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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楚熊赀仇邻 齐小白亲盟

    乱世之秋,征伐不断,郑室内争方才落下帷幕,南疆荆蔡又生事端。

    前者,蔡侯姬献舞兵败莘地,为楚所执,于诸侯跟前大失颜面,加之今日中原少事,故欲惩息显面。

    事从息妫起,当自息妫终,蔡候姬献舞计由心生,遂令行官置备车驾贡物,亟待亲往楚地行盟续好。

    及入楚地,楚王熊设宴款待,楚女席间献伎助兴,楚地舞乐较之中原舞乐,少却几分沧桑干练,多了几分飘逸柔美,别有一番风味。

    蔡侯姬献舞伶目观赏,待得酒过三巡之后,即提樽敬日:“楚王文治武功,功盖诸侯,楚必繁荣昌盛!”说罢,先干为敬。

    中原之陋习,溜须拍马之言,不必过心,楚王熊赀笑颜举樽,还礼回敬,嘴贴杯沿,浅尝辄止。

    落杯于案,蔡候姬献舞复又抱拳礼言道:“但有一事,还请楚王主持公道,昔日,息候与我同聘于陈室,只因寡人阴差阳错,无意间瞧得夫人息妫一眼,致其怀恨在心,时欲侵境欺我,念其与我同为楚王友邻,是以一忍再忍,然时之日久,寡人亦难与臣民交代,祈望楚王惠仁从中调和,释息怨蔡之念,还我臣民安宁!”

    楚王熊赀问政中原之念不减,及今并地江汉,亟入中原腹地,正愁无由出兵之际,闻请调停蔡息之争,心道是入主中原大好时机,遂回言道:“大丈夫处世,当思强邦富民兴社稷,何系于一女子乎?息候如此小人心态,吾与之说道说道!”

    蔡候姬献舞躬身拜道:“谨谢楚王!”

    楚王熊赀请酒一樽,随言道:“话说回来,这息妫到底长得是何模样,竟使得息候罔顾社稷之重,与邻争胜?”

    蔡候姬献舞笑颜拱手,腼腆道:“要论姿色,此女当真是美若天仙,寡人与其仅有一面之缘,其音容笑貌便已深镌脑海,至今回想起仍就眼前一般!”说罢,啧啧称赞。

    楚王熊赀:“真若蔡候所说,寡人亦想见上一见,邀其郢都赴宴,务必携妻一同前来!”

    蔡候姬献舞心中暗喜,躬身揖退,还坐席案,随见乐舞复其,众皆喜笑连连,时至深夜方散。

    月色之下,太傅申葆与之楚王熊赀于苑信步闲谈,谓上言道:“君上承嗣楚王企近十载,眼见得社稷兴盛,亟问中国之正,可谓功成名就业已立,是时候考虑成家娶妻生子矣!如息妫真若蔡候所言,老夫倒觉得郎才女貌,可喜可贺!”

    楚王熊赀垂首轻笑道:“太傅复以为寡人邀息入楚,当真为一女子乎?”

    太傅申葆摆手回道:“老夫倒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君上胸怀鲲鹏之志,寄望于展翅高飞,区区息蔡之地,又岂会放在眼里,所欲者当是晋齐鲁也!然前庭积雪不扫,何以放手驰骋中原?老夫妄言,郢都摆宴,可是要禁足息候,喧宾夺主!”

    楚王熊赀抬袖互指,赞日:“知我者,夫子也!”

    太傅申葆拱手拜道:“国事家事两不误,君乃真明主也!”

    说罢,两人互望大笑,继之礼请续行于青石小径,谈天说地好不欢畅,夜幕笼罩之下,中原又将祸起矣!

    不日,楚王邀宴信简递至息地,息候姬绳执信入见妇人息妫,如面喜道:“至后息将无敌矣,汝我可能安宁也!”

    陈姬息妫欠身见礼过,茫然道:“君上此言何出?”

    息候姬绳回道:“息室势弱,当此乱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尽可欺,唯有攀强附盛,祈得荫护以存社稷,楚今邀我夫妇郢都赴宴,可见其视我为亲,若得楚人庇护,诸侯谁敢欺我,我不安矣?”

    陈姬息妫少思一阵,忧色言道:“自尊为王,妄言欺周,其狼子野心,已然昭彰于世,君若轻信其言,此去郢都,恐无还邦之日矣!”

