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从龙（十一）
安庆楼三楼最大的那间包厢里，林澄德在薛文启的单独引领下随他走进悬挂着珠玉门帘的主座，见到了今日秘密出宫赴宴的那两位大人物。
受到薛文启等朝中大员拥立的前三皇子孙凌，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令人觉得意外；虽然性格懦弱又优柔寡断，但在正统皇帝孙勤尚无子嗣的当下，若要论继承皇位的资格，身为其嫡亲兄弟的孙凌无论是在法理亦或是血缘关系上，都毫无疑问是那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至于另一位……
与似乎必然会成为新帝的孙凌见过礼后，满心无奈的林澄德不情不愿地转向垂首安坐在孙凌身边的那位文静少女，一边认真行礼、一边摆出恭敬的语气开口道：“林某拜见郡主。”
“林侯爷多礼了。”少女的声音柔和而清冽，“阔别数年，侯爷别来无恙。”
“托郡主的福。”林澄德抬起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少女眼角的那颗泪痣，心中涌起的无数情绪纷乱地缠绕在一起。
前十二皇女，清河郡主孙歆。
六年前，年仅八岁的孙歆便因其远超常人的聪慧伶俐而受到父皇孙捷的喜爱，被破格赐封为清河郡主；而在四年前，正是她以“永昌林氏功勋卓著”为由劝谏了方才登基的孙勤，后者才会下诏封赏爵位，使林澄德成为了如今的耀侯。
以林澄德当下的立场，如果孙歆“劝说”他拥立孙凌的话，几乎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现在看来，之所以会选择以“侯爵觐见”的礼制来迎接林澄德入城的理由就非常明显了，就是为了迫使林澄德以“耀侯”的身份与清河郡主会面。
用完全不含有任何淫邪意味的清亮目光瞥了眼孙歆正襟危坐的身体，林澄德在心底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在镇北军进城之前就开始谋划这场晚宴，以过人的才智和对人心的把握、将事态自然而然地引导到对己方最为有利的局面；林澄德鄙夷地看了一眼到现在都还满脸不安的孙凌，就更别提那个明显连为什么要在安庆楼设宴都不知道、只顾着呵呵傻笑的薛文启了。
你要是个男人，我就不用非得把孙勤那个废物绑去霄州了。
林澄德摆出温和的笑意，坐到了右侧的案几后。
薛文启起身走出了主座；不去管他吩咐宴会开始，林澄德与孙歆互相对视着，笑意渐敛。
“郡主您私下离宫，此举只怕很是不妥吧。”林澄德开场就抛下了所谓的话术，单刀直入；既然你个小妮子先不仁，那就不要怪大叔我后不义了。
您是郡主没错，您身边这人是前皇子也没错，但宫里可还有个皇帝呢；虽然他现在暂且不在宫中，但如此私下行事、勾结朝臣和军阀企图颠覆皇权，实在有些不妥吧？
“国朝倾覆、天下动荡，侯爷您曾犯下了一个错误，”见林澄德不与自己虚与委蛇，孙歆便也干脆起来，“而现在，您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哦？”林澄德端起酒杯，轻笑道：“郡主您能保证林某不会再犯一次错误么？”
说罢，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彼此都是聪明人，两句话就直指拥立之事的根本：孙歆的确有强迫林澄德表态的资格，但林澄德的问题是，如何保证孙凌不会是另一个孙勤？
对于一名臣子来说，率军协助皇子夺取帝位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已经够多的了。
放下酒杯，林澄德与孙歆都陷入了沉默。
某个琐碎的念头忽然从林澄德的脑海中闪过，但还没等他细想，一道激昂而又余韵悠长的击缶声便从席间传了过来。
飞雪舞？林澄德困惑地皱起眉头，哪有在宴会开场时就让舞姬表演这支舞蹈的道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真正做东这场晚宴的孙歆，突然反应了过来。
有清河郡主在此，舞姬若是表演其它舞蹈，那才叫相当不妥吧。
“飞雪舞乃是一种属于女性的‘战舞’，”孙歆直视着林澄德的双眼、正色道：“传说唯有在夷人乐者的演奏下，舞姬们才能完美地展现出飞雪舞的壮美之意。”
