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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甘蔗

    “玛丽,我们可算是成功了……”奥柏紧紧抱住玛丽,如释重负地笑着。

    “是啊,总算成功了。”玛丽把头埋进奥柏的胸口,两行热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新历2950,传奇的五十年代,一个闪烁着灿烂光芒、飘扬着美妙旋律的年代,在这时,大学兴建,经济迅速腾飞,整个霍塔兰德都包裹在一个金色的泡沫里。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光明的前途,大学毕业生供不应求,各个企业争着抢着应聘,人才市场的门槛都被踩坏了好几条。

    “接下来的三年,我们可要继续努努力,毕竟毕业考不是能轻松拿下的。”奥柏放开了玛丽,与她一同看向霍塔兰德机械技术学院的校园。这座建在默西亚郊区、如同一座小镇一样的学校是当时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地方。

    “只要有你在就行。”玛丽笑了笑。

    新历2953荷月,大学毕业季。与之前的毕业季一样,国立大学的操场上又搭起了五彩斑斓的棚子,企业家们已经派人早早地在校园里等候,只为先人一步招到人才。

    “玛丽!”奥柏脸上带着笑容,拿着一张传单向着玛丽挥了挥手。

    “怎么了?”玛丽小跑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中的传单。

    奥柏将传单递给玛丽,她接过传单仔细查看,发现这是一个生产胶片相机的企业——“阿德莱德相机公司”。

    “为什么是个生产照相机的公司?”玛丽疑惑不解。

    “我有预感,他们改进过后的这种胶片相机会很有市场,”奥柏仔细分析起来,“这种相机采用了更先进的结构,比传统结构更加可靠了,而且还稍微减小了相机的体积,让它变得更便携了。”

    “这么一说确实,那工资待遇怎么样?”玛丽又问道。

    “工资开得很高呢,毕竟我们这些主修机械工程的学生可以帮他们继续改进相机,可是不可多得的资源,”奥柏笑嘻嘻地举起三根手指,“他们可是开了这个数!”

    “三百朗尔每月?”玛丽张大了嘴,有些惊讶。

    “三百?不,是三千!”

    玛丽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觉得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数字简直是太过于惊世骇俗,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必要解释一下,2953年的三千朗尔相当于艾尔现在这个时期,也就是2996年的一万八千三百朗尔,同时在2996年工资的中位数是3965,而2953则是342。

    “玛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命运果然会倾心努力的人。”奥柏兴冲冲地拉起玛丽的手,牵着她走向“阿德莱德相机公司”的棚子。

    ,

    新历2962年,近十年过去了,奥柏和玛丽很快攒了许多的钱,于2956年结了婚,并且在默西亚市内买了房子,次年暮岁之月两人生下一子。于此同时,电子革命到来,阿德莱德相机公司成为数码相机的研发前线,并且生产出了第一批数码相机。

    “那您和您的丈夫为什么会成为西南区的工人呢?”艾尔听着这些往事,感到疑惑万分。

    “那就是,60年代发生的事情了……”玛丽怅然道。

    新历2963年嘉月十五,春分节。对人们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不过是三天假期而已。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平凡无奇的一天竟会成为霍塔兰德、甚至整个世界的转折点。

    “蓝色春分”(霍塔兰德规定,涨为红,落为蓝),一场来得毫无征兆且破坏性极大的经济危机席卷了整个大陆,并迅速成为了一场金融灾难。所有人追逐的那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越升越高的泡沫砰然炸裂,从此,霍塔兰德的经济一蹶不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彻底缓过来。

    “奥柏,快过来!”玛丽尖叫着,双手颤抖不已,“我的菲尼克斯啊!这真是场灾难!”

