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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信载佳人意 雪落罪人身

    书院的日子总是枯燥的。圣人名言,躬身勤勉,立志成才。这就是读书人勉励自身的道理。也是这群人存在的信仰。

    木听当然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也遵循着大衡士子最严谨的治学态度。

    大学中庸是根本,书院更多教授的是将来治世的致用之学。所以以策论为主,这一向是木听的短处,所以木听这几日一直都在埋头苦苦钻研,才稍得其法。

    而这日,有信再从琅琊来。

    信是张弃森送来的,这几日酒坊在大量的廉价流民的全力建设下基本轮廓已经初具雏形。酒坊有一部分已经开始投入生产,所以花烛一手操办着原料、加工和装坛售卖,甚至有时候还要亲自去跟苗乙乙对接一下在江汉的反应情况。

    总之是认真十分,仿佛找到了什么人生志向似的。乐此不疲。

    而张弃森这孩子少言寡语,本身性格就是极为内向的,所以对于还迎之类的事并不擅长。但是却也在江汉商界混出些名头,谁都知道新兴美酒的东家是一位姿色极佳的美人儿,而她身边有一位铁甲敷面的少年,出手极狠辣,不少纨绔都吃了苦头。

    张弃森是敬重花烛的,因为她初见他时待己如常人,跟木听一样。但是毕竟男女之间总是没什么话说的,别扭的很,所以他时时跑来书院找木听,今日是送信来,往日却是什么破烂由头都能来一趟的了。

    “据说长瀚镖局的东家要招你去做大镖头?”

    木听边看信边打趣的问张弃森道。

    张弃森在木听面前是不带铁面的,此时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

    木听看着他笑了笑,埋头继续看信了。

    本想着信是母亲写的,但是出乎意料的看到信封上大书:“三郎亲启。”

    木听知道,信是张荷写来的。

    她?

    她怎样了,似乎是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管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可期白头的妻子。想带这木听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

    木听躲着张弃森一目一目的逐字通读,脸上也渐渐露出些笑意。

    信上说,她有在读书。信上说家中安好,信上说,她有些想念。信上说,她身体有些微恙,所以要自己千万保重。

    木听没想到自己走时告诉她的多读诗书她真的又在好好的践行。

    两月有余,她才提笔。

    “弃森,将书架上温良的诗集拿来,研磨,我写信。”

    温良,前朝婉约派诗人,著《知否》写尽天下情思。

    这是木子隆第一次想起她的诗。

    木听想着女孩的模样,脸上露出些微笑。

    挥笔写了起来。

    …

    …

    而在白鹭洞书院山下。一群人喧闹着围着什么东西正指指点点。

    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不是…”

    “是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白水家的公子,弄成这样,白水那边不得雷霆震怒?”

    “你怎么知道是谁做的,说不定白水不敢派人来呢!”

    “别说了别说了,小心惹祸上身。”

    众人既忍不住探知其间的究竟,又不敢真的胡乱猜测。

    而那中间被围之人,不是白水祝家三子祝枝山还能是谁!往日风光无限,衣冠华美,最求整洁的贵公子,如今却是衣衫褴褛,满身伤痕污垢。

    目色呆滞,不知在思索什么。

    木听刚写完信就听说了这件事,一想不妙,赶紧跑过来。

    看着祝枝山的模样,木听忙脱下外衫披在祝枝山身上,示意张弃森背起祝枝山离开人群逐渐聚集的山门口。

    祝枝山见到木听,露出些不知什么的眼神,让木听隐隐担心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祝枝山呆滞的碰着茶杯,茶水的余温在慢慢消散。

    木听不忍心打扰他,他想一定是那件事让他成了这般模样。

    只是他不理解,那人怎么都不至于对一个世家子弟如此羞辱吧。

    过了很久,久到张弃森告别木听回梁水镇,祝枝山才开口说了话:

    “我成了白水的罪人!”

    木听当即不解:“事情不是我猜想的那样?”

    祝枝山目光仍然不见聚焦。甚至嘴角还挤出一丝惨笑:“是非对错很重要吗?你拿我当枪使的时候是真的在意真相吗?”

    木听一下子就被稳住了,心里不免得有些心虚,实话说,他并不纯情为了大义。

    祝枝山又说道:“我在意真相,但是他们告诉我真相就是因为了官军再一次成为败军!”

    木听顿时不解,轻声问道:“涎水败了?”

    祝枝山这时竟哭着摇起了头,嘴里嘟囔着:“败了,败了。”

    “真的是那人向倭寇告密?”

    木听扶住祝枝山,他是最不希望祝枝山变成这样的人,但是一场败仗跟祝枝山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你去找了贵人,他仍然把布局告诉了倭寇,然后…然后他们诬陷你?”

    木听大胆的猜想道。

    果不其然,祝枝山听到这话神情更为惨淡,已经面无血色。

    “不对,你根本没机会向倭寇告密,他们不可能无端陷害你!我科一作证,我比你更早知道涎水的布局!”

    木听有些失去理智,他不敢相信那位贵人能如自己猜想这般肮脏!

    祝枝山不屑的笑了笑,眼带泪光的说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就是一个傻子,给他们送上门去的替罪羊!而你!甚至都不如我,他们根本不在意你一个小人物!白身!你连替罪羊都不够资格!”

    木听一时间有些混乱。

    木听明白了,原本应该去阻止的根本就不能是那位贵人,而是咱们的那位大将军。

    死在酒坊的那个人想到了,但他死了。

    自己没有想到,但是为贵人找了一个完善计划,天衣无缝填补布局的替罪羊。

    蠢货!

    木听在心里暗骂自己,更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感到怀疑。

    祝枝山是位君子,他敢爱敢为,意气当先,前途无量。如果真的因为自己而受困那将会是自己过不去的一道坎。

    木听等到祝枝山稍微平静了一些,开口问道:“涎水一战结束了?为何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祝枝山无力的回道:“没有结束,但是官军被拖在了涎水,周遭根本没有援军!韩世远将军根本突不出来!”

    “那贵人就真的看着官军大败?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他真的就不心动?”

    木听还是觉得有些希望的。

    谁知道祝枝山死心一般说道:“你我都低估了朝政的激烈程度。现在前线消息已然封锁,我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我们把消息传出去逼贵人出兵!”

    木听着急的脱口而出!

    而后又想到什么,当即否定道:“我不能再害你了。”

    然后愧疚的看着祝枝山,确实,此时把消息传出去无疑会把祝枝山推上风头浪尖。

    “没用的,现在白水恐怕已经知道我的事了,以我祖父的性子,我被白水除名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到江南道。那时我的话将一文不值。”

    祝枝山一口吞掉茶杯里的水,恶狠狠的摔掉被杯子。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我去涎水,我得死在那!白水不能蒙羞!”

    木听看着去意坚决的祝枝山,眉头紧绉。

    “慢着,师兄。我有办法!”

    祝枝山停下脚步。

    不解的转过身来看着木听,此时人已出去房门站在门外。

    不知何时天竟飘起雪花来,江南一月,半午降雪。

    雪落在祝枝山身上,融化,又落满。

    木听看着祝枝山,也是下定决心一样:“既然拦不住贵人,那涎水如果不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