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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往事如烟随风去,翩翩舞落为民歌

    李冰家里院子也大,有着官府的俸禄,又有着信陵君时不时的资助,撑持一家人的生活,倒也富余。此刻赢煜与沅玑来到,也就多了几双筷子,更有沅玑和如歌照料梦宣,时不时教育几位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让沅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学问,沅玑自诩乃巴蜀大家之女,平日读书甚多,但与沅玑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当初刚来李家之时,便被李家的布局所惊艳,李冰与梦宣在前厅之中基本什么摆件都没有,全是各种各样的竹简帛书,梦宣喜好诸子百家,李冰喜好水文地理,二人对书籍都有分类。

    而在书籍的两侧,是二人对所阅读书籍的意见和书评,平日里但有闲暇,便与二子同读两个时辰,李冰与梦宣各负责一个,李穆生性好动,开始一沾书籍倒头便睡,李冰便亲自刻了木剑,让小李穆在阅读之时玩耍,梦宣揽在怀里给小李穆讲解,十分耐心,一边读书,一边与他交流。因此,李穆此刻虽然醉心于武学,却也对诸子百家有了很多的涉猎。

    现下四个孩子,这个工作当然还得继续进行,沅玑和赢煜也被分配了任务。赢煜对读书毫无兴趣,可是沅玑强行要求赢煜必须坐在那里陪孩子读书,让最乖的囡囡盯着赢煜,开始赢煜也是呼呼大睡,沅玑狠狠教育一通后,赢煜总算有所收敛,沅玑在李冰书架上也增设许多书籍,四人分工明确,沅玑负责诗书礼仪,李冰负责天下水文地理介绍,赢煜负责兵法讲解,梦宣统筹几人兴趣,做阅读总管家。

    这给赢煜派了任务,他倒是消停了一些时日,自己也阅读天下兵书,给这几个男孩子讲解,每日坚持阅读两个时辰,书写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便可以玩耍打闹,李穆和赢威对兵事很感兴趣,赢煜便教给他们劈杀,布阵,攻防之道,中条五鬼专司教习内功,有深厚内功底蕴,学习武艺便快很多。兼之四人性格都是温润如玉,沉稳有达,不急不缓,四个小家伙受其熏陶,安然快乐成长。

    平日里张仪也常来串门,沅玑亲自备酒,梦宣负责给弄张仪最爱吃的家乡菜,这一顿迷魂汤灌下来,张仪是次次走的时候,要不传授武学,要不讲习纵横之学,你要说你想白吃白喝,那抱歉,下次再来,就是馍馍就咸菜了。

    张仪哈哈大笑,对着赢煜说道,你家这两位夫人,还真就是雁过拔毛,张仪迟早要被你们薅秃了。沅玑笑笑,无功不受禄嘛,那不也是让你这酒喝得自然嘛,要不总来蹭吃蹭喝,传扬出去大秦丞相的脸往哪里搁。

    这一日,梦宣正欲出门,两名女子便径直走了进来,急忙笑道:“若卿妹子,小若汐,来来,里边走。”来的人便是魏若汐和魏若卿,魏若卿是信陵君的姐姐,只见她愁容满面,没了生气,若汐也不像平日里那么疯闹,乖巧的像个小丫头一般。

    “若汐姑姑,你来陪我们玩耍吧。”小李穆和小赢威跑了过来,缠着若汐,“姑姑一会陪你们玩啊,你们先自己玩。”

    沅玑和如歌急忙将两人抱在一旁,安慰道:“若汐姑姑有事情,一会就来找我们。”

    魏若卿跟着梦宣来到屋里边,坐了下来,“父王要将我嫁去赵国,赵雍亲自来提的亲,我。”

    梦宣握着魏若卿的手,说道:“你不愿意嫁?”若卿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也想嫁一个我自己钟意的人,他们都说赵胜风度翩翩,可我总是忐忑,我特别害怕出现像宣姜那样的事情。”

    梦宣笑着说道:“我们身而为女子,自然一些事情得自己做主,独立自主,不依附这些公卿,你既然要嫁,总得看看,要不,你都没办法拒绝。这样,我们亲自去赵国看看,看看赵胜合不合心意,万一你见了,非人不嫁了呢。”

