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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狼血之盟

    一天一夜的奔驰,在乌拉觉得自己和身下的战马都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草原。不厚不薄的积雪上面零零撒撒的鲜血,像极了雪原上开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朵,诡异的妖美!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副奇景——一群巨大的身影和一群同样巨大的狼群在交战,在他们的周围,还有上百具渺小的尸体,而在这战圈的中央,是一个人影拿着巨锤,他仿佛是在观战,又像是在防守,左右不停的转着圈圈。

    那人就是“大熊”!

    对于这个从小伴到大的兄弟,单凭体型乌拉就可以认出。

    此时的“大熊”手里拿着和自己体型严重不符的巨大的锤子,来回转圈,似乎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目标。而他的周围,惨烈的战斗似乎和他无关,那些巨人挥动着手中的锤子和疯狂扑上来的巨狼战斗着,无论是巨狼和巨人却都对中间站立的“大熊”没有一丝的兴趣!

    正当所有人都在愣神时,赛巴图尔突然吼了一嗓子:“还好赶上了,还愣着干嘛,冲锋!冲锋!”

    所有人都是一震,下意识的大吼起来,跟着自己的主将冲了过去!

    乌拉只有一个目标——冲入战圈把自己的兄弟救出来。当他来到战圈的近前时,他才看清情况——那些巨人的眼睛都是赤红色的,而巨狼的眼里,却是冰冷的蓝白色!

    他没多想,举起战刀砍向离“大熊”很近的一匹巨狼,那巨狼突然一个纵跃,躲开了乌拉的攻击,并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乌拉,乌拉心里一寒。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匹巨狼并没有像乌拉想象中那样扑向自己,而是无视自己的攻击,反身扑向周围的巨人!

    乌拉迷惑的环顾四周,情景几乎一摸一样,无论他们的人如何攻击巨狼,那些巨狼都只会把那些巨人作为目标,最多转过头对这队攻击他们的人马低吼几声,然后还是继续和巨人鏖战!

    乌拉感到了有一种强烈的被轻视的感觉!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于是全都聚合在了大熊的周围,形成一个圈。此时,赛巴图尔才大声问道:“小子,怎么样,受伤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关系,皮外伤,我也不清楚,开始我们遇到这些巨人,然后我们快完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些巨狼,它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似的,只以巨人为目标!”大熊带着迷惑不解的口吻答道。

    “只以巨人为目标?”赛巴图尔微微皱了下眉,向着圈外那些零零散散还在漫无目的攻击的骑兵大吼一声:“停止攻击,靠拢,聚合!”

    听到命令的骑兵马上停止了攻击,向着众人围成的圈靠拢过来。其中就包含剌奇贡图尔,他靠近自己的父亲问道:“阿爷,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不攻击我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也甚是迷惑。

    “还不清楚,”赛巴图尔回答道,然后他就向周围的士兵们吼道:“全体戒备,先不要攻击任何一方!”

    此时,大熊突然身体一软,双膝跪地,乌拉赶忙下马查看。

    “什么情况,你受伤了?”剌奇贡仍然紧紧顶着前方,头也没回的问道。

    “不是,我太累了!”还不等乌拉作答,地上的大熊就答道;“这东西太他妈的重了!”

    此时乌拉才看清那柄巨大的锤子,长度居然比大熊个头还要大,他伸手提了提,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根本提不起来!很难想象他这个全身蛮力的兄弟是如何将这么重的巨锤提起来的!

    “这东西是那些巨人手里的,我是在他们的尸体上拿到的,我们手里武器对这些巨人根本没用,最多划开一个小口子!”大熊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巨人的尸体,那尸体血肉模糊,但是伤口都是抓痕和咬痕,却无半点儿刀剑造成的伤口,想必都是出于巨狼之作!

    乌拉再次望向战圈,发现那些巨人基本都是使用这种巨锤,在他们都手中,这些巨大无比的锤子都是正常的尺寸,他们挥舞起来如同挥舞普通刀剑一般容易!

    这些巨人挥舞着手中的锤子,一击就可以抡飞一匹巨狼,那扑面而来的厚重冲击力连身在战圈外的鹰徽们都可以感到。

    被击飞的巨狼,不顾嘴角流出的血水,仍然疯狂的再次扑向巨人,这惨烈的一幕甚至看得久经战场的赛巴图尔也是心寒!

    然而无论巨狼们如何英勇,还是渐渐不敌,开始一个个倒下。巨人们的吼声开始渐渐盖过了巨狼们的咆哮!

    就在此时,一声狼啸从不远处的山包上传来,鹰徽们这才看见那里还有几匹巨狼,体型比眼前的这些还要大,其中最大的一匹雪白无暇的巨狼又是一声咆哮,然后带着身后的几匹巨狼快速从山包上冲了下来。

    只见那匹白狼优雅的向空中一跃,大家本以为它会扑咬,但是却见它口中突然喷出一股白色的雾气。那雾气却似有实有质,白色的粉尘中还带着微微的结晶。

    被雾气喷到的巨人,一瞬间就被冻成了冰雕一般,白狼顺势一撞,几名被冻住的巨人一下就碎成了好几块。

    剌奇贡惊呆了,他随父亲参战时间尚浅,这种攻击方式别说见过,更加是闻所未闻!

    白狼身后的那几匹巨狼也用同样的方法,喷吐冰雾,撞碎巨人。渐渐的,战局开始扭转,不停的有更多的巨人倒下!

    就在乌拉将老伙计大熊扶上战马,自己也骑上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乌拉只看到一地的巨人尸体,和一只巨大的白狼王者一般的巡视着战场,一一安慰那些受伤的巨狼们。对于那些伤的太重的,它先是安慰然后一口咬在它们的脖颈处,狼血瞬间喷出,染红了一地的白雪。慈悲与残忍并存,这才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正当这队旁观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时候,那白狼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乌拉这才看清那匹可以说无比巨大的白色巨狼,它比其他的巨狼几乎大了两圈,甚至和那些巨人体型不相上下!那幽幽的蓝色眼眸冰冷异常,被其望上一眼,仿佛瞬间就被冰冻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那白色的巨狼优雅的走向众人,没有了刚才冷冽的杀气,却似一个高贵的皇室成员踏着闲庭信步,慢慢接近忠于自己的大臣。虽然一身的冰寒之气,但是却并不是发自内心,乌拉甚至感觉到在它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丝的暖意。

    然而之后的举动,却让乌拉惊掉了下巴!

