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满达花开 » 八

    走在绿油油的田间小路上,听着田野里的草虫们高低起伏的鸣唱,冯苏亚他们跨过了浅浅的小河及一条条流着潺潺的水的田沟,在放学的路上快乐的打闹着向村子里去了。

    那是一条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田埂,也就是冯苏亚他们通往小学的路。要是赶上刚下过雨,水沟里总有无数的小鱼和泥鳅逆着水往上蹿,三五成群的,把水弄得“哗啦啦”的响起,让孩子们幻想无数。那水沟里总是聚集了无数的大大小小的鱼,有巴掌大小的鳍鱼,也许还有筷头长短的鲤鱼,或是更大的草鱼,也有全身灰不拉几脑袋笨重的狗鱼,还有全身像沾满碎银子沫的细细鳞纹的麻鱼,七彩的但是永远只有半个指头大小吃起来却又有些苦的花叶鱼……。泥鳅自然是无数的,也是大家都乐于捉摸的,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逮到鲜嫩美味的大黄鳝,拿回家去宰了放上点葱花一煮,加点猪油和细盐,什么都不需要再多放,就是一锅很美味鲜嫩的汤菜了。

    雨水大的时候,芳德小学的门前的几条小沟和一条小河都淌的满满的。待到雨停了的时候,水渐渐降到膝盖下去,下课或放学的时候,所有爱捉鱼捉泥鳅的孩子都往沟河里去,大家一起快乐的嬉闹着比赛看谁捉得多捉的大。倘若是下课来的,上课钟声响起的话,孩子们便像兔子归洞似的往教室里跑。手里或许拎着个装着三五条大小不一杂七杂八鱼的锈得掉光了颜色的小油漆桶,或许捧着个装着几条七彩花叶鱼和几根水草的玻璃罐头瓶,然后大多数都没有穿鞋而是提在手上光着脚拼命跑。然而他们一边跑一边开心吵叫着,互相问着下节课还来不来什么的。冯苏亚和张子龙便也在其间奔跑,还有小伙伴胡志强,李嘉明,朱月冬等人也在一起。

    冯苏亚喜欢用一个细长漂亮的透明玻璃瓶子,放上一两根洗去泥干净的浅绿而又有些淡蓝色的水草,然后捉几条小小的七彩的花叶鱼在里面游荡。在瓶子的底上是一些美丽的石头子,还有一两片小小的被河沙磨去外表只剩下白白的颜色像石膏塑像一般的河蚌壳。上面还叮着几只细细的河虾子,只有两粒米那样的大小,半透明的身体可以看见内脏。有的吃了草似的绿绿的,有的又像吃了肉似的红红的,还有像吃了橙子似的黄黄的。他们在水里几乎是像漂浮的一般,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们那与丝细差不多的许多小脚是在快速的抖动。倘若有小鱼靠近,它们便“嗖”的一下像爆炸辐射似得远远四散开,轻轻的像飞翔在半空中的电影里的武林高手的轻功那样,然后慢慢的下落,那种潇洒的姿势每个带着美丽幻想的孩子都会有。冯苏亚当然也愿意做一个那样的高手,默默无闻的躲在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假如要是有了危险也不必担心,一个轻功便潇洒的躲开了。而冯苏亚的这一切精心而细致的设计,就是为了能送给矣珂莉,尽管她会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收下,冯苏亚的心情一定是最好的。

    “苏亚”她常常那样叫他一声,而不再往下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苏亚只是回她一个甜蜜的微笑,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心。于是他们就那样的互相看一眼,彼此默默笑着,无论在哪里,他们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倘若说人生是七彩的画笔,那么冯苏亚的世界就是画板上那丰富多彩的画。倘若说生活是一桌子美味的佳肴,那么冯苏亚的记忆就是一场色香味俱全的盛宴。

    在农村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制造出来的丰富物质,但是大自然的乐趣却又是别处再无可寻找的。在芳德小学的周围都是田野,并无任何建筑,它就像是一个土堆上的蚂蚁巢,孤独而惹眼。但是孩子们并没有因为这而缺少乐趣,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缺少生活的滋味。在芳德小学的大门口常有一些摆小摊的小贩买一些铅笔,橡皮,尺子等诸如此类的学习用品。自然还有很多时下流行的小玩意儿,比如几角钱的粘画贴纸,上面印着最近的电影明星的剧照或者孩子们熟悉而喜欢的动画片,比如宠物小精灵,美少女战士等等。这些粘画都可以贴在文具盒里或课本的书皮上,又漂亮又不碍事。自然还有水枪,炸子枪及橡皮泥之类的玩物。

    那时的季节,在冯苏亚的记忆里仿佛是漂浮有淡淡原野香气的金色夕阳的秋天。阳光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季节。

    在芳德小学的大门口除了偶尔来摆文具摊的小贩以外,还常有邻村的老婆婆们卖点可口的小咸菜。比方说整个用盐水腌泡过的大白萝卜便是所有孩子们期待与喜爱的零食。老婆婆们用菜刀细心地把腌过的萝卜切成薄薄的一片片的放在红色的大塑料桶里,然后再用一个小碗盛上一碗辣椒粉,并在辣椒粉里拌上雪白晶莹的细盐。待到孩子们来买的时候,她们便用装包子的小塑料袋三角或五角的装着卖出去,并在上面撒上适量的辣椒,这红白透亮晶莹的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鲜明与强烈。待到孩子们入口的那一刻,只要咬一口,那便是又酸又甜的味道,伴着细盐的咸及干炒过的辣椒的香味。如今冯苏亚一回味起来,还是满口甜甜的唾沫。