    “讨厌。”若卿羞红了脸笑道。“那你跟谁去啊?”梦宣问道。“我就跟。”魏若卿眨巴了一下眼睛,跑了出去,“不告诉你,走了。”魏若汐正在门口偷听,看到姐姐一溜烟没了踪影,她摸了摸头,搞什么啊。

    墨家总院内,邓陵子和张社向禽滑厘述说着此次洛阳大战的事情,禽滑厘正襟危坐,不断点头。张社说道:“师伯,那中条五鬼侠义之心很重,我想将他们收入我墨家麾下,师伯有何想法?”

    “听你一说,他们做事情不偏不倚,中正无私,符合我墨家子弟的心性,我觉得,完全可行,只是,我们不能强求,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是,师伯。”张社拱手道。“社儿,太阳神剑现身安邑,你也多留意,若是有困难,及时致书我与你师父,知道不?”

    “多谢师伯挂怀,张社谨记。”

    “墨家急人所难,能将双剑带回墨家,再好不过,切勿引起江湖纷争。”邓陵子说道。“是师父。”

    “那你去吧,江湖凶险,注意安全。”

    张社动身前往安邑的消息在江湖上已经炸开了锅,江湖众人都对水龙吟甚为惦念,赢煜带着太阳神剑已经在安邑现身,张社又带着青冥宝剑前往安邑,一时之间,安邑成为了江湖风波的中心,置身其中的张社与赢煜势必要被这场风波卷入其中。

    在张社动身之时,燕国便派出骑劫乔装城燕国牛马商队,前往安邑,韩国自然也不甘寂寞,韩耕扮作韩昭明的门客,剑术大师聂康也直奔安邑,齐国派出上将军匡章率大军前出巨野泽,牵制魏国注意力。同时派遣孟尝君田文前往安邑探听动静,赵国则是赵胜扮作客商,在安邑附近周旋,探听情况。

    楚国也是派出大名鼎鼎的屈氏家族青年才俊—屈承开,与一应人等赶往安邑,江湖上此事情早已经炸开了锅,各色人等纷纷涌入安邑,都想坐收渔翁之利。若能得到太阳神剑与青冥宝剑,付出多少也是值当的。

    赢煜从街市回到李冰家里,将李冰夫妇与沅玑叫道一旁,说道:“今日之安邑,我看外来人口骤增,我李家附近的民房中不管价格多么昂贵,都已经租赁了出去,看样子,他们的目光,是我手中的太阳神剑。”

    李冰好奇道:“太阳神剑?巴蜀之物?”赢煜说道:“是的,此剑本是巴蜀芦子霸王所有,与青冥宝剑相配,青冥宝剑此刻在张社手中,世人传言,双剑合并,玉垒移山,水龙吟现,水龙吟乃江湖至宝,传言水龙吟,天下一,这些人等,都是心思不纯之人,我等日后要小心了。”

    突然听到院外门声,赢煜急忙冲了出去,看到张社兴高采烈地抱着李穆,张仪听着热闹,从一旁跳了进来,李冰众人也走了出来,说道:“张兄,别来无恙呢。”

    “哈哈,没事,小李穆,想叔叔了吗?又重了。”张社看着李穆身旁的囡囡和赢威,也忍不住逗弄了两下。

    张社抬头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沅玑,急忙跑过去说道:“张社参见王妃。”

    沅玑扶起张社说道:“壮士切莫多礼,巴蜀已入秦,幸赖将军当日救命之恩,拙妇心已归秦,已无王妃之号,还望将军切莫如此称呼。”

    李冰疑惑道:“救命之恩?这是怎么一回事?”张社叹了口气,缓缓回忆起了往事。

    那时葭萌关失守,蜀军战败。成都城已经乱成一团,蜀王战死,蜀军群龙无首,大部分归降,更有蜀国贵族派遣门客大量散播谣言,秦军凶残无比,奸淫妇女,虐杀降卒。大量的成都蜀民拖家带口,蜂拥出城,城防体系瞬间崩溃,秦军长驱直入,进入成都。

