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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银月引潮

    过往所遇转入梦,梦中奇景以画生。

    宣纸上,那一点滴落的墨痕虽然突兀,可在其上添了几笔后,一只灵动的雀儿却被构出。它受人之托衔信飞跃千百里,终从都城到达边域,正在寻人,却见戍边将士正抵抗着异国军队的入侵,护卫当地百姓东迁,不被当作俘虏。

    可他们不知,一朝城池易主,众人皆被抛弃。

    而飞雀所寻收信人,乃流放于当地的一名囚犯,原本他的出狱之期将至,可他却随着几座城池一并落入了敌国手中,沦为凿山挖矿的奴役......

    时至花繁季,樱云浮雪罩亭台,风微捋,瓣落浅池,或飘入室。

    此次在会客水榭围观百里诺作画的人,多了楚绍和墨欢。但他们并不知,在这纤薄宣纸上寥寥数笔所呈现的画,却是两个人短暂的一生。

    凡尘众生,多数皆如落花,灿烂一时,枯散一瞬。

    越是反复细看这些图画,楚绍就越是觉得其中所描述的内容格外熟悉,他只是不经意地抬眸扫看一眼芙宁和阿勒,可她们竟是不约而同地回避他的视线,着实可疑,但他也忽然明白了什么,悠悠道:

    “看来阿诺近日受到挺多影响呐,竟然能在梦里复现出旧年秋末发生在胥唐的事情。”

    百里诺不解:“这是何意?”

    “胥唐银月山以及几座城池落入了东瀚囊中这件事,你也已经知晓,但其中,还有更为细致的消息。”

    楚绍顿了顿,指尖轻点画上的一幅图,继续道:

    “据说当时,当地百姓不仅因此失去居所,还险些被东瀚驻兵拉去当采矿的苦役,是戍边将士拼死抗争和守护,才让百姓得以东迁避难,但是流放在银月山的囚犯,却是真正地被遗忘了。

    他们就如你梦中所见,被抛弃、被拉去替别人挖自家的矿物。还有那些戍边将士,只有少数能活着护送百姓离开,而多数,都已倒在了那片他们守卫多年的地方。”

    楚绍细语柔声地讲述着,但词句间以及眸底,皆是愤慨与无奈。

    倏忽,一只灿金的小雀儿扑扇着翅膀停落于画中的那只飞雀旁,众人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片折成了雀形的枯黄叶子。

    是阿勒在旁拾捡飘入水榭的落叶,将它们折成鸟雀之状,且悄悄放入一缕灵力,让它们短暂地飞转。

    “真是巧,那段时日我正与同门在胥唐游历,碰见了一名买醉的侠客,听他诉说了一件与这梦境相似、且同样令人悲凄的事情——”

    阿勒背对众人倚靠亭柱,抬首望花树,语气竟是虚浮若飘烟,这恹恹之状与方才在亭外飒爽的模样截然相反,似乎她才是那醉酒之人。芙宁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眸中藏着担忧,因为她知道,画中送信的飞雀正是阿勒,梦境中的所有,都是她曾真实经历的。

    “由于东瀚的军队陆续驻扎进银月山,胥唐没有信差愿意前往送信,连边界也不愿到达,更有甚者在途中听到银月山的消息后就立即折返。那位侠客在路经驿站之时,遇见一名想要寄信却被驱赶的病弱女子,他心生怜悯,便仗义相助。

    可到达银月山寻人时,侠客却发现所有流放的囚犯皆被东瀚驻兵当作奴役。而明明还需再撑多三日,那位收信人就能等到六年流放之期结束,他本可以返乡的,却因银月山被易主,他再次失去自由。”

    虽然已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不颤,但阿勒的眼圈已然因自己内心的情绪波荡而悄然泛红。

    “那位寄信的姑娘曾受到权贵的欺凌,她兄长为保护她而打伤了权贵,因此反遭陷害顶罪,才被流放至银月山六年。而姑娘当年及时逃出城,才没被抓住报复,但因家中困苦无权势人脉,她不知该如何反抗,只能躲去驿站谋生,借此探听有关银月山的消息。

    六年来,她一直做不同营生筹措银两,只为打通各种关系,想以此解救兄长,但都无果。而终于捱到六年结束之期,她本可以等到与兄长团聚,却是出现了东瀚夺矿之事,她想寄去文书以及所有钱财让狱卒放她兄长归家,却无人能相助,驿站连车辆马匹也不愿借她。

    但她当时并不知道,长达六年的折磨,致使兄长早已被病痛缠身,待侠客打听到他的下落之时,也为时已晚,他已承受不住加负的劳动以及鞭打,离开了人世,被扔于深山草草掩埋......”

