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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月的申都显得格外寒冷,听说前几天刚刚落过一场大雪,好不容易进入月中,天气才稍稍转暖。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两天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出发前晨曦自手机的联络簿中找到了汪明远的通讯方式并如愿与其取得了联系,而对方那熟悉又亲切的回应也着实令她惊讶,使这些天郁结在胸口的不适瞬时而散。

    晨曦和露华是一对母女,她们的年龄相差整二十四岁,用华人的生肖推算,俩人都应属羊。生日又碰巧落在同一个月,仅相差一个星期的时间。母亲是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女儿则是步入花季的少女。母女俩居住在几千公里外的一个四季酷暑的沿海小岛,那个地方美丽而富饶,巴掌大的土地却硬生生地撑起了几百万号人口。

    她自小生长于熙城,后因远嫁才选择离开这块陪伴她二十余年的故土,她有近二十年生活在外乡,但间中也陆续返回过熙城几次。正因如此,那种离乡背井的感受倒并不如想象中来得深刻。母女俩这次回乡主要是想借着难得的空档期回熙城探望老人,所谓的空档期无非就是工作上的缺口。那股凭空而来的压力仿佛给她的心头压上了沉甸甸的石头,不巧的是这次的行程又恰好遇上了冬季中最寒冷的日子,雪上加霜的情形更是给原本轻松的旅程平添了几许阴郁的色彩。

    她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平日里话语不多,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有偶尔见女儿带着外孙女上门才显出一些热情。如果只有她一人回家,等待她的也只是你最近工作可顺心或是身体是否无恙等最基础的问候。她很少在父母那儿体会到真正的关爱,也可能是少小离家的缘故。不是她不体谅老一辈人的表达方式,而是在漫长的离家日子里,她已逐渐失去了对这种冷漠态度的理解。

    在家中待了几日,百无聊赖的心情便油然而生,心想倒不如出去散心。她用了两天时间带着女儿游览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大约又过了几日,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闷生活,她又开口与女儿商榷出游的行程。为了避免老母亲有微词,便在权衡之下由女儿代表自己向外祖父母提出远行的想法。

    清晨,淡淡的阳光洒进屋内。露华一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径直跑去外祖父母家狭小的厨房。老人家住的是一套老式的两房公寓,屋内的摆设阴暗朴实,陈旧的榉木柜子暴露了俩老简朴的生活习性。晨曦的母亲正背对着门在忙碌中准备早饭。露华走过去对老人说:“外婆,我和妈妈商量着打算去申都玩几天。”外祖母听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她正对着外孙女,眼睛里充满了质疑,“天气这么冷,你们去申都做什么,要是在外面冻着了可怎么办?”

    露华听了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妈已经准备好了厚实的衣物,我知道您担心我俩,可我在这里快闷得不行了,您就答应我嘛。”可能是隔代之亲的缘故,对于外孙女提出的请求老人似乎也没多加抱怨,只从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就权当是在心里默默应允了。

    外祖母匆匆将厨房的活儿忙完,就张罗着给母女俩置办起路上所需的日用品。她刚走进母女俩的卧室,就看见正对着更衣镜梳发的女儿。她埋怨道:“小曦,这是你的主意吧?难得回来一趟都不知道好好在家呆着,老是带孩子到处乱跑,自己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都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把露露拉扯大的,要不是她乖巧懂事,我看你有的伤脑筋。”

    “老婆子,你就不要干涉他们母女俩的行程了。她已近四十的人,能不知道好歹吗?”坐在客厅的父亲插进话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将老花镜退到鼻梁的位置。

    晨曦照就慢条斯理地做自己的事,只平静地回道,“您怎么又怪起我来了,露露都十六了,自然有她自己的主见。再者说,您老是让她窝在家里,她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老人家不知从何而答,兴许是间接认可了女儿的说法,就像当初她认可晨曦独自一人跑去遥远的南方。又兴许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也没真正协助过女儿,任由她一人闯荡而心存亏欠。她不再继续发出责怪的声音,这样只会令气氛变得更糟。接下来只转移话题问,“那你们打算去几天?我好准备些需要的物品。”晨曦赶紧答复母亲,“别瞎张罗了,我们自己会处理,您就先忙自己的事吧。”说话的当儿,她的双手并没有停下来,她不停地对着镜子摆弄头发,生怕哪一边看上去不协调。站在镜旁的老人用无奈的眼神望着女儿,她能明显感觉到母女间的生疏,而这种感觉自她儿时起就略显现出来。