    孩子们在下课的时候,倘若不是下雨河水涨水可以捉鱼的话,卖萝卜的老婆婆们一定是在的,那大家免不了是要去买的。又加上孩子们讲义气,大家又觉得“请客”是必要的,今天你买了,大家一块吃,那么明天自然轮到我买给大家享用了。所以孩子们倒也是喜欢如此的“礼尚往来”,而且是乐此不惫。尤其是还有那常常背着冰棍箱叫卖的大叔总光顾芳德小学,孩子们便是忍不住要在吃完酸萝卜之后买上一根香甜冰凉的糯米冰棍,一边“嘘嘘”地化解着辣椒的热情,一边感受着冰棍的凉爽。在冯苏亚的记忆里,所有的小伙伴都是如此的快乐而幸福地生活着,就像那些阳光与微笑,让人永远不忘却。

    秋天的田野,金灿灿的谷穗沉甸甸的低下了头,风一阵阵吹过,它们便摆起了波浪来一层层地传递着远远而去,从山脚的这边游到山脚的那边,就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在田埂上总有些漂亮的小花,如粉团团的一群群攒在一起的立着的燕嘴儿花,还有细高细高杆儿但叶子碎碎的像白莲花一样的鹤脚莲,还有一些红红蓝蓝,黄黄白白的各种小花。冯苏亚喜欢从不同的田埂上走向学校,因为那样他可以随意的采到漂亮的花儿,便把他们插在精心准备的小瓶子里带到学校送给矣珂莉。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偷偷地放到她的桌子里,而等待她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在冯苏亚的心里,这便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而这种感情寄托在矣珂莉身上,那就是所谓的真正的爱吧。从见到矣珂莉的第一眼,命运之神,或许是爱之神早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相遇。

    在芳德小学的背后所对的山脚下是一条铁路,而山腰上便是松树庵村。那便是芳德小学校长朱全德老师家的村庄,那村庄住的全都是苗族。下雨的时候,田埂上到处是泥泞不堪,又积上了许多坑坑洼洼的水,有时候下得久了,田地间的水淹了过来,把田埂淹没了或冲垮了,大家不得不从高处的铁路上经过。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地洗刷着翠绿的芭蕉叶,黄色的花蕊悄悄地从硕大的叶根上探出头来,像几只小小的蚂蚁从叶子间探出的触角一样来回摆动着。

    冯苏亚在回家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走过铁路。他在一段路上看到一处田埂上长满了一丛七姊妹,十分的鲜艳可爱。这七姊妹是蔷薇花的一种,它的枝干和玫瑰的几乎一样,不过是细小些,叶子细碎而繁多。它的花朵多攒开,而且一株上能开好几种颜色,花名正是据此而生的。有红的,黄的,橙的,蓝的,紫的,白的和粉的。有两朵一并开的,也有三四朵一并开在一起的,有的甚至更多。盛开的时候,蜜蜂和蝴蝶嗡嗡的光顾着,更让它在田野里添了无限的风光和灵气。冯苏亚正是看到了它的灵秀与鲜艳,才不免怦然心动。于是他在心里悄悄的计划了一回,便随着张子龙与冯念秋等同村小伙伴们欢闹着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虽然不再下雨,路也好走多了,可是冯苏亚却还是一个人绕的很远去采七姊妹。他顾不得那长满尖刺的枝干,也不害怕一个人走山谷幽僻的小路,踏着铁轨,他的小胳膊上凝结着刚刚被枝干上的刺刺破皮肤的血珠,就像是细小的晨露一样的凝结在他的皮肤上。而冯苏亚却是一脸的幸福微笑,手里捧着一株捆扎好的七姊妹,朵朵都是那么娇艳与可爱,七种温馨的颜色,像玉珠般的透亮,而花瓣却像婴儿肌肤般的柔嫩。在晓风和晨曦里,冯苏亚的小布鞋已经被田埂上的露水打湿,而他的心里满满的洋溢着喜悦与幸福的向往,因为这花便是将要送给她的。

    “珂莉……”冯苏亚只是叫了她一下,便把还带着晨露的花递给她。她微微笑着收下了,笑的那么好看,冯苏亚喜欢她的笑,或者说是喜欢她的一切。哪怕是她皱皱眉头,或者假装生气,他都偷偷的模仿,而且在心里发出快乐的幸福的满足的微笑,从来都不厌倦和不耐烦。

    “哇!好漂亮的花!嘿嘿!苏亚送的吧!”李彤梅一脸的坏笑着说。“呼啦”地一下,女孩子们都围了过来,男孩子们都围着冯苏亚打趣的逗他们。而他们只是彼此看一眼而笑,并不因此恼怒和介意。在大家的心里,仿佛已经默许了他们之间那甜蜜的小小关系。

    冬天来临的时候,田野里都是收割后的稻谷根茬子,还有枯干衰败的藕叶和慈菇的枝干。等到早晨的时候,也许在那浅浅的水里将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太阳一出来的时候,整个田野便烟雾缭绕,就像烧开水一样的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孩子们在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就已经上学了,因为天寒地冻的,大家都呼啸奔跑着吵闹,追打着跑来跑去。有时候也有用小油漆桶装着燃烧的木炭块做的小火笼,在小桶的两边拴着长长的铁丝做的把手,一边在田野里奔跑,一边“呼呼呼”地轮着甩,不至于让它们熄灭。待都来到教室时,还可以放到桌子脚边暖暖那冻得像冰块似得帆布鞋里的小脚。