    息候姬绳贴前安慰道:“夫人言之大过矣,我已投楚,是为楚之盟邦属臣,其有何由害我耶?”

    陈姬息妫执言驳道:“君上何其不明也?妾言决非杞人忧天,论楚之志,必是为制霸中原,汉淮即平,息蔡为其最大绊脚石,以此论之,楚人何能容我?宴无好宴,此去定是有去无回!”

    见之夫人嗔怒,息候姬绳懦言道:“依夫人之意,我当如何?”

    陈姬息妫直言道:“息室势弱,不争之实,外出无可与争,内防捉襟见肘,唯中立处世,方可安邦立命!亲楚不可性命相托,疏周不可生衅断交,楚人进犯可倚诸侯相拒,诸侯入侵可倚楚人相迫,如此可得进退自如,我则安矣!”

    息候姬绳思忖其言,句句在理,遂应道:“夫人长策定国,不亚伊尹姜尚,可惜是为女儿身,若非定为一代明相!”

    陈姬息妫谢日:“得为君上所谋,妾之幸也!”说罢,两人温情相拥,息候姬绳随后篆书拒楚郢都行宴。

    时隔一日,回书至楚,楚王熊赀即召太傅申葆商议,执书与其,随言道:“太傅有何高见?”

    太傅申葆展卷阅毕,随谨上言道:“竟敢拒君郢都宴会,息候莫不寻死耶?此举正好落我口实,藉此为名出师伐息,诸侯莫能相违,缔取蔡息,席卷中原,制霸天下,指日可待,老夫谨此恭贺我王也!”

    闻言,楚王熊赀摆手笑道:“事关社稷之重,无谓乎有名无名,一旦我军开出江汉,中原诸侯必将群起而御我,以一敌兄,局势难控,或反为诸侯所制也?”

    太傅申葆诚领其言,拱手拜日:“我王所言甚是,老夫谋事不周,失言矣!敢问我王欲做何为?”

    楚王熊赀淡笑道:“欲霸中原,战之多矣!息蔡泥丸之地,寡人覆手可得,值此不宜大动干戈,谨当留存实力,以对晋齐鲁等世之强邦!”

    太傅申葆惑而问日:“无战何以取息?烦请我王示下!”

    楚王熊赀大笑道:“亦无长策,既其不肯入楚,那只有寡人入息也!”

    闻得此言,太傅申葆挥手紧言道:“此举万万不可,息候不敢入蔡,定是察我有谋,我王此去可谓羊入虎口也!”

    楚王熊赀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者说,息候于我,寡人乃为虎,虎入羊群,何惧之有耶?”

    太傅申葆一声叹息,随言道:“君意决绝,老夫亦不再阻拦,但请王上允臣随行,以护我王周全!”

    楚王熊赀摇首言道:“人之过众,息必拒见,寡人仅携百人卫队,并一厨一牛足矣!”

    太傅申葆急欲再言,楚王熊赀轻言慰道:“太傅不必忧虑,寡人定可还楚!”

    太傅申葆执拗不过,道得一声:“我王珍重!”说罢,侧首叹息。

    楚王熊赀笑而不语,礼送太傅申葆还府。

    秋初七月,西风渐凉,楚王车驾愈近息都息城,哨探紧急上报息候姬绳,是驱是迎请君授命。

    息候姬绳一时惊慌失措,亦不知如何处置,问日:“随行多少兵马?”

    哨探回报:“从行不过百十余众,看似非为伐我而来!”

    楚王此行意图不明,息候姬绳亦不敢妄动,遂命道:“暂且不顾,其人到得城下,再来报我!”

    哨探受命而去,此后数日,息候姬绳皆于惊慌之中渡过,及至楚王车驾一路行至城下,请言以食入享,这才安下心来。

    然而是拒是迎,息候姬绳兀自犹豫不决,遂入而礼见夫人息妫,请其授己应对之策。

    陈姬息妫直言反问道:“君上可见过猫予鼠食耶?如无见,则当深知楚为息患也,是拒是迎,君自明了!”

    息候姬绳忧道:“前者邀我入楚,寡人从其言,拒而未往,今其入享息邑,我若再拒,恐惹兵灾加身!事当慎行,夫人可有万全之策!”

    陈姬息妫近身向前,轻声道:“君若无意失信相拒,余则仅有一策可行,乃迎楚进宴,暗设重兵于后,若其无礼,召出擒敌护主,困其君于息,郢都楚军必不敢轻举妄动,而后依礼执送楚王还楚,绝其出师之名,我则安矣!”

