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愿君潇洒
木偶戏台置景再次变幻，而白狐与山精灵的木偶已然是人形，收起了狐尾兔耳花枝等真身之貌，着人族衣物，与寻常少年少女无异。
商铺各色，繁华如锦，行人谈笑匆匆过，影掠街旁行乞人；妖灵隐貌匿人群，学艺行商乐自得；猫妖待夜飞檐窃，贵子恃势欺布衣；酒肆无偿施余粮，贪堕刁难欺善心；黑狸报恩护田稼，驱鼠遭误成盗食；女医采药狼相护，辨草辨心两生情；修术欲当人上仙，捕妖立形路已倾......
世事繁杂，欲念万千，千人千面，在这镇上停留数月，白狐与山精灵在仙士前别扭、在私下里勤练，已然掌握了不少术法及剑法，更是扩展了眼界、增广了见闻。这人与妖灵，皆有善恶，却也并不能只用“善”与“恶”二字简单定义。
见仙士偶尔得闲就会雕刻木头研制机关，白狐遂也被其吸引，但一知半解。
“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你们的师父了吧，想再学手艺，也成，要不，先喊声‘师父’？”
仙士偏头一笑，眸光温和。
可白狐即刻抿唇收起笑容，身体僵直，如木轴般转身，走到树影处就提速跑走。待夜晚回屋，他发现桌案上多了一摞书册，最上一本的封皮上写着“木石亦幻”四字，这似乎是仙士在制作木机关时带在身旁的书。他大致翻阅，皆是古时之人对机关的研制和初设，以及后人的完善和其制作原理，但他识字不多，只能通过图画来大致猜测内容。
斑驳光影柔柔透入书堂，将桌上宣纸晕染一层金光。孩子们正在安静习字，忽然感到身后的光一暗，回首发现竟是五个大朋友到末排悄然落座，翻书学习，甚至向他们讨教字音，见此，不禁埋袖掩笑。
跟学几日，见这人族孩童与幼妖同席而坐，在他们眼前齐齐朗诵、习字、玩闹、同食，双眸澄明，心思透亮，白狐似乎渐然明了仙士之前的那番话。下学后，他主动带着山精灵们一同前去向仙士拜师。
“想不到，你真有这份心，其实那日我也是有说笑的成分，不过，若能真让你们以及这群孩子可以得到好的教化，让各族之间消弭隔阂与仇视，我也才能配得上你们唤我一声师父。”
仙士虽依旧笑着，但眸中透着真挚。
“那，敢问师父，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们了吗？相识这么久，总是叫你仙长，挺疏离的。”
白狐好奇探问道。
“说到这名字，你们几个起名倒是挺、挺质朴啊，小白小兔石头花花露露的哈哈......”
仙士的神情些许扭曲多变，既微微嫌弃又觉得风趣。
“确实，现在字已识多且丰富了见闻，是想取个正经名字。”落英精灵声音绵弱，淡淡道。
“百叶凋花落清泉，姹娅繁英聚淑颜；苍林凝雾朝时固，璃空露坠润无声；归落飘浮无定往，离石尘散类星河；卯月春临万物醒，曦光灿绒意净明。”
仙士蓦地道出长串的诗句，似乎与山精灵相关，但又让他们如陷云雾，不明其意。仙士侧身，往一张白纸上挥袖后递给他们，而他方才所述皆显于其上。白狐聪慧，一眼便已了然：
“藏头诗，里面有关于你们的真身和新名字。”
正有些小得意的白狐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凝起，皱眉看向仙士：“师父，我、我的名字呢？”
仙士缓缓抬眸与他对视，神情肃然，收起玩笑姿态，朝他拱手行礼，真诚地祈愿道：
“以白为姓，愿君历俗世而心底仍澄净如光，似白昼温亮。以潇然为名，愿君旷达不羁，一世安乐潇洒。”
本平稳的心，此刻似被一股奇妙且无法言明的力量透入，无声敲击。浑身若被置空，顿时飘然如羽，只余一片明亮纯净。而耳旁之声，也仿若虑去了嘈杂，一直回荡着仙士的这两句话。
可他自己的名字，即便在分离之刻，都未曾告诉他们。
安稳不过几日，刺目日光如往常般唤他们晨起，可下一瞬却天色骤暗，白潇然原以为是暴雨将至，可清醒之后却察觉到了杀意笼罩，透过窗户才发现那并非乌云，竟然捕妖术法！且与百年前用以封山捉妖之阵几乎相似。
他心感不妙赶忙隐去灵息，而此刻，房门自开，但门外之景却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山林，归离满脸焦急地现身，将正在犹豫的白潇然拉出去，但在房门再次关闭之刻，数剑如流随即冲出，如影疾追，洪浪般直扑向他们。
陡然，四方静谧，风止云停，唯一人身影如光流动，展臂，以身为盾，为他们抵挡穿心利剑。宛如铃音的空灵脆裂声响起，骤变轰雷急雨般刺耳。
白潇然循声看去，是仙士先前所送的那把木剑替他们挡下攻击，可逆着那灵术莹光，木剑所附灵力渐然化成仙士的身影，耗尽所有力量粉碎面前如瀑的利刃。仙士回首看向他们，面容依旧呈现温和之笑，虽是幻影，可那最后一眼，随着追杀他们的剑雨一同化为缥缈光尘，浅风过，散无痕......