    成都早已经乱成一锅粥,张社在城中奋力疾走,直奔王宫。自己可能迟得一步,王妃若是被凌辱,有何面目去见托付重任的苴侯。

    成都王城内,宫人们四散奔逃,沅玑听说蜀王战死,顿时便晕厥了过去,还好众人合力照料,不一会便醒了过来。

    众多宫女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外面谣传秦人虎狼,专挑年轻女子奸淫,沅玑年轻貌美,在蜀中已经算是绝世容颜了,自嫁为蜀王之后,极尽恩宠,容颜也愈发漂亮,宫中其他妃子对这位美人极是羡妒,没有蜀王的庇佑,蜀王妃此刻举步维艰。王妃此刻即将临盆,身边却无人照应,还要应付不断恶化的局面。

    “你们走吧,莫要在此为我陪葬,可怜腹中胎儿,未曾降世人间,无从欣赏这世间繁华,便要舍身而去,为娘不忍啊。”蜀王妃泪流满面,在旁宫女哭成一片,她们得蜀王妃庇佑,在宫中与蜀王妃情同姐妹,此刻在此危难关头,舍她而去,她一个美貌妇人,怎能放心。

    “搜,切莫放过一个活口,尤其要找到蜀王妃,她可是人间极品,若是能与她共度春宵,兄弟们死了也值当啊。”只听得宫外一阵嘈杂,众人瞬间屏气凝神,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外面的人都是那么凶神恶煞,若是被抓,岂不沦为玩物,肆意欺凌。

    脚步声越来越近,蜀王妃此刻难受至极,实在憋忍不住,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鲜血从手臂中慢慢渗了出来,

    “你这个瓜娃子,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如此为难关头,你要出来,你要折磨死为娘。”外头贼人进得王宫,四处搜寻宝物,还好蜀王宫相对较大,但是眼看贼人将至,一个年轻宫女挺身而出,冲了出去,她想引开这些贼人,当她出来以后,看到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秦人,而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蜀人。

    一名军士看到这位宫女后,赶紧呼叫其他同伴,好不容易逮到的猎物,怎能独享,众人听到声响,忙向军士这里靠拢。

    沅玑感动得直落泪,可是此刻,她需要尽快将孩子生出来,蜀王妃镇定下来,去抵抗肚子里的不适,莫管她外头洪水滔天,专心使力。

    小宫女此刻献祭自己的勇气,让众人咬紧牙关,谁都清楚,小宫女可能会面对什么,却都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四名蜀军军士包围了这个宫女,她已经无处可逃了,为了给王妃争取时间,她紧闭眼睛,等待这即将到来的噩梦。

    “蜀中女子果然肤白貌美,哥哥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能有如此销魂时刻,啊哈哈。”领头的军士猥琐地搓着双手,向宫女慢慢逼近。“不要,各位都有姐姐妹妹,如果自己姐妹身处如此险境,你们可还能如此?”突然,一位军士哭了起来,“我的哥哥在葭萌关大战,为秦军所俘,秦人崇尚军功,哥哥此时必定被割下双耳,嫂嫂妹妹是不是也像她这般无助。”

    “咔嚓”一声,领头军士手起刀落,砍下了这名军士的头,吓得小宫女顿时哭将起来,“啰啰嗦嗦,败老子的兴。”转头看向小宫女,“小妹妹,不要怕,哥哥很快的。”

    “住手,你这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我大蜀军民一心,怎么有你此等败类。”一声大喝惊动了涌向小宫女的军士,他们回头一看,身着华服的绝世美颜立在那里,虽说身子虚弱,但依然无法遮挡这位女子的妩媚妖娆。

    “王妃,蜀王已经战死,让你守寡,不如陪我们兄弟快活快活,哈哈,能有如此美人相伴,即便我们当下立死,也是心甘情愿的。”三位军士相互看看,眼中的淫光让众人看的直恶心。

    “蜀王妃临盆在即,你们此刻快活,当真不怕天打雷劈。”一名宫女呵斥道。

    “哈哈,孕妇快活起来什么样子,我们还没有体会过呢,哈哈哈。”国破家亡的女子们,此刻表现的那么从容,她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们的意志,是坚强的,是绝不屈服的。

