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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哭几家闻战伐 ,夷歌数处起渔樵

    在安邑的李冰众人日子过得很是舒坦,中条五鬼没事便陪着两个孩子玩耍,专门给喜好剑术的小李穆,雕刻了一柄木剑。张仪钦慕梦宣的手艺,时不时便跑来蹭饭,吃得不亦说乎。张社出了墨家总院,便直奔安邑。

    “哎呦,小李穆,又长大了一岁,嘿。”张社来到李冰家里,抱起小李穆便开始亲吻,李穆许久未见张社,吓得哇哇大哭,中条五鬼哄了好半天,嘟囔道:“你说你,空手来了不说,还把孩子吓哭了,你说你,来回折腾几千里,图个啥?”

    张社哈哈大笑,坐在李冰家里的桑葚树下,若无其事地啃起了桃子。就在这时,梦宣从外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张社正要言语,被中条五鬼拦了下来,示意张社不要乱动。梦宣径直走进了房间里,蒙着被子,便落下了眼泪。

    张社悄悄挪到中条五鬼的身旁,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青瘟鬼低声说道:“梦宣啊,此前在王大婶家,看到他家里的长辈将她家的姑娘给那啥了,心里十分憋屈,便要将那姑娘领养了过来,反倒被人骂的个狗血喷头,家事也要管。我们也很同情那个小女孩,家里长辈那么做,违背人伦,家里人都在维护长辈,反倒是数落这个小女孩。梦宣便想办个学堂,专门为女子开设,可是整个安邑人都戳着梦宣的脊梁骨骂,女的不在家好好耕织,抛头露面,学男子当教书先生,恬不知耻。好容易招收了一个孩子,还没怎么着呢,被人夫家拿着扫帚当着梦宣的面就给打了,还骂骂咧咧,说梦宣是安邑毒瘤,准备开教坊,反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我们也不敢管啊,毕竟,梦宣这个事情,开天辟地,我们就专心在家看孩子了。”

    张社点了点头,便敲开了梦宣的房门,看着梦宣红肿的眼睛,他坐在一旁的炕上,说道:“梦宣,有没有被击垮啊。”梦宣啜泣了一下,略带哭腔说道:“我不怕别人说我什么,可是我怕他们自己总是无法勇敢地迈出第一步,熟人将她们性侵,他们忍着,被夫家拳打脚踢,他们也忍着,甚至被要求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他们还是忍着。让她们学点东西,就跟害他们似的,我也不知我的前路在那里。”

    “信念坚定,便无所畏惧。你所面对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弱势的庞大群体,我们所面对的,是这个群体中的男性,哪里都有欺压,哪里都有不公,你呢,缺一些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去承担,去分享,是不是啊。墨家在江湖,靠的不是武功高强,而是一心为民,兼相爱的理念,为了这个理念,死不旋踵,我知道你想要改变她们命运的心,单你得让她们看到你为她们所作出的努力。”张社语重心长的说道,梦宣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笑着对张社说道:“兄长之言,醍醐灌顶,梦宣受益匪浅,前路坎坷,你我共进。”

    这时,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二人相视一笑,急忙跑了出来,“梦宣啊,赶紧赶紧,闹不住了,拉我一裤子。”黄瘟鬼笑着说道。“这个小李穆,尿是朝天去的,差点射我嘴里。”

    “琼浆玉露,怕啥的,童子尿,顶十年功力。”张仪站着说话不腰疼。“哦,李穆,狗张仪。”老大话音未落,便被老四一脚踢了过来,老大看着梦宣气鼓鼓的样子,登时拍了自己一下嘴巴,“哦,对,在孩子跟前,不能说脏话,哎呦,李穆,你说义父,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哈哈哈。”众人被青瘟鬼这个样子逗乐了,纷纷哈哈大笑。

    秦国咸阳宫中,秦王赢荡与丞相甘茂坐在昏暗的秦宫内,看着甘茂全副甲胄,赢荡说道:“先生,众人都反对我攻韩,我只能仰仗先生,攻韩之战,先生全力而为,有何阻力,先生但说。”

