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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公瑾遇真主 送礼伍子胥

    木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间。

    看着一周围着的自家的亲人,木听难受的身躯慢慢缓过神来。意识也逐步清醒。自己写出了那样的诗,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所以木听着急的看着已经靠在床边的母亲。

    郜素华此时也领会木听的心意,忙轻拍着木听的手说道:“没有什么大事,听儿你安心。”

    听到这话木听才缓缓地勾起了微笑,悬着的心霎时间落了下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木尚也上前来握住木听地手,眼角明显都是哭过的痕迹,此时隐隐的啜泣,嘴里嘟囔着:“这天杀的,怎得就让小听成了这幅模样!”

    木听连忙轻声安慰,示意自己没事,自家这大姐,平日是娇惯地样子,遇着事儿是顶顶地着急,心思也是重,不能承受家人丁点伤害的。

    安慰好了木尚,木曲又忍不住在那高声喊起来了:“那杜伦欺人太甚,我是早晚要叫他好看的,就是三哥昨个儿那诗,真是一顶一的好,直叫李社长都高呼了三声好呢!活该气的那杜伦满嘴胡言,到最后还说是那周公瑾作的!我呸!”

    木听一听,脸色煞变,那诗的来历是决计说不出口的,此时木听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郜素华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连忙喝止木曲继续说下去。

    木曲看着脸色不好的三哥,也不明所以识趣的闭上了嘴。

    只是一旁冷冷的看着木听的木家二女木田什么话也没有说。木听看着自己的二姐,生怕她从自己的表现里看出点什么,她一向是绝顶聪明的!

    郜素华将孩子们赶出去,嘱咐木听好好休息,就关上门走了。

    木听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梦境,梦里百花盛放,自己纵深其中,不知身形百态。只觉得飘飘然,好似神仙。

    星夜。

    一家人在木听醒来后终于还是吃上了那顿专为木听准备的饭菜,木听经过一阵休息气色已经大好,在饭桌上更是一阵安慰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婚事让木听受苦的木尚。

    杜伦输了,不管怎么说,道理上木家是不用担心什么的,尽管像外边传的那样,诗作是周公瑾作的也无所谓,木听心里倒也乐见其成。

    饭后,木听与木田坐在自家屋顶上,两人平静的看着无垠的星空,在蝉鸣与微风中体味着两人之间独处的惬意。两人以往在有心事时总会来这坐着,聊一聊。

    被微风吹起发髻的木田露出瘦削的脸庞,一双明眸配上瓜子脸,浓密的眉毛顶在靠上的额头,有极为小巧的朱唇,说不上是多么的好看,却给人一种锋利而不敢靠近的强势感觉。

    这就是木听的二姐,木听细细的看着今夜的二姐,似乎一瞬之间,一家四子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稚嫩的孩童模样。

    这次是木田先开口了:“诗不是周瑜作的,他已经作不出来这样的诗了!”

    木听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也绕不开心思细腻的二姐的,母亲不便探自己的口实,自己这位二姐却是不会放过。

    “公瑾怎作不出了?他可是曾经作过《秋明》的天才,那时也不过十三岁。”木听回道。

    木田看着与自己打哈哈的三弟,轻轻的白了一眼,没好气的说:“他当然确实说过如你写的诗里说的大话,可这些年他早就没这般性子了!倒是你,我却觉得这诗.....像你!”

    “像我?”木听顿时也错愕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木听才木讷的说道:“二姐,你相信神明吗?”

    “不信!”

    “那你怎就相信这诗是一个像你弟弟这样的人作出来的呢?”木听不解的问道。

    木田看着木听,神色坚定的说道:“那你说,是你作的吗?”

    木听一愣,当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自己怎么就突然之间会作诗了,自己连经书都背不过,更不要谈从未接触过的写诗了。

    木田也不纠缠,一改平日里的严肃,轻声的说道:“是你这些年的刻苦才有了昨日的诗作!”

    木听砸吧了一下嘴,挠了挠头,平日里老实的模样又露出来说:“我从没听过读书读着读着便能写出那样的诗的事儿。”

    木田却不置可否地笑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温良恭俭让,宽厚待人,却总是对自己严加苛刻,几年来闭窗读书、日日琢磨才能使自己安心。

    就这样两人待了一会儿,木听便感觉有些冷了,于是想要下了屋顶,回屋歇息了,几日后便是乡考,总归是要去应试的,明日还要应付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

    木听刚想要下楼梯,一旁沉思了许久的木田突然开口道:“木听,你知道昨日杜伦辱你的事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说完眼里似乎含着泪水,在星光下显得十分的苦楚,木听也瞬间被唤回了那段记忆。

    那是十五年前父亲受辱的事,那一次,整个北木村最倜傥的男子成了被削去一缕乌发的废人,对于大衡任何一个男人来讲,削发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重担。

    木听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回家时拖着的身体,见到母亲后瘫倒在地上强忍着嚎啕的啜泣。那一天后木纲成了只会笑嘻嘻的木匠,走街串巷的人都不再唤他木郎。

    木田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你知道吗?当年那布政使对父亲、母亲的羞辱,对你的伤害,十几年来我一点都不曾忘却!”