至此的记忆，都已化成戏台上的景物与木偶，一幕幕地重演，不过，白潇然略去了仙士为他们起名的情节，就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虽然从前就有听山精灵他们讲述过曾经的故事，但也只是几句话概括，而这几场木偶戏，是几乎完整地将他们的经历呈现。白潇然活动活动手指，长呼一气，抬首望星幕，迅然从回忆的悲戚与茫然中跳出。
正起身从幕后走出，他就看见芙宁朝他一笑，且投来感激的目光。而新观众墨欢则捕捉到他们二人的神情交流，疑惑中似乎还有些奇妙的情绪。
“故事，讲完啦？”
百里诺站起身问道，似乎意犹未尽。“那仙士去了何处？精灵们当真回到山林了？为何忽然又有人要捉他们呀？不会又要明日才能看到下文吧。”
白潇然向问题多多的百里诺行礼，笑道：“殿下莫着急，这戏台上的山林，便是最后一幕。白狐与山精灵回山一探，竟发现仙士的院落已然消失，唯半空漂浮几行灵力所凝之字——不辞而别实在抱歉，但师门似被操控，镇上忽起异象，幼童皆已安顿，山林暂安。若诸位仍信为师，则越山西行，或可遇山风之境，传闻，其为仙妖人三族共存之地，和睦共乐也！”
道完最后一字，他将两边红幕往中间一拉，示意此故事真正结束。
“在下所知的故事情节就到此，仙士多半是回到了师门，而白狐与精灵，则去寻找名为‘山风’的乐土。至于是否寻到，他们师徒几人可有再相遇，就留给听故事之人自行想象了。”
山风二字，组起来就是岚，许是那位仙士是在哪听闻了无岚峰的情况，才指引他们前来的。阿勒心中暗想着。
“好！！真是有趣至极！这仙士竟有恶人，妖灵却有好妖，还和人一样需要教化，甚至可与仙士结师徒之情，这些都是从前的话本里不曾出现的，这故事可真让我受益良多呀！”
百里诺拍掌叫好，也让身旁的赤釉一同鼓掌。
“话本都是人写的，身为人族，他们当然会将其他生灵写成丑恶角色，而且为了让故事更生动有趣，或者想让人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著者往往会夸大其词，甚至对原有故事或人物进行胡乱改动。这人族、妖灵、仙士，都是世上的生灵，都有多种面貌和性情，不能一概而论。”
阿勒也感慨颇多，忍不住吐露心声。
久坐不动，芙宁起身舒展，环视一圈发现临水台上亲友齐聚，却又不是很齐，楚绍不在场。她曾前去寻他一同观戏，他也委婉推托。此等欢闹场景而兄长不在，芙宁忽感到心中某处有些落寞。
一声微弱的雀鸣自头顶划过，惊得芙宁伤感全无，和阿勒一齐抬首望天。又是一只浑身裹着灵力的白雀，第一次见时是白昼，而此刻墨夜，灵雀飞掠宛若流星，而消失的方向，仍是楚绍的宫殿。但除了她们二人以及淡然不作反应的白潇然之外，似乎在场之人都没有察觉到空中有异样。
星幕绘墨竹，烛光眠石柱。月虽未至圆亮时刻，可淡光如雾，浅映勾勒出树影轮廓。楚绍正将窗外这清幽疏冷的意境画下，灵雀飞落，停在砚台旁。
看着那雪团之下形似竹叶的小爪，他嘴角微扬，心生顽皮之意，轻抚着雀儿将它捧于手中，悄悄地将它的爪子浸入墨水中，点到画纸上当作竹叶。
灵雀一惊，从他掌中挣脱出，直向一幅画飞冲去，如水珠滴落一般，无声融入其中。楚绍收起笑容，合窗息烛垂帘，用灵力塑出自己正在沉睡的虚影，走到那幅画前，也随之进入。
商铺各色，繁华如锦，行人谈笑匆匆过，影掠街旁行乞人；妖灵隐貌匿人群，学艺行商乐自得；猫妖待夜飞檐窃，贵子恃势欺布衣；酒肆无偿施余粮，贪堕刁难欺善心；黑狸报恩护田稼，驱鼠遭误成盗食；女医采药狼相护，辨草辨心两生情；修术欲当人上仙，捕妖立形路已倾......