    “无耻,下流,禽兽。”众位宫女一齐挡在王妃面前,王妃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上,儿啊,你若能成才,能否解救天下危难,看看这些弱女子,她们有什么过错,要承担亡国之辱。

    “各位军士,你们若是放过宫女,我可任由你们欺凌,但我目前临盆,可否让我生下孩子再陪各位欢乐。”能在此刻出卖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蜀王妃内心极为挣扎,可是这些女子真的就比自己孩子珍贵吗,她们也都是女子。

    蜀王妃的天籁之音,即便呵斥,也是直醉人心魄,三位军士早已经迫不及待了,甚至有军士已经在宽衣解带了,秦军当下便在成都,来到宫中也是片刻之间,他们可不想浪费时间,三人持刀向前,一刀劈死在前宫女,众宫女舍身向前,王妃啊的一声,再也忍受不住,她想反抗,无奈身子虚弱,三人残暴凶狠,看着可怜无助的蜀王妃,三人心花怒放,领头的军士伸手便要撕扯蜀王妃衣服,蜀王妃横眉冷对,怒目相向。

    “禽兽,看剑。”千钧一发之际,张社挺剑冲了进来,三位军士瞬间命丧剑下,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来者长得什么样子。蜀王妃看到张社,心下的大石终于落下,“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在下即将临盆,还望壮士护众多女子周全。”

    “王妃莫要客气,请王妃专心生产,莫要管外面,在下定当誓死护卫。”张社运功挺剑,环视四周,小宫女帮衬着蜀王妃生产,三人彼此相扶,张社暗暗悔过,要是自己能早来片刻,必能救下众女子,天下纷乱,苦的却是天下百姓,若能安然出去,自己必然要给众女子立碑作传。

    张社此时眼见成都城中大乱,可是秦人反倒纪律严明,到处都是蜀人趁火打劫。张社奔到蜀王宫,蜀王宫这么大,蜀王妃到底在哪里,外面的蜀军拼死抵抗秦人入城,与之相反的却是宫中禁军土崩瓦解,王宫中到处都是蜀人奸淫宫女的惨状,甚至不少禁军也参与了进来,张社顾不得许多,骂了一句,丧尽天良,拔剑出手杀人,天蚕剑法施展开来,挡者死,好容易救下一名宫女。这名宫女早已经被折磨的丧失理智,目光呆滞,张社怒火中烧,在蜀王宫中四处乱杀,救下多名女子,蜀人为祸蜀王宫,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蜀王虽则昏聩,但并未滥杀嗜杀,如此情境,欲望作祟,繁华的成都已经沦为人间炼狱,还好一名宫女感念他的恩德,领着张社来到王妃宫里,这才救得王妃。

    “哇”的一生婴儿啼哭,王妃成功诞下子嗣,看着浑身虚弱的王妃,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张社迅速将婴儿用丝质的被褥包裹起来,突然,外面一阵嘈杂之声,不像一个人,倒像是许多人,似是秦军入王宫了。

    “是秦人,王妃莫要惊慌,臣下这就带您闯出去。”说罢张社将婴儿绑缚在背上,婴儿不断啼哭。

    “将军,莫要管妾身,保留先王血脉乃是重中之重,先生快走,妾身无恙,秦人也好,蜀人也罢,妾身已是将死之人,请将军万莫推辞。”沅玑催促着张社从速离开。

    张社也知事情轻重,“王妃放心,臣下定当誓死将王子抚养成人,为开明王朝报仇雪恨。”沅玑虚弱的摆摆手,张社迅速带着婴儿离开。

    张社说完,众人纷纷咬牙切齿,梦宣叹了口气,“沅玑姐姐绝处逢生,将孩子交予我等抚养,我等悉心照料,为的便是日后天下秩序。各国林立,兼并不休,生灵涂炭,最后受苦的,还是万千民众。”

    “燕国内乱,齐军暴行传遍天下,最后虽说撤军,却对燕民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弱肉强食,真是可悲。”李冰恨恨说道。

