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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夜路

    晓麻利地脱下睡衣,把它反手丢到床上,接着飞快地换上一套旧衣服,腰间系上一条不久前买来的皮带,上面是一支插在黑皮鞘内的手枪。

    然后,他取出一件连帽的披风大衣,把它胡乱地裹在身上。

    在那之后,他走到镜子前,匆忙地瞥了一眼,便离开了卧室,路过莱拉的房间时,晓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不打扰她的美梦。

    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旋梯,来到正厅入口处,穿好靴子,准备出发。

    突然,他又觉得,就这样离开,实在是不妥。

    于是,他又折了回去,在餐桌上留了一张便条(手蘸番茄酱),顺手把桌面上的几枚银币划入口袋中。

    最后,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下,一切都妥啦,”晓自忖,“希望很快就能回来。”

    他轻轻推开了门扉,轻手轻脚来到篱笆外,看见了黑暗中的芙洛拉,后者正在低头沉思。

    “我准备好了,”他向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样,现在出发吗?”

    芙洛拉微微颔首,一转身便走在前头,晓赶忙追了上去,两人一起沿着大道前进。

    由于季节正值隆冬,再加上是凌晨时分,是以,每一寸空气都刺骨的冷,凛冽的寒风吹过晓的面颊,差点把他的耳朵割下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芙洛拉转过身来,“你很冷吗?”晓点了点头。

    “靠近一些,”芙洛拉招呼他,“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晓依言走近。

    只见她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股暖流迅速传入手臂,又顺着肌肉和血管遍布全身,晓舒坦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热气。

    “谢谢,”晓低声说,“有你在身边,真好。”

    “奉承的话,就免啦,”芙洛拉摆了摆手,“话说回来,男孩子的阳刚之气去哪了?”她忍不住问,“难道说,你的性别有问题?”

    “根本没这回事!”晓气结道,“此外,那叫‘机体产热’,拜托,”他反驳说,“而且,我都没吃早饭,哪儿来的热量?”

    “解释一下,”芙洛拉好奇地问,“所谓‘机体产热’,是什么?”

    “就是‘食物热效应’,”晓回答,“有机物在体内氧化时,部分能量会散逸,所以会感到温暖”

    “哎,反正你又听不懂,”他不耐烦地一挥手,“问了又有什么用?”

    “实际上,我能听明白,”芙洛拉泰然自若,“我只是好奇一个新鲜的词汇而已。”

    说完,她又一头扎入黑暗之中,晓匆忙紧跟在后,不知不觉中,他们离开了主干道,走在一片被积雪覆盖的田野上。

    “这是要去哪儿?”晓问。

    “墓地。”芙洛拉回答。

    “墓地?”晓惊恐地问,“干什么?”

    “我打算把你活埋了,”芙洛拉阴森森地回答,“有什么意见吗?”

    “我拒绝,”晓小声嘀咕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逗你玩的,我又不是死神,”芙洛拉扑哧一笑,“放心吧,我对‘坑杀’不感兴趣。”

    晓没吱声,仔细琢磨这话的含义,芙洛拉还以为他被吓傻了,于是,她开始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

    “刚才在下面,我等了你好久,”芙洛拉突然问,“是什么把你给绊住啦?”

    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姑娘在扯话题,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作出了回应。

    “一声不响就离开,是不是不太好,”晓解释说,“我留了张便条,所以才晚了些。”

    “我怀疑,你的脑子里长满了‘傲特蔓’,”芙洛拉讥讽道,“这根本没有意义,她又看不懂你写了什么。”

    “啊这……”晓拍了一下脑门。

    “没关系,幸好我早有准备,”芙洛拉叹了一口气,“我替你留了信息,在她卧室的窗户上,小莱拉一早起床就会看到的。”

    “不会吧,”晓一脸震惊,“符文……还能留在……窗户上?”

    “当然可以,”芙洛拉说,“就是比较麻烦,一般人可做不到。”

    “符文……可真是个好东西,”晓喃喃低语,“难怪能完全取缔文字。”

    “未必,”芙洛拉说,“符文留不久,明白吗?”

    “不明白。”晓诚恳地回答。

    “该怎么形容呢,”芙洛拉想了想说,“就比如……海豚音,”她陷入了回忆中,“在某些情形下……是可以震碎杯具的……”

    “我明白,这叫‘共振现象’,”晓点了点头,“二者频率相同时,物体的振幅会达到最大。”

    “在这种状况下,”他说,“脆弱的玻璃制品,是很容易碎掉的。”

    “符文……大概也是这样,”芙洛拉说,“它会和……你脑海中的某些事物……产生一种所谓的……共振。”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晓心想。

    “虽然不太明白,”晓说,“不过,这和‘留不久’,有什么关系呢?”

    “产生这种……共鸣,是需要能量的,”芙洛拉解释说,“后者一旦耗尽,信息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晓恍然大悟,“可是,这讲不通啊,”他的心咚咚直跳,“那历史是如何记载的呢?”

    “靠传抄、翻印,”芙洛拉回答,“但这有一个缺点——很容易被篡改。”

    “听起来,”晓感到脊背发凉,“有些恶毒……”

    “是的,”芙洛拉幽幽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诸多回忆,正逐渐在岁月中扭曲。”

    “这一切,”晓问,“你知道有多久了?”

    “我了解的并不多,”芙洛拉回答,“这些年,我一直在探索真相。”

    北风呼啸作响,四周一片漆黑,晓的胸口仿佛有一块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走了,”芙洛拉也停了下来,“你又觉得冷啦?”

    她再次抬起手,按在他的眉心处,又是一股暖流涌入身体,晓感觉好了一些。

    “谢谢,”他疲惫地说,“做人,可真难……”

    “至少,人还可以拥有梦想,”芙洛拉安慰他说,“有梦,就有希望嘛。”

    “梦想……”晓努力咀嚼这个词汇。

    “是的,没错,”芙洛拉热忱地说,“拥有它是一种智力,实现它是一种能力,”她把双手叠在胸口,“两者结合时,心灵就会得到升华……”她陶醉于话语之中。

    “我连记忆都是不完整的,”晓有些哭笑不得,“又谈何‘梦想’二字呢?”

    “知识与回忆,其实一直都存在,”芙洛拉的声音好似三月的春风,“我们来到世上,不正是为了寻回被遗忘的事物吗?”

    晓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芙洛拉在发光。

    “所以,振作一点嘛,”她轻快地说,“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吧,谢谢你,”终于,晓开口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就出发吧,逐梦者,”芙洛拉微笑说,“为了远方的星辰和大海。”

    说完,她一甩身后的秀发,仿佛樱花一般向前飘去,独留下一片醉人的芬芳。

    那是晓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