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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旌旗映日彩云飞

    梅谢桃开,春风吹破被冰封的江河湖海,水潺潺而动。正是破冰花开之际,那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与覆灭,罕为人知。

    一支精锐的铁骑从西北方奔袭来,给被春雨浸润的土地上踏下了数以万计的蹄印。

    铁蹄印下,是一个即将要覆灭的帝国——绥国。数十万铁骑,以雷霆不及之势从西北方奔袭向东南,所到之处无所不破,无所不灭。

    大军势如破竹,只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打到绥国的首善之区——凌昌城。而今,凌昌城城门已被破。骑兵速如闪电般狂奔入城,一个个手持尖锐锋利的箭矛直指绥国的皇宫——洛凌宫。

    高厚的宫墙之下,黑压压一片的白淮军。

    凌昌城的东方浓烟滚滚,西方火烧云艳艳,是大厦将倾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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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绥国是吉星界中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建国至今有三百二十九年,霸占四大帝国首位二百一十六年七个月零三天。绥最强的军队是海军,其威曾让他国闻风丧胆,无数国家被之灭国屠城。

    绥国衰败,要追溯到五十一年前。那会,九子夺嫡,五皇子胜出,登上大宝,其余八位皇子不服,起兵叛乱。绥国内战,三十年不止,山河破碎,人逃家散。人祸未消,天灾又至,南北一涝一旱,田地几乎颗粒无收,持续了十余年。

    现在的绥国,军饷和俸禄连年拖欠,而绥皇室,却仍然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不闻民怨不听忠言。现在的它,就是一只即将饿死、手无缚鸡之力,待宰的羊。

    而今宰它的狼,乃是白淮。

    五十年前,白淮只是个部落,附庸于绥,绥国内斗,其趁机脱离了绥国的控制,独立成国。白淮位于绥国的西北方,一片靠海的辽阔草原伊扎疆上。伊扎疆水草繁茂,牛羊无数,得天独厚的条件让白淮培养出了一支强大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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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绥当朝皇帝,名范雍诚,帝号泰和,寿七十六,沉疴。当朝太子,名范秉宗,年二十六。

    范雍诚坐着龙撵上至城楼,纯金打造的撵轿,镶金嵌玉,扛得侍官大汗淋漓,疲累却不敢怠慢一步。

    自白淮进攻以来,范雍诚再无安枕的日夜,卧不能眠,食不知味。仅过去三个月时间,他仿佛是老了十岁,头上没有一根黑发,暗斑激增,咳痰泣血,病情加重。

    立身城楼,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白淮的黑甲骑兵和葬身在火光浓烟里的一栋栋楼房,一座座高塔。

    范雍诚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父皇!”太子惊慌失措地搀住他,范雍诚这才没跌在地上。“取椅子来!快传太医!快!”

    片刻,范雍诚回魂,眼神空洞地望着滚滚浓烟,无力问:“太子,宫中防御几何,还有多少兵士可用?”

    “回父皇,宫中……还有不到五千禁军。”

    “国师们呢?怎么不见他们抵御外敌?”

    范秉宗双目里掺着怨恨:“回父皇,国师们与昨夜便全都不见了,儿臣派人去搜他们的居所,一个影子都没见着。父皇,国师们必然是见白淮厉害,都跑了!平日我们绥国待他们不薄,奉为上宾,遇事就跑,没心没肺!”

    范雍诚没话说,半阖眼,嘴唇微张。

    范秉宗瞧了瞧皇帝的脸色,搓着手,内心好一番挣扎,才吞吞吐吐言:“父皇,白淮军装备精良,又有仙师坐镇,宫门恐是撑不过明天了。”明天,是太子担忧皇帝受不住而谎报的时间,若此刻白淮军强攻,不出一个时辰,洛凌宫必定沦陷。

    范秉宗说完,低垂的头微抬眼皮,瞟眼皇帝的脸色。范雍诚的眼睛依然空洞着。范秉宗吞咽口口水,“父皇,此刻白淮没有发起进攻,是在……是在等父皇您……等您宣布投降……劝降书已经射来了。”他双手捧上劝降书。