    冯苏亚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讲课,窗外是肃穆的秋野,远处传来采石场碎石机的“咣咣当当”的声音,零零落落的几只鸟雀在窗外的老梨树上跳来跳去。冯苏亚忽然想起这样的日子似乎要记下点什么记忆,于是他便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桌子上用手心捂着悄悄的刻了一个“莉”字。这课桌文化的流传,大概还是在鲁迅先生在《百草园与三味书屋》里课桌上刻下了那一个“早”字的后遗症。冯苏亚也效仿悄悄的刻上了她的名字,而在心里,那又何止是永久的烙印了上去。

    春天是小燕子招来的,它用尾巴把柳树叶子剪裁的细细的,随着风轻柔的摆动,这让冯苏亚想起了矣珂莉那长长的美丽的头发。记忆总是美好的,春天是孩子们的歌声,春天是田野里冒出脑袋来颤微微的蚕豆花,春天是校园里院子角落那一架紫红色的三叶花下碎碎的阳光,春天是那花台边的池子里游来游去的红鲤鱼……。冯苏亚和所有的小伙伴们在春天的欢声笑语中快乐的成长着,在那泥泞的上学路上,在那开满山花的小溪边,在那淌着小河的田野里。

    渐渐的所有的种子都开始苏醒,睡了一个寂寞的冬天,它们快乐的伸开腰肢,“蹭蹭蹭”的掀开脑袋上土地的小土块,一个个微笑着,一群群的招呼着迎接初晨的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当山野慢慢地换上了新亮的绿装时,那么秧苗已经开始长的差不多有三尺高了。农民们已经早早准备好了水田,耙好了播种秧苗的田地,就要开始插秧了。这渐渐的过程便是一个月的时间,大部分水田都已经插得一片青绿。冯苏亚和小伙伴们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互相叫唤着去帮助同学家插秧,比如今天去帮李嘉明家,所有有空的同学都一起去,后天去帮助胡志强家,大后天去帮助玛莎家……。所有的同学都很乐意互相帮助,同时也很喜欢一起玩耍,而家长们也很乐意许多的年轻活波的小帮手们来自家帮忙,这样使劳累的工作变得快乐。而每到一家,家长们在劳动之后,必然是款待了丰盛的大餐,因为大家都是只有在下午放学后才有空去劳动,所以晚餐一般都是比较丰盛的。冯苏亚和所有能到的同学们一起高高的挽起了裤腿站在水田中快乐的插着秧,还边打闹着或者比赛着。有时候冯苏亚讲起了童话故事,所有人就都很投入的听着他讲,这讲故事的能耐便就是得劳于他小时候在家里小木楼上看的书了。而冯苏亚的心思,大多都是乐意于矣珂莉的心情,就连插秧和走路,都喜欢和她形影不离,就算是静静听着她讲话也是感到幸福的事。冯苏亚最爱给她讲美丽动听的故事,也讲些好笑的事逗她笑,这便是冯苏亚所有关于矣珂莉的幸福了。

    春末夏初在农民们的辛勤里快速的过去了,村庄里的桃子,李子等果子渐渐的成熟了,还有一些山野里的野果子,比如山楂,桑葚等等都渐渐变红变紫,尤其珍贵的是山上还有各种美味与珍奇的蘑菇。大家在最后的几天插秧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偷摘村庄里的果子,虽然半生不熟,但是大家都一起津津有味的欢乐的享用。也有一起在山上采蘑菇的时候,大家你追我赶,东躲XZ的,叫喊着,欢闹着,隔着山谷山沟大声的呼唤应答着,使整个沉静的山谷欢腾起来,那场面即使是有蘑菇,那蘑菇定也被吓跑了。待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大家便一起呼唤着回家了,而这时女孩子们手里总是拿着五彩缤纷的山花野草,而男孩子们手里除了蘑菇以外便是奇怪的石头和被称之为兵器的棍棒。大家把蘑菇统统的交给一个人用塑料袋拎着,而所有的人打闹着往回去的路上跑。有的男孩,诸如何世宁,李嘉明之类的便是常常跑到远远的必经之途埋伏隐蔽起来,等到女生们过来的时候大叫一声从山坡上的草丛里凭空跳出来,吓得女生们呼天抢地的各种怪叫,有愤恨的女生,诸如苗族玛莎和杨素琴等便追着打过去。前面的人便一下就不见了踪影,都化作鸟兽散了。冯苏亚总是喜欢在最后面,他宁愿不和伙伴们耍闹提着所有人的蘑菇,为的只是能和喜欢安静而慢慢走在后面的矣珂莉走在一起,那样即使他们躲着吓唬人,矣珂莉也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仓皇失措的害怕。

    阳光总是很安静,傍晚山路上的空气十分清新,时有鸟儿嘀呖呖的婉转鸣叫。冯苏亚和矣珂莉静静的走着,远远的田野上开始换上了金色的衣裳。

    “苏亚,你昨天都干什么了?”矣珂莉似乎找不到话题,而又不想空气这么沉寂的问道。

    “昨天?……昨天我割马草了。呵呵!”冯苏亚愣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而他却是十分愿意回答或者和她说说话。

    于是,他们俩谈谈空气,又谈谈家里的小猫小狗,再谈谈同学们朋友们。渐渐的到了山脚下,于是便往今天帮忙插秧的那家去,大家等着他们的到来,把蘑菇一起洗了,然后炒一炒便是一道美味的晚餐。