    “君上,臣无所求,但求君上坚定信念,莫要三人成虎,对臣丧失信心,臣定粉身相报。”甘茂在秦国根基,急需这场战役来提升自己的威望,强如商君一般的人物,也是在河西之战后,被秦人奉若神明,张仪攻灭巴蜀,秦惠文举国相迎,而自己此刻面对如此机遇,怎能不把握机会,站稳脚跟。

    “六国锁我数百年,不打通崤涵之道,秦国东出就是痴人说梦,荡之志向,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虽死不忘,今全力拜托先生。”说着对着甘茂便是一躬,甘茂慌忙还礼,说道:“臣定不负所托。”

    秦王从袖口中拿出匕首,甘茂尚未看清匕首样子,匕首已经回到领口,旁边侍者拿来大碗,秦王的手中鲜血流淌,饶是见多识广的甘茂,也被秦武王的行为震惊了。“今日我与先生歃血为盟,本王对天盟誓,举国倾力支援先生,虽万难不避。”

    “谢我王。”甘茂匍匐在地,感念秦王的支持。

    秦王说道:“我为先生提供三位大才,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跟随先生。”

    “哦,我王但说,臣定以重任相托。”只听秦王一拍手,三个铁塔一般的人物出现在甘茂面前。

    “任鄙,乌获,孟说。”秦王一一介绍,三人点头示意,“他们能在跟我角力中不落下风,本王认他们,让他们跟着先生为我大秦建功立业吧。”秦王转过头对三人说道,“你等须听先生调遣,服从军令,否则,本王定军法处置。”“嗨”,三人发出雷霆般怒吼,王宫的房子都要被他们的吼声震塌了。

    翌日,秦王亲自出席蓝田大营的出征仪式,任命甘茂为行军主帅,居中调度,任鄙为锐士营主将,王龁为步兵营主将,王陵为骑兵营主将,蒙骜为辎重营主将,率军二十万进军宜阳,浩浩荡荡的大军穿过崤函道,东出函谷关,直奔宜阳而来,气势汹汹,烟尘直入云霄

    六国闻听此消息,尽皆震惊,大秦国这是疯了吗?韩国虽小,可也有劲韩的名声,一时之间,各国信使在韩国新郑穿梭不息。

    墨家总院内,钜子禽滑厘和政事堂邓陵子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师弟,秦韩之间,本就是相互争霸,墨家不介入国家纷争,以强凌弱,自恩师在孝公时期与墨家和好之后,秦国之事,墨家便不再插手了。”

    “韩人弱小,秦人无故东犯,难道不是以强凌弱?我墨家宗旨便是非攻,反对不义的兼并战争,秦人攻击韩国,我墨家岂能袖手旁观。”邓陵子昂然说道。

    “韩国也是战国强国,秦人东出,攻城略地,韩人抵抗,五国合纵,都是为了那点土地和霸权,哪有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呢,援助了韩国,那秦赵大战管不管,秦魏大战呢,五国合纵攻秦呢,管不管?”禽滑厘也不示弱。

    “秦人主动发难,向韩人进攻,甚至连口实也懒得找了,这是秦国对韩国的侵略,师兄,你如此维护秦国,你我二人也不再争辩了,我带领弟子率军支援,你,坐镇墨家便是。”邓陵子说罢便起身拂袖而去,禽滑厘所秉承的思想,便是天下一统,庶民无战争困扰,如此兼相爱,更符合墨家大道,而邓陵子则认为,老墨子的非攻之念,便是反对不义兼并战争,各国各安其道,彼此互不侵扰。

    禽滑厘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多带一些弟子,万事不要亲自上阵冲锋,我墨家外事,离不开师弟。”邓陵子向禽滑厘拱手道:“多谢师兄挂念,邓陵谨记,告辞。”

    而在安邑,信陵君也听闻了秦国攻韩之消息,甚是震惊,立即与诸门客商议,准备助韩。魏王早就收到了韩国的求救国书,却也一直没有回复,他倒是想观察一下其他各国的动向再做决定,是以明令魏无忌不许轻举妄动。

    赵国王宫内,赵雍急召肥义前来商议,秦国如此气势汹汹,赵国该当如何,是否陈词良机,拿下中山这个肘腋之患。齐国则乐得自在,三晋与秦相互消耗,齐宣王所希望看到的,是韩人拼死抵抗,秦人拼命进攻,齐人在双方疲惫之时,振臂高呼,援助韩国,这就叫坐山观虎斗。