    息候姬绳仍是心有余悸,复谓夫人息妫道:“若此引得楚王愤恨,继而挥师伐息寻仇,则当如何?”

    陈姬息妫正身回言道:“楚师无由伐我,将罪天下诸侯,我则拥天下之重,有何惧焉?”

    息候姬绳恳首悦颜,当即下令迎请楚王行宫会宴,并斥一千精甲暗伏廷院内外,以备不时之需。

    鼓乐齐鸣,近宫侍臣受命隆重迎进楚王车驾,不多时,两君叙面落座。

    茶典礼毕,诸事完备,息候姬绳随之诏令开席,楚王熊赀拦而言道:“寡人以食入享,怎敢使君劳累破费,今以军中之食,与君共品!”

    随其话音落地,楚师膳夫牵之一牛行入堂中,息候姬绳指牛惑日:“生牛何以食之?”

    陈姬息妫附言道:“无怪乎世人常言道,荆楚蛮子,茹毛饮血之徒也!”

    敢于人前,当面倚言中伤楚王者,当世无几,楚王熊赀惊其胆识,循音侧首望去,只见一妇人端坐息候身侧,生得是靓丽无比,柔美之中更添十分刚毅,料到应是陈姬息妫无疑。

    楚王朝其一笑,拱手虚见一礼,回首复谓息候言道:“玉盘珍馐,寡人食之无味,独好军中粗饭,此乃寡人御厨,名日庖丁,出身军旅,解牛之术天下无双,敢请息候与我共赏!”说罢,伸手令请。

    军厨庖丁拱手受命,转而行至黄牛身侧,反手取出厨刀,紧随之见得一道刀光闪过,眨眼间一颗牛心托于庖丁手中,兀自跳动不已。观之此幕,众皆不敢大声喘息,庖丁随之还刀入鞘,空出一手轻抚黄脖颈,还观黄牛顺势而卧,至死无觉,安眠于众人面前。

    观之宰牛,已是令人惊叹不已,再观解牛,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但见两名甲士抬入一案,放置于庖丁身后。庖丁则扯出一布蒙于目上,进而复取厨刀在手,伴随阵阵刀光划过,随见得庖丁围转牛身,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过之刻余,再观牛身,仅余得一副骨架留存堂中,余之肉脂皆已分解成可食之份,分列于案板之上。

    息候姬绳惊叹日:“好手艺!敢问何以习得?”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息候姬绳赞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终知楚师缘何强矣!”

    待其说罢,楚王熊赀大手一挥,一纵甲士受命行入,巡于诸众案前,置以一盆炭火,上跺军用铁盔,内盛滚热清水,并上楚地特色酱料一罐,继而奉上庖丁所解牛肉,至此事毕而退。

    楚王熊赀于先取肉放入盔中,稍加烫煮随即取出,蘸些酱料入口即食,大口咀嚼直呼美味,并邀众共用。

    众皆不敢违意逆施,纷纷效行,唯陈姬息妫不为所动,嘲讽道:“不过粗茶淡饭,难登大雅之堂!”

    闻言,楚王熊赀落箸大笑道:“即是如此,寡人便独献娘子一道珍馐佳肴,以搏伊人悦颜!”

    谓其言语有轻薄之意,陈姬息妫随之拂袖冷哼一声,撇首望它,与其错目无复相视。

    楚王熊赀以目传意,军厨庖丁受命取上一只怪鱼,状如气囊,随之厨刀一阵翻飞,小小河豚分解为百片之多,片片薄如蝉翼似水透光,配上特制酱料,一份侍奉于楚王熊赀,另一份则庖丁亲自端过,奉于陈姬息妫案头。

    楚王熊赀随之荐道:“此谓河豚,自海朔还,楚地独有也,似此亦难寻获,谨予伊人与我独享!”

    陈姬息妫回首直视鱼肉,眉头紧锁斥言道:“河豚肉含剧毒,人尽皆知,以此献上,欲害吾君耶?”