    范雍诚这才提起神,双眸转动,冰凉凉寒颤颤的目光落在劝降书上。突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噌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将劝降书撕得粉碎,狠狠掷下城楼。立在城垛边眼望下去,眼珠里映着的是白淮的领军人——布阿古。

    布阿古亦抬着头望他,邪魅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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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阿古,原是凌昌城人,文韬武略,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泰和皇帝十年,布阿古参加武试,屡战屡胜,拔得头筹。当时,皇榜已张贴出,布告天下布阿古为武试第一,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干预其中,冤枉他作弊,夺了他的头名,给了皇帝的亲侄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布阿古成为白淮的大将,领着精锐的骑兵打到泰和皇帝的家门口,可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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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皇帝艰难地喘气,充满凶煞的目光直射布阿古,脚重重地朝墙面踢去,疼得他蹙眉。疼不仅在脚上,更在心里。

    太子惊得连忙上前,跪下欲探范雍诚的脚,被后者一脚踢开,跌坐在地上。

    “滚开!”

    范秉宗捶打着石墙,满脸懊悔色:若是朕当年听了国师之言,一早杀布阿古,灭白淮,绥岂会有今天之景!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世上没有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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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阿古欢笑,粗犷的嗓音传上城楼:“范雍诚!吾君仁慈,吾君说了,给尔等一夜时间考虑,尔等若乖乖开门投降,就不杀绝你皇室人!范雍诚!本将军好言劝你一句,莫做无谓的挣扎,免得作茧自缚,害死洛凌宫里上千条人命!”

    范雍诚的眼睛愈发凶狠,咬牙切齿一声大吼:“杂碎!”

    “覃皓壹,你个乱臣贼子,老天必会收了你的!朕乃天子,岂会向你这个乱臣贼子投降,俯首称臣!”范雍诚咬牙切齿地说着,眼睛通红,面部狰狞,脖颈青筋暴起,一副恨不得吃了覃皓壹的样子。

    范秉宗舔舔唇,搓着手,哈腰弱弱提醒:“父皇,宫中尚有百位大臣及其眷属,五千禁军,三千奴才的性命,都悬在您的决断之上……您要三思,莫逞一时意气啊!”

    皇帝猛地转头盯着太子,一巴掌扇至他厚肥的脸上。太子跌坐在地上,眼瞟过去,只见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像六七月暴雨如注的天空,黑得吓人,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要把自己吞噬进去。

    范秉宗吓得肤栗骨栗,提心在口,瑟瑟发抖:“父……父皇……”

    “太子,听你的意思,你是想做亡国太子了?”

    “儿臣不想,儿臣不想,父皇恕罪!”太子使劲地磕头求饶,心里却想,依现在的情况,做不做亡国太子,亡国皇帝,哪还有得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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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之下,布阿古感受着他们的恐惧,越发得意地笑着。

    突然,主营方向传来号角声。

    布阿古的脸色随即变得凝重,手紧了紧马缰,调动马头向身边的副将:“你们在这好好守着,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来通传。”

    “是,将军放心,我等必会守好!”

    布阿古点头,拉紧马缰,脚一蹬,战马随即朝着大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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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里,白淮的老祖宗万古神尊,主君覃皓壹和诸位仙师正襟危坐地捧着碗喝奶茶,只有少君覃津郝,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痞痞的笑,仔细地剥炒熟的盐花生吃。

    布阿古撩开帐子入内,恭敬地向座上诸人行礼。

    覃皓壹缓缓放下碗,大手一挥:“阿古,坐。”

    布阿古拱手:“谢主君。”

    覃皓壹微笑:“阿古,军队势如破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至凌昌城,你功不可没。”

    布阿古谦卑恭答:“是主君领导有方,神尊和诸位仙师筹划得缜密,属下只是出了蛮力,不敢居功。”

    覃皓壹嘴角上扬着,手朝他轻摆:“虚的本君便不多言了,你们的功劳苦劳,本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刻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日出,若洛凌宫仍不开门投降,就不必等了,打进去便是。”覃皓壹补充,“不论生死。”

    “是!”布阿古庄重地双手抱拳,“属下领命!”

