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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功德佛险被吃,斗战佛误承认

    第二十九回:功德佛险被吃,斗战佛误承认

    老怪遂帅众至大路旁高叫道:“唐老爷,今日不犯红沙,请老爷早早过山。”

    旃檀功德佛闻言道:“斗战胜佛,是甚人叫我?”

    斗战胜佛指定道:“那厢是老孙降伏的妖精抬轿来送你哩。”

    旃檀功德佛合掌朝天道:“善哉,善哉!若不是贤徒如此之能,我怎生得去!”

    径直向前,对众妖作礼道:“多承列位之爱,我弟子取经东回,向长安当传扬善果也。”

    众妖叩首道:“请老爷上轿。”

    那旃檀功德佛肉眼凡胎,不知是计;孙大圣又是太乙金仙,忠正之性,只以为擒纵之功,降了妖怪,亦岂期他都有异谋,却也不曾详察,尽着师父之意。

    即命净坛使者将行囊捎在马上,与金身罗汉紧随。

    他使铁棒向前开路,顾盼吉凶。

    八个抬起轿子,八个一递一声喝道。

    三个妖扶着轿扛。师父喜喜欢欢的端坐轿上。

    上了高山,依大路而行。

    此一去,岂知欢喜之间愁又至。经云:“泰极否还生。”

    时运相逢真太岁,又值丧门吊客星。

    那伙妖魔,同心合意的,侍卫左右,早晚殷勤。

    行经三十里献斋,五十里又斋,未晚请歇,沿路齐齐整整。

    一日三餐,遂心满意,良宵一宿,好处安身。

    西进有四百里余程,忽见城池相近。

    大圣举铁棒,离轿仅有一里之遥,见城池,把他吓了一跌,挣挫不起。

    你道他只这般大胆,如何见此着唬?

    原来望见那城中有许多恶气,乃是: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

    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

    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

    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

    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

    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那大圣正当悚惧,只听得耳后风响,急回头观看,原来是三魔双手举一柄画杆方天戟,说这方天画戟,还有些来头,乃是:

    后汉温侯方天戟,重达八千二百斤。

    神铁铸成雪金刚,寒光铁兵方斩断。

    往大圣头上打来。

    大圣急翻身爬起,使金箍棒劈面相迎。

    他两个各怀恼怒,气,更不打话,咬着牙,各要相争。

    又见那老魔头,传声号令,举钢刀便砍净坛使者。

    净坛使者慌得丢了马,轮着钯,向前乱筑。

    那二魔缠长枪,望金身罗汉刺来。

    金身罗汉使降妖杖支开架子敌住。

    三个魔头与三个和尚,一个敌一个,在那山头舍死忘生苦战。

    那十六个小妖却遵号令,各各效能。

    抢了白马、行囊,把旃檀功德佛一拥,抬着轿子,径至城边,高叫道:“大王爷爷定计,已拿得旃檀功德佛来了!”

    那城上大小妖精,一个个跑下,将城门大开,吩咐各营卷旗息鼓,不许呐喊筛锣,说:“大王原有令在前,不许吓了旃檀功德佛;旃檀功德佛禁不得恐吓,一吓就肉酸不中吃了。”

    众精都欢天喜地邀旃檀功德佛,控背躬身接主僧。

    把旃檀功德佛一轿子抬上金銮殿,请他坐在当中,一壁厢献茶,献饭,左右旋绕。那长老昏昏沉沉,举眼无亲。

    且不言唐长老困苦,却说那三个魔头齐心竭力,与大圣兄弟三人,在城东半山内努力争持。这一场,正是那铁刷帚刷铜锅,家家挺硬。

    好杀:六般体相六般兵,六样形骸六样情。

    六恶六根缘六欲,六门六道赌输赢。

    三十六宫春自在,六六形色恨有名。

    这一个金箍棒,千般解数;那一个方天戟,百样峥嵘。

    净坛使者钉钯凶更猛,二怪长枪俊又能。小金身罗汉宝杖非凡,有心打死;

    老魔头钢刀快利,举手无情。

    这三个是护卫真僧无敌将,那三个是乱法欺君泼野精。

    起初犹可,向后弥凶。

    六枚都使升空法,云端里面各翻腾。

    一时间吐雾喷云天地暗,哮哮吼吼只闻声。

    他六个斗罢多时,渐渐天晚。

    却又是风雾漫漫,霎时间,就黑暗了。

    原来净坛使者耳大,盖着眼皮,越发昏蒙,手脚慢,又遮架不住,拖着钯,败阵就走,被老魔举刀砍去,几乎伤命,幸躲过头脑,被口刀削断几根鬃毛,赶上张开口咬着领头,拿入城中,丢与小怪,捆在金銮殿。

    老妖又驾云,起在半空助力。

    沙和尚见事不谐,虚幌着宝杖,顾本身回头便走,被二怪捽开鼻子,响一声,连手卷住,拿到城里,也叫小妖捆在殿下,却又腾空去叫拿行者。

    行者见两个兄弟遭擒,他自家独力难撑,正是好手不敌双拳,双拳难敌四手。

    他喊一声,把棍子隔开三个妖魔的兵器,纵筋斗驾云走了。

    三怪见行者驾筋斗时,即抖抖身,现了本象,扇开两翅,赶上大圣。

    你道他怎能赶上?