    楚王熊赀直视其面,接言道:“伊人如水,寡人之爱,天下皆可害之,独无能加害娘子!”言讫,取上一片鱼肉,入口即食,随之续言道:“再者说,欲夺息候性命,寡人有万策可行,食鸩之决非寡人上策!”说罢,弃箸于案。

    众皆恍然,军厨庖丁闻声奋起,手持厨刀直抵息候胸膛,进而身形前倾锁其脖颈,贴肩绕至后侧,直面堂下众人。

    见之堂前突变,众人皆慌,陈姬息妫惊而起身退至一侧,掷盏于地,咒日:“大胆狂徒,敢于堂前行凶,不知死乎?”

    前者于廷院中所设伏兵,此时闻迅冲出,将之宴堂团团围住,随见百余楚军横阻门前护主,楚王熊赀起身笑言道“娘子不但生得貌美,其谋略胆识亦非常人所及,寡人甚是喜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罢,侧首望向军厨庖丁,旋即敛颜厉声令道:“杀!”

    待其音落,只军厨庖丁面不改色,回手发力,将之厨刀尽数没入息候姬绳胸膛之中,仅闻得闷哼一声,息候姬绳旋即倒地毙命。

    见此,陈姬息妫身影虚晃,险些惊厥晕倒,奈得一口怨气,命道众臣:“诛杀”

    千数息兵一拥而上,军厨庖丁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下,楚王熊赀得之卫兵死命相护一时无恙,但见其从容取盏,仰面一饮而尽,继而豪言道:“息候已死,汝等莫做无谓之争!即日起入我楚籍者,与我荣辱与共,如勿与,死无葬身之地!”

    闻其此言,息军止战徐徐而退,楚王熊赀执盏转身,凶面直视众人,息兵畏此尽皆弃刃投城。

    楚王熊赀转而还视陈姬息妫,展颜轻笑道:“娘子欲作何为?”

    君上暴毙,将士倒戈,陈姬息妫亦知大势已去,目下唯有两途可行,一者跪地祈生,二者成节而死。

    陈姬息妫柔颜含泪默视息候片刻,进而敛颜厉目环顾诸众一番,临了将之目光停滞于楚王身上,恶言相向道:“妾入息邑,即为息人,生不能存息社稷,死亦不为蛮楚贱臣,谨求随君而去,幸也!”说罢,随即俯身于地拾起一剑,起身抬手即向楚王刺去。

    见之此景,楚兵即欲拦将上前,但闻楚王熊赀大喝一声:“退下!”

    众皆闻声止步,只见陈姬息妫衣袖飘飞,剑闪寒光谓己而来,楚王熊赀竟纹丝不动,笑颜挺身硬受其一剑。

    众皆惊呼,只见鲜血顺着剑身汨汨外流,两人四目相对,一刚一柔,鲜明了然。

    陈姬息妫终是文弱女子,其力道大大不如男丁,楚王熊赀虽为剑伤,但未触及要害,诚言道:“寡人受此一剑,亦算得抵过刺息之罪,盼汝消解怨恨,及后诚心事我!”

    见得楚王熊赀硬受此剑,陈姬息妫本于内心生起一丝敬佩,不料其继又口出狂悖之言,内心仅存之敬佩之情,顿时烟消云散,陈姬息妫徒然怒道:“逆贼休得胡言,你我今日,只有一人可活!”

    “活”字脱口而出,陈姬息妫随即还手抽回长剑,继又奋力刺出。见之楚王熊赀再次遇险,十数楚兵不顾王言,奋勇冲出,将其手中长剑击落,困于一隅。

    楚王熊赀以掌抚胸,顾不得伤口钻心之痛,伸手急令道:“不得伤及楚后,好生相待!”

    闻及此言,陈姬息妫当即明会楚王之意,思道入楚生不如死,遂怀宁死不入楚地之志,急而抱头撞向堂中立柱,以期身死守节。

    谓此,楚王熊赀急而指日:“速速拦下!”

    亏得楚军训练有素,其有一员眼疾手快,戟杖其首将其击晕,楚王熊赀跌撞上前,轻手将其抱起,送回寝宫休歇,临行之际,不忘叮嘱好生看护。

    简单包扎后,楚王熊赀即令行朝,威逼利诱令之息室臣民归附于楚,众皆无能反抗,是以叩首领命。

    数日后,令尹彭仲爽受命引军前来接防,息邑事了,楚王熊赀即携陈姬息妫摆驾还楚。

    还楚途中,陈姬息妫几番寻死,皆为楚王熊赀预判救下,后因得知息亡乃为蔡人谄媚所致,顾念眼下生死无能,不若借楚之力灭蔡,以为夫君复仇,亦算是赎己入楚之罪,遂绝轻生之念,安居车内随行入楚。

