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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昭卉宴(二)

    无具象的风与空中,灵力微然流动,化为一堵薄弱的无形气墙,及时地阻隔在芙宁和抱琴女子之间不让她们彼此相撞。

    待二人站定,这气墙极快地散去,像是其中的灵力无法容许它再多支撑片刻。

    随风迎面来的这几缕灵息轻盈若柔羽、又如山木朝露般清透,让芙宁觉得分外熟悉,似是曾在溪川十八洲之时感知过与之相似的气息,但她还探查到这位抱琴姑娘的身上有一层奇怪的灵术,似乎禁锢住了她的力量。

    而这位姑娘似是也察觉出了他们三人身上的翼灵气息,面露惊诧缓缓抬头,她那原本无神的灰瞳中瞬即亮光,驱散朦胧。

    她唇齿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并无发声,踌躇间,方才正追赶着她的人已然奔来。

    “泽、泽翎!你别跑了!我、我跑不动了......你可、真能跑啊......”

    费劲断续的声音自身后传荡来,泽翎回头瞅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就继续抱着琴朝宴厅的方向跑去。

    这说话之人喘息跑近,抬眼间不见泽翎却瞥见了芙宁几人,惊得即刻止步吞话,却被跟随他跑来的侍从冲撞而朝前摔去。

    一直默然静待在旁的墨欢疾速移步伸手揪住那人的后衣领,才没让他趴地食土。这熟悉的一幕让芙宁忽而想起了梦园诗会的那个小插曲。

    她弯腰打量着这位被悬空提起神态恍惚的男子,问道:“哦?这不是,上回那个耍酒疯的公子吗?哥哥,他贵姓啊?我忘了。”

    楚绍闻言眉一挑,微笑接话道:“对哦,上回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嫂嫂的胞弟——程诩。”

    芙宁了然应声,却是扇扇手作嗅气状,哂笑道:“这回也没喝酒呀,怎么行事仍这般轻浮,光天化日之下就追着人家姑娘跑啊?”

    这俩兄妹一唱一和地将他当作乐子,程诩羞恼得耳尖泛红,狼狈地挣扎站起。他即刻环顾四周,见众宾客或往宴厅走、或向湖畔行去,并无人看过来注意到他的出糗之状,这才稍微放心些许。

    程诩不情愿地朝楚绍兄妹作揖行礼,并敷衍道:“两位殿下安好——上回是我醉酒失礼冲撞了仙士,是我不对,我在这道歉了啊。”

    他胡乱地上下摆手甩着衣袖,也并未朝着阿勒,实属敷衍。

    “今年昭卉宴由我程家置办,宴厅那边还需我去帮忙,恕在下不能奉陪,诸位请自便。”

    撂下一言,程诩便甩袖背手疾步离去。

    可他分明面有愠色,却是忍着不说怒话,与方才所遇的那些宾客一样对他们避而远之,但不同的是,他这背影略显几分嚣张傲气。

    芙宁不禁双眸睁大,被此人滑稽的言行不一而气笑。

    楚绍轻搭上妹妹的肩将她扭转回来,安慰道:

    “别气了,不必理会,他是被家人娇惯放纵成如此,如若他将来仍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自会自食其果。”

    可芙宁还是忍不住回首瞪了程诩一眼,且对他与安王妃是姐弟一事略表怀疑,虽只见过程韫嫂嫂一面,可她温柔倩丽举止端庄让人印象甚好,这程诩唯一与她相似的怕是只有那副好皮相了。也不知方才那位名叫泽翎的翼灵与程诩是何关系、为何会身着教坊乐人的服饰出现在此?

    “呵,再过不久待我阿姐诞下皇长孙,众臣心安,安王姐夫定能入主东宫!我看这两人还能笑到何时?”

    程诩虽已走远,但他这自傲的低声自语,却是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四人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顿足、齐齐回身视之。

    忽觉背后寒凉刺骨,程诩搓手抱怨嘀咕:

    “嘶——怎么忽然这般冷啊!唉、真是不知为何每年都要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选在这风大的湖边设宴,还不如窝在暖阁呢!”

    他分明已是内着棉绒肩披裘,却依然道冷,侍从只好即刻为其撑伞挡风递手炉。

    果真是纨绔,口中所出也皆是轻浮浅显不知疾苦之言,且这皇储之位,又岂是凭一个婴孩就能定下?芙宁虽心中鄙夷,但仍是悄悄抬眸看向楚绍,想知道他听见此话是何反应,可他隐藏得极好,面容与眼中皆无波澜,她瞧不出他此刻情绪。

    也不知他是真的淡然,还是故作镇定。

    见这气氛些许尴尬,阿勒只好轻咳一声,道:

    “这人群背影有何好看的,殿下不是说,湖畔有群芳似云堆雪簇吗?”