    大仙师辛卉梓瞧眼覃皓壹,目光而后落在布阿古身上:“布将军,洛凌宫的东门颇具危险,那儿有绥国师布下的法阵,威力惊人。今夜我会与诸位仙师在东门布置,明早合力破阵。烦请将军告诉将士们,今夜小心,以防绥人偷袭。”

    “仙师放心,属下这就传令东门将士,提醒他们更谨慎小心,仔细巡查,绝不姑息一个可疑人物。”

    “有布将军和诸位仙师,实乃白淮之福。”覃皓壹端起碗,“本君以奶茶代酒,敬各位,祝本君的千秋大业成,白淮称霸天下。”

    诸人端起碗:“敬主君,祝主君千秋大业成,白淮称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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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已灭,春雾渐浓,寒气逼人。红灿灿的火光里,依稀可见远方的山脉轮廓,虫鱼鸟兽之声皆灭绝了,或许都不愿为这个不眠之夜增添一丝烦扰。

    军营中烛火通明,映得洛凌宫的城墙变了颜色。将士巡逻的脚步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密,火把也更多了,没有一隅是陷在黑暗里的。

    营帐里,外人都被遣了出去。覃皓壹恨铁不成钢地凝视覃津郝:“就知道吃,你什么时候才能成器,让为父省心?”

    被覃皓壹凝视着,覃津郝却是不在乎地笑笑,耸了耸肩拍拍手说:“父亲,白淮有您足矣,需要儿子成什么器?日后儿子继承大统,有仙师和满朝文武辅佐,白淮必会蒸蒸日上的。”

    又是这句话……覃皓壹长吁口气,不再看他:“这些年,你跟着仙师,耳濡目染,略微懂法会术。仙师们今夜是要彻夜不眠了,你是为父唯一的孩子,今夜你便去东门,随仙师一起,同甘共苦,以示为父对他们的看重。”

    “是,儿子现在就去。”覃津郝拖长长尾音回答,慢条斯理地整理齐平衣裳方才起身出门去。

    覃皓壹看着覃津郝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与覃津郝的对话,都是说来给有着千里耳的辛卉梓听的,覃津郝的玩世不恭亦是装的。对那些仙师,他们防备得紧呢,要覃津郝同去,目的就是监视他们的。

    果然,辛卉梓没走远,牵着马正等着覃皓壹。

    众人正商讨着,覃津郝大摇大摆地插入其中,吊儿郎当道:“主君说,仙师们今夜操劳,为白淮彻夜不眠,尽心尽力,故遣我来陪仙师们一起吃苦,以表对各位的看重。”

    辛卉梓微笑颔首:“是听到了呢,谢主君与少君看重,属下等感激不尽,必会为白淮尽心竭力的。”

    索图南与辛卉梓对视一眼,随即笑着轻拍覃津郝的肩,一副兄弟的模样:“今夜我等是要不眠的,但是为了白淮好,为主君的千秋大业,不算什么的。少君,不眠于身体无益,您不必随我们一起,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听我等的好消息吧。”

    覃津郝摆摆手,看似无意地扫落索图南搭在他肩上的手:“算了吧,我要是不跟你们一起,我父亲不知道得怎么责备我呢。”他回头望眼之后的帐子,摆摆手,“走吧走吧。”

    众人不再多说,跟随在覃津郝的身后,向洛凌宫东门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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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仙师的脚一落地就分散开,谁都不多说话。

    覃津郝闲得无事,反剪双手,像监工般大摇大摆地瞎转悠。

    索图南看不下去,也忧他走错地方,破坏已布置好的物什,踏步至他身边:“少君,主君对我等的看重,我等皆是明白,只是少君实在不必陪我等操劳,免得伤身子。少君,此之后有个草棚,有茶点,不如少君到那去歇歇,主君是不会知道的。”

    覃津郝咂咂嘴:“诶,这可不妥,主君虽是我父,可这仍是欺君之罪。不行的,不行的喔!索仙师,你有这个想法可不好,不好,要及时纠正啊!”