    楚王熊赀乃世之强主,精悍刚毅,谓之柔柔纤女,直是无甚兴趣,而见贞贞烈女,则见兴趣盎然,回顾息殿席宴之上,两人生死对决,其胆识谋略,天下女子,无出其右,遂决意非其不娶。

    无独有偶,陈姬息妫亦察出其此项性格缺陷,寄意利此以偿心中所谋,自入楚地便闭门不出,使之楚王无得相见,以此吊系楚王心意。

    时过月余,楚王熊赀大摆筵席迎娶陈姬息妫。拜过堂,敬过茶,而至洞房花烛夜,两人分着龙诞凤服,隔案而坐。

    趁着酒意,楚王熊赀壮胆起身,缓缓走向床头,意行好事。

    陈姬息妫正座床头,沉声拦道:“事已至此,妾已想得明白,终究是为楚王之人,然妾亦非随便之人,王欲强来,妾定血染洞房!”

    楚王熊赀闻言止步,言道:“娘子非为随便之人,寡人亦决非轻浮之人,敢问如何可得伊人芳心!”

    陈姬息妫烁目直视其面,毅言道:“息君亡于面前,社稷失之我手,时下妾之所想,无非是为替夫复仇,为民请愿!楚王身受剑芒已偿其过,然蔡候撺掇之罪未加惩处,唯请我王灭蔡以释我怨,而得贱妾专诸事君也!”

    闻其此说,楚王熊赀声声大笑,回言道:“即非娘子有言,寡人亦将取蔡!”说罢,于案取得一简空卷,提刀篆言:“弘武治世,楚王敕命,授令尹彭仲爽挂帅出征,领军三万伐蔡,师出无由,令旬日之内攻取蔡邑全境,务必执拿蔡候来见!”

    文毕,楚王熊赀奉书递与陈姬息妫,随言道:“娘子满意否?”

    陈姬息妫不复与言,双手接过诏文书简,怀抱胸前如获至宝,随之徐徐躺平于卧榻之上,楚王熊赀行进关帘入帐,遂成鱼水之欢。

    次日,王出巡事,陈姬息妫即着心腹携楚王诏文书简前往息地,传诏令尹彭仲爽起兵伐蔡,并着信使另行嘱托,著其起兵之时,打起息师椽旗,以慰王后思念故土之情。

    验过诏文真伪,令尹彭仲爽当即应诺领命,送走信使即入军营点卯清粮,以承行军之需。

    秋七月下旬,令尹彭仲爽帅楚师入蔡,不到半月期间,连下蔡室十余城,进而领军直逼蔡都上蔡。

    话说这彭仲爽,本为申邑人氏。公元前688年,楚王熊赀引兵伐申,彼时彭仲爽是为申室大将,沙场数番交手,给予楚王熊赀带来不少麻烦。后为楚王熊赀使计俘获,因念其才不忍加害,遂召入楚室而用之。彭仲爽既而感念楚王不杀之恩,先助楚王征取申邑,后又辅政接管息地。期间多立功勋,楚王熊赀遂广地予爽,其家世为楚大夫,后又因其治理息地有功,擢升为令尹,是为楚史长河中,为数不多非楚国宗族之令尹。

    大军临城,蔡候姬献舞登城查视,“息”字椽旗映入眼帘,即知楚军犯境,乃为息人使之衅仇也!

    眼目下,以上蔡些许薄弱兵力,根本无法抗拒楚室数万精兵,念及自身本无逆楚之举,加之又是楚室盟邦,许得息人怨恨出了便罢,不至于毁人宗庙,蔡候姬献舞遂效前般,引之文武百官开城相迎,举国投诚。

    令尹彭仲爽行将上前,与其照面完成交割,随即领军开进城区,安定好城中防务,即循王诏押蔡候姬献舞还楚郢都。

    战报先于令尹传至郢都,楚王熊赀喜而执书前往见陈姬息妫,不料为其拒之门外,遂堵门惑而问日:“娘子所求,寡人尽皆照办,奈何冰颜待我更胜曾从前?”

