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光影线无界 » 9 逆果改因

9 逆果改因

    这一夜,宿舍楼到处灯火通明,整个校园像是微沸的水壶,大量细小的气泡不断往上冒着,却又始终处于将沸未沸的状态。

    联合校运会的事情已经传开,每个人都想象自己会是最后的英雄,但从不讨论如果自己成为了英雄,那身旁这些和他一起畅想着的“英雄”将会置于何地,正如校长的开学致辞,青春的战役里没有成年世界的代价,无论输赢都是收获,即便是输得满地找牙的失败,也要昂首挺胸地放着狠话,然后躲在没人的角落里悄悄落泪,睡醒一觉之后,又是一位全新的勇者。

    校长的开学致辞不太积极热烈,但是深入人心。

    英雄们在经历了整整一晚的假设战役后,筋疲力尽地熟睡过去,全然忘了今晚信誓旦旦夸下的早睡早起认真学习的海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美梦得逞的愉悦,和醒来之后迟到被发现抓住的窘迫形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不是拥有着这些奇怪的能力,踏入了这扇隐藏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大门,也许我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吧,聊到三更半夜,睡到日上三竿。

    关零打湿了毛巾,用力地擦洗着脸,他抬起头,清爽的晨风迎面而来,将脑海里杂乱的想法稍稍抚平,临街的窗外几只鸟雀飞过,楼下有学生陆续经过,街边小贩的热情地招呼着,一切如此清晰,人间祥和平静。

    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张床上睡得酣熟的舍友们,关零决定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的美梦,他利落地梳洗换衣,径直出了门。

    对很多人来说,今天的天空特别的晴,早餐店的小吃香味特别的浓,路过的男生一个比一个帅气认真,擦肩的女生一个比一个漂亮性感,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一切又都是全新的样子,仿佛开启了全新纪元的篇章。

    晨跑,吃早餐,上课,下课,吃午饭,睡午觉,然后继续上课,一切看上去按部就班,没有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紧张?害怕?又或者是......激动?他看了看手心的掌纹,手掌轻轻按在胸膛上,心跳清晰有力一如往常,却也带着比平日里更快的节奏。

    趁着中午吃饭的空隙,他就已经通知了邱如今天不用过来,那个被称作騏的家伙一直没有出现,医院那边需要有一双眼睛替他盯着,大姐二姐那边他也派了一些小家伙过去帮忙照看,如果有什么情况,他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然而一整天的课下来,云墨不见踪影,班上也有着不少人在八卦,即使明知是无法避免的因素,可刚转过来就请病假,这也给不少人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人云亦云的谣言往往是摧毁一个人的开始,但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们正在热议的对象根本不关心这些。

    这一天过得似乎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快,转眼之间金辉遍地,一栋栋的教学楼披上金黄纱衣,不少情侣在操场携手依偎,球场依旧人声鼎沸,夏季傍晚的校园里吹着怡人的风,早该换班的太阳还在拖堂。

    如果是一间位置不错的教室,斜阳正好,安静宽敞,旁边就能看到楼下如小蚂蚁般熙攘的学生,再在黑板上写上一些大字,一封手写信,一份诚挚的邀约,没准就是大学爱情故事的开始。

    关零现在就等在这么一间教室里,只不过没有黑板大字,也没有手写信,他仍然是坐在后排,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刚存下来的号码,准备赴一个和爱情无关的邀约。

    “喂,你在哪?”

    “我在去你那栋楼的路上,急什么?”电话的那边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像是在吃着什么。

    “你知道我在哪里?”

    “你一下课就晃悠在二号楼附近找空教室,别人的眼睛又不是瞎的,你班上的人有多八卦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人都在传你是想找个地方约我表白,你不知道?”

    关零沉默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这属实是他想不到的展开。

    “你说......我们见面的时候,要是正好那么巧,被别人撞见的话......”电话的那边笑嘻嘻地说着一些很可怕的话。

    “要不你还是别过来了,我们有什么事情电话说就行。”关零果断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她顿了一顿,同时,教室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靓丽的身影从拐角处一转,挥着手里的冰棍朝他摇了摇,眼眸里透着一股得意,“但是你说得太迟了。”

    她的到来比关零想象中要更快,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要知道像时令官这种身份,虽然不会像邱如那种对人特攻的存在感影响,但肯定也不会是这么的悄无声息,就像一个幽灵跟踪在身后一样。

    这位时令官,似乎和三伏很不同,她很会把控自身的存在感,如果不是她特意想暴露,也许自己根本发现不了她已经来到了教室门口。关零目光微凝,心跳没由来地快了几拍。

    “放松点,我没打算和你动手。”

    她一手拿着冰棍,嗦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另一只手提着两杯校门口奶茶店的奶茶,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学生一样,可不经意的步伐体态仍然带着一种高贵优雅,仿佛这两件东西都不是他所认识的便宜小吃,而是某种匹得上高贵一词的艺术品。

    高贵的公主......挽着高贵的奶茶手袋......嗦着高贵的冰棍......