    闻言,楚绍漠然的面容上旋即显露笑意,他回眸笑视阿勒,且展臂作指引状,道:

    “对,阿勒姑娘所言极是,这湖景自是比人要好看得多。我所说的那处花田就在不远。”

    仅走几步,越过遮掩了远景的树,顷刻间,明阔清亮的宽广天湖骤现眼前,令人不觉心旷静待。碧青湖水与浮雪花海相依相连,其花色皆为杏或白,且叶稀枝矮,远望之,确实如云雪覆岸。

    可如此美景却无人观赏,因为身在湖畔的宾客皆注视着明湖上的几艘如亭台楼阁的画舫。

    芙宁也随之好奇眺望,她发现这些画舫都是两船并行,姑娘与公子们各在其上,隔空对饮谈笑。

    “乘船游湖对饮作诗,是昭卉宴的其中一项玩乐,不过公主从前,更喜欢在湖边静坐,或是作画、编花草、打水漂。”

    墨欢主动地为她解释道。

    “打水漂?”

    芙宁有些惊讶,芙乐竟会知道这种溪间小童相竞玩闹的小游戏。

    墨欢看了眼正与阿勒迈入花海的楚绍,再道:“三年前,臣初见公主去苑中荷塘打水漂时,也同样惊讶,是庄王殿下说,公主幼年曾去郊外踏春,许是看到有孩童在河畔戏水捉鱼打水漂,觉得有趣因此学了去。”

    想至自己儿时也常与同门兄弟姐妹在无岚峰溪涧泼水抓鱼扔石头,芙宁蓦地笑了一声,但立即收敛以袖捂面,心中暗乐道:阿姐看到的孩童莫不是我吧,想想也不可能。也不知她身体何时能完全康复,若痊愈了定先带她游览无岚峰!

    看着芙宁忽而发笑且提裙向湖边石群走去,墨欢不知所以,只觉湖风渐盛、水急拍岸、云层随风速移遮蔽了日光,他只好紧跟其步伐以护她周全。

    而即将靠岸的两艘画舫,却是出现了与方才吟诗谈笑截然不同的光景。

    二层平台上,宁元晗与袁文如竟在拉弓搭箭隔船相对,他们身后的船栏被系上了十数只彩缎香囊,正因疾风拨弄而肆意晃荡。

    袁文如的衣摆绫带珠坠也皆被风摇起而翩跹,远观似如临风而飞的长羽练鹊,虽有灵动飘逸之美,但对其行动甚是阻碍,见此,宁元晗放下弓箭,喊道:“文如,既起风了,这比试要不就......”

    “不行!就当这湖风是来助兴,增加些难度才更有趣味。元晗哥哥的志向不是当将军吗?如今遇到这小小的风难道就要退缩?”

    袁文如高声回应,笑靥似阳,任衣袂翩动而人持弓箭稳立风中,与素日所见的文雅闺秀模样极大不同。

    宁元晗忽觉心一顿,似有暖意注入心间使其豁然,他竟一时不知那是何感觉。在画舫一层围观之人的呼声与窃笑让他回神,遂笑答:

    “好,那就继续比试。”

    助兴之乐再度响起,袁文如也再取来一只软头箭搭在弦上,并道:

    “元晗哥哥不必谦让,父亲在家之时也教了我箭术,且看看你我二人谁能在乐曲停下之前取下对方所在的所有香囊。”

    话音未落,她就双箭齐发,将宁元晗身后左侧的两只起伏尚小的香囊射落。如此举动,将宁元晗的好胜之心燃起,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手边却不忘再挑起两只箭,心中屏去周遭杂音,暗暗观察着香囊摆动的幅度,终等到多条彩缎重叠的时机,他即刻抬臂拉弓放箭,射断缎带,取下了她那方的六只香囊。

    强劲的破空之声如尖啸,箭矢落湖若投石,惊得芙宁回眸张望,还以为是傀灵刺客再次现身,不曾想竟是那宁元晗和袁文如在对船射箭比试。

    适才平如晶镜的湖面已因波澜摇荡而模糊浑浊,驶远的画舫也逐一回岸;宴厅依旧乐声不断,宾客举杯来回进出,或相互作揖、或谈笑搭背;陆岸庭园水中台,世家子女如花团各聚,观投壶射艺捶丸之竞、暗暗相看心中人、执扇掩面窃私语。

    宴席繁闹,众人皆在安然玩乐,眼前一切似是盛世之下的平和景向,可芙宁这心底却有些惴惴不安。既然这昭卉宴是各世家齐聚的重要之日,那这操控傀灵的幕后之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芙宁蹲身假意捡拾石块,悄悄伸手与湖水触碰,以灵力施术查探湖中所在,也不知这宽阔幽深的静谧湖底,可会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