    各国之间信使不断,都在探听各种动向,一时之间各大国气氛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秦国吞并韩国,那其余山东六国将在国力上再也无法赶超秦国,形成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可这个一超,总是梦想着兼并六国,一统天下,让六国坐立不安。

    韩国王城内,早已经乱作一团,秦国大军进攻韩国,会从哪里突破,韩国应该如何防守,派何人防守,都需要议论。韩国四战之地,春秋后期攻伐郑国,并为己有,国力增强,而旧都平阳(今山西临汾)距离中原地区相对较远,与国家长策不符,且时常受到秦国威胁,北部平阳,南部宜阳,两条道路都是秦国东出的必经之地。尤其南部的宜阳,对韩国意义重大,连接崤函之险,遏制秦国东出势头,与周王室洛邑相距不足百里。后来,韩国迁都新郑,距离魏国咫尺之遥,倒也便利韩国在中原乱局中分一杯羹,因此,韩国的立场经常改变,六国合纵,他也加入,秦国连横,他也加入,充分诠释了什么是利益相合便是朋友,跟我讲道义,那纯扯淡,夹缝中求生存,活着就不错了。

    相邦公仲侈并将军韩耕急匆匆觐见韩王,此刻的韩王早已经心急如焚,秦国步步紧逼,秦武王叫嚣着灭韩入中原争霸,韩国大业,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因此,他急召公仲侈和宜阳守将韩耕,韩耕可不是一般人,他一直以先祖韩厥为榜样,厉兵秣马,在宜阳练兵,颇得韩王恩宠,各国王族掌军,已经是普遍现象了。韩耕作为韩王的嫡亲,自然是要分担压力的,因此,韩王将全国最重要的城市宜阳交给韩耕来守。

    “王上,秦国大概率会进军宜阳,其统兵大将甘茂,立功心切,必会全力攻打宜阳,我宜阳城坚墙厚,劲韩军三十万严阵以待,军备物资丰厚,秦国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必将他的牙崩碎,他若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韩耕确实有这个自信,自魏国武卒雄于天下,为天下军争改革开了先河,各国都有自己的重装武士了,韩国虽说实力弱小,但当年申不害变法,也是留有练兵之法的。更为关键的是,韩军有着天下列国都不敢小视的精铁军,战国时期,铁器锻造技术逐渐提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韩国宜阳,便是拥有着天下第一大矿山,韩耕便是依靠着宜阳铁山,装备出了韩国最为精锐的五万精铁军,这是韩耕豪言的根基。

    “好好好,寡人有耕,便是秦之司马错,赵之廉颇,甚好甚好。”听到韩耕的豪言壮语,韩王总算是松了口气,能言敢战,这便是韩人的气魄。

    “将军雄武,只是若是秦王不进攻宜阳,选择其他地方为进攻方向,又该如何?将军岂不白忙活了。”丞相公仲侈一盆冷水浇在韩耕的脸上。

    “丞相多虑了,秦国甘茂也是知兵之人,他自然清楚秦王想要的是什么,宜阳重镇,秦人不会放弃。甘茂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才能,其他地方,他也看不上。”韩耕斩钉截铁地说道。

    “况且,我若是秦王,宜阳也是最为重要的战略点,拔下宜阳,攻韩才有利,要不他忙活半天,还得从茅津渡口运兵过黄河,风险极高,街市小孩都知道秦人进攻宜阳,丞相怕是被秦人吓破胆了吧。”韩耕讥讽道。

    “王弟,怎么跟相邦说话呢,相邦也是为韩国考虑。”韩王呵斥道。

    “王上,臣无碍,韩国有将军,韩国之幸也,为将者,自是需要有这般魄力和果敢。”公仲侈官场老人,见风使舵的本事,那可不是一般的高明,韩王的脉搏,他可是掐的准准的。

    “多谢相邦夸赞,只是尚有劳相邦一事,还望相邦应允。”韩耕也清楚,将相和,韩国安,也缓了缓语气,但心中的傲气却不消散。“公子但说,臣定当竭尽全力。”公仲侈拱手道。

    “秦人伐我,合纵良机已到,若是相邦从中斡旋,争取齐楚魏出兵援我,宜阳破秦,我以十万秦卒人头拜谢相邦。”公仲侈惊愕不已,尚未开战,便豪言壮志,如此气魄与胆量,宛若一尊战神。听闻韩耕在韩王面前更是有战功相送,激励人心,慌忙回应道:“公子放宽心,臣必定倾尽全力,斡旋四方。”