    “你们人类,一直都是一种很愚昧的家伙呢。”云墨极不淑女地反坐在隔了几个位置的同一排椅子上,没再继续靠近,椅子被她摇得一晃一晃的,“一路上,我也看见了几个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的家伙,在他们看来好像我吃东西不应该这么吃一样,就应该像你们人类的书里记载的那样,小口小口,细嚼慢咽,恨不得当场拿线把我的嘴缝起来,只留下连个小拇指都不到的缝隙。”

    “从所有印象中获取对应的姿态模板,是基于经验的分析。”关零反驳着,“人类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步着。”

    “死板地获取着已知,用已知判断未知,不知变通,不懂融会贯通,一厢情愿地以为已知即是真理,确实人类当中拥有着真正的智者,但少得可怜。”她的眼神像是恢复到了那天初见时的高傲,她并非是在争辩着什么,只是陈述着,像是手捧剧本的上帝,“就像你们看到美少女,如果没有别人提醒,大概谁也不会去意识到,美少女,也是会蹲坑的。”

    “明明你连人都不是,却说着自以为很了解人的话。”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东西。”她直白地说道,脸上带着说不清意味的嘲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个设定,这个是上限,也是安全锁,这是对所有东西都好的一道防线,不论是你们,或者是我们。”

    “你所说的上限,和你上次说的打破限制,有关联?”关零冷不丁地想到了上一次对峙过程中得到的信息,“你是故意透露的。”

    “对,因为你需要了解这件事。两者有点关联,不过暂时还到不了太深的程度。”她手一扬,将一杯奶茶扔了过去,“接着。”

    关零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奶茶掉地之前伸手接住了,他目光中有不解,像是在脑袋上打出了三个问号,“什么意思?”

    “放心,喝吧,就是校门口买的。为了挣够这么点钱,我已经屈尊在一个很吵的地方当了一天的服务员,你最好一滴不剩地给我喝完它。”

    “我拒绝。”

    奶茶手感冰凉,褐色的液体和透亮的冰块在其中荡动着,杯封完好,贴合的塑料提袋上没有过多的褶皱,精致的包装确实是出自门口的奶茶店。虽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答,但不可能是以将自身安全置于未知当中为前提条件,连牙牙学语的小孩都知道拒绝陌生人的食物,他更不可能接受一个有着潜在危险的人物的东西。

    尽管不知道你是什么目的,可你双眼之中的那份高傲,就根本和服务员挂不上勾,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关零只觉得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都不用再讨论,他直接盖棺定论。

    可她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猛地起身,来到了他的身前,带着一些不耐烦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一把抢过那杯尚未开封的奶茶,娴熟地撕开饮管的保护袋,饮管“噗”的一声扎进那杯奶茶中,饮管的另一头凑近了她的嘴唇,她用力地吸了一口,褐色的液体和黑色的固体顺着饮管一同被吸入,随后她鼓囊着嘴,将奶茶一把塞回了还在呆愣的关零手中。

    “没下毒。”她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这是她所知道的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快点的,喝。”

    关零一时间都被她整懵了。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双方还是个半敌对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动手的,你这个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不对,她本来就不是人,可你这个不是人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对人类世界的方法信手拈来?对你而言无毒就一定对我无毒吗,万一你下的料只对人有效呢?

    双方很自然地就站在了人和非人的立场上考虑,全然没有想过,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面对面的两个个体,还有着雌雄之分。

    他偶尔会有些迟钝,但并不傻,对方身上似有若无地传来了少女特有的体香,一下子就点醒了他,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离得这么近了,这个距离里,如果她想要突然动手的话,大概也来不及防御了吧。

    “给我一个理由。”关零不去看她,将奶茶放到了一旁。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需要一些东西帮你分分神。”她转过身去,没事人一般走回原先的位置上,“这些事情你可以去理解,可以知道,但在你第一次听的时候,最好有着最为原始的根索拉住你,否则你会被未知的迷雾迷住,永远坠落在追寻未知的黑暗之中。”

    “我是不可能用自己给你当根索的。”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所以你只能吃东西。”

    “你是指,食与色,最原始的欲望?”关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了,“这种事情可以早点说......”