    “乱世之中,遭殃的永远都是年轻女子,张社兄弟大德,赢煜铭感五内。”说罢向张社拜倒在地。可是张社不想去扶,秦人恃强凌弱,攻占巴蜀,眼下却在这里惺惺作态。

    “成都成人间炼狱,都是拜你和你的秦国所赐,王妃也是被你胁迫吧。”张社冷冷说道,赢煜默然无语,低头沉思。

    “不,壮士,嫁给赢煜,乃是我自愿,并没有胁迫,我也不想让穆儿,背着这个国恨活下去,那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他只要快乐就好。”沅玑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张社脸色大变,甩手怒道:“家国之恨,王妃便如此轻描淡写吗?你如此,蜀王却又如何想?”

    “是我胁迫与她,我以孩子相威胁,他若不嫁,我就杀了她孩子,他无奈,只能嫁于我。”赢煜抬头看着张社说道。

    “好了,好了,巴蜀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吗?让你俩在这里争来争去,我还在这呢。”张仪不耐烦说道。

    “我本不想重提旧事,伤人心,可也不想张社心中有芥蒂,我来说说吧,张社,你重新认识一下,赢煜之妻,沅玑。”

    成都沦陷后,秦军彻底掌控了成都,蜀国旧贵族死的死,降的降,还有一部分投奔巴国而去。在司马错的指挥下,秦军接管城防,白起清理城中反抗势力,赢煜掌控蜀王宫,各项战后安抚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秦人到处张贴秦王书,废除蜀国旧制,推行秦国法制,实行农耕得爵,军功授爵。

    为了更好的鼓励蜀民参战,在丞相张仪的建议下,秦军举行了盛大的授爵祭祀仪式。

    蜀王宫盛大的祭坛上,司马错站定,数万名秦军将士和蜀军军士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立在下方,手持戈矛,司马错定了定神,高声说道:“大秦并大蜀将士,蜀地新入,蜀民归秦,秦法依功授爵,等同视之,蜀再无贱民,再无奴藉,与秦人无二,迎归大蜀融秦,秦民万岁,蜀民万岁。”

    此次宣言,未提君,只言民,这也得益于张仪的提议,民本思想方是治国之根基。

    祭台之下山呼海啸,秦人并蜀,并未将蜀民视为蝼蚁,反而将蜀民地位提升至与秦民无异,此举获得了蜀地民众的拥戴,从而使蜀地贵族势力遭到极大削弱,开发蜀地,最终依靠的,还得是民众之力。

    蜀军军士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妻儿得以保全,免受凌辱,秦人新法当下便兑现,幸焉。

    大巫祝跳起来蜀民熟悉的舞蹈,向阵亡的将士招魂。“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蜀地文化中,有着浓浓的楚风文化,屈原的九歌在巴蜀之地广为传唱,将将士的怀忧苦毒,愁思沸郁表现的淋漓尽致。蜀军也跟着哼唱,悼念那些亡灵,庄重肃穆的氛围从旁观看的民众都被这种祭祀哀乐感动得热泪横流。

    突然,音乐骤停,在蜀军的护卫下,一袭白衣,裙摆飘飘的女子登台,在蜀军的注视下,她轻轻揭开面纱,竟然是美艳动人的蜀王妃,但见她随着音乐从容起舞,如兰花般风姿翩翩,漫步轻盈,如游龙般婀娜多姿,舞姿迷人,缭乱间,疑似鸟儿在飞翔,在雀跃,在歌唱。

    蜀王妃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中献舞,蜀民泪目了,他们的精神信仰带领着他们,指引着他们,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行,“蜀地归秦,大势所趋,吾虽为妇人,却也懂得善待民众的统治者才是统治者,我替先主向蜀民致歉。”三言两语间,蜀民不知所措,他们怎会苛求统治者如何,蜀王昏聩,贵族势强,与王妃何干,王妃此刻如此巾帼风范,岂不令他们汗颜。

    “王妃万年,秦国万年”,祭坛下民众发自内心地高喊。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平等对待蜀民,并给予他们相应的政治权益,他们必定誓死拥护,战国兼并战争频繁,灭国大战在战国时期时常有之,稳定民心便成重中之重,蜀地若能安稳化之,对秦国大业必定有很大帮助。