    只见那白色的巨狼停在了众人的面前,由于体型太大,它只能底下头才能看到鹰徽们。它微微的底下巨大的头颅,慢慢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渺小的人类队伍,张开了狼嘴!

    所有鹰徽心头一紧,当他们都以为下一秒就会有白雾喷出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清晰的话语:“舒维,坎萨哈!”然后那狼竟然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乌拉定在当场,感觉瞬间灵魂被抽空,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堂兄剌奇贡图尔从马上跌了下来!

    在这无比诡异却又极端关键的时刻,还是能看出赛巴图尔那惊人的临场应变能力,毕竟是久经杀场的老将。

    只见他虽然全身在不停的颤抖,还是将右手压在左胸上,施了个恭礼,说到:“坎萨哈,舒萨!”

    直到此时,乌拉才慢慢的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也直到现在,剌奇贡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也是直到这时候,鹰徽们才发现自己的战马不停的低吼着,原地不安的踏着步。听见爱马的低沉的嘶鸣,剌奇贡才恢复了点儿精神,颤抖的重新爬上马背。

    让所有马不安的,就是眼前逼近的巨狼。这些马,都是图尔部特有的狼血战马,它们生活在北墙边,常年与狼争斗,所以凶狠无比;同时,在冬荒的时候,在实在没有什么植物可吃的时候,它们也吃其它的小型动物,甚至饿极了,也会啃食狼或者人的尸体,所以比起北境其他的马匹,这种马虽然体型不大,但是戾气极大!图尔部常年与狼共舞,只有这种马不怕狼群,但是像今天遇到的这种见所未见过的巨狼,狼血马还是明显的不安了起来。不过要是换了普通的战马,怕是早就吓得三魂渺渺上天堂,七魄沉沉坠地府了!

    不过这群狼血战马们却并不知晓,此时让他们主人震惊不已的,是那白狼嘴里说出的,是纯正的蛮族语!

    北境的人,虽然偶尔还是会说几句简单的蛮语,但是基本上都是以中土帝国语言为主。像是人的名字,地名或者重要的节日还有城市的名字虽然都是用蛮语来命名,只是平时的沟通已经都用帝国话了。所以,鹰徽们和乌拉基本也就懂少数几句蛮语。

    作为图尔家的男人,都应该在成人礼之后由本家的和萨来教授蛮语。而其他的家族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比如尼索家。然而即便这样,乌拉和其他的鹰徽们还是听明白了那白狼口中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极其简单,就是常见的一句问候语,相当于你们好的意思。

    舒萨和舒维都是指你或者你们,舒萨一般放在一句话的末尾或者单独出现的时候;舒维一般后面会接其它的话语。而坎萨哈更是一句很平常的问候语,北境的人甚至来北境的中土人都会讲,它的意思基本就是幸福吉祥。所以北境人一般打招呼的时候都会说“坎萨哈,坎萨哈!”的,你或者你们都省略掉了!只是,如今在这人际全无的北荒原,由一匹白色的巨狼说出这句话,任谁可能都会被震惊到!

    只不过更让全体鹰徽震惊的是,他们的主将,就这样开始和那匹白狼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起来!

    剌奇贡已经成年,虽然他也是图尔家的男丁,也开始学习这种古老的语言了,但是时间尚短,他实在是很难听懂父亲和这头巨大的狼王一般的白狼到底在说什么。

    而乌拉,尚未完成成人礼,就更加是听的一头雾水!

    于是,他只能微微的靠近自己的堂哥,开始和他讨论起这些巨狼来了。

    按照他们的观察和分析,眼前这群巨狼基本上可以分成三种,第一种是体型最小的,和他们的坐骑一般大小,如同中土的骡子的体型;还有是白色巨狼身后带着的,他们虽然比那头白狼要小一些,却比其他的大了至少一号!但是比起巨人还是要小一些;之后就是这匹应该是狼王的白色巨狼,它几乎和巨人一个尺寸,看起来真的像是传说中《创世录》里面记载的祖神阿姆祖来到这盘古原上时带来的那名狼护卫!

    《创世录》到底是谁做出来的根本无从考证,它不像《传世录》,人们都知道传世录的作者是第一代青龙大帝的御用记事-王酆鼎的作品,虽然这个人写完《传世录》之后就消失了,对于他的传说有很多但是至少那是有名有姓的人。但是《创世路》却无法考证,因为这部书出现的时候,人类还没被母神阿姆祖创造出来,所以后来的人都认为这部书应该是同样和阿姆祖一起来到盘古原的龙之一族写出来的!

    基本上,对于这部书的描述就只有剩下了只言片语,到底它上面记载着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大家只是口耳相传:阿姆祖是骑着龙和一起保护她的狼来到了盘古原,然后就是她创造了人类。至于她为什么来到盘古原,以及当时的盘古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她要创造人之一族都没有人知道。

    现在,四帝共治的时代早已过去很久,关于《传世录》的记载也都零零散散了,而《创世录》这本记载母神创世的书,更加是几乎绝迹了!

    正当乌拉和堂兄剌奇贡低头小声的嘀咕着时候,那匹巨狼似乎已经和赛巴图尔谈完了,一个转身带着自己的“手下”缓缓的向着来的那个小山包方向走去。

    赛巴图尔抬起右手向着白狼前进的方向挥了挥,“全体鹰徽听命,收起刀剑,跟上去!”

    虽然北境的各部军队比较散漫无纪律,更像是拼凑起来的猎队。但是鹰徽军则完全不同,他们的纪律非常严明,主将的话就是命令,无论你现在有多少的疑问,只要主将发话,他们就要服从,至于主将什么时候回答他们,回不回答他们,那是主将的事情!