    “王兄,粮草供应尚请王兄派出得力干将,全力支援,暴鸢将军随我同行,此战若胜,天下何敢轻韩。”韩耕语气坚定,让韩王也心潮澎湃。

    “当年庞涓兴师攻伐新郑,我韩军拼死力敌,齐军围魏救韩,增兵减灶,大破魏武卒,魏国霸业终成泡影,宜阳,便是秦国的坟墓。”韩耕狠狠地说道。

    “且放宽心,少一粒粮食,王兄愧对先祖。”说着拉着公仲侈和韩耕的手,“将相一心,大胜秦军。”二人齐声高吼。

    “泱泱劲韩,傲立天下。”韩王握着二人的手说道。“泱泱劲韩,傲立天下。”二人跟着齐声怒吼,韩王宫内,一片战意昂扬。

    身在安邑的张社也是收到了邓陵子的征召,与众人辞别后,来到了韩国宜阳。

    “有墨家鼎力相助,韩国甚是感奋,耕甚是欢喜啊。”看着邓陵子,韩耕早早就迎了上去,他对墨家的精神极为信服,韩国地小国弱,常被周边秦魏赵楚欺凌,墨家救韩国于危难之间,因此韩耕对墨家众人也较为熟悉。

    “将军客气,秦人无道,仗着国力强大,四处侵夺,天命不容。”邓陵子身着墨家粗布麻衫,头巾在风中飘荡,更有大家风度,

    “不说这虎狼,先生与众弟子先去歇息,吃点东西,秦人尚未到达宜阳,我们还可稍歇两天,等过两天,我们可要并肩作战了。”韩耕调侃着,众人哈哈大笑。“墨家不避生死,但为天下苍生念。”看着邓陵子众弟子的武器大多为铜制,韩耕忙说道:“先生,宜阳铸铁技术天下闻名,可为众人备精铁兵器,杀敌更是趁手。”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墨家清苦,铁器相对较少,兵器各国管制也比较严,听到韩耕如此说,便应承了下来。

    张社领着众弟子来到韩国宜阳精铁铸造场,兵器锻造,在战国时期突飞猛进。中国先辈们在青铜铸造工艺上逐渐改进,到战国时期,青铜锻造工艺运用在铁器铸造之上,并有了相关创新。

    张社众人看到了众多鼓风设备以及精良的铸范,“师父,师尊在墨经中说,具炉槖,槖以牛皮,这就是橐吧,像一排排竹筒似的。”张社说着便用手去碰那个橐,背后传来一阵浑厚声音,“莫要碰它,小心烫坏你的手”。

    张社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没有听出是何人对着自己说话,难道这种场所中也隐藏着世外高人吗?邓陵子也感觉到说话之人声若洪钟,内力精深。张社看了看四周,都是工匠在劳作,便盯着眼前的铸范,他在墨家之时的铸范都是陶制铸范,且都是单合范,一般用一次以后就得替换掉,因此许多墨家弟子也承担了一些烧制陶范的任务。刚入墨家,这些粗活便是他们来做,以此磨练心志。可这里的铸范都是复合范,多块铸范用子口拼合,箍紧后浇铸,其效率不知高出多少倍,更能铸造出很多大而复杂的器物。

    “哎,这个东西好啊,师父,我们能带回去不,这样,师兄弟们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不要乱动,墨家弟子勤俭自修,不眼馋别人的东西。”邓陵子呵斥道。

    张社哦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盯在那模范上,却见一人奔到跟前,年纪稍大,身体壮实,浑身古铜色的皮肤可以看出此人是经年劳作的。

    “不要乱动,我等性命都在此。”说着便要从张社手中拿走铸范,张社哪能让他轻易拿到,也是调皮,他使出内力握住铸范,便是想给来人难堪,小家子气,只感一阵雄浑内力灌注在铸范之上,手中东西轻松便被来人夺走,张社大惊失色,便是邓陵子也是十分震惊,这是何许人也,竟有如此精深的内力。