    声音逐渐细断,四周亦是人静无言,唯风穿枝戏叶作响。

    芙宁悄悄覆掌握住阿勒的手背,那掌心的温暖附着安慰之意,在触碰之刻直击入心,终是让抑在眼角的泪水向外挣脱。

    “之、之后呢?”

    百里诺既是难过又好奇,低声询问。

    阿勒快速抬指抹去那滴滑落的泪,闷叹一声后,道:

    “受人之托,侠客自然是要将那姑娘的兄长带回家,就算是尸身也要送回去。只是那位姑娘,身心无法承受,这六年来她的元气早已受损,终也是病逝。”

    得到回答,百里诺悄然转回身,垂首捏着画纸的边角,再度回想梦中的一幕幕场景,虽不太完整连续,但都能对应上阿勒所述的故事。

    他也并非真的懵懂痴傻,这段时日他们用偶戏说书,以及这梦境来为他讲述和呈现出这世间的悲苦,这其中的用意他都明白的,是要他担起那高位的责任、去改变这些现状。虽然自幼,身周的人无不在提醒着他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皆在教导他要在将来成为一名仁义为民的好君主,可是,他一直身处这座玉阶碧梁朱楹金瓦的宫城之中,无法走出去亲眼一见高墙外的真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不负众望。

    “百姓所求,不过是安稳罢了。割地止戈看似能避免更多伤亡,可承受伤害的却仍是他们自己的子民,若是胥唐这十多年来可以平衡好文与武,倒也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试着去反抗东瀚。”

    墨欢面色些微沉凝,语调平缓却是暗含着愤懑。

    百里诺悄悄抬首瞧了他一眼,又即刻垂眸,虽说自己还尚未回去那陌生的故乡,但这胥唐皇子的身份却是一直无形地挂在他身上,听着墨欢在自己面前数落胥唐,他竟是有些不自在。

    “仙士姐姐,若你所言非虚,那么,那位侠客可有细说欺凌那对兄妹的权贵,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她兄长是被迫替那权贵顶罪的,那罪名是什么?”

    他忽而又转身向阿勒询问,且清晰地抓住重点,众人不禁惊诧。而阿勒思索片刻后,回他道:“只知,那权贵为郑姓。他们当年是住在澜城,位于胥唐帝都的右方,但这六年里,那郑家搬去了帝都。至于罪名,不知。”

    “好,我记住了。”

    简短的一应后,百里诺从严肃认真又转换回平素那般憨然无忧,他翻看着自己的画作,又取来空白宣纸,随意涂画。

    芙宁在侧静看着他仍是故作孩童的模样,可方才的那一言,他是已在心中定下某个决心了吧。

    待到百里诺和墨欢终于离开云芙宫,芙宁才得以揪着楚绍的衣袖将他拉去临水台。

    “哎、哎唉!不必走这么急,哥哥知道你想问什么,更何况,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但芙宁并不理会,反而是加快了步子,楚绍无奈笑叹,只好任着妹妹就这么拽着自己走。

    “十六种灵力气息!这是你和墨欢身上共同附着的,重要的是,其中有四种灵息是与月灯节操控刺客的那股灵力相似的,都是杂糅混乱但被强行合一。”

    芙宁围绕着楚绍碎步转圈,或拎起他的袖子手臂凑近细看,更为细致地分辨着残余的灵力,那目光似要将他洞穿。

    “而且,哥哥身上竟还有一股深厚纯净的古木灵气,你们昨夜究竟遇到了什么?”

    “我都已沐浴更衣了,你竟还能感知到如此详细?”

    楚绍有些不可思议,昨夜他们确实遇到了十二个妖灵,而他仔细回想自己探查它们心脏后发现的那些灵力,虽然相似,但其实是有细微差别的,如此说来,应该共有四股灵力在分别控制着三个傀儡,那他们接触的灵息确实有十六种。

    “灵力又不是尘土,没有那么容易被洗涤冲刷。”

    芙宁抬首直视他,忧虑道:“哥哥还没回答我所问的呢,而且你们这一次遇到的傀灵术,相较之前,可是有所增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