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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刀决

    日已偏西,马匪将商队阻在胡杨林外已经有段时间了,所有人都知道,少年与这高个子的较量将意味着这件事最终的结果。

    马匪有一个习惯,就是一旦形成了单打独斗的局面,就很少再会让马队硬拼硬冲,活在荒漠本就不易,能够几个人解决的事情就尽量不要让更多的人受伤了,所以,少年与马匪头子的这番较量实在意义重大。

    但这两个人地打斗谁能战胜对手?恐怕双方都没有把握。

    从现在的情况看,高个子战胜秦爷,说明其人功夫实在了得,而且气势上,他也绝对占了优势,怎么看,他都不可能输。少年则不同,非但受伤严重,而且自己这边的人气势上也输了个底掉,客观讲,他不输都是没有道理的。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明明不相信奇迹,却一直在渴望着奇迹地出现。

    如果少年人赢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奇迹,商队的人渴望奇迹出现,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性命,看得出来,这帮马匪已经决定,人货全留,货带走,人杀光,绝没有半点周旋的可能了,所以,少年人必须赢,只有他赢了才能逃得了性命,所以商队的人渴望奇迹并不稀奇!

    奇怪的是,在这群马匪中竟然也有人渴望奇迹地出现,有的只不过是单纯地同情弱者,至少少年人看上去实在是弱得可怜,身材比高个子差得远了,还一幅病恹恹的样子,一张白脸让人感觉他随时就会死掉。

    还有些人平日里受过高个子的打骂,心中多少怀有恨意,此时反倒希望那少年赢了,至于这批镖货,他们倒是不太在意。

    在马匪中,希望少年赢了高个子的并不算少,只是原因不同罢了。

    高个子已经抄刀在手,向前迈了一步,逼近那少年刀客。

    少年刀客仍然手拄倭刀,浑身颤抖着。

    高个子说道:“别跟我说出刀便见血的鬼话,如果你不拔刀恐怕就没有机会拔刀了!”

    少年刀客努力地点了点头,一按绷簧,倭刀弹出一半来,他慢慢地将刀抽了出来。

    天空并没有厉闪,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夕阳的光射过来,映在两把刀上,呈现了不同的色彩来。

    高个子为了掩藏身份,使得是一柄普通的弯刀,但西北的弯刀自有它独特之处,不但钢口好,而且那种不太明显的弧度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美来,刀体上的棱槽,经夕阳一照,竟然隐约有七彩之光。

    而少年所使的倭刀细长,只能现出一种颜色来,却不是黄昏的色彩,而是一种极冷静的蓝色,这种蓝色如水般清澈,却也意味着它杀人时的果敢与无情。

    在场的人没有人知道这柄刀的来历,见多识广的也不过是有些奇怪这少年怎么使得是一柄倭刀,他们哪里知道,这倭刀发出的蓝色正是一股子嗜血的杀气,要知道,当初柳生一刀用这柄刀杀人无数,伤人更多,此刀早已被凶煞附体,每逢出鞘,必见血光,用血之红盖住杀气之蓝,这次出鞘才算完美。

    此时,两人对峙而站,只不过少年人虽然右手握刀,左手拿着刀鞘拄着地,他实在还是站不住,身子在风中晃动。

    候相悄声问秦爷:“你看谁能赢?”

    秦爷没有说话,此时,他心情紧张到了极点,自己闯荡江湖几十年,遇到的大战小仗也不下百余场,没有想到,今天这场面才是自己最紧张的时候!

    看别人决斗比起自己决斗更可怕!

    空气窒息了,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仿佛空中的一只蝴蝶都停了下来似的。

    但在这地方怎么可能有蝴蝶呢?

    荒漠中有的一种飞蛛,其实他不会飞,只不过能够弹出数尺长的蛛丝,粘住前方的物件,然后顺势便荡了过去,由于个头较大,背部又有彩纹可以反着阳光,所以看起来像蝴蝶似的。

    一只飞蛛很不小心地飞到了少年与高个子两人之间,它便不再动弹了,好象悬在了空中一般。

    少年愣了一下,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不能够完全集中精神,所以一只蜘蛛的到来便令他分了神。

    飞蛛,少年人在荒漠中忍饥挨饿的那几天见得多了,它怎么会飞到这个决斗的地方呢?

    想到决斗,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但那只飞蛛仍然色彩艳丽地在勾引着他,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妖冶的光。

    少年正有些迷乱的时候,突然那只飞蛛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柄刀从裂隙中飞了过来。

    对一把刀最起码的要求就是锋利,不锋利不能称之为刀。

    刀锋正将飞蛛分成两半,然后向少年砍了过去。

    普通的西北弯刀,普通的招式,不普通的准与不普通的狠,恍忽中,少年如坠梦中,在色彩的迷幻下傻傻地迎着那刀锋。

    如此绚烂的一刀,如此轻易地便突破了少年的防守,瞬间已来到了少年的眼前。

    秦爷闭上了眼睛,不会武功的候相也闭上了眼睛,商队里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就连那马匪中的小个子也都闭上了眼睛,这一刀很慢,慢得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慢得每个人都在脑海中勾勒出少年象那只飞蛛一样被劈成两半的景象。

    斩,西北刀法中最常用的一招,将人从中间劈开,血浆四溅,形成一种不规则的美,马匪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种景象,每个人都使过,却不是每个人都使得好。

    会使与使得好是两回事。

    虽然弯刀不是高个子真正应手的兵器,但他不但会使,而且使得好!