世事繁杂，欲念万千，千人千面，在这镇上停留数月，白狐与山精灵在仙士前别扭、在私下里勤练，已然掌握了不少术法及剑法，更是扩展了眼界、增广了见闻。这人与妖灵，皆有善恶，却也并不能只用“善”与“恶”二字简单定义。
见仙士偶尔得闲就会雕刻木头研制机关，白狐遂也被其吸引，但一知半解。
“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你们的师父了吧，想再学手艺，也成，要不，先喊声‘师父’？”
仙士偏头一笑，眸光温和。
可白狐即刻抿唇收起笑容，身体僵直，如木轴般转身，走到树影处就提速跑走。待夜晚回屋，他发现桌案上多了一摞书册，最上一本的封皮上写着“木石亦幻”四字，这似乎是仙士在制作木机关时带在身旁的书。他大致翻阅，皆是古时之人对机关的研制和初设，以及后人的完善和其制作原理，但他识字不多，只能通过图画来大致猜测内容。
斑驳光影柔柔透入书堂，将桌上宣纸晕染一层金光。孩子们正在安静习字，忽然感到身后的光一暗，回首发现竟是五个大朋友到末排悄然落座，翻书学习，甚至向他们讨教字音，见此，不禁埋袖掩笑。
跟学几日，见这人族孩童与幼妖同席而坐，在他们眼前齐齐朗诵、习字、玩闹、同食，双眸澄明，心思透亮，白狐似乎渐然明了仙士之前的那番话。下学后，他主动带着山精灵们一同前去向仙士拜师。
“想不到，你真有这份心，其实那日我也是有说笑的成分，不过，若能真让你们以及这群孩子可以得到好的教化，让各族之间消弭隔阂与仇视，我也才能配得上你们唤我一声师父。”
仙士虽依旧笑着，但眸中透着真挚。
“那，敢问师父，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们了吗？相识这么久，总是叫你仙长，挺疏离的。”
白狐好奇探问道。
“说到这名字，你们几个起名倒是挺、挺质朴啊，小白小兔石头花花露露的哈哈......”
仙士的神情些许扭曲多变，既微微嫌弃又觉得风趣。
“确实，现在字已识多且丰富了见闻，是想取个正经名字。”落英精灵声音绵弱，淡淡道。
“百叶凋花落清泉，姹娅繁英聚淑颜；苍林凝雾朝时固，璃空露坠润无声；归落飘浮无定往，离石尘散类星河；卯月春临万物醒，曦光灿绒意净明。”
仙士蓦地道出长串的诗句，似乎与山精灵相关，但又让他们如陷云雾，不明其意。仙士侧身，往一张白纸上挥袖后递给他们，而他方才所述皆显于其上。白狐聪慧，一眼便已了然：
“藏头诗，里面有关于你们的真身和新名字。”
正有些小得意的白狐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凝起，皱眉看向仙士：“师父，我、我的名字呢？”
仙士缓缓抬眸与他对视，神情肃然，收起玩笑姿态，朝他拱手行礼，真诚地祈愿道：
“以白为姓，愿君历俗世而心底仍澄净如光，似白昼温亮。以潇然为名，愿君旷达不羁，一世安乐潇洒。”
本平稳的心，此刻似被一股奇妙且无法言明的力量透入，无声敲击。浑身若被置空，顿时飘然如羽，只余一片明亮纯净。而耳旁之声，也仿若虑去了嘈杂，一直回荡着仙士的这两句话。
可他自己的名字，即便在分离之刻，都未曾告诉他们。
安稳不过几日，刺目日光如往常般唤他们晨起，可下一瞬却天色骤暗，白潇然原以为是暴雨将至，可清醒之后却察觉到了杀意笼罩，透过窗户才发现那并非乌云，竟然捕妖术法！且与百年前用以封山捉妖之阵几乎相似。
他心感不妙赶忙隐去灵息，而此刻，房门自开，但门外之景却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山林，归离满脸焦急地现身，将正在犹豫的白潇然拉出去，但在房门再次关闭之刻，数剑如流随即冲出，如影疾追，洪浪般直扑向他们。
陡然，四方静谧，风止云停，唯一人身影如光流动，展臂，以身为盾，为他们抵挡穿心利剑。宛如铃音的空灵脆裂声响起，骤变轰雷急雨般刺耳。
白潇然循声看去，是仙士先前所送的那把木剑替他们挡下攻击，可逆着那灵术莹光，木剑所附灵力渐然化成仙士的身影，耗尽所有力量粉碎面前如瀑的利刃。仙士回首看向他们，面容依旧呈现温和之笑，虽是幻影，可那最后一眼，随着追杀他们的剑雨一同化为缥缈光尘，浅风过，散无痕......