    美好的时光总是非常容易过去,转眼间便是暑假了,放假了,冯苏亚却不是那样的开心,因为即将面临长长的一个假期里将看不到矣珂莉。好在还有张子龙这个兄弟般的伙伴陪伴着。还有同村的小苗,朱红和顺子等,加上本家院子里的冯念秋等人一起放马割草,晚间又一起打闹,冯苏亚也倒不至于太孤单。而大多时候冯苏亚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写作业,那样他可以用全部的心思去想念矣珂莉,而且他渐渐的学习着用笔去画她的模样,这便是冯苏亚一生中喜欢画画的开始。至于他的弟弟冯苏斌却是喜欢和冯念秋一起及他们年龄一般的阿刚和东福家两兄弟去玩耍。在漫长的假期里,矣珂莉便是冯苏亚最美好的期待。

    冯苏亚小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们常喊他一个外号——大丈夫,阿豪。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有一顶有着长长的后辫子的帽子,且时常喜欢戴着它到外面玩,又恰逢大家看了电影《大丈夫》,里面的人也有那种辫子,所以落得此外号。一个并不算恶意的的外号,冯苏亚没有讨厌它,也没有喜欢它。

    在冯家后院里有一个小木房,而且整个后院也是和住房不相连结的。后院有大门,是整个的木结构,镶嵌在八角形的围墙的一面。那围墙是土基的,但是很高。院落内有一棵高大的黄杏子树,两棵稍矮却不一样个头与种类的李子树,一棵是甜黄李,一棵是青脆李,还有几棵伸展得很开的桃树。大门面正南,木房冲门靠墙,据说是应对乾日坤室什么的说法。冯苏亚不甚明白,只是大家都说是道士所设计的。此院布置按八卦图形,内中各草木物件有五行图之排列,也有七星阵法。冯苏亚只不过觉得好玩,于是常常溜进去玩儿,他大多是喜欢上了院内的夜来香及其他花与草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东头的原来生产队的大厂上来了一家陌生人。一对中年夫妇,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女娃子和一个小伙子。听说是四川人,是来烧砖瓦的,是一家四口和一个老头帮手。后来听说老头儿是他家的仆人,这是后来小女娃告诉冯苏亚的。

    因为好奇,冯苏亚常跑去看他们拓砖胚瓦,所以他常看见一个小女娃在搬家伙收拾成砖与成瓦。去的次数多了,冯苏亚就去帮她垒砖排瓦。两个人比赛着干,弄完后大家相互笑话,因为脸都弄得像两只大花猫。开始时候他们只是笑笑,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后来渐渐熟识了,也就谈开了,小女娃原来是叫柳媚儿,冯苏亚暗自想,难怪她的眼眉是那么秀气。冯苏亚常常听见老头儿叫柳媚儿的父亲老爷,而叫她母亲为太太,叫小伙子为少爷,叫柳媚儿为小姐。冯苏亚不得其解,问柳媚儿他为何如此叫,柳媚儿告诉他那个老头是他家的老仆人,他从小在别人家里当仆,后来一次主人家失火,是柳媚儿他爹把他从火中救了出来,他为了报答柳媚儿的父亲,所以决定一辈子跟定了他家。

    “他的年纪怎么这么大了?有一百岁了吧!”,冯苏亚夸张的问柳媚儿,她被逗的哈哈直乐。

    “你别看他老,其实他还没有我爹大呢?小五岁呢!”

    “为啥他的胡子头发全白了,脸又老,身子又矮?”

    “天生的,我哪里知道!”柳媚儿撅着个小嘴说。

    “哦……”冯苏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冯苏亚常常和柳媚儿在一起玩,她的父母看见他们两在一起很开心,而且有了一个无偿的义务工,还挺划算。于是,每当冯苏亚他们两干完活儿,他们就一起玩。

    冯苏亚的父亲和柳媚儿的父亲也开始认识,渐渐成了朋友。于是两家人见面便开起玩笑来,冯苏亚的父亲看见柳媚儿的父亲就喊:“亲家”,柳媚儿的父亲也是。柳媚儿的母亲看见冯苏亚的母亲自然喊亲家母,冯苏亚的母亲只是笑笑说:“少开玩笑”,于是大家便笑了,并不是很计较什么。

    村里的小朋友们看见冯苏亚与柳媚儿在一起就大喊大叫地唱:“小两口,卖豆角,得了两小毛,买个破罐罐,白天煮饺饺,晚上装尿尿……”冯苏亚生气地抓起土块喊:“狗日的,小杂种。”他们吓得一边跑了一边笑着拍着屁股。冯苏亚赶不上他们,委屈的哭了。柳媚儿就过来说:“苏亚哥,不哭,咱们玩儿,不要和他们在一起。”边说边用小手帮冯苏亚抹泪花,冯苏亚就拉着柳媚儿的手远远的躲开了大家。冯苏亚知道他父亲和柳媚儿的父亲是闹着玩的,但是大家一见到冯苏亚便问:“苏亚,你媳妇柳媚儿呢?”冯苏亚撇着嘴不理睬,远远的躲开。

    大厂的对面就是冯苏亚他们村的水坝,每年的冬春储满了水。有时放干水种水稻,有时种上一满坝子的莲藕。种藕时自然一年多也不会放干水,但插秧得每年都放干水。在冯苏亚记事时,大多是不放干水的,全种藕,满满的一坝子,很宽广。那藕叶大得像箩筛一样,高足有一米多,杆子像大棍似的。柳媚儿常想去坝子中间玩,多次要冯苏亚带她去。由于适合种藕的水很浅,只有一两米左右,但为了采莲子,人们用长长的竹子扎成两头尖尖的小舟,只要不超过三人,划起来稳稳当当。而且用杆子一撑,“嗖”的一窜四五米,还不会碰伤藕叶。在柳媚儿多次央求之下,冯苏亚在这个假期里的一天晚上和柳媚儿偷出了刘老公家的竹舟。在那天晚上,他们两撑着进了坝子中。藕花开得很美,月亮也很好。

    冯苏亚坐在中间,柳媚儿因为新奇自告奋勇的用长杆撑着,小小的舟慢慢的向荷塘深处走去。田鸡扑通扑通跳进水里,远处的还唧唧哇哇的叫个不停。

    冯苏亚躺着,看着柳媚儿那起劲的样子问道:“柳媚儿,好玩么?”