    所以此时,全体鹰徽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催动坐下战马,跟随着那群巨狼的去处,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军。

    乌拉不是什么鹰徽,他可不管什么上下有别,主将在他这儿只是他的大伯而已。所以他快马上前凑到大伯赛巴图尔的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大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跟那头巨狼到底说了些什么?”

    赛巴图尔回头望了望后面的队伍,看着自己的儿子剌奇贡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队伍前进,就安然的回过头来看了看乌拉,然后抬起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就你小子沉不住气,你看看后面的鹰徽,你啥时候能像他们那样有点儿大人的样子啊!”

    乌拉图尔吐了吐舌头,说到:“我还没成人礼呢,再说我又不是鹰徽,你就告送我吧大伯,到底你们说了些什么?”

    大伯转头面向前方,看着那匹白色巨狼的背影,轻声的说到:“这个家伙可不简单,我们现在要跟它到它们的神庙里去,到了那里我再跟你仔细解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赶紧看看你那兄弟的情况去!”

    部队开拔的时候,大熊已经累的昏过去了。乌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一边骑马一边照顾自己的这个壮如狗熊的伴搭!于是他和剌奇贡以及另一名鹰徽一起将雪盾绑在了那名鹰徽的马后,再把大熊平放在雪盾上用绳子捆好防止中途掉下去,然后就由这名鹰徽拖着雪盾前行。

    此时,日已近西,秋冬的北荒原,日短星长。暗黄的夕照之下雪原仿佛血染一般,阴冷的夜风开始吹起,一切肃杀之象,却又带着妖艳的美感!

    也许在北境,不配拥有中土花前月下的那种温暖柔和的美,只配拥有这种风雪漫漫夕阳下,萧风吹尽铁骨寒的美丽吧!

    当那美丽的夕阳完全下去,黑夜降临,凄凉的北荒原上不见任何生机,只有几头巨大的狼在雪地上缓缓前行,后面沉默的跟着一支渺小的马队,这种情景分外诡异。

    剌奇贡此时是一句话都没有,他紧张的要死。平时,无论是狼啸还是犬吠,抑或是鹰啼鸟鸣,只要是有声音,哪怕是敌人的马蹄声也比现在让他安心。这种静得出奇的情况,着实让他抓狂!

    乌拉也咽了咽口水,周围除了马蹄踏雪的声音,就是偶尔人的喘气声,黑夜里看不见任何周遭的情况,也听不见任何其它动静。微弱的火把只能照到切近,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一队狼和一队人,再无其它活物!

    就这样,沉默着,无声着,紧张着,走了近一个晚上,他们终于在微弱的晨光中看见一副奇景——两颗样子如同手臂的巨大的黑色石头相互交叉形成了一个正三角型,两边则是这些北境人在梦中都很难看到的高山,它们就像两条褐色的巨蛇,蜿蜒匍匐在那里!而这个三角形,就像是一个门,通向两条山脉中间夹着的山谷中!

    狼封山,所有人心中都蹦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图尔部的鹰徽,从二代玄武大帝之后就几乎不再巡视这里了。据说,北荒原的尽头就是狼封山,后面是大荒原,而大荒原的中心就是太古原。但是由于几代人都不曾来过这里,到底北荒原和大荒原亦或者太古原是什么样,它们之间的边界在哪里都是无从得知的!

    传说中的大荒原,比起北荒原更加萧瑟。北荒原上还有植被和动物的踪迹,春夏虽然比较短但是却还是生机勃勃的,只有秋冬才会像死去一般毫无生气。但是大荒原,就没有四季了,它只有萧瑟和严寒,就连极其抗寒的冬松和风铃草都无法生长!

    剌奇贡刚加入鹰徽一年,还没有接到过北巡的任务,更加是没有见过这两种只在北荒原上生长的奇树和奇草。据说,冬松树的树皮坚硬如石,它的松针在冬天的时候如同铁针一样坚硬锋利,甚至可以刺穿薄皮革;而风铃草则是如同它的名字,这种草会在寒冷的时候将自己的叶子卷曲起来,远处看就像是一株茎条上挂满了小小的铃当。如果遇上风雪,小小的叶包上还会挂上晶莹的冰珠,此时微风拂过,仿佛能听到铃铃的风铃声。

    这两种植物都是很名贵的药材。那些经常北巡的鹰徽军,会时常采集松针和风铃草用以补贴家用。所以无论是剌奇贡或者乌拉都是只在寨子里的老药投那里见过它们晒干的样子。

    这次北荒原之行,乌拉倒是看到不少冬松,但是都是掉光松针的,一个个黑灰色的树干高耸在那里就好像射向苍天的铁箭。而那传说中美丽的风铃草,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他本来挖几株带回去给阿娘和妹妹,不过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去独自寻找,也只能作罢。

    但当他们随着巨狼们通过那巨大的三角门走进狼封山的山谷中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无数的冬松树绿绿葱葱,遍地的风铃草随风摇移,上面居然还开着粉红的小花!然而,在这些草丛花束中,却还躺着累累的白骨,甚至还有新鲜的尸体!

    那些枯骨和尸首,有狼的,也有巨人的,他们全都静静躺在那里。在这美丽的绿树青草红花丛中,仿佛是在安睡。虽然是死亡的气息,却给人一种分外安详的气氛。

    在花和绿草间,不但有枯骨和尸体,还有潺潺的溪流,它们都是从两边高耸的山体上流下来的,都向着山谷的深处流去。想是山峰上的积雪遇到山谷里升上来的热气融化成溪水,从山崖上缓缓的流进了谷中。

    任谁也无法想象,在死亡的大荒原和萧索的北荒原之间,竟会有这么一个世外仙境!