    说是隔着一座城市,选择坐高铁也只不过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她们的这趟旅行的另一个目的便是顺道探望一位常驻申都的老友。话说回来,这位友人跟她也有超过十几年的交情,他们相识于晨曦所任职的上一家公司。基于频繁的业务往来,两人才有了后来的交集,可最近几年他逐渐将生意转入申都,俩人之间的联系也随之而减少。

    响午的高铁在疾速的行驶中顺利抵达了目的地,申都列车站的大门外一片冷清,只见这对宛如双生花的母女疾步向申站大门正前方的钟塔走去。晨曦的容颜数十年如一日,一如既往的素净和秀丽,小巧的身段还是那般清瘦窈窕,从远处走来只见她齐肩的直发上顶着一款青黑色的贝雷帽,身穿米白蓝格子大衣,脚蹬黑色短靴。而走在她身旁那位个子略高且身形丰满的少女则似一朵盛开的鲜花。露华与母亲长得不十分相像,她虽说不如母亲这般娟秀清丽,倒也拥有一张圆润又俊俏的脸蛋,那立体的五官,乍眼一看还有几分欧亚人的长相,一头中长卷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双肩,脑中立刻浮现出英国新古典主义画家高多德的茱莉叶。她随母亲穿起同款的大衣,只是颜色部分稍微不同,这两款大衣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们各自的气质。不可否认,她们俩的出现令原本清冷的广场呈现出一道异样的风景。

    她转身催促女儿,“露华,我们可要加快脚步,我已看见你汪伯伯站在钟塔那儿了。”

    在钟塔前方焦急等待的正是晨曦几天前联络上的老友汪明远,从外表判断,年纪约莫六十岁上下,只见他的脖子被紧紧地裹在一件深灰色的棉外套里头,双手则并排插进同色的裤袋中。从远望去,他的后背已微微拱起,头顶的稀发在寒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以至于整个中央部位的头皮都裸露在外头。几年不见,他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分沧桑。刺骨的寒风不停地在他耳边拂过,看得出他在塔前已站了许久,冻得双腿发麻的他只得在原地来回地走动。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拨通了晨曦的电话,“你们到哪儿了?”晨曦回道,“我们已经出南大门,现在正朝着你的方向走去。”

    确定她准时抵达后,汪的心情才得以平复,原本焦虑的眼神瞬时平和了不少。

    母女二人所走的方向恰好朝着汪的侧面,他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出现。晨曦走去汪的背后,他的肩膀被不知缘由地拍了一下,只听身后有人说:“明远大哥!好久不见。”在外人看来,称呼他为大哥稍许有些不妥,先不论长相,单凭二人的年纪而言,汪都足以作她的父辈,但多年来他与晨曦间那微妙的相处模式则更像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平辈友人。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汪随即转过身,只见露华对他稍稍鞠了一躬,腼腆地与他打招呼,“汪伯伯好。”

    “这是露露吧,好多年不见都这么大了。”汪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健美的少女。

    晨曦在一旁说道:“是呀,时间过得真快,您可有好多年没见她了。”

    “真的是,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才到我胸口的位置,如今都快赶上我了。”说话的当儿他把手贴近胸前比了个手势。

    她点点头说:“这孩子的确长高了不少,都说光阴似箭,记得咱们刚认识那会儿她还刚学会走路呢。这一晃儿都有十几年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老了。”

    “你老什么,变老的是我才对。你跟之前还是老样子,没多大区别。没记错你也就三十出头吧?”