    秦人也受此影响,在司马错的带领下,军鼓之音浓烈厚重,搭配尚武的雄风舞蹈,秦军小军阵手执干戚,步伐整齐,莫不感奋落泪,秦风在蜀王宫里回荡,军士们都哼唱起了那首振奋人心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盛大的祭祀仪式上,他们怀念并肩作战的战友,渴求他们的灵魂得到解脱,生者还需奋战,为家人,为国家。司马错在秦军祭祀仪式之后,宣读秦王授爵书,当读到蜀人授爵时,秦人会将他们举起来,进行庆祝。蜀民就此坚信,秦人乃是真正将他们看作同胞,外人言秦虎狼之师,这与民众何干,秦人切身为蜀民谋福利,这一点,蜀民看得真切,比之前蜀国贵族随意奴役他们要好得多。

    “巴蜀之事,今日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再说,你们谁也别提,否则,我刀剑相向。”张社恼怒道。

    沅玑默然无语,眼睛中也泛出泪光,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可是,总是有人不断提醒着自己,你此前是蜀王妃,你配活在世上吗?

    梦宣上前一步道:“张兄弟,若是你是蜀王,你希望你心爱的女子跟你陪葬吗?她还挺着肚子,心中时刻记挂你。”

    “我,哎。”张社语塞,“即是理屈,又何必指责姐姐,我等都是凡人,本来活着就需要莫大勇气,你要如此道德绑架,梦宣可要低看你一等了。”

    李冰也接话道:“兄长,夫人所言有理,试想你夫人若是如此境况,你却希望她如何,巴蜀之乱,本与女子无关,你对苴侯,是个人情意,可是姐姐,她心系蜀民,纵声歌舞,李冰认为,是女中豪杰,兄长,如此之人,难道不该敬佩吗?”

    张社良久无语,赢煜走到张社面前,说道:“当日拜谢兄弟对拙妻的救命之恩,赢煜是军旅之人,实在不会说话,你要为苴侯,为蜀国报仇,赢煜这条命拿走就是,我是大秦王族,亦是攻秦之主将,算在我头上,你不亏。”

    说着赢煜便将手中的匕首递给张社,张社心绪低落。小李穆在旁看到沅玑跪在地上,饱含泪水,便跑到张社面前,说:“大伯,妈妈怎么哭了,我不要妈妈哭,大伯,你能哄哄吗,以后穆儿听大伯的话,好好练功,好不好。”

    小李穆这些话彻底击溃了张社的心理防线,他抱起李穆,说道:“穆儿,妈妈没错,是大伯错了,大伯给你骑大马。”

    小李穆摇摇头说道:“大伯,穆儿不要骑大马,穆儿要大伯和妈妈笑。”

    他从张社怀里挣脱了出来,跑向沅玑,“娘,这是大伯送给我的拨浪鼓,他说,摇一摇,烦恼就没有了,你不要生大伯气好不好。”

    沅玑抹了抹泪水,笑着说道:“傻孩子,妈妈没有生大伯的气,是娘在生自己的气。”

    小李穆走到张社面前,拽着张社的手,说道:“大伯,你亲妈妈一下,妈妈就不生气了。”此言一出,张社慌忙捂住小李穆的嘴,倒是如歌问道:“穆儿,为什么亲一下,妈妈不哭了呢。”

    李穆跑到梦宣面前说:“爹每次惹妈妈生气,都是这样做的,囡囡姐每次生气,我亲她,她就打我,打了我,她就不生气了。”

    众人被李穆这可爱的小家伙彻底逗乐了,倒是梦宣红着脸说道:“哪有,别听孩子瞎说。”

    赢煜起哄道:“没想到我们家的李大人还是这么疼爱媳妇的嘛。”

    张社走到沅玑面前,说道:“王妃,此后张社对此事闭口不言,是张社狭隘了,此后,便称王妃为弟妹,可好?”

    赢煜握着张社的手,说道:“只要不叫媳妇,你叫什么都行。”沅玑笑骂道:“去,你个不正经的。”张社也跟着笑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