    巨狼们纷纷停了下来,开始喝着那溪流中的清水,有些则趴下来舔舐自己的伤口。一路的紧张行军,鹰徽和他们的战马都快到极限了,在得到主将赛巴图尔的认可之后,他们也都跳下战马开始就近饮水休整。

    乌拉双手捧起溪水,来到已经苏醒的大熊身边,一边将水喂给他,一边环视着四周。这里实在太美了,简直就想停下来不走了。

    此时他突然看到大伯正在不远处的一面石头上刻画着什么,于是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小跑着赶了过去。

    跑到近前,乌拉突然愣住了,原来大伯在用匕首刻着一首诗:清风洗我衣,幽泉醉雄心。莫叹红尘老,只是未见仙!

    乌拉傻了,他很少看到北境的人写诗。北境人大多豪迈粗犷,一般擅长唱歌,不太有人会像中土人一样写这些韵律工整又有点儿酸酸的诗文的。他现在实在无法把一个能写出这么工整多少还有点儿意境诗作的大伯和那个统领鹰徽不苟言笑、杀伐决断的主将联系在一起。

    赛巴图尔像是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注视着自己,于是转过头来。看见一脸惊骇的呆在那里的乌拉,塞巴笑了笑,说到:“我小的时候,部落里抓来一名中土人,姓楚,楚姓乃是青龙帝国四大国姓,自古就有秦楚出青龙之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沦落到遥远的图尔部,我所有的学问都是他教给我的。”塞巴眯起眼睛,一脸的喜气,仿佛是在怀念那段时光。

    乌拉更惊了,在自己的印象中,即便是最近这将近一个月来的相处,他觉得和自己的大伯更加亲近了,但是也从没有看到大伯脸上有如此笑意满满的表情!

    乌拉赶紧问道:“那后来呢?”在他印象中,寨子里似乎从来没有一个姓楚的中土人!

    哪知这么一问,大伯本来开心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冷淡下来,“被带到北都城处死了!”然后不等乌拉再问,就快步走向了那群正在休息的巨狼了。

    不知是第几次了,他听到哈拉赫林在大伯嘴里被叫成“北都城”。并且每一次,他说这个词的时候都要咬紧牙关,似乎恨透了那个地方,也似乎不愿承认那里是什么神圣之都!

    乌拉不太了解大伯的过往经历,其实就连他的儿子自己的堂哥剌奇贡图尔也很少听父亲讲过去的事情。今天伯父向他提到楚姓的中土人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乌拉突然感觉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大伯,似乎背负着太多的秘密,仿佛一个部族的秘密都藏在他的心中似的。

    渐渐的,在溪边休息的鹰徽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歌来,北境的歌不同于中土,有些是靡靡,有些是悲伤,有些是甜美的;北境的歌,大多很凄凉,歌声中大多是生存的艰难,生死的怅然。毕竟,在这个贫寒之地,生存都是问题,哪有闲心卿卿我我;哪有心情儿女情长!

    秋风吹尽地

    北境无归处

    莫听胡琴语

    声声泣飞雪

    啾啾雁悲切

    英雄齐上马

    青酒醉不倒

    血尽人不老

    弯刀照敌寒

    鹰飞伴月明

    游魂何处去

    苍狼白鹿原

    陈燃羽《故乡》帝国701年

    乌拉图尔当时还没有听到过这首描述北境的诗,这首帝国最出名的诗人写在《燃羽集》里的诗,是陈燃羽在北境居住的几年里写下的。等到乌拉听到这首诗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以后了,那时他已身在中土,生平第一次感到这首诗的每一句都像把刀子在生生的剜割着自己的心!一句“血尽人不老”,道出了北境的残酷。据说当年陈燃羽在北境很少能看见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过才知道,原来北境各部的男人子,大多还没等到老去就已经战死杀场了,感慨万千之下,陈燃羽写下来这句流传千古的名句。直到那时乌拉图尔才发现,原来中土的诗,也不都是儿女情长;原来在中土,也有人了解北境,就像大伯当时说的那个楚姓之人。在帝都生活了两年后,他才从宏渊阁中找到了相关记载——楚天昊,帝都人士,帝国皇族楚家第八代孙。其父楚建,母亲是第七代青龙大帝之女,琉璃公主秦玥茹。楚天昊自小聪颖,十四岁即被誉为帝国第一才子。但成人礼当日因犯下多起杀人重罪,被阉割后流放北境为奴,后被九代玄武大帝处死,终年三十有七。

    再次启程,路就好走多了。经过的短暂的休整,人也精神起来了。再加上这谷中不时还有热气上涌,越往深处越强烈,也不知道这股股的暖流来自何处。总之,在这种环境下行军,简直就像是郊游,不要太惬意。

    此时的大熊,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他小跑着跟在乌拉的马旁,看不出一点儿疲倦的样子,倒很是兴奋。乌拉有时候真的好奇他这位伴搭的身体构造,简单的睡了一觉喝了点儿溪水吃了点儿东西,就又活蹦乱跳了,你小子到底是不是人啊!

    不过乌拉现在到也不担心大熊会累,因为再次启程后,由于谷间植被密集,道路狭窄,所以前面带路的巨狼们也放慢了速度,基本上都是闲庭信步,时不时的还停下来抖抖毛嗅嗅树干,所以他们前进的速度极其缓慢。尽管大熊的坐骑早在和巨人战斗的时候就被砸成了肉泥,没有坐骑的他只能在地上走,但是这样的速度他倒是很轻松就能跟上。

    乌拉估计现在应该是离那匹白色的巨狼所说的“神庙”很近了,所以四周没什么危险,巨狼们也就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鹰徽们也都很是惬意,这种风景在北境很少能看到。娟娟的流水,啾啾的鸟鸣,暖暖的热气缓缓地吹过,他们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传说中祖灵狼神所居住的草场上!