    “真好玩儿!”柳媚儿脆生生的说道。

    冯苏亚和她就哈哈的笑着,小舟到了荷塘的中间便停了下来。柳媚儿坐着喘气,他们一起看着头顶上那半圆的月亮,瓦蓝瓦蓝的天空和周围墨绿色的荷叶,一起开心的聊着。

    “柳媚儿。你爸爸今天讲的故事里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叫项羽啊!”

    “哦!……,那个女的呢?”冯苏亚点点头又接着问道。

    “叫什么?……对了,叫虞姬。”

    “什么?野鸡!怎么不叫野鸭啊?”冯苏亚故意好像是不明白的问。

    柳媚儿噗嗤的一声笑的前仰后倒,边笑边说:“你啊!你真好玩!咯咯……”。

    冯苏亚嘿嘿的笑了,他最喜欢看见柳媚儿的笑了。

    “柳媚儿,那咱们以后我当项羽,你当虞姬,好吗?”

    “那我且不是你婆娘了?”柳媚儿笑着说,冯苏亚也傻傻的笑了。

    “苏亚哥,你以后讨几个老婆呢?”

    “讨几个呢?我算算。讨三个吧!不,不,我是皇上,得有个七宫六院,一百八十个,怎么样?”

    “苏亚哥讨厌!这么多,你上哪里找去啊?那我以后不是见不找你了?全给女人围起来,还不被闷死?”

    冯苏亚嘻嘻的笑着说:“不会死不会死,你忘了我是项羽,你是虞姬吗?以后你做正宫娘娘,做大的,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柳媚儿羞羞的笑了。

    两个人聊了好久,夜色如洗,虫鸣蛙叫。柳媚儿捧着几只大莲花,冯苏亚撑着杆子慢慢的向荷塘的外面划去。他们悄悄的把竹舟放回去了,然后回了自家。

    冯苏亚家后院里杂花芳草,落英缤纷。蜜蜂嗡嗡的在各种花草间来回跳舞,而蝴蝶则像一个领舞者那样轻快的翩翩起落。一地的绿,一地的花,飘了一个院落的香。冯苏亚早已经搬到了小木房里来睡觉了,里面的柴物等已经搬了出来,他喜欢呆在那里。小木房里除了一张小床外,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两个小板凳。床就靠窗,一掀开侧边木墙上的木板子,一个大窗户就出现了。有时天晴有月亮,冯苏亚会整晚看月亮,躺在床上看,很舒服。

    有一天冯苏亚病了,得了重感冒。一吃过晚饭,冯苏亚没有出去玩,径自去了后院。吃了感冒药后,他感觉非常困,非常想睡一觉。这天天很阴,好像要下雨。冯苏亚插上门闩,回房开始睡着。正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有人拍门并叫唤,于是摇晃着起来开了门。柳媚儿一下就闯了进来。天不知什么时候下着小雨,冯苏亚把门插上转身回来。

    “我知道你病了,喏!给你的。”柳媚儿说着递给他一个橙子,水漉漉的。

    冯苏亚难受的无可奈何的躺进了被子里睡着,有气无力的说:“柳媚儿,回去吧!我又死不了。”

    “我就怕你死了哟!我想你了。”柳媚儿甜甜的说,她用小刀切了一片橙子放在冯苏亚的嘴里,冯苏亚酸的皱了眉,她却开心的看着他笑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的大了,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黑了。

    “柳媚儿,你回不去了。雨又大了,天又黑,有鬼。”冯苏亚迷糊中还不忘开玩笑的说。

    柳媚儿害怕了,她把门开了个缝看了看门外,又关上门。一个闪亮的电光,紧接着一个炸雷。柳眉儿吓得扑到床上,冯苏亚也害怕的蜷缩着。接着又一个炸雷更响,柳媚儿惊慌的脱去了鞋钻进冯苏亚的被子里。

    “苏亚哥,我怕。”柳媚儿颤颤的说,说完就要哭。冯苏亚忙摸到她,把他拉过来,两个人靠着床头的墙,用被子围着。

    “柳媚儿,别怕,有苏亚哥在呢!……”冯苏亚拉着她的小手安慰她。

    “轰隆隆,呯啪。”一个巨大的雷吓得他两尖叫得抱在一起发着抖。渐渐的不知道何时,他们两靠着睡着了。

    当他们被喊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柳媚儿的父亲和冯苏亚的父亲叫开了门,他们两个小人迷迷糊糊的。柳媚儿被他父亲拖走了,冯苏亚的父亲把他揍了一顿。冯苏亚听见柳媚儿哭喊着他的名字,但声音渐渐地远去了。冯苏亚的父亲以后就把他锁在了小木房里,不再让他去和柳媚儿玩了。从此以后,冯苏亚再也没有见到柳媚儿了。但是他还是时时盼望着能见到她,一直到了暑假结束他去上学了也没有见到。后来听说柳媚儿已经被送回了四川去了。之后冯苏亚还是常和小伙伴们去大厂那里玩,直到四川师傅他们一家都搬走了。