    木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背上那道贯穿全背的刀疤,那是十几年来自己夜夜的阵痛。他又何曾忘却那人辱骂自己的母亲,二姐不过垂髫,而自己更是尚在襁褓,这年他们穷凶极恶的脸,更是每夜疼痛难忍时在脑海里浮现。

    木田看着一脸痛苦的弟弟,心里也被刺了一下。

    “那些人终究还是得到了报应不是吗?”木听自嘲般说道。

    但是谁想木田此时却突然激动起来:“可那布政使不在那群尸体里!我只恨他,何苦扯上这些个无辜的兵士!”

    确实如木田所言,当年那布政使掌管县乡教化,见木家孩子母亲与木听的阿爷争论,竟不分青红皂白就指摘木家母亲有悖人伦,不当人妇。

    更是于情急之时纵容其受下动起刀刃,其中一刀砍在年幼的木听身上,而后布政使心觉伤人幼子十分惭愧,竟然找了个理由就当作无事一般荡然离去。

    木纲自然是气不过的,于是乎提起刀器就追了上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三天后木纲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削了头发去。

    所有人也没有打听这件事得后续,木纲也只是在多年之后透露出当时自己追上去被人抓住一阵羞辱后便昏迷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布政使得人马竟无一人生还的死在了木纲身边,全无外伤,死相极惨。

    而在尸群里,偏偏没有那布政使的人影。

    后来据传朝廷专查此案,是为琅琊附近的梁山匪患所犯。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谁也未曾关心过北木村的木家一家,他们受到的屈辱,就如同没有怀疑他们敢杀官兵一样,被湮没进历史。

    木听是想要报仇的,他也知道自己的二姐比自己更恨那个人,因为当年她是亲眼所见父母受辱,这些年又饱受指指点点。

    木听走上前抱住已经有些虚脱的二姐,紧紧的拥着她,他太心疼了,此时的痛苦比得上十数年寒窗而无不及。

    “会有那么一天的,没有人能忘记,我们不允许!”木听在二姐耳边说道。

    话说此时杜伦羞辱木听不成,反而让木听作出绝世之诗,回到杜府后杜伦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老师李儒竟然还说要将这首诗表于琅琊诗社,以期得大儒评语,进而助木听入仕!

    “不!绝无可能!”

    杜伦此时早就失去了理智,将书桌之上得文房之宝一扫而空,肆意毁砸。

    幸得旁人指点,才潸然明白那木听作出此等好诗实在事出异常!试想一个从未接触过诗作的十七岁乡学子能写出让李社长赞赏有加的诗?

    一定是周公瑾!当年愤而作《秋明》一诗明天下,得府君赞曰:“神童”

    这诗中所言大话定是指当年周公瑾于《秋明》之后所表“愿为圣子劳!”

    一定是这样!

    于是杜伦派人大加宣扬此言论,试图将木听的名声彻底弄臭,要知道在重名声礼教如命得大衡是容不得蝇营狗苟之辈再得功名的!

    想到这杜伦的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听到屋外县君杜唐唤自己去见客人,杜伦收拾好衣装也就有了精神。

    到了县府衙,只见父亲正躬身在侍候着坐在首座上的一阴郁山羊胡中年男子,男人虽衣着不算华贵,但是还依稀能够辨出其用料不凡,此时父亲又姿态如此之低,杜伦自然不敢小觑。连忙上前施礼。

    可那男子丝毫不将其看在眼里,倒让杜伦吃了哑巴憋。

    “杜县君说杜公子知晓张家乡学舍中那首《大鹏》是何人所作?”男子慢悠悠的饮完一杯茶后声音尖锐的问道。

    杜伦自然将自己的臆想告知男人,虽然不知道男人欲作何为,但是此时怎能让那木听出风头,决计要狠狠的压下这件事的。

    男人得到答案,一句话也没说就甩手走了。

    几日后阳谷县狮子楼中

    周瑜被带到了一少年面前,说是请来的,其实与裹挟何异?所以此时也是一肚子气!

    可是少年人见到周瑜,只觉此人英姿不凡,身躯伟岸,书卷缠身,颇有潘安之风,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更是觉得自己要遇到的那人便是此人。

    于是亲自扫去拂尘,引周瑜入座,更是手沏名茶,拱手奉上,一派作风却是将年轻的周公瑾搞懵了,目瞪口呆的问道:“公子何至如此?”

    少年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着实叫人亲近,此时更是颇为激动的说道:“小先生幼年而作《秋明》有名幕之志,九郎读之,深为感动,此时贸然请小先生前来,刚才如师之礼,自当是赔罪!”

    周瑜有些错然,自己五年前写的诗如今竟被他奉为圣典?还要与自己为师之礼?不仅仍露出不解神色,但却保持着波澜不惊。

    少年当年能感觉到周瑜的不凡,于是招手让跟随自己的中年人进门来,竟是那日在杜府之人,此时上前介绍自己名为秦桧。

    周瑜当即脱口而出:“先生字有德?”

    秦桧更是惊讶不已,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只见少年人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抢先问道:“小先生何以知道我师兄的字号?”