    奥柏急匆匆地赶到,他向着电子屏幕看了一眼,转瞬之间便被恐惧摄住了心智。那条每天都在增长的红色折线变成了蓝色,病态地朝着深渊直坠而下,旁边的数字每秒钟都在更新,却丝毫不见有上涨,眩目的蓝色仍旧充斥着屏幕的各处。

    奥柏看着这条发出蓝色的嘲弄般的光彩的折线,一时间大脑空白一片,在他身后,恐惧如同电流一般在人群里传递,把人变成尖声厉叫的疯子。

    “啊!阿德莱德总裁从窗户跳下去了!快救人……”

    后半个春天,用绝望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众多银行和企业破产,人们的生活一夜之间从天上摔到地上,在某一段时间,霍塔兰德的行道树在夏天到来之前就没了叶子,甚至连树皮都没了。

    “我们怎么办?”玛丽和奥柏走在人间地狱里,她抬头看向奥柏的脸,眼神中充满着迷茫和绝望。

    奥柏无言地看着玛丽的脸,最后迟疑地开口:“生活总是会有希望的……”

    “希望?”玛丽摇了摇头,“阿德莱德公司现在已经完蛋了,所有人都准备从银行取钱出来,结果银行也完蛋了,没有人取得出来。希望在哪里呢……”

    “没事!总有地方需要人的!命运一定会倾心努力的人!”奥柏看向了默西亚西北区那些高耸的玻璃幕墙大厦,眼神中又燃起了希望。

    要说蓝色春分为谁带来了好处,那也只能是那些受冲击不太严重,还开得起工资的大企业,例如克里斯托弗天然气能源公司、阿维茨托夫酒业、菲尼克西亚联合等。但是整个关系直接倒挂了过来,之前是企业抢着要员工,而现在是人们抢着要工作。

    “很遗憾,提米斯缇克先生、安德劳斯女士,我们的岗位已经饱和了……”面试官扶了扶眼镜,紧张得满头是汗。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现在的人像疯了一样涌入各个尚未破产的公司,这已经是第一万个了。

    “哦,好的……”

    这是被拒的第十二次,奥柏无言地拉着玛丽走出公司的大门,看着那些还排在门口,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者。他们走在街上,听到了钢铁敲打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向着声源望去,一群人高举着锅碗瓢盆,展示着那些空无一物的容器,向着市政府的方向走去,同时发出满溢愤怒的呐喊。

    “爱德华•莫卡萨德还我救济金!还我救济粮……”

    “原来是这样,”艾尔怔怔地看着玛丽,“蓝色春分让你们破产了,还丢了工作,我早该想到这件事的……”

    “后来呢?之后怎么样了?”达奇安问道。

    “那之后我们两个在西南区的工厂找了一份工作,也是在这时候,奥柏他有了每天买一张彩票的习惯,虽然不是很支持,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玛丽回答道。

    “我还想到一件事,您丈夫的手指是怎么回事?”艾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那是在工厂里的事情了……”玛丽继续说道。

    “奥柏•提米斯缇克!别偷懒!想丢掉工作吗?”车间主任大喊着,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主任,我的腰实在是太痛了,”奥柏甩了甩脸上的汗水,一只手扶着腰,“能不能让我休息下……”

    “不行,指标完不成谁来负责?”车间主任冷哼一声,“你要知道,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唉……”

    午休时间,玛丽在奥柏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腰又开始痛了?”

    “对,”奥柏点点头,“指定是落下了什么毛病。”

    “我帮你捶捶,”玛丽换了个位置,用手在奥柏的腰上轻轻捶打,“唉……真是造孽啊,才多大年纪啊你就腰疼。”

    “缺乏锻炼,缺乏锻炼……”奥柏嘿嘿一笑。

    “我说啊,咱们就这样在工厂里待一辈子吗?”玛丽捶打着,唏嘘不已。

    “我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现在本科毕业的好像竞争力也没那么大了,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奥柏叹了口气,“谁叫出了那种事呢,整个社会现在乱得很啊,有一份安生工作就已经算好啦。”

    “可你说过,命运会倾心努力的人。”

    “能拿到工资就是好命了……”

    就这么在工厂里待了很多年,积蓄不少,但和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们把大部分积蓄都花在儿子的新房首付和彩礼上。新历2994年的一天下午,奥柏因为生产事故失去了他的左手无名指。然而颇为魔幻的是,工厂老板竟然拒绝赔偿,反而倒打一耙,说奥柏弄坏了机器,并将他告上法庭。最终奥柏被辞退,工厂付了两年工资当做工伤赔偿。

    玛丽回到家,发现奥柏喝得烂醉躺在沙发上,还不断说着胡话:“该死!该死的玩意!畜牲……畜牲啊!”