    大熊上蹿下跳,一会儿功夫就抓了几只兔子绑在腰间,看上去就像是用兔皮做成的一条裙子。乌拉偷眼看了看巨狼们的动静,见它们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再加上手痒难耐于是就加入了狩猎的队伍。

    当鹰徽的尾巴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乌拉心满意足的把两只山鸡绑在马鞍下,跨上战马再次出发。此时,他的心里才开始美滋滋的了。几十天枯燥无谓的肉干和酸奶汤,今天终于有了鲜货。他还在怀念那天在寨子外面猎来的野味,想着在篝火上烧烤野味吱吱的声音和飘进鼻子里烧烤特有的香味,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接下来的路越走越慢,就在乌拉好奇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导致大家都步履如艰的时候,他和大熊同时看到了原因——更多的尸体出现在道路两边,巨人的和巨狼的,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新鲜的,更糟糕的是,绝大多数都是巨狼的!

    这里,一定发生了比刚才更加惨烈的大战!

    正当所有鹰徽们为眼前的镜像所震惊的时候,巨狼们停下了脚步。人们看到参天的古树和茂密的杂草间,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巨大山洞。洞口的周围零零散散倒卧着很多巨大的残缺的石块和石柱,想来以前这里应该有个类似古庙的建筑,不知什么时候塌掉了,如今荒废成了现在的模样。

    看来这谷的尽头就是这个洞口。原来狼封山就像是一条双头蛇,山谷就像是两条蛇头中间夹着的缝隙,而这两条蛇头最终还是交汇到了一起,仅仅留下眼前这条又似裂缝又似山洞的入口!

    那洞口对于鹰徽来说可以说的壮观了,但是对于那匹巨大白狼和它的护卫来说,就只是刚刚好它们一个个通过。

    见白狼和它的手下一个个进入洞中,剩下的小型的巨狼们却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一个个懒洋洋的趴在那些倒卧的石头上开始打瞌睡,赛巴图尔和自己的儿子剌奇贡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于是剌奇贡大喊一声:“跟上!”所有的鹰徽催马向前,进入了那宛如天堑的洞中。

    一进洞谷,所有人立刻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给惊住了!直到现在,大家才真正明白了山谷中一直源源不断的热气原来是来自这个洞窟中。

    剌奇贡好奇的问道:“奇怪,这里面虽然是封闭的相对于外面要温暖很多,但是也不至于有如此热的气流吹出来啊!”

    “这路是倾斜向下的,像是地底的热流不断地向上涌出,以前听一位老朋友说过,这地下生活着一种神奇的种族,他们用地底的热气作为能源生存,也不知道这条洞谷是不是就是他们修建的!”赛巴图尔摘掉头盔,额头上居然见了汗珠,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自己的儿子。

    乌拉心里一动,想说大伯口中的那个老朋友不会是那个楚姓的中土人吧!其实乌拉一直都很好奇大伯的经历,但是大伯这个人连他阿爷图尔部的王汗都敬畏三分,他这做侄子的即便最近和大伯有了不少亲密度也还是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

    路途倒也不是很难走,尽管地面崎岖不平,还向下倾斜着,但是倒也不是完全无法行进。唯一的缺点是越往下,气温越高,鹰徽们已经开始一件件往下脱掉被汗水浸湿的甲胄了。

    整个峡谷的溪水都汇聚在一起流进了洞谷的更深处,但是即便如此,那冰凉的溪水似乎仍然浇不灭持续上涌的热流。

    正当人们怀疑着是不是要走进地下炼狱中去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微微的凉风和淡淡的白光。洞谷间如果没有火把,几乎是没有任何光亮的,偶尔岩壁上有一些发着光的石块,如同黑夜天空中的零零散散的星星。但是此时,人们看到的绝对不是几个发光的石头所能发出的光芒。

    那绝对是阳光之类的光芒才有的规模,难道那里就是出口?

    当所有鹰徽们和巨狼通过了那个发着亮白色光芒的洞口,里面不是他们想象的天空大地,而是一个规模堪称宏伟至极的空间。

    抬头可见穹顶上一颗颗刚才洞壁上看到亮白色的石头镶嵌其上,只是比起刚才的零零散散,这头顶上的更加密集。泛起的白光甚至遮蔽了原来的洞顶,让人根本分不清上面到底是洞顶还是根本就没有顶直接就是天空;但是仔细看来,那连成一片的白光呈现圆拱型,恰似一轮皎月悬于空中,只不过月亮不可能离他们这么近!

    “万海岚,玄月神庙!”赛巴图尔突然一阵惊呼道!

    其他的鹰徽们也连连惊呼。

    乌拉有点儿迷惑,“万海岚”他听大伯科普图尔部“前世今生”的时候听说过,但是这个“玄月神庙”是个什么?他从未在部族里听人说起过。

    于是他又凑到堂哥剌奇贡身边询问起来。

    剌奇贡一边瞪着双眼仰头观望着亮如白昼的洞顶,一边大致跟乌拉讲述了“玄月神庙”。

    相传狼王带领着狼族来到北境生活,他们建造了属于自己的洞窟,蛮语叫做卡石堡,意思就是“群狼居住之所”。在这个洞窟里有一个神庙,就是“玄月神庙”,它是通往“万海岚”的入口。

    乌拉图尔的脑袋又大了,不是说狼族的圣地“万海岚”不在这个世界,只有死去的人才能到达?传说中,那里有一万个大小不一的海子包围着,所以叫“万海岚”!

    难不成通过这个地方就能到达狼神居住之所?

    这个空间真的巨大无比,几千人在这里打一仗都不嫌窄。乌拉此时却又感觉奇怪了,这里既然是狼族的巢穴和神庙,为什么一头狼也看不见。除了前面还在不紧不慢赶路的巨狼,这里周围就跟刚才在北荒原上赶路是情景一样,没有一丝的生气。刚才那些洞口就停下来的小一号巨狼们又为什么不进入,难道进入这里还得需要条件的?

    太多的问题让乌拉憋得是在是难受,于是他一催战马,跟上前面的大伯,轻声问道:“大伯,你就别瞒着了,赶紧告送我吧,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赛巴图尔撇了他一眼,“就数你小子呱噪,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以后要是上了战场该咋办?”

    乌拉已经不会再中计了,“好了大伯,现在也不是在战场上,以后的事儿你慢慢教我,当下这种情况,怕是后面的鹰徽大哥们也根本没见过吧,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好奇很正常!”