    索图南哈腰拱手:“是,属下知错,谢少君指点,属下必然纠错改正。”

    “嗯。”

    覃津郝朝其余人指点:“这是做什么?”

    “少君,我等乃是在布置陨光石。绥国师布置的法阵厉害,需得用陨光石,借助旭日东升之力,彻底除去此法阵,同时,可以建立我们自己的法阵,保护白淮。”

    覃津郝恍然大悟般哈哈笑:“不错呀。”心里却想,毁了绥国的,布置自己的,来日若白淮与仙师拔剑相向,吃亏的还是自己。

    “陨光石那么厉害,能用太阳的力量?你给我瞧瞧,眼见为实,不然我不信你。”

    索图南从怀里把石头掏出来。陨光石有拳头大小,形状没有规则,透明无暇,仿佛是白水晶,触感细腻,像是玉石的。

    “有趣。”覃津郝拿过,“给我了,我带回去玩玩。”玩?错了,带回去研究破解新阵之法。

    “不可!”索图南顿时一惊,抬手要夺回,覃津郝却比他快一步,率先把陨光石收入囊中。

    索图南霎时着急了:“少君,陨光石稀有,威力巨大,请少君归还。”

    覃津郝哼哼笑,嘴上唱着小曲,不理会他,摇摇摆摆地继续转圈去。

    “少君!”索图南刚要追上讨要,便被辛卉梓一把拉回。

    辛卉梓无奈地望着覃津郝渐渐远去的背影:“哪一次落入少君手里的宝贝你是要得回来的?少君蛮横,万古护着,向主君告状,主君也无可奈何。人家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亏都白吃了,还不长记性。”

    “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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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淮军中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明日攻城的事宜,反观洛凌宫中,大厦将倾,人心不安,吵吵嚷嚷,乱如麻团。

    范雍诚半躺在床上,脉搏微弱,弹跳乏力。

    太子伺候在床头,龙床的左下方,站着哀戚戚的皇后,贵妃和皇子公主们,右下方,跪着着从宫外逃亡进来,含痛舍妻弃儿的百位大臣。

    皇帝歪着身子,手搭在胸前,眸中早没了在城楼上的凶狠,就只是一个沉疴的老人,无能地趟在床上。

    龙床外,时不时有抽泣的声和叹气。

    “众卿家,白淮军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你们怎么看,可有应对之策?”皇帝的声音弱不可闻,不得已范秉宗只好一一代为传达。

    无一人发言。

    皇后揪着帕子,终于忍不住流下泪。

    皇帝无奈叹:“皇后,太子,太子妃们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

    “微臣告退。”“臣妾告退。”

    偌大的宫殿,一个外人都没有了,静悄悄得呼吸声可闻。

    范雍诚几度抬眼看太子又几度低头,搞得太子一脸茫然。半晌,范雍诚才半合眼言:“朕,是绝不会向臣子俯首的。”

    范秉宗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

    “然,朕看你,还有那些大臣们,投降之意已决。”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投降,能如何呢,难道要以身殉国吗?范秉宗沉沉点头。

    “你想让他们活命,是吧。”范雍诚的头抬着,黯淡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

    范秉宗仍然点头。

    “听你方才之言,你是有善心的孩子,怜惜宫里的这几条命。”皇帝顿了顿,“但是朕说了,朕,是绝不会向臣子俯首的,要朕投降,做梦。”

    “父皇……”

    “你别忧,朕还没说完呢。朕病重,要不行了,你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你的。朕,有一个法子,可全你的善心,成你的功德。”

    太子惶恐地跪下磕头:“父皇说的哪儿的话,父皇有天神保佑,必会洪福齐天的,这小小的病,不值一提,养两天就过去了。”

    “朕的身体,朕知道。”范雍诚叹气,“朕无用了,朕打算禅位于你。你登基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保宫中上下一万多人的性命……算是积点德吧。”

    范秉宗泪流。

    “可允?”

