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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逐风波千万里 ,未知何路到洛阳

    周平王东迁洛邑,周王室衰微,周天子权威下降,国人数量远不如咸阳,临淄等大城市,洛阳的气度早已经失去往日荣光,周室日薄西山,听闻秦军进发洛阳,早已经慌不择路,太师颜率与西周公和东周公闻讯赶往天子行宫,此时的天子姬延刚刚登位不久,就赶上周王室生死存亡之紧要关头,众人慌里慌张之际,天子姬延整理衣冠,以隆重礼仪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秦同源,秦人来周,我等理当尽地主之宜,众位随寡人前去迎接,周室虽衰,死而不僵,我等不能让给我家养马的家奴小瞧了,摆驾,以天子之礼,迎。”偌大的编钟从太庙中搬了出来,立于九鼎之侧。天子九鼎,乃是权力象征,寻常人等于九鼎摸也不能,春秋时期楚庄王一鸣惊人,进军中原,询问周天子九鼎的分量,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此刻于九鼎前接见秦王,也是周天子该有的礼仪。

    秦王与众军士浩浩荡荡进了洛阳王城,国人们已经多少年安于平静,管他外头洪水滔天,洛阳有天子庇佑,守着天子王田,遵循旧制,井田阡陌纵横,上层贵族无尽盘剥,但相比于各个小国战乱不休,王城还是很安全的。秦武王头戴玉冠,身披黑色斗篷,驰马进入洛阳王城,内心中的喜悦兴奋溢于言表。秦军众将重甲持戈,威武霸气,与懒散的周天子之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悦福酒肆的众人听到秦人进城,便向着王城匆匆赶去。

    洛阳王城的宫殿在春日的阳光下金碧辉煌,构造齐整,王城的中门大开,却无一人迎接,秦武王策马向前缓缓行进,却突然听闻一名侍者高声喊道:“秦王觐见天子,起。”钟鼓之音随即响起,在众侍者的朗诵下,周室优美的雅言传了出来,

    “王公伊濯,维丰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维翰。王后烝哉!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

    西周时期有专门的音乐机构,设有各级乐官总计二十余种,共一千四百多人。期中,最高乐官大司乐负责掌管音乐教育,教育内容有“乐德,”即中,和,袛,庸,孝,友六种德行;“乐语”,即兴,道,讽,诵,言。语六种表达技巧;“乐舞”,即颂扬皇帝,尧,舜,禹,商汤,周武六代圣主的舞蹈。

    到了东周时期,礼崩乐坏,天子贡赋逐渐减少,乐官数量大减,维持平日的礼乐用度已经是捉襟见肘,此时秦王进军洛邑,天子姬延决心以周礼之宏大来给秦王一个下马威。甘茂博通百家,对周礼还算了解,秦武王听得云里雾里,看向甘茂,甘茂说道:“诗歌中说的是文王仁德,像那丰厚的城墙,引得四方诸侯前来归附,王宫初成,四方诸侯无有不服,这才是王应该有的样子。”

    秦武王听后蔑视地笑了笑:“大争之世演奏此等靡靡之音,扎耳,看我大秦军乐,起。”在秦武王的一声令下,军鼓之音响彻云霄,磅礴气势碾压周天子的雅乐,在朝觐天子之时演奏此等军乐,简直就是啪啪地打天子的脸,天子本想以礼乐试探秦国立场,却不想秦军竟有懂礼之人,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秦人听到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此诗在秦国乃是一首怨妇之诗,说的是在高高的山上有茂密的栎树,洼地里梓树榆树繁茂成荫。但是我至今还没到他的踪影,内心里满怀悒郁忧心如焚,而放在此刻的意境中,仿佛在说,周天子就是这个怨妇,却还在思念文王盛世,若非后人不济,岂能有此境遇,当真可笑。

    风,本为自然界的空气受不同因素影响,起于平地,乃是常理。而中原大地气候有燥热,湿闷,寒冷等不同天气。天气也造就了不同地区人们的不同生产方式和生活习惯,秦人喜好面饼锅盔,王城人喜好牡丹麦子,魏人酷爱果酒蔬食,古人认为此乃土地风气使然,因此便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风俗。所以才有了秦风,卫风,郑风等诗歌,孔夫子修订《诗经》,收纳各地风俗民歌,也代表了孔夫子的政治立场。

    甘茂在秦武王面前说道:“我王如此羞辱周天子,怕是不妥吧。”秦武王说道:“他若是演奏我大秦民风,我自然敬重他,末路天子尚想在气势上压倒我大秦,痴心妄想。”

    在王城前的广场上,诸多周室朝臣听到秦人演奏此等哀乐,脸都气的发青,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大秦开国始祖非子,不过是个养马的,此刻竟能凌驾于天子之伤,简直大逆不道。可众人除了气氛,又能如何,秦军五万锐士陈兵城下,指望王师,说句不客气的,脆的跟纸一样,一碰就碎。