    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大家只顾着左顾右盼,队形已经基本散了。

    赛巴图尔也是一阵无奈,他这个宝贝侄子说得倒是没错,以现在这种情况,北境所有的鹰徽加起来几辈子怕是也没见识过。

    于是他喊自己的儿子剌奇贡过来,开始给乌拉和他的堂兄讲述在北荒原和那匹白狼的对话。

    按照白狼的说法,她就是狼王的妹妹。众神之战后,她和哥哥一起被青龙大帝命令镇守位于太古原的阿姆祖,那里有古神一族打造的玄武炼狱,用来封印阿姆祖和她的神将们。但是就在几年前,炼狱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震动,哥哥怕神将们脱出,就带领一部分精英通过玄月神庙后面的封魔门通道去查看炼狱里的情况。几天后,哥哥独自一人回来,倒在狼神台上就昏迷不醒了,随后而来的是大批的神将。狼神们和他们殊死一搏,还是让部分神将通过狼封山逃了出去。随后的事情更加可怕,幸存下来的狼神的子女们有一些出现了异变,他们长出红色眼眸,并且开始疯狂攻击其他人。接着又是一场血战,狼神和他的子女们都死伤惨重。更坏的是,还是有一些红眼巨狼逃了出去!这几年来,白狼都带着仅存的狼神和他们的子女们一起出去追捕那些从狼封山逃出去的神将和红眼巨狼,直到今天遇上了图尔部的鹰徽......

    “你的意思是说外面没进来的是这些巨狼的后代,怪不得小了一号,那些攻击我们的就是神将咯,他们好像也是红色眼睛的哎,难道这是一种病,可以传染的吗,那攻击佩奇哥哥的......”乌拉突然打断了大伯的讲述,连珠炮似正要发问,但当看见堂哥剌奇贡和大伯塞巴都狠狠地瞪着他的时候,他就无奈就吐了吐舌头,双手向前一推,意思是您老接着讲,我不插嘴就是了。

    “这群巨狼就是仅存的狼神族了,他们就是当年和蛮人王一起加入青龙大帝反抗阿姆祖的那些狼神,现在她要带领我们去神庙的中心,具体干什么,到了我在说与你们知。”说完赛巴图尔狠狠瞪了乌拉一眼,然后加快了速度离开了俩兄弟。

    乌拉和剌奇贡面面相觑,这算哪门子解释啊,怎么还说一句藏一句啊!

    无奈,赛巴的脾气两人是知道的,能说的到时候一定会说,不能说的打死也不会说。既然他约定了到了神庙的中心就会讲明,那就等着吧。

    不过看到玄月神庙两人还是十分激动的,毕竟,这里是只有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狼族的圣地!于是两人兴奋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惹得大熊也加入进来。

    其实不止乌拉他们,现在整个鹰徽军都小声讨论着,赛巴图尔干脆无视了,毕竟像他这个年纪,多少见过大世面了,但是正如他的老师楚天昊说的,你以为你已经洞悉一切,可是到头来,这个世界还是会惊艳到你。

    由于主将赛巴图尔的默认,鹰徽们讨论变得更加热火朝天,声音此起彼伏。这样也好,反而让他们觉得时间过的更快了,在他们感觉中,似乎没过多久,前面的狼神们就停住了。

    而再次震撼到他们的,是眼前的另一个奇怪的建筑。

    说震撼,其实他们已经有些麻木了。眼前这个好像城寨围墙的建筑让他们有些许的熟悉感,只不过,北境的城寨一般都是木制的围墙,而这座“围墙”,却是钢铁材质的。它像是两条手臂环抱着面对他们的一个巨大的缺口。通过缺口,肉眼可见巨墙环绕的空间里,有两座巨大的雕像——一个雕刻的是一头巨狼;另一个是一条同样巨大的龙!

    两个雕像面对着,做向上飞扑的动作,而他们的“目标”是空中悬着的一个巨大的圆球状发着白光的东西。两幅雕像相当逼真,就像是巨狼和巨龙在争夺这空中宛如皎月般明明亮的圆球。乌拉此时又是一头雾水了,这个仿佛是在说龙神和狼神有过一场战斗,可是无论是在大伯的讲述中还是以前他听过的传说里都不曾有过相关描述啊!

    那头白狼和她的手下并没有进入这个宛如钢铁制成的城寨中,而是停了下来,低头望向了赛巴图尔。

    赛巴图尔像是接到了什么暗号似的,从马上跳下来,命令全体鹰徽军下马。然后他面对着这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军队,用严肃却温和的口吻说到:“这里,是玄月神庙的核心,里面有狼神台,我受邀请要加入狼族,你们跟了我几十年了,我自然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进入其中,但是这完全是我个人的请求,和玄武或者图尔部都无关,如果有人不想,现在可以说出来,我不会怪你们......”然后他沉默了几秒钟,环顾四周,见没有任何一人出声,就叹了口气,又说到:“大家要明白,只要加入狼神一族,今后就是狼族人,再没有回头路了,你要和你的家人、部族甚至整个人族决裂,你们要考虑清楚,加入狼神族,以后我们就只有一个敌人,就是阿姆祖和她的护卫魔神族们,他们无比强大,这样的战斗会无比凶险,你们要想清楚,即便现在退出,你们仍是图尔部乃至整个北境的好男儿,并不丢人,大家在这件事情上也无需对我忠诚!”

    后面的话似乎起了些作用,鹰徽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但是乌拉和剌奇贡没有任何动作,对于剌奇贡,父亲从小就是自己的偶像,很早他就决定无论父亲去到那里,也要舍命追随。至于乌拉现在已经兴奋到了极点,什么狗屁北境的好男儿,要是做了狼族人,谁还稀罕北境还是整个人族的好男儿这个称号啊!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和狼神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场面了,就宛如传说中蛮王带领整个蛮族和巨狼一起战斗一般,这他妈的太酷了!

