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夷人歌（四）
大昭承宁十三年，三月六日。
霄州，永昌。
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向春意盎然的草原，纵马而归的林澄德准时到达了州府设立的临时卡点。
自有那五名兵士负责交付林澄德在这三天里打下的所有猎物，并会如实且完整地报告会猎的全过程；由卡点的官员验明正身、签字画押后，林澄德得体地谢绝了之后的宴会，准备尽快赶回家中了解有关那几名夷人以及顺州的情况。
走出卡点，林澄德正要去马厩，就被指派跟随他的兵士中的一人给拦下了。
“林公子，耽误你一点时间，”这位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兵士带着真诚的笑容道：“我就长话短说了，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还希望林公子你能加入我们镇北军。”
林澄德皱了皱眉，正想说这似乎不符合规矩，话出口时却改了说辞，“这是在下的荣幸。”
兵士没有介意林澄德的圆滑回答，接着道：“林公子你在此次春猎仪式中必能名列前茅——三百年来，永昌林氏军功卓著、不负将门之名，以公子你所展现出的实力，身为军人，我自然希望你能成为我们镇北军的一员。”
说罢，兵士抬手用力拍了拍林澄德的肩膀，留下一句“有缘再见”后便转身离开了。
镇北军么？林澄德眨了眨眼睛，迈步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不用如果，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军，最强大的镇北军当然就是唯一的选择。
***
返回家中，见过母亲和妻子，林澄德便随着父亲单独进了书房。
观察到父亲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神色，林澄德心中一紧，努力控制住心中的焦虑、沉稳地开口问道：“父亲，那几人此来所为何事？”
“据他们所称，”永昌林氏的当代家主林哲肃缓缓道：“上个月初六，顺州发生了一起针对朔圭部头领的刺杀；朔圭部头领身亡，部族中人已然推举出了新的头领。”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林澄德先是一惊，随即立刻摒弃了无用的情绪，认真思索起来。
如此大事，若是没有充分的证据，父亲他绝不会轻易相信；既然此事属实，可朔圭部乃是夷人七大部族之一，怎么会沦落到竟然需要几名族人来……
“顺州的州府也参与了？不、不对，”很快便看破了其中的疑点，林澄德震惊地道：“就是顺州的州牧安排了这起刺杀！为什么？！”
一起针对部族头领的刺杀，顺州的州府却没有丝毫反应，再加上那几人专门来找永昌林氏主持公道，并且还刻意隐蔽了行踪——顺州牧想要干什么？！
“‘朔圭部前任头领于二月初六日病故，其部族已推举新任头领’，”林哲肃神情严肃地道：“顺州府呈往帝都的公文里也是这么说的。”
这就更奇怪了，林澄德心道：以永昌林氏在暗中的势力，知晓顺州府公文的内容自然不在话下，问题在于，怎么会没有收到顺州牧谋划刺杀夷人部族头领的情报？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太过机密、超出了暗谍的能力范围，还是说……
“为父事先也不知道，你小子别以为你老子我也参与了。”看着儿子不断闪烁的目光，林哲肃正色道。
沉默，长久的沉默过后，林澄德缓缓抬起头，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是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知道顺州牧会采用刺杀的方式？”
***
绕过肮脏的小巷里各处堆积的杂物，提着灯笼的林澄德在夜色中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宅邸门口。
抬手按照特定的规律敲响眼前的木门，片刻后，林澄德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落入冰河的太阳将会前往何处？”隔着门板，低沉的声音用夷语问道。
“高傲的青鸟终要重归广袤的天空。”垂下眼帘，林澄德用流利的夷语低声回应道。
透过木门张开的缝隙，林澄德稍稍举高灯笼，照亮了自己和对方的脸。
进了宅院，中年夷人锁好大门，拍着林澄德的肩膀宽厚地笑着道：“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林澄德温和的笑了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我叫寇云。”做了自我介绍，中年夷人带着林澄德朝后院走去。
“那位受伤的老哥怎么样了？”林澄德问道。
“林家老爷叫大夫来看了，说是需要静养，没什么大碍。”寇云道：“你的夷语说得真不错，不愧是林家的人。”
“……是啊。”林澄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在对方察觉前便已恢复了正常。
夷人，林氏……林澄德又一次垂下眼帘，内心满是无可言说的无奈。
依照父亲的说法，是朔圭部的头领暗中联络夷人诸部、妄图反叛朝廷在先，顺州牧才会出此下策。但面对这几名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夷人，林澄德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走进几乎空空如也的房间，林澄德取出灯笼里的蜡烛放在桌上，与寇云相对而坐。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还好，没过一会儿，那个自称“不是小姑娘”的夷人小姑娘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林澄德，你好。”毫不犹豫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双手撑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直视着林澄德的眼睛道：“我叫寇菱，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好。”倒是林澄德很是有些不自在，虽然打小就知道夷人的风俗与中原大相径庭，但真的见到这么一位如此……生猛……的夷人少女，林澄德实在是有些承受不来。
寇云咳嗽了一声，伸手敲了一下寇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对林澄德道：“让小兄弟你见笑了，我这个侄女就是这样，被我哥给惯坏了。”
林澄德注意到，寇菱原本是在恼怒的盯着寇云，却在寇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就蔫了。
他的哥哥、她的父亲，就是那位朔圭部的前头领么？