    秦武王趾高气昂地进入王城,来到广场前,与周天子姬延遥遥相对,秦武王坐在马背上,高声说道:“秦王赢荡,拜会天子,愿天子福寿安康。”诸侯觐见天子,不说三跪九叩,下马是最起码的礼节吧,“养马家奴,欺人太甚。”

    只见一名王室弟子拔剑杀向秦武王,看样子,也算是个剑术高手,剑势迅猛,朝着赢荡咽喉直刺过来,没曾想,剑势刚到一半,一个铁塔般的人物闪身到这名王室身前,确是孟说,用力紧紧握住这名王室的剑柄,来人便动也不能动,秦武王微微一笑,“孟说,由他去吧,我等是客人,怎可对主人无礼。”孟说大喝一声,举起这名王室子弟便抛了出去,这名王室子弟只觉得的自己的四肢百骸要被捏碎了一般,一时竟然没有站住,竟跌了个四脚朝天,如此难堪的姿势,让老太师颜率很是愤怒,“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丢人。”本以为能出其不意,却折了周王室的面子。

    少年天子表现得倒是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秦王来洛邑,不胜荣幸,周秦同宗,我等本该和睦,秦王请。”看着这名少年天子倒也是识趣,秦武王便翻身下马,拱手说道:“天子所言有理,本王请教天子。”只见姬延遥遥伸手道:“请教不敢当,秦王请问。”

    “天下九鼎,可本属于周室?”众人随着秦王的手指,看向了矗立在大殿前侧,广场中央的九个大鼎,左右各四个,广场正中心一个,青铜古色的大鼎上,刻印着九州的山川地图,大鼎上皆有铭文。中国商周时期,青铜器主要用作兵器和礼器,其中礼器尤其之多,这与周王朝的礼乐制度息息相关。每个大鼎下方都有一座石台,承托着大鼎,象征着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动容,必入其中;欲安思命,必避其凶;欲情难纵,必舍其空;欲心若怡,必展其宏。自大禹治水,分天下为九州,每州贡献一鼎,便成为象征天下的九鼎。

    “九鼎乃是大禹治水所留,先祖除暴政,兴王业,九鼎乃还,鼎足,鼎耳既有周室部落图腾凤凰,亦有殷商之龟形,九鼎,乃是天下,先祖功业寓于其中,仅此而已。”少年天子不卑不亢,让秦武王也是刮目相看。

    “即是大禹治水之物,秦人先祖伯益辅助大禹治水数十载,本该禅让于王,启犯上作乱,公天下乃成家天下,如此说来,伯益先祖可有资格承继九鼎?”秦武王显是有备而来,字字犀利,让众多周室王臣咬牙切齿。

    “秦人商君曾言,历史乃是前进之车轮,滚滚向前,伯益既已伏诛,何能承继九鼎?”

    “为先祖取回九鼎,我辈义不容辞,天子可能拦住?”秦武王挑衅说道。

    “周室虽是破败,先祖功业拱手让人,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如此周室,存之何益?”少年天子怒目圆睁,内心中已经怒火中烧。

    “哈哈,周室至宝水龙吟,听闻持有水龙吟者,天下为一,周室若能将水龙吟展示一番,我等当即离去。”秦武王戏谑道,“秦王未免天真,周室若有水龙吟,岂能由你等在此放肆,先祖之物,流落江湖,我辈之耻也,秦人要怎么样,周人奉陪便是。”周天子姬延在此家国危难之时,终究是再也无法忍耐,不能救家国于存亡之时,何不如站着死。

    “既如此,我看,我等可按江湖规矩,我方出阵九人,你方出阵九人,以武定鼎,此法可行?”秦武王微微笑道,看来,言辞中想占周室便宜,却也是难了,此天子才思敏捷,自己空比口才,定然不利,秦人尚武,以武决胜,秦民扬眉吐气,也是十分得意的。

    “天子九鼎,岂是儿戏,比武决胜,秦王未免太天真了,当这是比武场吗?想如何便如何。”天子姬延怒道。

    “如此,莫要怪我等无礼了。此是赤龙文鼎吧,乃是雍州之鼎,亦是我大秦之鼎。”秦武王飞身向前,伸掌一击,赤龙文鼎随之一晃,如此刚猛之力,让众周人早已经惊掉下巴,九鼎矗立此地二百多年,纹丝未动,此刻被秦王雄厚掌击,竟是晃动些许,寻常人等三五人都不曾撼动分毫,众人如何不吃惊。

    “早就听闻秦人虎狼蛮勇,九鼎岂是你一家便能独享的。”只能一阵雄浑啸声传来,随机一人从王城东侧飞身而入,落在前殿中央。

    白起内心一惊,好强的内力,定睛一看,确实天下闻名的赵王赵雍。随即王城两侧突然涌现出众多江湖豪杰,刹那间,天子王城大殿前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各色人物,周天子内心惊喜,天下英雄齐聚,正好浑水摸鱼,他在内侍跟前低声说的几句,便见那内侍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赢荡站在赤龙文鼎一侧,打量着在场的众人,笑着拱手道:“此乃秦国与周室之恩怨,与众位无涉,今日若是插手,便是与我大秦作对。”