    当时如行者闹天宫,十万天兵也拿他不住者,以他会驾筋斗云,一去有十万八千里路,所以诸神不能赶上。

    这妖精搧一翅就有九万里,两搧就赶过了,所以被他一把挝住,拿在手中,左右挣挫不得。

    欲思要走,莫能逃脱,即使变化法遁法,又往来难行:变大些儿,他就放松了挝住;变小些儿,他又揝紧了挝住。

    复拿了径回城内,放了手,捽下尘埃,吩咐群妖,

    也照净坛使者、金身罗汉捆在一处。

    那老魔、二魔俱下来迎接。三个魔头,同上宝殿。

    噫!这一番倒不是捆住行者,分明是与他送行。

    此时有二更时候,众怪一齐相见毕,把唐僧推下殿来。那长老于灯光前,忽见三个徒弟都捆在地下,老师父伏于行者身边,哭道:“徒弟啊!常时逢难,你却在外运用神通,到那里取救降魔,今番你亦遭擒,我贫僧怎么得命!”

    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听见师父这般苦楚,便也一齐放声痛哭。

    行者微微笑道:“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伤。等那老魔安静了,我们走路。”

    净坛使者道:“哥啊,又来捣鬼了!麻绳捆住,松些儿还着水喷,想你这瘦人儿不觉,我这胖的遭瘟哩!不信,你看两膊上,入肉已有二寸,如何脱身?”行者笑道:“莫说是麻绳捆的,就是碗粗的棕缆,只也当秋风过耳,何足罕哉!”

    师徒们正说处,只闻得那老魔道:“三贤弟有力量,有智谋,果成妙计,拿将唐僧来了!”叫:

    “小的们,着五个打水,七个刷锅,十个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四个和尚蒸熟,我兄弟们受用,各散一块儿与小的们吃,也教他个个长生。”

    净坛使者听见,战兢兢的道:“哥哥,你听,那妖精计较要蒸我们吃哩!”

    行者道:“不要怕,等我看他是维儿妖精,是把势妖精。”

    沙和尚哭道:“哥呀!且不要说宽话,如今已与阎王隔壁哩,且讲甚么雏儿把势!”

    说不了,又听得二怪说:“猪净坛使者不好蒸。”

    净坛使者欢喜道:“阿弥陀佛,是那个积阴骘的,说我不好蒸?”

    三怪道:“不好蒸,剥了皮蒸。”

    净坛使者慌了,厉声喊道:“不要剥皮!粗自粗,汤响就烂了!”

    老怪道:“不好蒸的,安在底下一格。”

    行者笑道:“净坛使者莫怕,是雏儿,不是把势。”

    金身罗汉道:“怎么认得?”行者道:“大凡蒸东西,都从上边起。不好蒸的,安在上头一格,多烧把火,圆了气,就好了;若安在底下,一住了气,就烧半年也是不得气上的。他说净坛使者不好蒸,安在底下,不是雏儿是甚的!”

    净坛使者道:“哥啊,依你说,就活活的弄杀人了!他打紧见不上气,抬开了,把我翻转过来,再烧起火,弄得我两边俱熟,中间不夹生了?”

    正讲时,又见小妖来报:“汤滚了。”

    老怪传令叫抬。众妖一齐上手,将净坛使者抬在底下一格,金身罗汉抬在二格。行者估着来抬他,他就脱身道:“此灯光前好做手脚!”

    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

    即变做一个行者,捆了麻绳,将真身出神,跳在半空里,低头看着。

    那群妖那知真假,见人就抬,把个“假行者”抬在上三格;才将唐僧揪翻倒捆住,抬上第四格。

    干柴架起,烈火气焰腾腾。

    大圣在云端里嗟叹道:“我那净坛使者、金身罗汉,还捱得两滚,我那师父,只消一滚就烂。若不用法救他,顷刻丧矣!”

    好行者,在空中捻着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唤得北海龙王早至。

    只见那云端里一朵乌云,应声高叫道:“北海小龙敖顺叩头。”

    行者道:“请起!请起!无事不敢相烦,今与唐师父到此,被毒魔拿住,上铁笼蒸哩。你去与我护持护持,莫教蒸坏了。”

    龙王随即将身变作一阵冷风,吹入锅下,盘旋围护,更没火气烧锅。他三人方不损命。

    将有三更尽时,只闻得老魔发放道:“手下的,我等用计劳形,拿了唐僧四众,又因相送辛苦,四昼夜未曾得睡。今已捆在笼里,料应难脱,汝等用心看守,着十个小妖轮流烧火,让我们退宫,略略安寝。到五更天色将明,必然烂了,可安排下蒜泥盐醋,请我们起来,空心受用。”

    众妖各各遵命,三个魔头却各转寝宫而去。

    行者在云端里,明明听着这等吩咐,却低下云头,不听见笼里人声。

    他想着:“火气上腾,必然也热,他们怎么不怕,又无言语?哼喷!莫敢是蒸死了?等我近前再听。”

    好大圣,踏着云,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黑苍蝇儿,钉在铁笼格外听时,只闻得净坛使者在里面道:“晦气,晦气!不知是闷气蒸,又不知是出气蒸哩。”

    金身罗汉道:“二哥,怎么叫做闷气、出气?”

    净坛使者道:“闷气蒸是盖了笼头,出气蒸不盖。”

    旃檀功德佛在浮上一层应声道:“徒弟,不曾盖。”

    净坛使者道:“造化!今夜还不得死!这是出气蒸了!”

    行者听得他三人都说话,未曾伤命,便就飞了去,把个铁笼盖,轻轻儿盖上。旃檀功德佛慌了道:“徒弟!盖上了!”

    净坛使者道:“罢了!这个是闷气蒸,今夜必是死了!”

    金身罗汉与长老嘤嘤的啼哭。

    净坛使者道:“且不要哭,这一会烧火的换了班了。”

    金身罗汉道:“你怎么知道?”

    毕竟不知后面还有什么险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