恍神间，一个非常模糊的念头渐渐从林澄德的心底涌了出来。
——这件事情里，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霄州，永昌。
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向春意盎然的草原，纵马而归的林澄德准时到达了州府设立的临时卡点。
自有那五名兵士负责交付林澄德在这三天里打下的所有猎物，并会如实且完整地报告会猎的全过程；由卡点的官员验明正身、签字画押后，林澄德得体地谢绝了之后的宴会，准备尽快赶回家中了解有关那几名夷人以及顺州的情况。
走出卡点，林澄德正要去马厩，就被指派跟随他的兵士中的一人给拦下了。
“林公子，耽误你一点时间，”这位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兵士带着真诚的笑容道：“我就长话短说了，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还希望林公子你能加入我们镇北军。”
林澄德皱了皱眉，正想说这似乎不符合规矩，话出口时却改了说辞，“这是在下的荣幸。”
兵士没有介意林澄德的圆滑回答，接着道：“林公子你在此次春猎仪式中必能名列前茅——三百年来，永昌林氏军功卓著、不负将门之名，以公子你所展现出的实力，身为军人，我自然希望你能成为我们镇北军的一员。”
说罢，兵士抬手用力拍了拍林澄德的肩膀，留下一句“有缘再见”后便转身离开了。
镇北军么？林澄德眨了眨眼睛，迈步朝马厩的方向走去。
——不用如果，既然已经决定要参军，最强大的镇北军当然就是唯一的选择。
***
返回家中，见过母亲和妻子，林澄德便随着父亲单独进了书房。
观察到父亲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神色，林澄德心中一紧，努力控制住心中的焦虑、沉稳地开口问道：“父亲，那几人此来所为何事？”
“据他们所称，”永昌林氏的当代家主林哲肃缓缓道：“上个月初六，顺州发生了一起针对朔圭部头领的刺杀；朔圭部头领身亡，部族中人已然推举出了新的头领。”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林澄德先是一惊，随即立刻摒弃了无用的情绪，认真思索起来。
如此大事，若是没有充分的证据，父亲他绝不会轻易相信；既然此事属实，可朔圭部乃是夷人七大部族之一，怎么会沦落到竟然需要几名族人来……
“顺州的州府也参与了？不、不对，”很快便看破了其中的疑点，林澄德震惊地道：“就是顺州的州牧安排了这起刺杀！为什么？！”
一起针对部族头领的刺杀，顺州的州府却没有丝毫反应，再加上那几人专门来找永昌林氏主持公道，并且还刻意隐蔽了行踪——顺州牧想要干什么？！
“‘朔圭部前任头领于二月初六日病故，其部族已推举新任头领’，”林哲肃神情严肃地道：“顺州府呈往帝都的公文里也是这么说的。”
这就更奇怪了，林澄德心道：以永昌林氏在暗中的势力，知晓顺州府公文的内容自然不在话下，问题在于，怎么会没有收到顺州牧谋划刺杀夷人部族头领的情报？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太过机密、超出了暗谍的能力范围，还是说……
“为父事先也不知道，你小子别以为你老子我也参与了。”看着儿子不断闪烁的目光，林哲肃正色道。
沉默，长久的沉默过后，林澄德缓缓抬起头，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是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知道顺州牧会采用刺杀的方式？”
***
绕过肮脏的小巷里各处堆积的杂物，提着灯笼的林澄德在夜色中走到了一处破败的宅邸门口。
抬手按照特定的规律敲响眼前的木门，片刻后，林澄德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落入冰河的太阳将会前往何处？”隔着门板，低沉的声音用夷语问道。
“高傲的青鸟终要重归广袤的天空。”垂下眼帘，林澄德用流利的夷语低声回应道。
透过木门张开的缝隙，林澄德稍稍举高灯笼，照亮了自己和对方的脸。
进了宅院，中年夷人锁好大门，拍着林澄德的肩膀宽厚地笑着道：“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林澄德温和的笑了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我叫寇云。”做了自我介绍，中年夷人带着林澄德朝后院走去。
“那位受伤的老哥怎么样了？”林澄德问道。
“林家老爷叫大夫来看了，说是需要静养，没什么大碍。”寇云道：“你的夷语说得真不错，不愧是林家的人。”
“……是啊。”林澄德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在对方察觉前便已恢复了正常。
夷人，林氏……林澄德又一次垂下眼帘，内心满是无可言说的无奈。
依照父亲的说法，是朔圭部的头领暗中联络夷人诸部、妄图反叛朝廷在先，顺州牧才会出此下策。但面对这几名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夷人，林澄德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
走进几乎空空如也的房间，林澄德取出灯笼里的蜡烛放在桌上，与寇云相对而坐。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还好，没过一会儿，那个自称“不是小姑娘”的夷人小姑娘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林澄德，你好。”毫不犹豫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双手撑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直视着林澄德的眼睛道：“我叫寇菱，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好。”倒是林澄德很是有些不自在，虽然打小就知道夷人的风俗与中原大相径庭，但真的见到这么一位如此……生猛……的夷人少女，林澄德实在是有些承受不来。
寇云咳嗽了一声，伸手敲了一下寇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对林澄德道：“让小兄弟你见笑了，我这个侄女就是这样，被我哥给惯坏了。”
林澄德注意到，寇菱原本是在恼怒的盯着寇云，却在寇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就蔫了。
他的哥哥、她的父亲，就是那位朔圭部的前头领么？
恍神间，一个非常模糊的念头渐渐从林澄德的心底涌了出来。
——这件事情里，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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