“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林澄德认为孙歆只是在转移话题、缓和气氛，随口应道。
“常闻夷女刚强坚韧，若中原女子亦如此，那便好了。”似是顺着飞雪舞的话题，孙歆又道。
林澄德微微抿了下嘴，他不确信孙歆这句话到底是在暗指什么，是在暗示自己她会在孙凌登基后隐于幕后掌权，还是在暗讽自己还不如她一个女子果决勇敢——由于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在林澄德面前提及“夷女”种种，就约等于是在嘲笑他夫纲不振了。
孙歆将目光投向珠帘另一侧的舞姬，在单调却韵味深长的几种乐器声中，面无表情地观赏起了这支飞雪舞。
林澄德垂下眼眸，就像昨晚在肖府晚宴上的景濯铭一样，没有向席间的舞姬投去哪怕一瞬目光。
当然，景濯铭是在学他。
因为林澄德曾向自己的那位夷妾发过誓，此生绝不再看其他人表演这支舞蹈。
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自当驷马难追；说了不看，那就一眼都不会去看。
***
在后世的史书里，孙歆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名字。
孙歆，昭惠帝第十二女，承宁十六年出生，承宁二十四年被封为清河郡主，余生不详。
在野史和传说里，孙歆是一个带有非常多神奇色彩的名字。
因其在八岁时被破格赐封为郡主一事，后世的说书人总会将她描述为或聪慧过人、或美貌倾城的奇女子；虽然史书中对她除了那一句话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其它记载，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由此编写出种种故事，来丰富后人对孙歆的想象。
或许是因为当同辈人开始在世间崭露头角时、孙歆已经失踪了太久太久，或许是因为“奇女子”这个唯一确定的形象，孙歆总是会被描绘成曾在年幼时因为某些原因与林澄德有过一面之缘、由此开始对其芳心暗许的少女模样。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臆想罢了，与历史上真实的孙歆及林澄德不存在任何的关系。
受到薛文启等朝中大员拥立的前三皇子孙凌，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令人觉得意外；虽然性格懦弱又优柔寡断，但在正统皇帝孙勤尚无子嗣的当下，若要论继承皇位的资格，身为其嫡亲兄弟的孙凌无论是在法理亦或是血缘关系上，都毫无疑问是那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至于另一位……
与似乎必然会成为新帝的孙凌见过礼后，满心无奈的林澄德不情不愿地转向垂首安坐在孙凌身边的那位文静少女，一边认真行礼、一边摆出恭敬的语气开口道：“林某拜见郡主。”
“林侯爷多礼了。”少女的声音柔和而清冽，“阔别数年，侯爷别来无恙。”
“托郡主的福。”林澄德抬起头，视线不经意扫过少女眼角的那颗泪痣，心中涌起的无数情绪纷乱地缠绕在一起。
前十二皇女，清河郡主孙歆。
六年前，年仅八岁的孙歆便因其远超常人的聪慧伶俐而受到父皇孙捷的喜爱，被破格赐封为清河郡主；而在四年前，正是她以“永昌林氏功勋卓著”为由劝谏了方才登基的孙勤，后者才会下诏封赏爵位，使林澄德成为了如今的耀侯。
以林澄德当下的立场，如果孙歆“劝说”他拥立孙凌的话，几乎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现在看来，之所以会选择以“侯爵觐见”的礼制来迎接林澄德入城的理由就非常明显了，就是为了迫使林澄德以“耀侯”的身份与清河郡主会面。
用完全不含有任何淫邪意味的清亮目光瞥了眼孙歆正襟危坐的身体，林澄德在心底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在镇北军进城之前就开始谋划这场晚宴，以过人的才智和对人心的把握、将事态自然而然地引导到对己方最为有利的局面；林澄德鄙夷地看了一眼到现在都还满脸不安的孙凌，就更别提那个明显连为什么要在安庆楼设宴都不知道、只顾着呵呵傻笑的薛文启了。
你要是个男人，我就不用非得把孙勤那个废物绑去霄州了。
林澄德摆出温和的笑意，坐到了右侧的案几后。