    至于鹰徽们的反应,大部分还不是因为主将赛巴图尔说的什么,而是他说话的态度。平日里,这名铁血将军无论是说话还是下达命令都是极其简单明了,不容反驳的,今天却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还极其诚恳,不像是命令倒更像是在请求,甚至有点儿朋友、兄弟之间拜托帮忙的意味,这让鹰徽们十分差异。

    似乎,主将所说的其实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但是这些北境的汉子,从来都是一个心窍,上马砍人,下马喝酒,不会太计较得失后果,很少去考虑太多。虽然这百年来与中土人来往越来越密集,多少学会了些奸诈狡猾,但是骨子里的那种纯真和直接是很难改变的。

    就像现在的赛巴图尔,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煎熬——其实他在北荒原就可以问下现在的问题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就是想要到达这里后让大家几乎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他自然是希望这些追随自己几十年的手下们仍然追随自己,但是这样就有点儿欺骗绑架的含义了。剌奇贡和乌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侄子,又都是图尔家的,他可以命令。但是这整个鹰徽里面,还有不是图尔家的人,现在让他们和自己绑在一起,实在是不公平!

    等了很久,气氛已经有点儿尴尬了,见鹰徽们开始从窃窃私语,到后来都没有了声音,沉默坚定的看着自己,赛巴图尔突然眼睛一红,他咬了咬牙,抬起右手放在左胸上,上身笔直的弯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恭礼。

    惊叹之余,鹰徽们也一起行了一个恭礼。

    塞巴再次抬起头,朗声说到:“好,鹰徽的好男儿,今天,你们愿意随我进入神坛加入狼神的同盟,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不再有上下之分,我们一起为人族和狼神们并肩作战!”

    呐喊声中,他率先进入了那个城寨一般的神坛内部,剩下的鹰徽也纷纷跟了上去。

    乌拉图尔几乎是颤抖着进入这宛如敖包一样的建筑内的,心想估计后面的鹰徽们多半也是如此,尽管久经战阵的他们,此时怕也是难耐心中的激动,只不过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心智。

    这座建筑建造的极像北境的敖包。敖包就是北境各部落建寨时,在寨前用土石磊成的一座像是中土坟包的一种小土丘,上面一般都插着象征部落图腾旗的查干苏勒定。

    在北境,一个部落通常都会有两个旗帜,一个是白色耗旗代表和平的查干苏勒定;而另一个就是黑色耗旗代表战争和征伐的哈日苏勒定!

    与敖包不同的是除了进入时的那个缺口,就是这个建筑没有封顶。

    敖包是死的,没有任何缺口。但是这个建筑有一个类似门一样的大缺口,此时他们就是从这里被巨狼们带领着进入建筑的内部的。

    另一个不同就是上面没有封顶,就像是中土的坟茔上部被切掉了似的。原本是顶部的地方此时就是那悬在空中的巨大的满月一般白亮的光球!

    在建筑的中心,就是那辆具龙狼的雕像。乌拉和堂哥剌奇贡马上就透过两个雕像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头毛发如同黑夜般漆黑的巨狼,比之白狼,又大了一圈有余!

    那就是狼神台上的狼王了吧!所有人都冒出了这个想法。

    仔细观察,他们就发现狼神台下面四周围还有东西,在亮白色的皎月光芒下闪着凄冷的寒光,那都是兵器。有刀、有斧、还有长矛长枪,全都整齐的摆放在那里。

    狼神使用武器吗?所有人心里又冒出了这个问题!

    乌拉歪头想了又想,从没听说过狼神们用武器去打架啊!昨日在北荒原上,那些巨狼们基本上都是用咬的,即便是那头白狼和她的手下用了什么巫术,也没见他们用刀剑一类的兵器啊!

    “乌拉,你过来,你看看这里!”耳畔传来了堂哥剌奇贡的呼唤。乌拉抬头看了看堂哥,此时他正身处在那围墙边观望着什么。乌拉回头又看了看大伯赛巴图尔,此时的大伯已经走到了狼神台下,正在和白狼说着什么,其余的鹰徽们,大部分都在那些武器前面观察摸索着。于是他就走到了堂哥身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好东西吗?”

    剌奇贡指着一片被他清理出来的墙面,让乌拉自己看。乌拉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一阵,突然发现这好像是雕刻着什么壁画!

    “这是画吗,雕出来的,什么人这么厉害能在钢铁上雕刻壁画啊,画的是什么啊!”可能由于年代久了,那壁画很是模糊,不太容易分辨出具体的内容,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上面刻画着的有狼,有龙,还有一些身体很小的小人。那些小人绝对不像是人类,不是因为身材,在巨狼面前,人本来就很渺小,但是这壁画里的小人的身体明显还要小!壁画上描述的场景又像是战争,又像是在谈判,也像是在对峙,不是很清楚。

    此时,剌奇贡已经有清理掉左右两边墙面上的灰尘杂物,又有壁画出现在上面,“看来是叙事性质的壁画,好像在说明什么。”剌奇贡一面清理一面说到。但是当他清理出最靠近出口的墙面的时候,他突然倒抽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乌拉很好奇堂哥的反应,就跟过去望向那墙面,只见暗黑色的墙面上不是壁画,而是三个字,乌拉不认识,剌奇贡却说出了这三个字:“龙狼传”!

    乌拉好奇的问道:“什么传,这是什么字啊堂哥?”

    “这是蛮语,是蛮文,上面写的是‘龙狼传’!”剌奇贡凑集又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龙狼传,乌拉歪了歪脑袋,从来没听说过。于是又问道:“什么是龙狼传啊,讲的是什么,难道是龙和狼的战争?”