    众人在铸造场挑了趁手兵器后便齐齐出来,张社也挑了一件精铁长剑,为此,为了防止手心中的汗浸湿长剑,影响发挥,他还特意在剑柄缠上麻布,防止脱落。至于青冥宝剑,那是要在紧要关头才可出手的,它的意义又怎是一把兵器所能比拟的。

    出了函谷关的甘茂正襟危坐,他对宜阳还算熟悉,三山六陵一分川,南山北岭中为滩,洛水东西全境穿,这是宜阳的地形口诀。宜阳虽然是县,却有着郡的财富和地位,城防严密,此战必不能大意,该如何去攻,他尚没有一个把握。秦军数日后到达洛水西岸,驻军扎营,军营连绵数十里,旌旗飘摇,声势震天。

    而在宜阳的韩耕,清楚知道在宜阳南侧,还有楚国虎视眈眈,在宜阳北侧,更有魏人虎狼,等着秦军进攻得利后分一杯羹,若是韩国防御得当,拖得秦国筋疲力尽,粮草耗尽。他们对秦军便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因此,宜阳大战,风险和收益并存,也得看两国在外交上的斡旋。

    秦军准备妥当,甘茂下令击鼓聚将,不久,中军大帐内便整整齐齐站满了秦军将领。甘茂一身甲胄,高声说道:“今日攻伐宜阳,仰赖众位将军,宜阳于我大秦,其重要性不消说,今日,只论如何攻,各位将军说话。”一名将军立身向前,向着甘茂说道

    “秦军攻城是舍己之长,攻敌之短,宜阳城高,于秦军不利,若能诱得韩军出城,野战之上,必能大胜。”确是王龁率先开口说话,他在巴蜀之战中屡立战功,更是带领秦军攻占巴国,军事经验丰富,他想借助白起攻占葭萌关的经验来破宜阳。

    “王将军所言甚是,但韩军统帅韩耕也是知兵之人,诱敌深入暂且不说,就谈如何攻。”甘茂绕开了王龁的话题,盯着诸位将军。

    “上将军,辎重营因为穿越崤函道,所携重武器有限,攻城车十辆,投石机,远程弩车数量都少,要想拿下宜阳,主攻方向需得搞清楚。”蒙骜本是齐人,入秦建功立业,在与楚国的大战中负伤十多处,仍冲锋在前,提拔为辎重营主将。

    “蒙将军所言点到关键,速派斥候,查勘宜阳韩军布防,务须搞清楚韩军城防薄弱点,众位将军,各自准备,十日内,大破宜阳,我为诸位将军请功,赐爵封侯。”甘茂这一句话将军营内的士气点燃了起来,众人齐声大吼,便退下去各自准备。

    宜阳城内,韩耕可是一点没闲着,亲自查看宜阳的布防,并严防死守秦军斥候的渗透。

    “启禀将军,今日我等在城中已经抓住秦人斥候三五个了,他们或许已经将我城防事务传递出去了,这些秦人嘴倒是硬气,不管如何问,就是不说。”一名军士急匆匆向韩耕禀报。

    “好,我已知晓,密切注意秦军斥候。”韩耕与邓陵子等人坐在宜阳县府,“先生神机妙算,秦人要吃大亏了。”邓陵子抚摸着胡须笑了笑,盯着天空中的黑云,慢慢向宜阳靠近。

    秦军斥候冒死将宜阳城防图送了出去,而这一切,都是韩耕与邓陵子的计划,攻城攻一点,韩庚特意露出薄弱部分,并严防死守,秦人拼尽全力侦察的宜阳布防,正是韩耕想让甘茂看到的。

    秦军锐士无敌于天下,凭借的便是所向无前的勇气,秦军军阵之威力各国早有领教,此刻攻城作战,步军是绝对主力,王龁对步兵运用在巴蜀一战中更是领悟颇多,此刻出任步兵营主将,他的内心是憋了一把火的,攻城战,最是消耗攻城一方的军力。