    泪留到范秉宗的嘴里,咸咸的。范秉宗双手合十:“是,儿臣遵旨。”

    “高威,传旨大臣,太子继皇位。”

    “父皇……”

    高威走出了宫殿,只一会,大殿之外就传入大臣们的高呼声:“臣,叩拜太上皇,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叩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太上皇了。”

    一滴热滚滚的泪珠从范雍诚的眼角掉落,他轻轻移去范秉宗的手:“你去吧,保这宫里,上上下下的性命去吧……唉……去吧……去吧……”

    范秉宗抹泪,朝范雍诚三拜,起身,抖平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恋恋不舍离去。

    范雍诚望着太子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突然,他面色痛苦地“咳咳咳”了好几声,朝地上吐出积郁心口的痰。

    痰中带血。

    皇后扑上去:“陛下!如此,秉宗,秉宗他不就成了亡国之君了吗?”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范雍诚叹着气,别过头去。做亡国之君,他没这个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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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传来瓷瓶打碎,噼里啪啷响动,惊着了屋子里每一个静悄悄的人。

    范雍诚瞧着床尾那里摆桃花盆栽,春日还没过去呢,花儿都败了,抽出了一枝丫的新叶。

    他从枕下取出一个浮雕的红木匣子,看向太子妃林司韶,朝她招手:“太子妃,你来。”然后费了不少功夫,才把锁头打开,从中取出镯子,瞧着太子妃慈笑:“这个镯子,乃是开国先祖皇后留下的,为世代皇帝保管,有法力,能护身。朕将它传给你,希望它能护佑你,平安生下孩子,为皇室留下些血脉。你,千万不要丢了它。”

    “儿臣谢过父皇。”林司韶颤颤巍巍地接过镯子,“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力,为皇室留下血脉。”

    “那就好。”范雍诚深吸口气,“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走吧,都走吧……都走吧……”

    林司韶离开,皇后却不忍留下范雍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着,不愿离去。

    皇后抹去泪痕,趴在床边,牵着范雍诚的手,挤着笑容看他:“臣妾打小就伺候陛下,知道陛下心意……臣妾,陪您。”

    二人牵着的手紧了紧。

    帝后相视而笑,二人的额头抵在一块,寂静,无声……

    众人离开后不久,大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洛凌宫上方的天空,被照得通红,恍若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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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凌宫燃起的熊熊大火,滚滚浓烟,远在城外的一座林高草茂的山上,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漆黑的山顶上,并排站着三个人,仔细看,他们正是在绥国危难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国师们。

    大国师邢西扬掀开黑盖头,露出淌着血的脸。逃命时,他被索图南发现,二人缠斗许久,牺牲了一只眼睛才得以逃脱,保住性命。

    邢西扬拳头紧紧握着,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浇湿了地上的野草,他也不管不顾。邢西扬的声音沙哑:“大家都受伤了,各自找地方疗养,恢复实力,再寻时机把土地夺回来。

    莫子谦愤愤不甘:“绥皇帝愚昧,不肯听我们劝,疑神疑鬼的,不然哪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们百年的筹谋,都毁于一旦了!实难向蝶后娘娘交代!”

    若蔷更是恨:“地图还在绥皇帝手上呢!”

    “唉!”

    邢西扬神色漠然:“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大师兄会向娘娘交代的。”邢西扬转头看师妹,“若蔷,你受的伤最重,去郢朝,大师兄在那,让他帮你疗伤。”

    莫子谦轻轻把手搭在若蔷后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师兄的,寻得大师兄庇护,安心去疗伤,不怕没有来日。”

    “是。”

    很快,山头恢复了寂静,渺无人音,三人皆没入漆黑的夜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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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云霄顶,月光普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绝美的黄衣女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一个剑灵立身在她身旁。二人骑着似雀似虎的神兽,冰凉凉的寸眸注视云下,那已胜券在握的白淮帅帐。

    黄衣女,是迹爵域七脉之一,蓝脉的第三任脉主,光澜。剑灵,乃是她的丈夫,浩泱。

    白淮与绥国之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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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淮的营帐,烛火通明,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距离改天换地,改朝换代,没有几个时辰了。

