里,像是一块能够打开天堂之门的敲门砖。

    这其实是一个类似于纪念用的象征物品,它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以前,失去信仰的巴内塔人认为武力并不能解决诸神覆灭后所遗留下来的纷争局面,只有知识,才是打开这个新时代所需要用到的钥匙。他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里建造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绚烂文明,无数令人赞叹的造物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涌出,一些在至今仍被认为无法理解的超前建筑理念甚至在如今还能源源不断地影响着各个地方的人们,比如说格兰陵王国北方那座闻名大陆的凛风城,据说当初负责建造它的人就是参考了巴内塔建筑群的应力结构特点才得以完成的。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努力在最终没能得到神明们的垂青和庇护,也或许是那群神祇其实早已经死去了,因为在那之后仅仅只是过了两百年的时间,骁勇的凯伊大帝便率领着他的军队征服了这片土地,而那些曾经见证了他们辉煌的城市也随着里士满人的一把火而全部付之一炬了。

    如今关于他们的记载估计也就只有在这种老得掉牙的藏书馆里才能找得到了。

    “又在整理你的老宝贝们么,梅洛老师?”

    摇着手扶轮椅的年轻人轻声推门而进,柔和的暖风将他轻盈的长发带起,像是云边瀑散的晚霞。

    而老人只是抬了抬眼,并没有其他动作,“没办法,我已经退休了,像我这样的老家伙就只能跟着这些老东西一起安安静静地等死了。”

    “别这么说,您才两百岁,跟您一代的其他老师们可都还生龙活虎地活跃世界各处呢。”年轻人顿了顿,“比如说西迪贝老师,听说他在月港湾那边就很受年轻女孩们的青睐。”

    “是两百零七岁,”老人纠正,“还有,别拿我跟那个掉在女人堆里的蠢货相比,萨尔顿一家尽是些无可救药的笨蛋。”

    年轻男子只好摆了摆手,示意闭口。

    于是老人又自顾自地忙起了手中的作业,他背对着夕阳,迷人的金色光晕打在他还略显挺拔的腰姿杆上,让他在折影中像棵不动如山的红松,时间的洪流好像并没有在这位老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依旧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风采。

    而在他的面前,有一副落地的残驳壁画,壁画的面积之大足足占据了一整面墙体,上面勾绘着天使与恶魔们相互厮杀的画面。绘制之人仿佛曾经身处战场,亲眼见证了这段残酷而悲壮的景象。

    他用铅红和靛青为主色调将各个人物们的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手持胜利之剑的天使们眼神坚毅,长着狰狞骨翼的后背满是被鲜血泼洒过后留下的伤口,却仍旧无法动摇他们的决心。

    天空是昏暗的,因为从大地破开的冥河遮蔽住了光芒,死人国度的主人帕米尔亲手打开了引领亡魂的入口,胸口喷薄着熔炎的恶魔们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注定命运宣泄他们不甘。

    这是一本纪世录,多年前梅洛在东大陆找到它的时候它正静静地躺在巴内塔人留存下来的遗址中,像个陷入沉睡的安详老人,遗址的四周都是残垣断壁,倒立的石柱将它的面貌掩埋进废墟,看来里士满人对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换成金币的硬邦邦的石头并没什么兴趣。

    那时候的梅洛也没有办法把它给独自搬回来,因为它被刻在一堵用来记录历史的宏伟石墙中,石墙是用某种罕见的坚硬矿石砌筑建成的,连金属都很难对它造成伤害,梅洛只能将它们一点点地分开剥离,用按部拼凑的方法才重现了这幅技艺惊人的卷本。

    但所幸的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对于早期的巴内塔人来说这上面的故事或许只是他们脑海中一厢情愿的幻想,但只有他们这些流着远古血脉的人才知道,这是一段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历史。

    “出什么事了吗,往常你可不会随便往这边跑。”老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们回来了。”年轻人声音平静,直到看见老人的手愣在半空才继续道,“”几天前收到了凛风城传回来的消息,巨人之国那边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他们集结了一批数量不少的先遣部队,仅仅两天的时间就越过了沉睡冰川前哨,看起来简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消息属实吗,”老人皱眉,“我是说,能确定是那帮家伙搞的鬼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瓶呈着黑色液体的管状器皿,琉璃般透明的管壁内能看到其中充斥着满是破败的腐朽气息。

    “这是在王国南境一个叫威伦纳的小镇发现的,那里不久前似乎刚刚发生了一场瘟疫,小镇的几百名居民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去,周围连个活着的幸存者都没剩下,这些血样是从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抽取下来的,”年轻人把瓶管递给老人,“这个东西我想老师您应该不会比我陌生才对。”