    冯苏亚常常的想起柳媚儿那好看的眼睛,小巧的嘴,还有那弯弯的柳叶眉。最让他难忘的是,那个夜晚在荷塘里的时光,还有他们那最后一次的见面。每当以后的月光静静的时候,冯苏亚总是不由的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然后想起她,在心里默默地问道:“柳媚儿,你还好吗?你在哪里?”这样想的时候他总是甜甜的笑着,然而一直都不曾再见过她。

    在美丽的季节里也少不了会有遗憾发生,就像是久旱之后的大雨一样,雨过于大了便浇打掉了刚刚绽放的花朵一般,风过于大了便吹折了嫩绿的枝叶。就在这个秋天的傍晚,冯苏亚意外的收到了钱文健死去的消息。

    钱文健的死,在一个农村孩子来讲是件平常的事。许多的农村孩子便是在他们天真烂漫的时候夭折了,或因为病重,或因为事故。而钱文健的死便是因为一次事故而导致病重造成的。半个月前钱文健和他的舅舅一起骑摩托车摔倒,于是钱文健的头部受了重创,经过抢救后还是昏迷不醒,最后高烧不断,在一个黎明离开了人世。

    冯苏亚忽然间很害怕,因为前不久还看见他是多么活泼的一个人,他们还一起在放学的路上滚铁环,打纸牌。而今天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连道别都没有说一句。这还是冯苏亚的母亲告诉他的,而当时他正在吃着晚饭,吃了两口便放下走了。农村的孩子的死是件不吉祥的事,所以更不能办正式的葬礼,只是草草的通知了亲戚,然后便也就草草的埋葬掉了。钱文健的父亲及母亲自然悲痛欲绝,幸而还有一个小女儿钱小春,这钱小春便是和冯苏斌是一个班级的了。

    同样的悲剧不仅仅在孩子身上,贫困的乡下人为了生计不得不从事危险而劳苦的工作。顺子的父亲便是在采石场给人家打炮眼为营生的,这是一个危险而辛苦的工作。得从山顶上悬下绳子系在腰上,整个人悬空吊着,手里拿着铁凿和铁锤敲打着山石,以便在上面凿下炮眼。

    顺子的父亲被抬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不肯咽,他已经面目模糊了,全身都是血污泥土和伤口。同伴说他是被塌下来的碎石堆给砸到埋了的,具体是怎么埋的,冯苏亚听得无法理解。总之,顺子的父亲只是在看了顺子时说了一句:“不要打架……”,然后看了一眼顺子的妹妹小花和妻子便断气了。呼天抢地也救不回那个在冯苏亚眼里是多么健壮而强大的男人,冯苏亚已经记不清他的面容了,但是他的死给冯苏亚绝对是对于生命的另一种认识和震撼。

    一个朋友的去世,冯苏亚难过,而一个同村的去世,冯苏亚便认识到了死亡的偶然与空寂。在夜晚想起了他们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会害怕,这便是他们对于死亡的认识和恐惧。然而孩子的心里却是装不下东西的,幸福的事他们还未接触过多,怎么肯去记忆那些哀伤呢?假期的结束,也便意味着新的开始,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欢闹,一切如常的学习。

    秋天本是个收获的季节,幸福而又香醇的季节。然而却还是收获了苦涩的消息,让冯苏亚的心又一次的揪痛起来。一个早晨,苗族同学朱月冬是哭着来上学的。朱月冬和马莎与杨素琴等苗族一个村,那便是鸡坪村了。同时和他们一个村的还有几个汉族同学,杨全,朱艳兰等。他们那个村庄里种满了樱桃树和桃树,无论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还是结满了殷红而晶莹的樱桃都是极其美妙而浪漫的。冯苏亚便是在帮着他们几家插过秧后,然后就喜欢上那儿的。但是今天朱月冬的哭泣与深深的悲伤,让冯苏亚感觉到了不正常。于是他询问了马莎与杨素琴,而得到了同一个答案。事情是这样的,朱月冬的父亲在酗酒后和他的母亲吵架,朱月冬的母亲骂了他几句,然后他便服毒死了。早上刚发现的,因此朱月冬本来不想来上学了,但是母亲逼着他一定不能落下功课非得来上学,所以他就很伤心的哭着来了。冯苏亚心里十分难过与吃惊,酒醉服毒自尽,那是多么糊涂的行为。同时,冯苏亚为他的好朋友朱月冬感到痛苦,想到以后他都没有了父亲,这是多么可怜的事情。

    在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冯苏亚对他的父亲及母亲说出了这件事,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将要去朱月冬家陪他过一天。父母听到这个消息,十分的理解与同意。于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便约了张子龙一起准备去朱月冬家,张子龙的父母也同意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们便陪着朱月冬回家了,朱月冬很少说话,而冯苏亚和张子龙也很为他难过。到了朱月冬家,他们就像大人一样的安慰着朱月冬的母亲和姐姐。晚上他俩和朱月冬睡在了一起,为了减少朱月冬的哀伤,他俩故意谈起了考试,直到一起睡着。

    第二天,朱月冬的父亲便下葬了,那是他们上课的时候。朱月冬自然是没在教室的,杨秋玲老师和几位校方老师也去了朱月冬家。苗族的葬礼不像汉族那样的繁杂,办完简单的程序便掩埋了。第三天朱月冬便来上学了,大概是大家的鼓励与支持,他渐渐的平静了心情。