    “哪里,您可真会取笑我,还得加个十岁才对。”她丝毫不介意与外人交代自己的实际年龄,每个年龄段都有其美好的部分,不用刻意隐瞒。

    寒风在三人之间呼呼而过,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仅如此,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雨滴正滚落在发间。晨曦的脸颊被时时吹来的冷风刮出了一道道红晕,她的手里还紧拽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行李袋,只见拉环处挂着一只可爱的咖啡色绒毛长耳兔。他们正聊得起劲,雨点却越下越大,打在脸上一阵刺寒。

    汪用力拉了下自己的衣襟,并拍了拍晨曦的手肘说:“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我们别站着说话了,找个饭店边吃边聊。”

    她点了点头,说:“今年的天气似乎冷得比往年更早,这几天露儿都冻感冒了,估计也是忽冷忽热造成的。毕竟新埠那边常年湿热,突然来到寒冷的北方,她的身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

    汪连忙帮着拿过她俩的随身行李,“我来帮你们拎,外头太冷了,赶紧上我车吧,车上还正好备了些感冒药。”

    母女俩听从他的安排,跟在身后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这时的露华向母亲递来了一个顽皮的眼神,意思颇浅,大意指汪明远是个难得的君子,应予以珍惜。她似乎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但笑不语。

    申都不愧为大都市,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开到哪里总能挤得水泄不通,即使是碰上这样的阴雨天气。也不知这些车辆是从何处驶来,又是要驶向何处。兴许是外来人口的逐年增加,使得原本理应通畅的交通时间,如今也照样堵车。汪明远开着那辆新购置的灵治越野,在苍寒又湿冷的街区中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通往近郊的出口。经过高速立交时,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承接式地从窗外忽闪而过,如一副行走时的画卷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美丽。此时车内的他只顾专心开车,而其余俩人则显得异常安静。上车没多久,汪便递了一瓶矿泉水给露华,嘱咐她赶紧把药服下,药性很快起了作用,带着几分倦意的她慵懒地斜靠在母亲身后的这侧座椅上,宛如一尊石膏像。她从车内静静地观赏着每一处滑过窗外的景物。过不久,她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倏地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隔着车窗使劲按下快门。晨曦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解。她兴奋地告诉母亲,之前所经过的那座颇有名气的古罗马建筑物,正是前不久她在历史课上老师所提过的课题之一,据说这座建筑始造于清末,由前苏联时期的著名建筑师设计并建成,虽说时至久远,所幸当地政府并未将其拆除,而是在重新整修后充当为当地的历史文化象征,以供民众欣赏。露华接着补充,幸亏刚才能及时抓拍到那珍贵的一幕,回去后可以发到学校的社交平台与同学们一起分享。晨曦莞尔,感叹这个就读高中的女儿正值宝贵年华,青春年少的她依旧对繁华世界充满好奇心。想起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总是憧憬美好的未来,而只有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后方才觉醒,原来理想与现实往往相去甚远。自此,所谓的好奇心便随之而消退,她也逐渐学会了如何接受现实。这是她第一次带女儿游历申都,而露华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也不过是凭借网络平台或是电视媒体才略知一二,现如今能一睹真实的都市风貌,才真正体会到之前所谓的了解也仅是坐井观天罢了。

    他们兜兜转转经过了好几个餐馆,却始终没有找到停车位。大约半小时之后,终于在一栋商业大楼底层停了下来,车窗外出现了一家名为“相约”的民营饭店。汪明远带着歉意对驾驶座旁的她说:“大城市就是如此,总是要为个车位而操心,加上这个点已过了午饭时间,今天就只能将就点了。”

    晨曦的耐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并没有显出失望的表情,只轻描淡写地说,堵车是常有的事,自己也早已设想到这样的状况,好在她们在出发之前也吃了半成饱,所以过了晌午还不觉得饿。汪心知肚明,这只是她的客套之词,不得不说,这或许是长久以来深得他眷顾的一个重要因素。虽说二人也有两三年没碰面,但他仍将过去的合影一一收入于手机影集中,时不时还会拿出来回味一下。

    他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么善解人意,一向只为别人考虑。”

    转而又对着观后镜中的露华说:“真抱歉,露露,今天就只能委屈你一下啰。”

    露华自然懂得最基本的礼貌,那还得托她母亲多年来的调教,她不卑不亢地回答,“汪伯伯,今天由您做主,在哪里吃饭都可以,吃饭最重要是看跟什么人吃,去哪里并不重要。”

    汪明远听后,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他向身边人赞道:“晨曦,你可真了不起,把女儿教得如此懂事。”

    “也就这点还算令我欣慰,我平日里总是忙忙碌碌的,哪儿顾得上教育她,幸亏她贴心懂事,知道妈妈一个人带她不容易,无论是读书还是家务事都勿需我操心。”她说话的语气轻快,却又带着少许无奈。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试探性地问:“她现在还经常跟她爸爸联系吗?”