    剌奇贡摇头不语,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正当他们想继续清理其它墙壁观摩一下到底这个龙狼传讲的是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狼神台那边赛巴图尔大声的叫唤着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只好压住好奇,一起小跑着到了狼神台。

    乌拉刚想开口让大伯问问那头白狼到底什么是龙狼传,却不想话还没出口就被大伯抬手打断了。赛巴图尔让他和鹰徽按序排好,一起登上了狼神台。

    这狼神台其实很大,上边站上一千多人搓搓有余,只不过中间趴着头巨狼,那黑漆的巨狼实在太大,几乎沾满了半个狼神台,这样鹰徽们再上来,还有个体型小不了太多的白狼,整个狼神台就显得拥挤了。

    就在大家拥挤着站好后,乌拉才看见那趴着的黑色巨狼面前还有一个东西,因为站在前面,乌拉看的很清楚,那东西就像是个火炉,又像是煮饭用的大锅,‘难道是狼神爷爷吃饭用的碗?’乌拉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还没仔细研究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头白狼就行动了。只见她走到黑狼面前,亲昵的用头蹭了蹭黑色巨狼的头,然后把嘴凑到黑色巨狼的耳边,像是呢喃着什么。紧接着,她就转头看向黑狼面前的巨碗,转了个身抬起自己的右爪,放在那巨碗边缘的一块突起的锋利的尖头上面一用力,登时鲜血就从她的右爪流了出来。随后她抬起右爪,用舌头舔了舔伤口,看了一眼赛巴图尔,一个箭步就跳下了狼神台。

    正当鹰徽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他们的主将赛巴图尔大步走近那巨碗,抽出腰间的护身短刀,在自己的右手上一划,然后一挤,也将自己的鲜血挤入了黑狼面前的巨碗中。

    随后他一转身,面向一众鹰徽们,大手一挥,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照做。于是剌奇贡一马当先,随后是乌拉,鹰徽们也都一一把自己的鲜血挤入那巨碗中。

    等最后一名鹰徽做完后,那白狼纵身一跃又跳上了狼神台,背对巨碗面向那空中皎洁的“明月”开始嚎唱起来。狼神台下,白狼的手下们也都围绕着那皎洁的明月开始嚎唱。

    说是嚎,因为那就是狼特有的嚎叫;说是唱,是因为它与普通的狼嚎还不一样,它甚至有旋律,那声音粗犷悲凉,就和平日里寨子里老猎人拉着狼胡琴时唱出的声音相似。但是却还是不同,低沉沙哑的嚎叫声中还有尖利的哨音充斥其中,所有的鹰徽们都沉醉了,那似乎是来自远古祭祀的呢喃;又好像是上古神抵的呼唤,让他们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震颤!

    随着那嚎唱渐入高潮,乌拉感觉自己全身热血上涌,两只眼睛热的像是在喷火。他不知道别的鹰徽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只是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仿佛一股力量正慢慢占据自己的身体,驱使着他也想跟着嚎叫,甚至想拔剑砍杀!

    就在这时,他看到随着那嚎唱声,原本皎洁的明月变得更加明亮,亮的甚至让人睁不开双眼。然后突然从那“月亮”中射出一道光芒,径直射进了狼神台上的那口巨碗里。随着光芒入碗,那碗中的鲜血开始沸腾起来,甚至冒出了白蒙蒙的热气!

    此时的巨狼们都停止了嚎唱,白狼再次纵身越下了狼神台。

    赛巴图尔摘下腰间挂着的牛角杯,大步上前从巨碗中舀起一杯的鲜血,大口的喝了一口,把剩下的交给了乌拉。这是因为乌拉还没有成年,身上没有带喝酒时用到的牛角杯。而其他鹰徽,也都纷纷解下腰间的牛角杯,有样学样喝起巨碗中的鲜血来。

    乌拉以前尝过鲜血的味道,咸咸的,腥腥的,不是很可口。但是就当他咬牙喝进去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这杯中的鲜血居然没有腥味,甚至还有点儿清甜,就好像泉水,进入身体却并不像泉水那样浇灭了他刚才的燥热,反而是更加催化了那股燥热。那热气就像是从心底里涌起的冲动,一股股的向上翻涌,似乎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

    乌拉开始有点儿头晕目眩了,环顾四周,似乎身边的人也有一样的感觉但是都不像他这样如此猛烈!

    ‘妈的难道我还没成人,没经过酒礼的试炼,现在是连喝血都会醉吗?’乌拉心里一个劲的骂。看来,他离北境真正的汉子还有段距离啊!

    强打着精神,迷迷糊糊的跟着自己的伯父走下狼神台。此时的鹰徽们,已经全部围着那两具雕像站定,举起双手面向空中的“皎月”,合着狼神们的嚎唱,也开始哼唱起来。

    如果现在有人经过,那么他将看到一副震撼却又诡异的画面——一群北境的鹰徽围绕着空中一个白亮的光球,似乎是做着什么仪式。从他们的口中,不断地吟唱出仿佛从骨髓里发出的声音,在他们的外面,几头巨大的灰狼,他们也向着空中的亮球在吟唱,而在一座高台上,站立着一头更加巨大的白狼,她也在向着空中吟唱。渐渐的,所有鹰徽们的哼唱开始变成嚎唱,几乎那些巨狼发出的声音一摸一样了!

    乌拉觉得骨头在不断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狂躁的、火热的感觉,仿佛身体都已经烧了起来,他甚至似乎看到自己的皮肤上开始蒸馏出汩汩水汽!

    而最难过的,是他的双眼,就像是正在向外喷出熊熊的烈焰!他停止嚎唱,睁开双眼看向四周,想要查证是不是大家都这样,但是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四周却空无一人,整个玄月大厅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慌忙望向狼神台,没有期待中的白色巨狼,相反的,那头原本躺在神台上的黑色巨狼此时正站在那里,用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盯着他!

    见那头巨狼毫无生气却又一身杀气的死死的凝视着自己,乌拉彻底慌了。突然间,那巨狼张开嘴大声怒吼了一句:“呼伦塔喇哈图勒!”然后就向天长啸,紧接着从嘴里喷出血红色的火焰,那火焰直接点燃了乌拉的全身!乌拉努力挣扎着想要动,却是一动也不能动!随即,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头巨狼一跃而起扑向了自己!

    “大......”伯字还没出口,乌拉图尔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