    “不行。”她摇了摇头,得意笑道,“因为情报在我这,防范措施也是我教你的,工具也是我给你的,你得知的同时,就是领了我的情,受了我的恩,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划算的买卖,后面的合作里,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我就可以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个家伙......这种打算也是可以大声暴露出来的吗?

    “就算是这样,合不合作还不清楚,就算合作了,也没必要受制于你吧。”

    “对,只是一个口头协议而已。”她丝毫不像是担心这种事情一样,大大方方地承认着。

    时间慢慢地流逝,如奶茶外杯壁悄然淌下的水滴,汇成的那小小一滩,已经概括了所有时光,教室之内重归寂静,夕阳在这沉默中悄然退场,渐渐昏黑下来的教室一改温软,周围愈发清冷,楼下喧闹的声音也渐去渐远。

    关零查得很清楚,这一层今晚都不会被使用,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套出想要的情报,可显然云墨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空口无凭的承诺,却依然咬紧,只要他不点头答应,今晚她是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一个远眺着窗外渐明的月色,一个半侧脑袋趴在桌上,一边喝着她自己那杯奶茶一边看着校内亮起的一盏盏灯,谁也没有想要率先打破沉默着的僵持。

    “你赢了。”

    良久,他还是拿起了那杯奶茶,接受的同时,他也忽然明白云墨为什么影射他也是愚昧的一员。

    你明白这些可能只是表象,你明白好意的背后可能深藏隐患,但你还是只能被动地接受,因为别人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当然放弃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害,可你就是一定要得到。

    做一件事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可有时候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云墨的脸上浮起一丝诡谲的笑意,不过她此时背对着关零,他看不见。

    “从哪里说起呢......”她手中把玩着剩余半杯的奶茶,“就从能力开始吧。”

    “你的能力是什么时候获得的,怎么获得的,过程或者影响,这些相关的东西,你都掌握吗?”她忽然问道。

    关零皱着眉,这种问题显然太过于隐秘,不管作为任何立场来说,他都不可能透露出去的,关于能力方面的事情,自身也没有比较系统的认知,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他其实不知道。

    “以我自己为例,我知道我的能力大概是什么时候获得的,但是怎么获得,获得过程中经历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云墨笑了笑,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很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这种现象,并不只是存在于我身上,我可以告诉你,包括时令官在内的很多我所能接触到的异类,所有能力的诞生,都无法追溯,对了,这里的异类,也包括你在内。”

    “就像是悄无声息地被感染了病毒,不会有明显的发作,不会有特殊的异样感,某天醒来你自然而然地使用着能力做着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一点都没有昨天自己还是普通人的割裂感,你不需要适应期就能完全掌握,中间仿佛空缺了一段时间,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能力的自我保护。”

    “能力的自我保护?”关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你的意思是说......能力......其实是一种......活着的东西?”

    “不,它不具备生命特征,也不具备思想或本能,时令官一代代的传承下来,也是出过不少疯子的,它们对自己能力的产生原因可是很感兴趣的。”云墨摇了摇头,“它不是实体,也不存在于任何一种可具现化的可能性,它的唯一的机制,就是拥有者会无缝完美融合进去,不会有过渡期,包括你想法上的变化、身体的不适、能力的适用性等等。再通俗一点说,你就理解成你做了一个超长的梦,在梦过程中你就已经经历过了心理和身体上的变化,虽然你自己也感知不到,可你醒来之后,你就已经获得了能力,最重要的是,你还是你,思想、行为、观念等,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你的意思是,一个懦弱胆小受欺负的人获得了能力,但他还是胆小的人,也不会因为能力的获得而改变,去主动报复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对么。”关零总结了一下。

    “理解得很快嘛,确实是这样没错,除非他自己本身就被压迫在了爆发的边缘,又或者突然哪天意识到了自己拥有能力这个特殊性的优势,但据我们的观察,后者几乎是不存在的。”她又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异常严肃,视线紧紧锁在关零身上,“但是你不一样!”