    秦军在与六国作战中已经滋养出了傲视天下的血气与蛮勇,在王龁的带领下,步军更是嗷嗷叫,拿下宜阳,光耀门楣,赏功赐爵,因此秦军各个争先,闻战则喜。

    秦军更有一个特点,纪律性极强,从不单打独斗,能群殴干死你,绝不跟你多说话。秦军军阵以千人为一阵,配备大型攻城云车和云梯,形成一个进攻单元,在行军至半道时,军鼓之声急促,秦军方阵散开,以百人队为进攻单元向城头进攻,百人队中一般配备有三至五名远射强弓手,专挑城中的巡查将官射杀。而在秦军方阵之外,是秦军最引以为傲的强弓方阵,他们臂力深厚,为攻城做第一波准备,可巧合的是,秦军百分之八十的硬弩,都是来自韩国,眼下两军作战,劲弩便是两军决胜的关键。

    “击鼓,进军。”甘茂站在战车上,手持令旗,军令官军旗摇摆,军鼓之声大作,秦军发出吼吼的声音向着宜阳城而去,数十个千人大阵喊着号子,手举高大铁质盾牌,钢铁洪流般向宜阳城头压来。甘茂令旗劈下,瞬时之间,弓弩方阵万箭齐发,密集箭雨向着宜阳城头飞速而来。韩军被这阵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就听到当的一声,刚刚还数百米远得秦军步卒,一个冲锋便已经来到了宜阳城下,云梯搭在宜阳城头。

    城墙上的韩耕意气风发,向着邓陵子说道:“早就听闻秦军军阵威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到秦军箭雨稍歇,韩耕猛然劈下令旗,吼道:“秦人掠我疆土,杀我人民,奋起反击,报仇雪耻。”

    韩军见状,纷纷起身迎战,真正的强弓硬弩从宜阳射出,薄暮晨曦映照下,冲锋的秦军士兵,仿佛看到了死神向他们招手,一场极其残酷的战国攻防战就此拉开序幕。韩军以逸待劳,秦军立功心切,半日间,秦军便在宜阳城下丢下千余具尸体,退了下去,第一批次的秦军进攻受挫。

    看着王龁灰头土脸的走来进来,甘茂大吼道:“为何只进攻一个梯次,便退了下来。”王龁拱手道:“丞相,小将刚刚试探性的进攻,发觉韩人的防守极为严密,我们拿到的城防图,可能是假的。”

    甘茂沉默不语,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将军有何良策?”王龁拱手道:“宜阳城高墙深,一味猛攻伤亡太大,宜阳身后高险峻绝的宜山,攀岩入城,奇袭敌后。”甘茂看了看地图,说道:“宜山与宜阳互为屏障,宜阳大铁矿便在那里,定然有重兵防守,这个建议,怕是不合时宜。”王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连续月余,甘茂也烦躁了起来,攻城方式自己尝试了个遍,甚至已经通过挖地道潜入宜阳城,可是,韩国像是有高人指点一般,秦军的各项攻城措施都被一一制裁,韩国在秦军地道中放置鼓风装置,将大量烟雾通过鼓风装置导入地道,致使秦军数百人在地道中生生憋死。秦军已经折损数万人,看着堆积如山的秦军尸体,一向高傲的秦人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众多秦军将领齐聚在中军大帐,王龁更是胳膊背部都是伤,王陵已经骑兵当步兵去冲杀,秦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宜阳发动猛攻。

    可是依旧无济于事,宜阳的劲弩数次都将秦军射回去,看着居高不下的伤亡数字,众人心里都是憋着一股子劲,无处发泄。甘茂是统兵大将,时刻都在期待着宜阳城破的消息,可每一次等来的,都是秦军被打回来的战报,他也没了信心,看着平日里战意高昂的将军们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起身说道:“众位将军,现下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休整一日,我等再战,打不通宜阳,我甘茂以死谢罪。”说着重重锤在军案上。

    甘茂此刻担心的,是秦武王的决心,秦军伤亡如此之大,万一秦王动摇,那就功亏一篑了,魏军和楚军时刻威胁着秦军侧翼,这他并不担心,但这是向秦王要援军的绝佳借口。深夜里的中军幕府内,风灯摇曳,烛火在微风吹拂下,跳跃晃动,甘茂奋笔疾书,将写好的帛书封存在牛皮匣中,派人火速传递给了秦王。