    “也就偶尔,除了每月跟他拿点生活费,其余时间也不怎么联络。况且,我好像听说他近期快要结婚了。”

    “喔?是嘛。是他亲口告诉你的?”汪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敏感。

    “是露华说的。上次他们聚餐时,她父亲带着女友出席,算是正式介绍给家人认识。据说现在的女友已有身孕,所以打算趁早把婚事给订下来。可能也是怕日子拖得越久,对女方不好交代。”

    这口中的男子与她生活了这么多年,而现在却要领着别的新娘步上红地毯,她却说得如此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别人的家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再正常不过,反正你们早已是过去式了。”汪在一旁补充,或许是想从旁观者的角度安慰她。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当然,我们都分开三年多了,他能找到第二春,我只会衷心祝福他。可露华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点血缘终归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是,那是……。”汪明远附和着,原本还想接着问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汪让母女俩在大楼的接待处前先行下车,随后才将车驶入地下车库。他到底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只为了不想让她们跟着在车里到处转悠。

    下车后,露华终于有了机会与母亲说起刚才憋在心中的想法,她装着大人的口吻对母亲说:“好一个贴心的男人,只可惜年龄不合适,不然我是不介意叫他一声爹地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女儿说:“你都开始管起我的感情问题了?说实话,他不管多大年纪,对我多体贴入微,充其量也就是个朋友,无其它可能。”

    “为什么呀?他人那么好,比起我身边那帮年轻人要靠谱多了,再者……。”露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再者他的各方面条件要比爹地来得更好。”

    她用好奇的口吻问:“那给我举个例子看,到底哪些方面要好得多?”

    “比方说物质条件,虽然爹地的年纪要比汪伯伯小很多,尚且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顶多只能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而汪伯伯就不同了,显而易见,他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

    “露华,你才多大,就开始讲究物质条件了?”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顺势帮她将浮在右脸上的一小撮卷发夹到耳后,叹了口气,说道:“感情这种事呢,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一些感觉的。我跟汪伯伯现阶段只有当朋友的默契,还没达到做恋人的高度。”她接着又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看我孤单。可我还想花更多时间陪陪你,根本没打算放心思在这些男女问题上。”

    “妈咪,您总是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终究会长大的,以后也不一定会一直相伴左右,到时候您还是需要有个爱人来陪你度过余生。”露华将头靠向母亲。

    晨曦听了一阵感动,眼眶发酸。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对女儿说:“我当初就是因为没有深思熟虑才会冲动迈入婚姻大门,你爸爸给我的第一印象其实很普通,不过他给人一种与生俱来踏实本分的感觉。那个年纪的我也是冲着想要一个稳定的家才委身于他。我一直肤浅的认为,只要男人诚实可靠,懂得关心我,体贴我,就可以托付终身,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真实感受。直到有了你才逐渐发现,我跟他的关系顶多也只能算是亲情。可如今不同了,我又恢复了单身状态,自然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总得要从经验中汲取教训。”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当务之急你先安心把书念好,别再为妈咪的事情操心,这年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懂吗?等将来我把生活安排好了才来考虑感情问题,有遇到合适的人我自会考虑的。”

    露华对母亲嘟着嘴低声嚷道:“还等将来,那些合适的人早就被别人给抢走了。你看爹地,他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可您还孤家寡人。”

    “他急着再组织家庭那是他的事,我无权干涉,至于我自己,有你就好啦。”她将手温柔地搭在女儿的肩上。

    “可是……。”露华还想说什么,但又感觉词穷,只好作罢。

    “可是什么,你爸爸有他的人生观,他向来都重视儿女情长的事,喜欢过妻儿相伴的生活。我现在的心态已逐渐改变,更希望跟我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不是那样,那我当初又何必选择走这样的路。”

    露华终于被母亲说服,她把双手圈住晨曦瘦小的脖子。个子整整高出母亲半头的她,脸上依旧未脱稚气,她接受母亲的想法,说:“那好吧,我尊重您的选择。您放心,不管将来怎样,至少我会一直陪伴您左右。”