    心头没由来地一突,他没有接话,姿势也不曾更改,身体只一瞬间地那么一僵,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必你肯定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把你抓回去让那些疯子们好好研究一下,没准他们可以从你身上探取到这个世界的奥秘,到时候我肯定也是受益者之一。”她转过头,看着地下,吸管搭在嘴边,没有动作,她的声音透着一些空洞,仿佛目光之中的虚无和失落明晃晃地暴露在他面前,“可是你是那个死丫头的朋友,尽管她现在不知道在哪,我也不能这么做,不然等以后她回来了,会生我的气。”

    “你很倒霉,你认识了三伏,并暴露了你有着能力适应期的事,从而连带着我也知道了,不过不是三伏告诉我的,而是我的能力。不过你也很幸运,因为你认识的是三伏,所以她不会把你有着能力适应期的事情说出去,我也不会。”

    “有风暴正在凝聚,毫无疑问所有事情都在朝你汇聚而来。我看不清命运的全貌,我的能力也正在被逐渐地压制,原本就不是完全的全知,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知半解,想来也是有点可笑。”她没由来地笑了一声。

    关零忽然想起,某个下午,他和三伏正在聊天,忽然说到能力这件事上面去,说着说着三伏就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并且后来表示不想再和他聊这个话题,他还以为是三伏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现在想来,也许是三伏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他。

    如果真是如她所说那样,本该存在的“正常”属于是获得能力的必要条件,而这个必要条件并没有对他生效,别的暂且不论,光是这一点,已经可以被称之为世界级的漏洞。

    “准备好你的小道具,正题现在才开始。”

    “回到一周前,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你面前,表示想要和你聊聊,表明时令官的身份,你会怎么做。”她的语速忽然加快,似乎没有想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问自答道,“你会先把我控制起来,在确认完全控制之前,你不会向我透露任何东西。”

    关零沉吟了一小会,将那杯饮品凑近嘴边,小嘬了一口,同时点点头,“对,没错,这才是对我来说保险的方法。”

    “你一直在使用着你的能力,虽然我也不清楚你具体的能力是什么,但你的手法很不错,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来你还处于适应期的样子,但是再老练的猎人,也会因为老练的经验而失误,何况你也还不是一名真正的猎人,所有的事情必有痕迹,痕迹即是破绽,有破绽,就会被人发现。你所有的行事看似低调,但是你的低调只针对于‘人’这一种类,对非人而言,你留下的破绽太多。暑无寒作为一名叛逃者,对于破绽踪迹之类的也算是老手了,你觉得他为什么没能事先发现你?”

    “三伏......是她!”

    原来一直都有人在替他收拾手尾,在那些不被自己发现的死角,一双眼睛始终看着他,但并不是要害他,而是要保护他,现在没人替他收拾手尾了,于是被人找上门来了。

    可总感觉哪里还有些违和感。

    “对,三伏一直在替你打点着一切,尽管你处理过不少的事件,但是留下的线索同样不少,对于我们这种异类来说,你如果真想要低调,要么就是用雷霆手段粉碎所有可能暴露的原因,然后进行精心的伪装,要么就是完全不去使用能力。通常来说同一类事情,对于同一个接触者,不会有太多不同的结果。但你不一样,你会观察,你会判断,甚至会手软,你没有经历过‘能力的自我保护’的那份自然,很多时候你的行事会因为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能力的影响而发生变化,你在努力地平衡自己,而经历过那种机制的人不会怀疑,他们的心是怎么走的,他们就是怎么做的,而你一直在犹豫,你在害怕,你害怕放纵了内心就会变成一个魔鬼。”

    “这,就是你最大的漏洞。”

    “上次......”关零思索着,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同时也抛出了那个违和的点,“既然你对我这么了解,为什么还要演这么一出戏,暑无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就肯定不是在我和你接触的事后,可你当时为什么是这么一副惊讶的表情?”

    “所谓做戏做全套,就是要掩埋破绽,插手因果相关的操作当中,有着相当严格的破绽要求。该有的必须要有,不能有的一定不能存在。”

    “还是按刚才的想法走,我们第一次相见会发生冲突,我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你不开口,那么你的攻击行为就无法被解释,我们之中没有调停的机会,交战只会愈演愈烈,结果是怎么样的我没有看到,但是我看到了一部分过程。”她轻叹一声,娓娓描述之中仿佛那个可能性才是她真实所见,像是在读着发生在另一条世界线上的记录。