    安邑城中的魏家酒肆内,极为热闹。各国士子齐聚酒肆,密切关注着这场大战。魏家酒肆的中心位置,是一块大厅,这是魏无忌仿照稷下学宫的学术台特意做的,名为论政厅,求得便是各国士子可以在魏家酒肆的论政大厅畅所欲言,魏无忌的信息网提供战场讯息,由雅言优美,端庄妩媚的女官朗诵出来,供各国士子来评判,发表意见。魏家酒肆中间的论政厅上,悬挂着一副宜阳地图,由女官在地图上标注出秦韩动向,战局一目了然。魏无忌如此做,也是本身他就对战事极为感兴趣,若有知兵之人,吸纳为门客,志同道合,为国若是有难,自己也可尽绵薄之力。

    张仪坐在魏家酒肆的下首,独自饮酒,看着与日俱增的秦军伤亡,不禁眉头紧锁,一大坛子酒,不消片刻,便一扫而光。这时,一名士子突然跃上台,向着台下着众人一拱手,“在下韩国士子段誉虚,有言,望诸位静听。”

    看到母国挡住秦国的一波波进攻,段誉虚也信心倍增,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宜阳乃韩国命脉,韩耕将军更是韩王钦点名将,暴鸢勇猛无敌,统御有方,宜阳材士十万,精铁军五万,粮草可供三年所需。天时地利人和,韩军无一不占,秦人蛮勇强悍,可又如何?统兵将军甘茂更是酒囊饭袋,一天便战死万余人,到目前为止,怕是没多少人了吧,六国中,可有哪国有这样战绩?不多时,韩军趁势反攻,一举歼灭这股不知死活的秦军,韩国大胜指日可待,今日各位酒钱,算在我的帐下。”

    “彩。”众人齐声喝道。

    段誉虚甚是得意,母国打了胜仗,自是要豪横一番,在座的韩国人自然十分开心。在场的秦国士子自然十分憋闷,宜阳在作战,那论政厅也是战场,岂能输了气势。

    “大秦锐士,岂能折于宜阳这无名之地,大秦名将无数,看着吧,宜阳还是属于大秦的。”场下有秦国士子不甘示弱,出言回击,但是在血淋林的数字面前,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受到他国士子的嘲笑。

    宜阳城中的韩耕兴奋异常,秦军死伤惨重,一波波的进攻被打退,丢下八万余具尸体,单是如此战绩,便足以傲视群雄了。在邓陵子的指点下,自己的防守措施总能先秦人一步,这让他占据了战场攻防的主动权,韩王也对自己甚是满意,数次致书自己,胜不骄,败不馁,守住宜阳,便是大功。韩耕不禁有些飘飘然,秦人就是崩碎了牙,也攻不下来。

    随着战争的进行,秦军一往无前的勇气,不计伤亡的牺牲,誓死拿下宜阳,这让韩耕压力也不小,秦军的猛攻虽然被打退,可是自己也损失惨重。而让韩耕恐慌的是,大河北侧的魏军蠢蠢欲动,南侧的楚军也在蓄势待发,不知韩军和秦军哪一方才是待宰羔羊,秦韩筋疲力竭,两方一拥而上瓜分宜阳,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秦军粮草已经损耗日久,难道秦人要死磕宜阳吗?一点都没有要撤退的迹象,他找到邓陵子,“先生,秦军已经三日未进攻,算来,他们粮草也快消耗殆尽了,若是此刻,我偏师伏击他的辎重队伍,是否会有奇效,还望先生教我。”

    邓陵子沉吟片刻,说道:“秦军三日未攻,或许是在等待我等倦怠,寻找战机,也或许是在等待援军,粮草要道,秦军定重兵押送,粮草不在此战之根本,根本在于,我等必须要在城外痛击秦军,我意,向韩王申请援军,支援宜阳,与秦军决战,若是一味防守,秦国源源不断向宜阳输送兵员,拼也能把宜阳拼下来,我等终是无解。”