    周瑜此时却神色一变,颇为警惕的问道:“还是先请公子说明来意吧!”

    秦桧与少年人眼神交汇,悄无声息的冲少年人点了点头。

    少年人也不纠结当即拱手躬身说道:“请小先生入我府僚!”

    周瑜眼神一凛,开口道:“既然公子知道我作《秋明》,那自然也就知道当初周公瑾说过的大话吧?公子以何请我入府?”

    少年人再次躬身:“吾家中排行老九,有黄气萦绕于府!”

    周瑜突然起身!其实他认出秦桧就是阳谷县志曾经记载的官员之后就大概猜到少年人不凡的身世,只是此刻更为震惊!

    周瑜心中激荡,一时间竟真叫自己得遇明主!

    于是沉下气来,坚定的说道:“家有老母,不远行!”

    少年人再次躬身毫不避让:“遗千金,奉吾母!”

    周瑜立刻扶起少年,情绪激动,眼中尽是无穷浩瀚之志向!于深情中退身,行君子效主礼。言称:“君三躬待瑜,瑜以国士报之!”

    等到少年和秦桧走后,周瑜回到自家的草屋,看着头发斑白,已经满目沧桑,似乎已届垂暮的母亲,心里是十分的悔恨的,自己一时的激情,却将母亲就这样不管不顾。

    想起来是有些惭愧。

    愈加思量,不得两全之法。

    所以周瑜决定去见一见木家二女。

    那可能是他唯一能嘱托的人,这些年来在张家乡,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对待自家老母像乳母一般,把母亲托付给她,至少是可以宽心的。

    至于这次的机遇,想来自己是绝对不可放弃的。等了这么许久,放了十几年牛、作诗、作论,阅县志乃到朝堂格局,不就是等这样一天。

    若是错过,想来木田也是极其看不起自己的。她最恼恨男人没有志向,最不屑周瑜孑然一身。她敬佩自己,更有些别的感情在里面,可无论如何,若是一辈子的牧牛郎,她是决计瞧不上自个儿的,这不,机会来了。

    木田是不愿意在这时候跟周瑜见面的,自家弟弟正蒙受着与他周公瑾诗作的风波困扰,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木听就是那个偷诗剽窃的人。

    于是刚一见面木田就冷眼相对,对着周瑜喝问其为何还来找自己?在得知周瑜的事后更是恼怒:“贵人?那《大鹏》换来的前途你周瑜也要?”眼神中都是对周瑜的失望和责怪。

    周瑜一听,面对质疑当然也是愤慨:“那位公子讲的是欣赏我的《秋明》!何以跟《大鹏》有联系?我从不曾承认过我写过那诗,是三郎作的便假不了,你也偏信了那些流言么?”

    “既是因为《秋明》,何以如今才来召你?”木田仍然盯着周瑜追问道。

    周瑜心里是极乱的。自己也曾怀疑过,但是又对《秋明》有极大的信心,等待了这么多年,遇上了也就真的慌了,所以他是愿意相信的。于是当即要木田在自己离开后好好照顾他的母亲,之后转身便走了。

    周瑜是相信木田的,她与自己十数年来读书、推演。两人之间有可以无疑相托的信赖。

    木田确实无奈的,周瑜这一走可能真就跟北木村没了瓜葛,想到这心里就一阵痛苦,他有才智不假,但木田也深知他的弱点,他太孤傲了,能让他掺和的浑水,他往往是最后陷进去最深的那一个。

    此后孤雁传书,山水两隔。

    而就在周瑜收好行囊踏上九公子马车的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刺史府。

    贾翊面带微笑的与荆州刺史伍子胥手谈,两人神色完全不同,伍子胥甚至都快要在坐榻之上坐不住了,他当然知道贾翊此次来者不善,毕竟自己隶属九皇子。只是思索半天也想不到其下江南首地便是光临自己这刺史府是什么意思。

    贾翊越是不说,伍子胥便愈加紧张,可总算是保持少年入仕途磨砺出来的淡然,死活不肯先发受制于人。

    “哈哈哈哈,伍刺史好定力呀,此番老夫前来伍刺史便当真一点也不好奇吗?”贾翊在棋盘上取得制胜点后说道。

    伍子胥这时候反而长舒了一口气:“贾太师说笑了,既然贾太师不告知属下来意,向来是朝廷机要,胥是万万不敢打听的!”

    “哦?是吗?那若是事关伍刺史呢?”

    贾翊面带玩味,不动声色的说道。

    伍子胥心里一沉,果然还是来了!

    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躬身道:“属下不解,还望太师明示!。”

    贾翊处之泰然,手执黑棋,遥遥盯着棋盘,其间伍子胥章法全无,整个棋盘毫无新意,贾翊随手落子,胜败尘埃落定:“伍刺史在秦御史治下时,可没少为秦御史效劳啊,不可谓不是出生入死,让三皇子欣赏的很呀!”

    伍子胥脑袋一懵,自己在秦桧治下之时,不就是……心想陈年旧事,真就要重见天日?莫非暴露了?想着身子不免瘫了一下,有些立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