    覃皓壹走出营帐,万古和布阿古站之左右。三人人遥望着洛凌宫燃起的熊熊大火,笑得无比欢畅。

    洛凌宫中,范秉宗望着泯灭在熊熊大火中的殿宇流泪。他率先跪下,之后诸人紧随其后,头磕在坚硬如冰的砖上,哀悼西去的帝后。

    范秉宗率先起身,跪在其后的人待他发号施令后也都站起。范秉宗环顾四周,曾经一个个光彩照人的妃子,风光无限的臣子,如今无一不面如死灰,狼狈不堪,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叹:“大局已定,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我……朕,不忍让这地砖再添上一万多条性命的血……”

    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范秉宗突然哑言,头低低,眉垂垂,整个人都焉了似的。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传朕旨意,全部人换上白衣,素妆,天一亮……开宫门……”

    “……投降……”声音低低,如蚊摆翅。

    吐出“投降”这二字,范秉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原来,真正下达投降旨意来,是这样艰难,难怪父皇不愿意投降……范秉宗回头,遥望那冲上云霄大火舌,苦涩一笑,喃喃自语,“朕,是……亡国之君……父皇……”

    这一夜,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漫长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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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凌宫的东门,索图南与覃津郝一同站在新建起的高塔上,注视着东方。他们,在等旭日东升。

    月落星沉,东方的白肚露出,黑白交替的那一条线像锋利的刀般将天空割裂,一分为二。天色渐渐明朗,东方的云,或白的或乌的,在旭日升起的那一刻,瞬间就被染成了漂亮的洋红色。

    “聚力!”

    随着索图南一声令下,诸仙师皆高高举起手中的陨光石,面向东方,旭日的所在。他们双目睁圆,不眨一眼地望着旭日,嘴中呢喃着咒语。咒语被一遍一遍念过,陨光石的颜色逐渐变成了橙黄。

    “插!”

    令下,所有仙师皆背向旭日,将手中的陨光石用力地插向地底,而后立即撒手,倒退两步,双手合十,嘴中念起另外一个咒语。

    索图南一眼不眨,紧张地盯着塔下,生怕出一点差错。

    四方传来马儿的嘶鸣,铁蹄踏地声,刀刃摩擦声,万物万事皆从黑夜中苏醒,天地开始喧闹。

    东方的洋红色云朵消了。陨光石完全没入了地下,绥国师们布下的法阵,至此,彻底地,全部破了。

    索图南松了口气,顶在喉咙的心终于放下。

    覃津郝的身子倚靠在柱子上,头倾斜着,笑问:“这是成了?”

    索图南转身,微弓腰,微笑着道:“回少君,正是,自此,绥国师布下的法阵,已经完全破了。恭喜少君,自此白淮的大业,再无阻碍。”

    覃津郝拍手:“好,极好!法阵破了,便是破了绥最后的屏障,此后,我白淮便可高枕无忧了。”覃津郝对塔下诸人拱手:“今夜,有劳各位了。”

    “少君客气。”诸人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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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另外一方天域,一个蜷卧在白色茧蛹里,一个穿着麦色衣裙的神女——蝶后,嘴角忽而淌下鲜血,滴落在纯白的狐狸毛大氅上。

    左右皆惊:“娘娘,您怎么了?”

    蝶后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挥手消去大氅上的血渍,细微地咳嗽三下,摆摆头,从身后拈来一个闪耀着红绿色光的小小棋盘。

    棋盘上的红光点,比昨日的多了一个,绿色的就少了。

    蝶后蹙眉:“绥国败了。”

    左右皆跪下:“属下愿为娘娘效力,赴吉星界,挽回败局。”

    她的眉头舒展开:“不必。”轻轻放下棋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望着纯白的茧蛹顶,微微一叹,“都是错的,败了,就败了吧。本宫为主君做到这个份上,已是违了天德失了心,就到这吧,一切,都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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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洛凌宫的正门,仍然紧紧闭着。旭日东升,是覃皓壹给洛凌宫中人最后的期限。

    布阿古骑着汗血宝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长矛,瞟眼东边的旭日,邪魅的笑再次蔓上他的嘴角。他举起长矛,矛尖直指洛凌宫的大门,嘴唇刚刚张开,欲下令攻城,朱门微张开一条缝。