    陈姬息妫于屋对曰:“吾一妇人,忍辱负重,而事二夫,今已事成,既弗能死,其又奚言?”说罢,自咬舌跟,断之说话之能。

    楚王熊赀急令医师救之,过之刻余悻悻而走,自此两人极少会面,及至生得堵敖及成王,陈姬息妫亦未复与楚王熊赀言得一语。

    绝得美人羁绊,楚王熊赀遂可全身心投入政事,而今蔡息并归与楚,入主中原再无障碍,遂欲烹杀蔡候祭旗,挥师北林制霸天下。

    时有郢城令鬻拳,楚室宗族后裔,楚王熊赀敬其忠诚,授以大阍之职,使其主管楚都郢城防务。

    闻得楚王欲杀蔡候,郢城令鬻拳随即上表谏日:“闻君欲烹蔡候姬献舞,臣谓我王深感得不偿失,是以奉文上阅冒死谏阻,王欲杀之蔡侯,是弑蝼蚁般简单,然其一死,中原诸侯势必惧而合盟,其时联军南下护蔡,楚将以一敌百,徒生无尽麻烦,楚入中原之途,亦将更加艰难。臣谨审时度势,深觉我王之举弊大于利,虽可解一时之恨,但将使楚陷入危局!”

    楚王熊赀见表,遂召郢城令鬻拳入殿觐见,如面即问日:“鬻卿可知蔡囚如何辱寡人乎?”

    郢城令鬻拳回日:“属下不知!”

    楚王熊赀怒日:“寡人亟欲纵其还邦冰释前嫌,不料蔡囚恼羞成怒,兼之大闹公堂,咒日王后诡计多端,寡人不义,此等逆臣该杀否?”

    郢城鬻拳随言拱手劝道:“似此确实该杀,然其性命关乎社稷运数,轻易杀不得!楚室方才踏入中原腹地,我王即用如此残忍手法,将之被俘虏公候杀害,必将引得中原诸侯群。若我隐忍一时之气,赦免其罪,并与之结盟,如此既得盟友,又可示颐诸侯,成楚仁德之表,岂非一举两得?国事当前,还请我王克制情绪,以期铸就不世功业!”

    纵观天下局势,楚王熊赀亦知郢城令鬻拳方才所言,确是利于楚之佳法。然蔡侯如此辱没自己,楚王熊赀终难消却心头之恨,遂罔顾郢城令鬻拳劝诫,执意烹杀蔡侯。

    郢城令鬻拳见其执迷不悟,一时急败坏,然又别无他法阻其烹蔡,遂一咬牙拔出配剑,悬其肩颈之上,耿言道:“臣今宁可与王同归于尽,亦不愿见之我王失信于天下,以坏楚室基业!”

    楚王熊赀谓其忠直不阿,即时幡然醒悟剔厉前行,随之改口言道:“寡人知错矣!”说着,即令撤下油锅,赦免蔡候欺君之罪,不日与之行盟,纵还蔡邑。

    闻得此言,郢城令鬻拳方才弃剑拜倒于地,叩首言道:“王上能纳臣议,实乃社稷之福也!然为人臣者胁君从事,亦是为大不敬,罪大当诛,恳请我王赐死!”

    楚王熊赀知他气性率直,并无无意责怪于他之意,遂慰道:“寡人知汝一片赤城,敢于犯颜直谏,戒我之错者,楚仅鬻卿一人也,功莫大焉,岂敢问罪!”

    王虽无怪,然郢城令鬻拳自觉罪无可恕,是以挚言道:“王虽赦臣之罪,臣何敢自赦?”话音未落,操起佩剑,自刖一足,然后忍痛大呼道:“人臣有无礼于君者,以此为鉴!”

    郢城令鬻拳此举,惊得楚王熊赀目瞪口呆,待得回过神来,赶忙派人救治。

    念其忠直之名,楚王熊赀后将其斩下一足,供奉于太庙之上,以警自身未纳臣谏之罪。

    经此一事,足见楚王熊赀用人之能胜却诸侯,其能纳万民之言,开明贤达之名一时享誉四方,而郢城令鬻拳冒死直谏之举,又给众臣树下忠君榜样。及见朝堂内外,臣之敢言,君之敢用,试问楚室不强何待!