至此的记忆，都已化成戏台上的景物与木偶，一幕幕地重演，不过，白潇然略去了仙士为他们起名的情节，就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虽然从前就有听山精灵他们讲述过曾经的故事，但也只是几句话概括，而这几场木偶戏，是几乎完整地将他们的经历呈现。白潇然活动活动手指，长呼一气，抬首望星幕，迅然从回忆的悲戚与茫然中跳出。
正起身从幕后走出，他就看见芙宁朝他一笑，且投来感激的目光。而新观众墨欢则捕捉到他们二人的神情交流，疑惑中似乎还有些奇妙的情绪。
“故事，讲完啦？”
百里诺站起身问道，似乎意犹未尽。“那仙士去了何处？精灵们当真回到山林了？为何忽然又有人要捉他们呀？不会又要明日才能看到下文吧。”
白潇然向问题多多的百里诺行礼，笑道：“殿下莫着急，这戏台上的山林，便是最后一幕。白狐与山精灵回山一探，竟发现仙士的院落已然消失，唯半空漂浮几行灵力所凝之字——不辞而别实在抱歉，但师门似被操控，镇上忽起异象，幼童皆已安顿，山林暂安。若诸位仍信为师，则越山西行，或可遇山风之境，传闻，其为仙妖人三族共存之地，和睦共乐也！”
道完最后一字，他将两边红幕往中间一拉，示意此故事真正结束。
“在下所知的故事情节就到此，仙士多半是回到了师门，而白狐与精灵，则去寻找名为‘山风’的乐土。至于是否寻到，他们师徒几人可有再相遇，就留给听故事之人自行想象了。”
山风二字，组起来就是岚，许是那位仙士是在哪听闻了无岚峰的情况，才指引他们前来的。阿勒心中暗想着。
“好！！真是有趣至极！这仙士竟有恶人，妖灵却有好妖，还和人一样需要教化，甚至可与仙士结师徒之情，这些都是从前的话本里不曾出现的，这故事可真让我受益良多呀！”
百里诺拍掌叫好，也让身旁的赤釉一同鼓掌。
“话本都是人写的，身为人族，他们当然会将其他生灵写成丑恶角色，而且为了让故事更生动有趣，或者想让人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著者往往会夸大其词，甚至对原有故事或人物进行胡乱改动。这人族、妖灵、仙士，都是世上的生灵，都有多种面貌和性情，不能一概而论。”
阿勒也感慨颇多，忍不住吐露心声。
久坐不动，芙宁起身舒展，环视一圈发现临水台上亲友齐聚，却又不是很齐，楚绍不在场。她曾前去寻他一同观戏，他也委婉推托。此等欢闹场景而兄长不在，芙宁忽感到心中某处有些落寞。
一声微弱的雀鸣自头顶划过，惊得芙宁伤感全无，和阿勒一齐抬首望天。又是一只浑身裹着灵力的白雀，第一次见时是白昼，而此刻墨夜，灵雀飞掠宛若流星，而消失的方向，仍是楚绍的宫殿。但除了她们二人以及淡然不作反应的白潇然之外，似乎在场之人都没有察觉到空中有异样。
星幕绘墨竹，烛光眠石柱。月虽未至圆亮时刻，可淡光如雾，浅映勾勒出树影轮廓。楚绍正将窗外这清幽疏冷的意境画下，灵雀飞落，停在砚台旁。
看着那雪团之下形似竹叶的小爪，他嘴角微扬，心生顽皮之意，轻抚着雀儿将它捧于手中，悄悄地将它的爪子浸入墨水中，点到画纸上当作竹叶。
灵雀一惊，从他掌中挣脱出，直向一幅画飞冲去，如水珠滴落一般，无声融入其中。楚绍收起笑容，合窗息烛垂帘，用灵力塑出自己正在沉睡的虚影，走到那幅画前，也随之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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