    刀刃已经接近了少年的胸膛,确切地说,可能已经划开了少年的皮肤,就在刹那间,少年终于动了。

    又看到了那鬼魅般的身影,但只动了一下,不知他身形如何转动的,少年已经到了高个子的身后。

    一招之下,胜负已分。

    少年与高个子背向而立,两个人都仿佛中了邪一般僵在那里。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呼吸已经完全停止,几十颗心脏在跳动,这声音连成了一片。

    高个子突然笑了,将弯刀还鞘,大喝一声:“撤!”

    说着,一个纵身便骑回自己的战马,脚下依旧有力,身法依旧迅猛,坐稳后一拽马缰绳,向着远方便疾驰而去,他手下的马匪们有些摸不清状况,但也隐隐地感觉情形不妙,在那小个子的带领下,一声呼啸,纵马齐骋追了下去。

    的确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马匪,撤退之时,阵角丝毫不乱,如风般眨眼间就消失在远方。

    他们荡起的一片黄沙将少年罩在了当中,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子动也不动,右手长刀拄地,左手刀鞘在握,这一次,他没有抖,看不出半点虚弱,但身子僵硬得仿佛冬天的冰柱一般。

    商队里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还是秦爷最早反应过来,冲旁边的候相喊道:“快去看看!”

    候相以及两名镖师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少年刀客的身前。

    刀上无血,映着夕阳,泛着肃杀的蓝色之光,刀尖拄着地,黄沙中一滩血,是顺着刀身流下来的。

    候相差点欢呼起来,黄沙中这一滩血虽然不多,但足以证明少年已将那个凶神恶煞砍伤了,否则他也不可能率着马帮撤走,看样子伤得还不轻,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重伤之下,他竟然表现得若无其事,纵身上马竟然没有半点迟滞,果然彪悍异常。

    心中虽然欣喜,但没有人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僵立沙场,目视远方,仿佛成了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候相试着“喂”了一声,见少年没有反应,他便伸出手来想要推这少年一把,却被身旁的一名镖师拦住了。

    血,从少年的胸膛慢慢地渗了出来。

    那柄弯刀使得好,快,快得无以伦比,以致于少年的伤口此时才绽开,斜斜有一道子,劈在左胸,长约数寸。起初那血是渗出来的,接着,血便喷涌而出,少年人闷哼了一声,倭刀撒手,整个人便瘫了下来。

    一名镖师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另一名镖师从怀里拿出刀伤药来,拧开瓶盖,也不论多少,全洒在了少年人的伤口处。

    大漠戈壁,遍地尸骨,腐鹰哀嚎,毒日如火。

    地上的森森白骨杂乱无章,如同布满了消息埋伏,一头通体雪白的独狼在这白骨间游荡,它小心翼翼地,一边嗅着危险一边前进,白骨地的前方有座山,远远望去,山中有座雄伟的房子。

    白狼便要走进那房子中去,但眼前的白骨荆棘实在难以突破,好不容易,它走到了山脚下,开始爬山,山路崎岖,仍旧是白骨,更密,断裂的部位,骨茬也更锋利,地面上却是碎石,细小的碎石仿佛铺在了光光的地面上,所以脚下很滑。

    白狼走得很辛苦,但它似乎隐隐地听到房子中传出来幼狼的哭声。

    兴奋的代价就是脚下打滑,白狼顿时从半山腰滚了下去,浑身被白骨刺伤,血,红色的血不但染了它那雪白漂亮的皮毛,也渗浸在那些白骨荆棘中,仿佛一种邪恶的力量,白骨变得有了生命,可怕地复活了。

    仿佛是地狱,由白骨构建起的人和动物群魔乱舞,在哭嚎,渐渐地,那远方的山也渐渐地失去了踪影,不知是变得更远了,还是它就是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白狼蜷缩在这些白骨鬼魂中间,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

    血是咸的。

    血也是热的。

    最好的鹿血,杨老板特意叫手下人从落日牧场讨来的,新鲜而热气腾腾,给少年人灌了下去。

    补中珍品果然非同凡响,少年虽然还是人事不省,但心脉却已经正常了。

    胡杨林外,少年凭一己之力击退了匪首,救下了整个商队,他却由于心力憔悴加上中了那位高个子凶狠的一刀,顿时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心跳似乎都不存在了,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一见此景,候相与秦爷立即达成共识,商队马上出发,连夜疾奔落日集。

    除了少年以外,商队内受伤的兄弟还有很多,不少人都急需医治,而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实在有限,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名匪首伤得到底如何,生怕他再带着马匪们卷土重来,那时候就真的没有任何扭转局面的可能了。

    本来两天的路程,第二天一早便到了落日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