    天道使然,一邑强盛崛起,必有一邑伴随弱势沉寂,周楚之征啥应此语,眼见得楚室侵息掠蔡,中原大地阴云笼罩,若其续往北上,周室社稷危在旦夕,周王姬胡齐痛心疾首,只得于房著文泄愤,提刀篆言道: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辞是好辞,然却未能救国,当务之急乃为寻访治国安邦之策,以周之力,决无与楚抗衡之能,只有诸侯合力御楚,方有一线生机。

    放眼天下,能与楚人抗衡者,唯有齐鲁二邦也,然则二邦生隙未能同心,否则亦不致使楚如此蛮横猖獗。

    周王姬胡齐思之再三,还是寄意请齐盟合诸侯,毕竟齐室所倡“尊王攘夷”甚得诸侯拥护,如若赋其王命,使其震臂高呼,必可匡合诸侯联军御楚,假使得此周则安矣!

    想定即行,周王姬胡齐遂着单伯姬晋出使临淄,携其所做《六月》之文示寓齐公姜小白,骥其联军勤王抗楚,如初周太师尹吉甫北伐玁狁般,定国安邦,匡扶周室社稷!

    单伯姬晋受命而往,得见齐公姜小白表明来意,并奉上《六月》诗文。

    齐公姜小白虔言战之要事,需聚朝与之众卿商议,遂先将单伯姬晋礼送至驿馆稍歇,继之鸣鼓行朝。

    三阵朝鼓响过,文武齐至大殿,伴随礼乐行讫君臣大礼,齐公姜小白先着近侍开方谓众颂唱周王《六月》诗文,即而临面问日:“周室使臣如齐,寄望寡人联军御楚,众卿以为当应否?”

    左相管夷吾随言上谏道:“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祈君谆循天道,应命盟合诸侯,谨得天下归心,霸业可成也!”

    齐公姜小白对日:“制霸之路,非此一途,荆楚带甲之数可投鞭断流,辽域纵横据半壁江山,勤王敌楚,谈何容易!且楚远于齐,于我难为患,宋鲁之所方需觎楚窥视,众不用命,齐何急焉?令有战之粮草消耗,甲兵战损,何人补我?临战者不动声色,而诏我先,我非愿也!”

    左相管夷吾接言驳日:“君何如此小量也!明主用兵,非为己之好恶,乃将为公心大道,以诛暴讨乱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君勿用,是为大德,不得已而用之,是谓天道!故君子者常畏惧而不敢失道,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请君以义诛不义,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堕,济危扶困,匡扶天下,期成不世伟业!”

    齐公姜小白道:“寡人仍未想明,周室王畿黯弱至此,管子为何还是如此拥护?再者说,邻周者另有郑卫宋陈曹等十数诸侯,盟而御楚亦不是不可为,为何非我齐室出世?且荆楚北衅于我而言,或为西出良机,趁诸侯自顾不暇之时,我则突起大军攘伐宋鲁,必可一战成事!”

    左相管夷吾急而续谏道:“依君之所想,臣可预见事无成也!经略有言,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残灭之政,累世受患;造作过制,虽成必败。舍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是故逆者乱之招,顺者治之要,君当甚行!”

    齐公姜小白一时语塞无力反驳,推诿应言道:“也罢!即便寡人应承王命,盟合诸侯联军御楚,然今乱世当道,礼崩乐坏,诸侯之间并起争执,寡人又如何化解其间恩怨,使之合盟联军?

    左相管夷吾答曰:“臣闻昔者有道之君,敬山川、尊宗庙、重社稷,富其文卿,善闻其言,固其武臣,宣用其力。圣人在前,贞廉在侧,竟称于义,上下皆饰。形正明察,四时不贷,民亦不忧,五谷蕃殖。外内均和,诸侯臣伏,国家安宁,不用兵革。馈受币帛,以怀其德,昭受其令,以为法式。亟行此道,即可清仇解怨,诸侯复为之亲!”

    待其说罢,齐公姜小白又问道:“联军举事,难以齐心,及愿盟合于天下而无私怨,犯强逆而无私害,为之若何?”

    左相管夷吾从容应日:“国虽强,令必忠以义;国虽弱,令必敬以哀。强弱不犯,则人欲听矣。先人而自后而无以为仁也,加功于人而勿得,所橐者远矣,所争者外矣。明无私交,则无内怨;与大则胜,私交众则怨杀!”

    齐公姜小白赞日:“善哉!”说罢,复请单伯姬晋复朝听论,当其面著闻檄告天下,召天下诸侯联军勤王,共御荆楚。

    书出,诸侯响应超出预料,亦了窥测楚室之强。

    冬十月,单伯会齐侯、宋公、卫侯、郑伯盟于鄄。三往何劳万乘君,五来方见一微臣。微臣傲爵能轻主,霸主如何敢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