薛文启起身走出了主座；不去管他吩咐宴会开始，林澄德与孙歆互相对视着，笑意渐敛。
“郡主您私下离宫，此举只怕很是不妥吧。”林澄德开场就抛下了所谓的话术，单刀直入；既然你个小妮子先不仁，那就不要怪大叔我后不义了。
您是郡主没错，您身边这人是前皇子也没错，但宫里可还有个皇帝呢；虽然他现在暂且不在宫中，但如此私下行事、勾结朝臣和军阀企图颠覆皇权，实在有些不妥吧？
“国朝倾覆、天下动荡，侯爷您曾犯下了一个错误，”见林澄德不与自己虚与委蛇，孙歆便也干脆起来，“而现在，您有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哦？”林澄德端起酒杯，轻笑道：“郡主您能保证林某不会再犯一次错误么？”
说罢，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彼此都是聪明人，两句话就直指拥立之事的根本：孙歆的确有强迫林澄德表态的资格，但林澄德的问题是，如何保证孙凌不会是另一个孙勤？
对于一名臣子来说，率军协助皇子夺取帝位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已经够多的了。
放下酒杯，林澄德与孙歆都陷入了沉默。
某个琐碎的念头忽然从林澄德的脑海中闪过，但还没等他细想，一道激昂而又余韵悠长的击缶声便从席间传了过来。
飞雪舞？林澄德困惑地皱起眉头，哪有在宴会开场时就让舞姬表演这支舞蹈的道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真正做东这场晚宴的孙歆，突然反应了过来。
有清河郡主在此，舞姬若是表演其它舞蹈，那才叫相当不妥吧。
“飞雪舞乃是一种属于女性的‘战舞’，”孙歆直视着林澄德的双眼、正色道：“传说唯有在夷人乐者的演奏下，舞姬们才能完美地展现出飞雪舞的壮美之意。”
“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林澄德认为孙歆只是在转移话题、缓和气氛，随口应道。
“常闻夷女刚强坚韧，若中原女子亦如此，那便好了。”似是顺着飞雪舞的话题，孙歆又道。
林澄德微微抿了下嘴，他不确信孙歆这句话到底是在暗指什么，是在暗示自己她会在孙凌登基后隐于幕后掌权，还是在暗讽自己还不如她一个女子果决勇敢——由于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在林澄德面前提及“夷女”种种，就约等于是在嘲笑他夫纲不振了。
孙歆将目光投向珠帘另一侧的舞姬，在单调却韵味深长的几种乐器声中，面无表情地观赏起了这支飞雪舞。
林澄德垂下眼眸，就像昨晚在肖府晚宴上的景濯铭一样，没有向席间的舞姬投去哪怕一瞬目光。
当然，景濯铭是在学他。
因为林澄德曾向自己的那位夷妾发过誓，此生绝不再看其他人表演这支舞蹈。
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自当驷马难追；说了不看，那就一眼都不会去看。
***
在后世的史书里，孙歆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名字。
孙歆，昭惠帝第十二女，承宁十六年出生，承宁二十四年被封为清河郡主，余生不详。
在野史和传说里，孙歆是一个带有非常多神奇色彩的名字。
因其在八岁时被破格赐封为郡主一事，后世的说书人总会将她描述为或聪慧过人、或美貌倾城的奇女子；虽然史书中对她除了那一句话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其它记载，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由此编写出种种故事，来丰富后人对孙歆的想象。
或许是因为当同辈人开始在世间崭露头角时、孙歆已经失踪了太久太久，或许是因为“奇女子”这个唯一确定的形象，孙歆总是会被描绘成曾在年幼时因为某些原因与林澄德有过一面之缘、由此开始对其芳心暗许的少女模样。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臆想罢了，与历史上真实的孙歆及林澄德不存在任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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