    老人接过血样,轻微晃了晃,粘稠的液体就像带有剧毒的水银,在瓶管中无声涌动,“彼世之血,这是帕米尔女王的象征,她是冥界的主人,传说中她用亡灵们的血液造就了那条通往地狱的黑色冥河。但那只不过是个传说,她的后裔们所继承的力量应该并不足以造成这样的破坏性,这应该是被某种刻印力量侵蚀过后的结果。”

    “血虫莉莉丝,她在我们的监控名单上是【国王】级别,虽然源力并不算强大,但她的刻印之力【虫鸣】在危害程度上绝不会亚于任何一名天灾。”年轻人点头说道。

    “是她?”老人一愣,“我记得她已经作为“影子”已经很少出现在正面战场上了吧,就连在十二年前那场跟暗星的全面战争中我们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这次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里?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也曾尝试过追踪她残留下来的源力轨迹,但她对黄金源力的使用实在太过完美,那里除了被污染过的血源外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

    闻言老人不禁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感觉有些棘手。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奇怪,”年轻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次出事的地方位于王国南部边境,在它之前还有不少人口数量众多的城镇,如果她是从北境回来打算在我们的后院放把火的话也不至于跑到那个地方,那里往后就是海域,如果我们出动人手围捕她的话她可没那么好脱身,而且她对小镇的那些人施加了刻印力量,这会让我们很容易地就推测出她的身份,这不合理,与其说是想要来搞破坏混乱我们的视线,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似乎已经锁好了大概范围。”

    “找东西?”老人回首,冷哼一声,“还能找什么,不就是那把能打开冥国之门的“钥匙”吗,别忘了为了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他们可是足足跟我们缠斗了几千年。”

    “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老师?”年轻人露出疑惑的目光,“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处心积虑地扩张势力范围,从王国境内直至蛮荒的东大陆,甚至连那群顽固不化的阿曼德巨人都被他们给渗透了,却从未听说过有关于那柄“钥匙”的消息出现,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他们还要不惜一切地跟我们开战呢?”

    老人沉默,眼睛看向了那副落地的巨大壁画,上面的晦暗色彩被夕阳的余光挥洒得有些刺眼,仿佛那个响彻着震天吼声的旷古战场再度重现。

    “没人知道,我们的母神已经随着奥图姆神族的覆灭而死去了,曾经亲眼见证了这段历史的祖先们也没有留下过确切的记载,这或许只是他们这些后裔们用来自我慰藉的故事,但是,”老人缓缓开口,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位掌控着死人国度的神祇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此消亡,因为她本就是死亡本身,她的血脉跟母神同源相生,她的强大足以和众神媲美!”

    “但最后却还是反目成仇了,不是么?连被埋入深渊前都要发出那样决绝的诅咒。。。”年轻人闭上双眼,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再度回归现世,那等待我们的将会是倾世的怒火吧?”

    “是啊,上千年的囚禁,即使再怜悯的人也会变成狰狞的厉鬼,别忘了,那座地狱里埋葬的可不仅仅只有她,还有那群曾经想要颠覆世间的造物主们。”老人眼里透着寒意,“不能放任不管,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但任由敌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可不是一件好事,那名血裔的能力实在太过危险了,如果放任她在凡人城镇里乱来,那造成的后果可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年轻人深以为然,“罗兰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动身了,只要暗星那边的主要战力们没有参与进来,他应该能够妥善地解决这件事。”

    听到这话老人的脸色才缓和一些,他推开窗户,驱走一些屋内的沉闷空气,金色的余光温暖而迷人,照亮了老人沧桑中带着坚毅的脸庞,窗外有嘹亮的声音鸣空响起,掠大如兽的禽鸟挥动着白色翅膀,卷起的风刃将云层搅动,“如果那把传说中的“钥匙”真的存在,那我希望它永远不会有被人找到的一天,这片新生的土地是经受不起那样的怒火的,能够阻挡恶鬼们的只有我们的祖先和那位伟大的母神,可是他们也早已都消散不见了。”

    他俯身眺望,帝都的模糊轮廓映入眼帘,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在远处的视野下宛如连绵的脊兽,这这一座悬浮在天空中的穹殿,用蕴含黄金源力的风动石建成,是整个格兰陵王国的权利中心所在,凡世的人们将它赞作神权的证明,但它的真正名字名为天穹之都,是诸神故事里那个创造了人类的大地之母塞涅尔曾经居住的住所。

    年轻人面无表情,只是在临走前微微地点头致意,“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