    “便是作对又如何,秦人四处扩张,恃强凌弱,攻城略地,天下苦秦久矣,秦法严苛,庶民倒悬,不足为天下人效仿,如今更是罪恶滔天,窥测天子之位,是可忍,熟不可忍。”孟夫子一马当先,伸手指斥着秦武王,秦阵中的部分将士已经怒火中烧。

    “是孟夫子吧。”赢荡拱手道,向前一步,看着孟轲说道:“自古儒士不入秦,秦人野蛮,尚未开化,孟夫子如能解秦政危难,当为天下师,赢荡拜相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孟轲,只看他如何回应了。

    “秦政已入膏肓,无药可救,如能兴王师,与仁政,以礼治国,其势可为一,庶民修德,讲信修睦,可为天下效法,儒生入秦,便指日可待,秦相,孟轲,无能更无意。”孟轲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沉声说道,这也是孟夫子最为得意的政治思想。没曾想,场中除了儒生与周臣的些许呐喊,其余人等尽皆麻木,甚至有轻蔑的嘲笑。

    “夫子周游列国,倡行仁政,天下尽知,秦人以商君为尊,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孟夫子之大道,秦人无福消受。”秦武王淡定自若。

    “虎狼秦政,蛮横秦王,朽木也。”孟夫子仰天叹息,摇了摇头。

    “孟夫子既如此指摘秦政,我也不必客气了,天下大道,至善至真,唯儒者独尊吗?纵横捭阖,张子犀首,虽则言利,却也为国家利益服务,杨朱之学,为行商之人楷模,老庄洒脱,于心性修养有利,法家强国富民,儒者却抨击为苛政刑杀,学术本无错,只在如何看之,秦人虽行法政,却也将孝义,通人伦,夫子将秦国与山东六国区别对待,可是治国之道?可是治学之道?无怪于丧家之犬,列国皆不愿纳之。天下为一,唯有征伐,若行仁义能一,赵雍何不峨冠博带,头戴高冠,而行胡服,对抗夷狄,孟夫子当真腐朽也。”秦武王言辞犀利,抨击得孟夫子哑口无言。

    赵雍在一旁也忍不住喝彩,孟夫子白了一眼赵雍,退了回去。此时,中条五鬼也带着小李穆与二郎来到王城中,站在众人的身后,小李穆虎头虎脑,戴着虎头帽,手中抱着李冰亲自雕的木剑,坐在青瘟鬼的肩膀上,小二郎则是由黄瘟鬼照料,远远地看着战局。

    “义父,看不见。”小李穆奶声奶气地说道。“看不见啊,不着急啊,义父们给你开辟出一条路来。”五人在人群中来回腾挪,也不管他们的抱怨,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最前排,抱着两个小家伙,看的真真切切。

    “义父,看清了。”小家伙说道。“看清了,那亲义父一下。”青瘟鬼将脸凑了过去,李穆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手里摇着拨浪鼓,咿咿呀呀的叫着。

    另一头的如歌,抱着赢威,与李穆遥遥相对,兄弟二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远。

    “秦王休要逞口舌之利,我等听闻秦王要与天子以武功决九鼎,如此,我等阵中出九人,代天子与你等公平决斗,我六国之人若是侥幸得胜,秦军还都,五年之内不得东扩?”只见一人横剑出阵,威风凛凛,高声说道。

    “你是何人,能代表天子,张子刚刚离秦,合纵复起,阴魂不散。那秦人若胜,如何?”秦武王看着来人,也就二十多一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气度,可敬可佩。

    “在下魏无忌,秦人若胜,秦军可肆意东扩,魏国不加阻拦。”魏无忌拱手道。

    “原来是急公好义,名满天下的信陵君,久仰大名。如此,我等也不啰嗦,我方九人已定,你方谁可出第一阵。”秦武王高声说道。

    “诸位叔叔莫急,让小辈先行一步,即是与号称锐士无敌的秦军决斗,无忌自当一马当先。”只见信陵君纵身跃起,纯钧剑利刃出鞘,以极其优雅的姿势落在两阵中央,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你是王族弟子,我方也当身份相配。”秦武王看着赢煜,“煜哥哥,看你的了。”赢煜点了点头,脱去浑身甲胄,以轻便衣服出阵,赢煜也是后进之辈,在秦军中威望甚高,功夫自是一流,看着信陵君纯钧剑。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后观战的沅玑,沅玑的眼神中满是关切,她的眼神流露的爱慕之情,让赢煜血脉贲张。

    “公子,接剑。”如歌抛出一把神兵,赢煜飞身抽出宝剑,看着剑鞘上的熟悉花纹,赢煜知道,这便是当年芦子霸王威震巴蜀的极阳神剑,此剑本想赠与张子,奈何张仪洒脱,凭我这一身武艺,宵小之徒近身都不敢,要这神兵有何益处,这柄剑就一直由沅玑保管,此剑封存着沅玑对巴蜀的记忆,此刻将极阳神剑交予赢煜,赢煜大是感奋,纵身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