    韩耕点了点头,说道:“楚,魏两军虎视眈眈,也不知这两国到底支持何方,他们按兵不动,有了援军,我们心里也能安稳许多。”他向韩王提交了援军申请,三十万韩军精壮尚不能保宜阳无虞,韩王可会退缩,害怕?韩王应该清楚,宜阳对韩国的重要性。忐忑的韩耕无时不在期盼着新郑的信使。

    张社在参与宜阳防守的数天里,亲眼看到了众多韩军家庭支离破碎,到处都是哀号遍野,民众们从一开始的激情昂扬,到最后的麻木不仁,巨大的伤亡也让他们产生了恐惧。家家披麻戴孝,无数女子流离失所,就是夏忙,也是完全错过了。贵族们在新郑乐得清闲,让平日里他们称呼的贱民去冲锋陷阵,去死亡,他们心中有怨气,

    张社感受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战争带给平民的损伤,在这一刻,他似乎更为赞同禽滑厘的主张,天下若是一统和谐,哪里还会有如此人间炼狱。真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咸阳城内,赢煜百无聊赖,看着秦军在宜阳伤亡惨重,他的内心,也在淌血,那都是他的手足兄弟,百战精锐啊,就是跟小赢威一起玩耍,也是心不在焉。

    沅玑也是懂他的心思,将如歌拉在一旁,说道:“你看咱家那个人,自从大军走了后,这家伙便两眼无光,整天唉声叹气,你去宫里看看吧,要是能让他去前线,让他去吧。”

    “他也在宫里发愁呢,这是他亲自选的将,他说就是跪着,也得自己把这个苦果,咽下去。姐姐,你等着,我去看看他。”

    如歌安抚了一下沅玑,便一路小跑去了秦王宫。宜阳久攻不克的消息在秦国庙堂迅速蔓延,公室大臣樗里子赢疾早就按捺不住,进宫面见秦武王赢荡,秦武王也是急得一团乱麻,甘茂怎么打的仗,一个小小宜阳,竟能阻挡大秦锐士三月之久,前后伤亡五万余人。

    看到樗里疾黑着脸进了王宫,赢荡也不好驳了王叔的面子,便笑着脸迎了上去,内心早已经把甘茂祖宗问候个遍,你打个怂仗,还得寡人给你兜底。“君上,臣冒死进谏,宜阳固若金汤,大秦锐士不善攻城,王上,这可是数万将士呀,臣恳请,撤换甘茂,退回函谷关。”

    樗里疾哭着跪伏在赢荡面前,这让赢荡好生无语,一口气都不让本王缓缓呀。“王叔,宜阳难打,也正是因为他的重要性,他对我大秦东出,至关重要呀。”赢荡苦口婆心,可谁知樗里疾根本不领情,“王上,为了一个宜阳,搭上关中百姓数万条人命,值当吗?”

    “值当,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拿下宜阳,宽慰赢氏先祖。”赢荡硬生生顶了回去,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他跟宜阳,杠上了。

    “王上,打宜阳也行,总得有个期限吧,宜阳北侧的魏军虎视眈眈,楚军随时策应韩军,拖久了对我等不利,甘茂若是无能,臣万死也得拿下宜阳。”樗里疾跪伏说道。

    “好,寡人与你约定十日,十日后,宜阳若是不破,寡人撤了甘茂。”说着拂袖转身去了,樗里疾甚是郁闷,秦王怎么就对甘茂如此信任。

    看着樗里疾从王宫里黑着脸走出去,如歌悄悄地走进了大殿,赢荡正自烦闷,转身看到如歌笑嘻嘻地趴在大殿门口,摆着手说道:“来来来,进来。”如歌一个跳跃,墩进了大殿。

    “还烦着呢?”如歌搂着赢荡的脖子说道。“嗯,大秦五万多锐士,折戟宜阳,寡人也很是心痛啊,我也想撤了甘茂,可是寡人与他有约,倾尽国力支援他,一诺千金,我不能出尔反尔啊。”

    “你呀,就是拉不下脸皮,司马错被你派去巴蜀,镇守一方,可是还有师父白起和哥哥赢煜了啊,你可别忘了,拿下巴蜀结葭萌关,可是他二人通力合作呢。”如歌调皮道。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讲讲。”赢荡拉着如歌就坐在大殿的地上,如歌躺在他的怀里,讲起了巴蜀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