    二年级毕业了!大家又长大了一岁,这一年里所经历的人生,冯苏亚和大家都认识到了许多。一个通知在此时下达,全校将要重新翻盖教学楼,为了不影响教学而停课,所以不得不搬到鸡坪村一个废旧的大仓库厂房里上课,因为那里十分宽广,只有那里才能够容得下这芳德小学全校的师生。搬迁工作十分顺利,因为除了那些旧课桌板凳,就是更多的人了。

    学校雇了两张大汽车,所有的学习用具与桌椅板凳都统统一次拉走了。而所有的孩子则由老师们分班带过来,那鸡坪村所在的位置相比较上房村及松树庵村、胡村、田心村与大村远多了,但是只有这一地方适合教学,校方不得不舍近求远。这里离着芳德小学将近四五公里的路程,而习惯于走山路和田间小路的孩子们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段上学的路程。

    杨秋玲老师带着大家在中午走过了青青的田野,大家唱着歌欢乐地闹着,因为在田埂上,所以还是保持了一条龙的队伍,三十五个学生被杨老师带着,就像是一群大雁的迁徙。矣珂莉走在队伍的后面,她的后面自然是冯苏亚及冯紫娟,紧跟着是张子龙与朱月冬,他们在互相欢谈着平常的小小乐事。

    穿过了青青的田野,跨过了潺潺的小河,大家来到了公路上,这是一条新的柏油公路。转过了一个山角便是一个碎石场,那里的石渣大部分是用来铺路的,所以也就有着烧炼柏油的机器,那炼出来的黑乎乎的沥青冒着黑烟与刺鼻的味道。

    弯弯曲曲的公路就像一条蜿蜒游走的大蛇,它缠绕在山腰,渐渐往一处深林里隐去。杨秋玲老师带着大家走过了石桥,来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茂林下,这里有一处小溪流淌着哗啦啦的水,从高处的公路上往下看有十几米的落差,一条小径陡峭的连接在公路旁,延伸过小溪便到了山脚下,小径的两旁是山林丛生的植物。周围被高大的树木笼罩着,那些树至少也得需要三四个人拉着手才能合抱。最吸引人的是这些大树的树冠上漏下来的碎碎阳光,洒在地上就像是金子,而落在水里则像是银色的小鱼,再加上水流与树叶在风中“嚓嚓”磨响的声音,就像是到了金银的世界一般。而在这个神秘的世界里,在一片石坡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佛龛,里面供奉着一尊似乎是菩萨,又有些像土地的雕像,玲珑而生动。在佛龛的周围长满了藤条,在它的脚前面还供奉着最近谁人送来的的斋饭和水果,还有一些烧过的香头。冯苏亚他们看了一会,感到十分的惊奇与神秘。他们几个男生还忍不住靠近去看了一回,不过都自己吓唬着自己跑了回来。女生们则规矩的跟着杨秋玲老师向目的地走去,等到男生追了上来的时候,她们也差不多到了。过了这个神秘的路段,便是一片开阔而明亮的地方,也便远远能看见房舍了,这便是到了鸡坪村了,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

    这里曾是一个废旧的油库用地,虽然已经好多年未曾使用,但是那些房屋与设施还是保持了大部分的旧貌。宽大的蓄水池,还有许多粗细不等外表斑驳的锈透了的钢管。这里还有许多巨大的芭蕉树,在一些角落里还茂盛地生长着银白色与金黄色共相间杂的金银花。它们从剥落的断裂的墙垣间伸探出来,顽强而茁壮的生长着,就像这些孩子们一样,在这些颓砖败瓦中一样幸福而又顽强的学习与生长着。

    被当作教室的是一排高大宽广的机械房,因为没有间隔,所以只能用草席和竹子隔成六间,分别代表着一至六年级。黑板没有,只有一块漆黑了的木板被架在高桌子上。大家到了所谓的教室,于是便开始打扫卫生和布置桌椅板凳。

    冯苏亚作为班长十分卖力的跑来跑去搬东西,他一生就是这样的人,乐于奉献,从不埋怨,任劳任苦。待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弄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大家坐在这个所谓的新教室里听着杨老师讲到此的安全防范。冯苏亚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他似乎是有些累,所以有些困,他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桌椅板凳,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竟然没有人愿意打扰他的清梦。夕阳斜斜的照在院子里,有些昏暗,也有些晃眼,他忽然感到一阵惊慌和茫然。于是,他走了出去,穿过了巨大的两扇铁门,他听到了不远处转角的地方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他便循着声音而去,转过了墙角便看到了,原来全校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这是一个宽阔的水泥场上,校长朱全德和其他的老师都站在前面讲话,冯苏亚找到了他们的班级,便静静的站在最后面。校长说了一些关于安全用电用水和火的防护规定与宣传教育,然后各班班主任对自己班进行细致的吩咐教导。不一会儿便也就散了,说是第二天正式上课,大家便三五成群的回了家。冯苏亚和大家打闹着,也不觉得回家的路变得远了。

    冯苏亚忽然喜欢上了他的桌子,因为他越来越喜欢在上面写上字了。特别是写上她的名字,让后又偷偷的用橡皮擦擦去。草席做的隔墙最隔不住的便是孩子们的调皮了,他们互相钻来钻去的在下课时打闹,有时竟然上课的时候也钻到别的班。外面的空气尤其的好,因为是山村的缘故,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竟是别有一样的美好与幸福。