    “那一场对战中,从一开始的试探,到后来双方都收不住手,只能拼尽全力,看上去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中间也许有些无法观测到的因素,但它确实就是这么发展着。那天我所冰封住的全部生命,在原本的故事走向里,他们未来的可能性将会作为祭品被吞吃,许多人的命运就此终结。我能感觉到这一场交战将是巨变的开端,你身上的问题只是原因之一,这个世界太多具备能力的异类,能力的自我保护说白了就是世界对超常规的抑制,同时带来的还有你所见的勉强维持着的平衡。”

    “全知,能够通过对友好目标的持续接触,获得一切和目标相关的链条信息,但是这种获得的信息并不完整,而且只能获得和目标相关的其他信息,无法获得目标本身的信息,很多事情需要逆向推导。你的事情,我是通过三伏知道的。”

    “我的全知所看到的,尽管不完全,但也是一种‘果’,而它的‘因’,却在很早很早就被埋下,也许是你第一次和三伏的相见,又或者是你出生的那天,又或者是我被赋予了时令官身份的那天,每一个‘因’都牵连甚广,基本上无法理清。”

    “要改变牵扯到这么多人命运的‘果’,就注定了它的前因无法被大幅度改动,同时又因为你的存在,冲突这一项是无法避免的。”云墨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声音激动地颤抖着,“但是!我还是完成了它!我欺瞒了命运!”

    从刚才开始,她说的每个字眼,都像是带了加密的信号,有种远在天边的干扰感,听上去像是大山的另一头,和很远很远的人隔空喊话,他不自觉地调用着能力,只是一个很小的改变,让自己能看得更远一些,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在能力的牵引下,她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楚。

    然而听清世界的秘密,需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很黑很黑,他的思维被不知名的迷雾牵引着,周围的那一片黑暗像是无尽的虚无,又像是被填满了的实体,只有她的声音作为一条单行的索道,他就在这一条索道上无意识地行走。

    他走着走着,声音忽然消失了,看不见头的索道开始快速透明,明明知道马上就要坠入深渊,理性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着急了,可身体一点反应也没有,连心跳都不曾变动过,就像是第三人称视角看着和自己无关的画面,大脑似乎与身体隔绝,一切指令已然失效。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第二次机会。”

    冷冷的声音吐出,却不异于一次近距离的炸响,所有空洞的黑消失不见,索道也一同消失,冷着脸的公主站在他的面前,正一手托住他的那杯褐色液体往他嘴里送。

    “牵涉到因果世界线的事情原本属于无法被描述的一类,但我们不一样,时令官是由这个世界直接赋予的身份,我们本身的存在就相当于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拥有可以透露一小部分的授权,在以前,也有人称我们为先知、预言者,可即使是这样,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听取世界的秘密。”

    “所以,在我们这个时间线上,那些人没有死去,只是昏迷了过去,你修改了原来那条时间线上的走向。”关零接话道,可他的声音虚浮得像是大病初愈,“这才是你说的恩情吧,没有让我背负上这么多条性命。”

    他睁开了眼,从因果相关的字眼开始,他就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中间转换的过程,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平滑,而睁开眼后回归现实,感觉就像是只是眨了一次眼睛而已。可刚才迷雾之中的感觉还存留着,心里还徘徊着迷失坠落的余悸,宽广无垠的黑之中仿佛直通永恒,在那里没有物质和精神之分,所有丰富的三维信息全都被舍弃,成为一个命名为“你”的点,而当你睁开眼时,那些丰富的信息一下子又全部回来了,就像是不曾离去过一样。

    一种明明在黑暗中度过了无数光阴,在获得光明之后却发现只是如昙花一现的短暂,交错的割裂感让人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真实,他趴伏在了课桌之上,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失重,他只能再次闭上双眼。

    “缺少了适应期的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身心融合的结果,有时候残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我们不会害怕自己。”云墨说道,“你是完整的,你的经历会导致怎样的变化无法预测,对我们来说能力的使用就像是活动手指一样,要握成拳头挥舞还是张开手掌抚摸完全取决于我们想做什么,即使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你现在这副状态不适合继续下去,接触迷雾对你来说是很大的消耗,睡吧,等你恢复了之后,才算是正式的开始。”

    她低声喃喃着听不清的话语,像是吟游诗人在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渐渐清晰,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呼出了一道微弱的气,疲惫感随着低吟的曲调一阵阵地波涌冲刷,整个身体愈发沉重,很快他便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沉沉睡去。

    天穹之上,月色清冷,她轻步走到窗边,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连在了关零身上,他仍在昏睡,桌边放着一杯空饮,空杯的底部还残余着些许褐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