    玛丽叹了口气,俯身看着奥柏,轻轻抚摸着他爬满皱纹的脸,安慰道:“对对对,工厂老板就是畜牲,当然是畜牲,毫无疑问是畜牲。”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奥柏毫无征兆地开始抽泣起来,“明明就是他……明明不是我!”

    玛丽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摸着他的头:“好啦好啦,摸摸头,烦恼都飞走啦……”

    奥柏慢慢地安静下来,看着玛丽,神志不清地问道:“亲爱的……我到底错在哪?”

    “什么错在哪?”

    “作为一个学生,我努力考上大学,我错了吗?”

    “没有。”

    “作为一个公司的员工,我努力为公司的发展做贡献,我错了吗?”

    “没有。”

    “作为工厂的工人,我努力工作,保证生产线的正常运行,我错了吗?”

    “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我毕业的学校被人看不起,我待的公司突然倒闭,我努力工作的工厂诬告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到底错哪了?!命运要如此惩罚我?”

    “亲爱的冷静!你没错!”玛丽抱住了奥柏,眼里满是泪水,“你没错……”

    “那谁错了?”

    玛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要无言地抱着奥柏。过了一会,玛丽发现奥柏已经安静下来,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她有些费力地抱起奥柏,将他搬回卧室的床上,随后无言地走了出去。

    看着在睡梦中依然流泪的丈夫,玛丽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那谁错了?”

    听完玛丽和奥柏的故事,艾尔感到心中绞痛,一个相信努力就能得到命运回报的人,最后却被命运无情捉弄。

    达奇安久久不能平静,看着玛丽说道:“您丈夫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玛丽摇摇头,露出一个谦卑的笑容:“我们只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论尊敬,还是您以及其他企业家们更值得尊敬,如果不是他们提供工作,我们也只能饿死街头了。”

    达奇安看着玛丽的笑容,似乎又看到了那幅新闻插画,无数皮肤粗糙、手指残缺、如同枝桠交错的灌木一般的手在他的眼前挥舞着,形成一个漩涡,似乎要把他拖进去撕碎。他半张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玛丽拿起盘中的甘蔗递给两位大人物,笑了笑:“我们还是先吃甘蔗吧。”

    甘蔗入口,将甘甜的汁水用牙齿榨出,再尽数咽下,嚼完之后,把剩下的那些干瘪的、没有任何价值的残渣吐进垃圾桶。

    “安德劳斯女士,我们就不劳烦您送了。”艾尔鞠了一躬。

    “那怎么行呢,您可是客人……”玛丽还想坚持,而艾尔笑着帮玛丽把门关上。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艾尔向声源望去,发现索菈正在电梯口等待着。

    艾尔将玛丽的故事讲给了索菈,她听完后表情十分复杂,讲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交给我吧……”索菈轻声说道,对着玛丽的门抬起了一只手。一个发着白光的法阵出现,把玛丽的门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随后黯淡下去。

    “好了,这样就不怕有人撬门了。”索菈放下手。

    “那我们走吧,不要打扰那位女士了,她想起了太多伤心的往事,让她整理一下情绪吧。”艾尔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而在另一边,玛丽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她看着奥柏•提米斯缇克留下的那张彩票,喃喃自语:“这算是命运的回报吗?”

    窗外冷风依旧,她站起身,把奥柏的黑白照片放进了那本相册。照片从黑白到彩色,如今又变成了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