    因为远的缘故,所以除了家就在鸡坪村的孩子们以外,所有的别村的孩子们中午就回不了家吃饭,只能早上早早的起来做好饭背着上学来。那时候冯苏亚的书包里总有一个铝饭盒,里面有他母亲为他煎的一个金黄色的荷包蛋,还有一些煮的青菜和一点腌菜。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大家便把饭拿到附近的人家去热一热,然后放了学,大家便又三五成群的拿着饭盒各处边玩着边吃去了。

    冯苏亚喜欢到水池边去吃饭,那里可以看见深深而又清澈透底的水池底上游荡着的青鱼与红鱼。坐在水池边还可以晒着暖和的太阳,看着周围茂盛秀丽的山林。每次吃饭冯苏亚总是故意的剩下一小勺儿,因为他想喂池底的鱼儿。他把那一勺儿饭粒撒下去的时候,所有的鱼便都“嗖”的窜过来抢食,看到它们箭一样的行动,冯苏亚总有一种莫名的快乐。后来张子龙、李嘉明、胡志强等人也都来了,渐渐的连女生都加入了他们。吃完饭总有许多的乐趣,比如掏鸟窝或者逮松鼠,大家也有把红色的鸡冠花摘下来一瓣瓣扯开来粘到额头上学公鸡的鸣叫的,你追我赶的打闹,十分有趣。喜欢睡觉的人则去教室在桌子上趴着睡觉,也有几间当做宿舍的,但是很少有人安分的去那里休息。

    矣珂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别的桌子上也有几位。冯苏亚和几个小伙伴玩耍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们睡的正香,于是他们便静悄悄的也趴在桌子上,为的是不要打扰到大家。而调皮的何小亮及胡志强等几位却是不守安分,他们把玛莎和李彤梅等人的鞋带解开悄悄地拴在一起或者捆在桌子脚上,等到下午上课时杨秋玲老师喊“上课”,班长冯苏亚喊“起立”的时候她们站起来吓得东倒西歪的惊叫一回,而他们几位则偷着乐。

    教室里静悄悄的,而外面偶尔只有蝴蝶扑打着翅膀的声音及几只小鸟路过的彼此呼唤声,然后便是更加清晰的安静。冯苏亚刚刚采了一把小小而又细碎的满天星和一些有着很多种漂亮颜色的小野花。他静静的走到矣珂莉的身边,看到她那一半熟睡的脸,有一缕乌黑的头发挂在她的眉梢。冯苏亚看到木桌的角上有一条裂缝,于是轻轻的把花枝插到里面,那些花儿便如生长在那里似的,直直的立在了那儿,一摇一摇的。冯苏亚似乎看到了她的嘴角甜蜜的笑了一下,似乎闻到了花香,矣珂莉大概做了一个好梦。冯苏亚又悄悄地回到了座位上,不知何时,也沉沉的睡去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并不是总是那么眷顾着冯苏亚,在一次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的脚不小心被玻璃划开了一个很深的口子。从那以后,冯苏亚便不得不让他的父亲接送上下学。每天早晨父亲便用自行车驮着他去上学,把他背到教室里,然后回家干活,到了傍晚放学的时候再来接他回去。有时候也有小伙伴帮忙背着他上厕所和出去玩,冯苏亚非常感谢他们的关心与帮助。后来冯苏亚好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一直到他的脚好了。

    孩子们的适应性是很强的,就像是一把草籽,你把他们不小心丢在墙角不理不睬,过了很久你再去看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何时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大部分孩子因为走路太远而学会了骑自行车,而有的孩子则是骑着马上学,上课期间则把马拴在有草的地方,放学的时候就骑着马和小伙伴一起飞奔回去。而冯苏亚也曾骑了几日马,但是终究不如自行车好管理,于是他和张子龙都学会了骑自行车。放学的时候大家便骑着自行车在乡村的公路上你追我赶往家去,就像是一群快乐的小鸟,欢叫着飞翔着,叽叽喳喳的吵嚷着,给田间的农民们带来了微笑和美好的阳光。

    一年的时光便悄然而逝了,转眼间三年级就将要毕业,在这样简陋的教室里考完了期末考试,原来的学校也即将完成翻修。班主任杨秋玲在期末考后的那天中午做了很多的菜,让所有的同学一起和她吃个饭。冯苏亚最记得的便是她凉拌了一盆青莴笋,酸辣可口,所有的人把它吃了个底朝天。这便算是一个聚会了,因为饭毕杨老师告诉大家,这便是最后的相聚,明天她将要回到中心小学,他们的班主任将由别的老师接替。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的伤心。玛莎、杨素琴等女生都抱着杨老师哭了。因为大家都十分的记得杨老师的关怀和爱,而杨老师此时也很欣慰的流着泪安慰着大家。

    夕阳里,杨老师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和身边的同学们说着话,不时的笑一笑。冯苏亚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他想着杨老师曾经的好,心里却因为离别而伤心不已。路边的水坝里粼粼的波光闪在大家的脸上,傍晚的时候,水坝边到处是高低起伏的蛙鸣叫,“呜哇,呜哇,咕呱,咕呱”的一片叫个不停。到了岔路口,也就是该分别了,矣珂莉、李彤梅、李嘉明、胡志强、李向冬等人是胡村的,所以他们从小路告别了。而大家一起送走了杨老师,也就各自回家了。冯苏亚和张子龙带着冯紫娟慢慢的在公路上骑着,潘素兰和姐姐潘素芬一起骑在后面,她们苗族的花百褶裙在风中就像两朵翩翩起舞的美丽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