    布阿古收回长矛,矛尾“铿锵”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洛凌宫宫门被拉扯开,朝阳光敞亮亮地照进去,将阴暗尽驱。

    一眼望入宫内,目光所及之处,禁军无一不解了甲,放了兵器,匍匐在大门的两侧。正中央,以新皇帝和新皇后为首的人,男子着白衣,手上捧着一条白丝带;女子着素服,脸上无胭脂,披头散发,无一件金玉银宝装饰。无论男子女子,都光着脚跪在广场上,低头垂眉。以及那些宫女太监,白衣素服地趴在这些曾经身份贵重的主子们身后,静待白淮人处置。尤其是范秉宗之前,将传国玉玺放置在冰凉凉的地上,了无一物托护。

    范秉宗抬着头,与布阿古双目对视。他吞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对着门外喊:“绥国新皇德祥皇帝范秉宗,携族人,臣子,士兵,奴才,共九千五百一十八人,向白淮主君投降!”

    布阿古凝神看范秉宗片刻,便吩咐手下去请主君来主持大局。

    覃皓壹骑着疾风宝马,不疾不徐来了军前。覃皓壹的身后,是少君覃津郝,以及一众披着蓝色盖头,衣带飘飘的仙师们。

    “进。”

    覃皓壹一声令下,以布阿古和仙师为头阵的大军有条不紊地奔入洛凌宫中。待军队完全将洛凌宫控制了,覃皓壹这才骑着马进入宫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跪着的,而今对他来说蝼蚁一般的人物。

    覃皓壹转了一圈睨睥诸人,然后才缓缓抬头,遥望着起火点的方向:“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绥国,范雍诚,你终究是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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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绥国立在吉星界三百二十一年,霸占四大帝国之首两百九十七年,繁荣昌盛两百余年,一朝倾覆。

    从六月初一到九月初一,白淮铁骑只用了短短整三个月的时间,就完完全全地打下吉星界中最大的国家——绥国。十一月初五,乌焦国,迦南和伽北两个小国向白淮俯首称臣,至此,白淮独霸亚大陆。

    十二月初一,覃皓壹称帝,建立吉星界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白淮帝国,建立新城——南充城,并在此定都,建立皇城——大圣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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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万物更替,白淮现在的皇,名覃浩泱,帝号乾盛。

    白淮历经前三任皇帝的改革和励精图治,国力强盛,已远远超越诸国,成为吉星界强大的四大帝国之首。

    当朝的乾盛皇帝覃浩泱,秉承先祖遗志,更加地励精图治,使国家日益富强。不过,白淮虽然国富民强,但乾盛皇帝的后宫,只一个皇后两个妃子,子嗣,也只有出自皇后的一位太子覃衍明和一位永悦公主覃娮明。

    白淮建国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而他们修建的皇宫大圣皇宫,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至今仍然未修建完毕,却已是吉星界中,占地面积最大,最华丽的皇宫了。那已经覆灭了的洛凌宫与之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来到南充城的中心,往南走过占地面积三百六十亩的九阙门广场,然后穿过九阙门,再走过依旧是占了三百六十亩地的金明广场,才真正称得上是进入金碧辉煌,庄严,磅礴大气的大圣皇宫。

    走过金明广场,迎面而见的,是朝臣们每日朝会的地方——大金明殿。大殿雕梁画栋,镶玉嵌宝,铺金砖,盖琉璃瓦,每一隅都巧夺天工,精美无比。用庄严,巍峨,华丽这几个词形容大金明殿,都描述不出它给人带来的震撼。

    再往里走,是大极明宫。大极明宫,是皇帝处理政事,决策之地,是白淮的权利中心,而再往后走,便是皇帝的寝宫,大圣明宫。

    以上的广场和宫殿,与大内中,皇帝与皇后大婚时用的大藻明宫和天上的紫微星皆在同一条轴线上,这在所有皇室宫殿里,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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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时间很快来到了覃浩泱当权的第三十五年。

    这是这个国家,繁荣昌盛的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