    她用力掐了一下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说:“你看你有多可爱,我疼你都来不及呢,哪还有时间想其它的事,妈妈有你就十万分的知足了。”

    露华笑嘻嘻地说:“我也特别希望能一辈子粘着您。”

    她连忙眯着眼摆手,“千万别,我会累如牛。”

    母女俩正说着话,汪已从车库坐升降梯来到大厅,他招呼俩人到餐厅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室内的暖气控制得宜,他们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暖意。汪明远为俩母女用滚水洗好茶杯,并各自倒入沏好的乌龙茶,招呼道:“来,天气冷喝点茶水暖暖胃。”接着,他将菜单递给坐在左手边的晨曦。她只稍稍翻了几页,菜目上的价格不禁让她在心里画了个惊叹号。最后才点了几道价格适中且清淡可口的家常小菜,有鲜汁多味的盐水鸡,本帮菜毛豆冬笋雪里蕻及面拖小黄鱼,另外还点了一份暹罗风味的橄榄炒饭。

    汪明远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忙在一旁补充,“别为我省钱啊!尽管点自己喜欢的来吃。”

    她微笑回应,“这些已足够,它们都是我儿时的回忆。自从二十岁起远居异地,就鲜少有机会尝到了。”

    汪感叹地说:“幸好你有两位通情达理的父母,能允许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他乡,换作是我女儿,我可是舍不得的。”

    她由衷感慨,“在这方面他们的确算是开明的,而不像有些父母那样强行阻扰。我跟您想法相近,假使将来露华选择远嫁,说不定我就无法做到如自己父母那般大方了。”

    “那是当然,像露露那么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换作哪个父母都不会忍心割舍。”听俩人这么一说,露华的脸上不禁扬起了甜美的笑容,兴许是听了好话,之前那昏昏欲睡的状态这时候反倒是变得精神起来。

    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巧赶上员工的午休时间,所以上菜的速度要比往常来得慢。尽管如此,整个餐厅依旧闹哄哄如喧嚣的市场,邻桌的几位客人正高谈阔论,聊着当下的热门话题。汪明远的神情显得有点不耐烦,但始终压住性子,不至于作出过多的举动。席间,母女俩都很少开口,只待汪发问后,她们才一一作答。晨曦在一旁专心吃着被侍者端上来的一道道菜肴,仿佛有种想把过去的回忆一遍遍地吃出味来的意思。露华也默不作声学着母亲的样子安静用餐,感冒导致她的胃口不如往日,她吃得不多,且有点慢。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汪转而问露华:“露露,食物还合口味吗?还需要添些什么菜尽管告诉我,千万别跟伯伯客气。”

    露华连忙摆手说:“汪伯伯,您客气了。光这些我跟妈妈都吃不完呢,感觉这里提供的食物份量要比新埠的餐馆来得多。”

    “是呀,本地人的胃口也相对比较大。”

    “您还别说,从刚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看着每桌的人数不多,可都点了好多道菜。”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环顾四周的客人。

    汪笑着点头称是。一旁的晨曦则耐心地吃着盘中的小黄鱼,她没有关注俩人的对话而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汪转而问她:“怎么样,食物的味道还算可口吧?”她正把一条鱼的头部吃得津津有味,却被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个圈的手势,“还不错,除了稍微咸了点以外,其余的味道跟小时候的相差无几。”

    “看你吃得这么陶醉,可以肯定这就是你长久以来思念的味道。”汪微笑着说。

    他接着又问:“你们这次回熙城有没有去哪里走走?”

    她取出桌上备好的湿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回道:“去了蠡湖和十八弯,顺道还去拜了大佛。说实话,还是老样子,少不了古色古香的亭台楼榭,云雾轻绕以及烟波浩淼的湖光山色。虽然去的时候已是冬季,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我的兴致。不过,要是刚巧在春季出游,又正好赶上桃花盛开,想必风光更好。”

    她认同地点头,“那我下次就选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回来,咱们约好一块同行。”

    汪问:“那好啊,求之不得。这次来申都计划呆上多久?”

    她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礼拜的样子。”

    汪回她,“这样啊,都忘了问你最近工作如何?一切还顺利吗?”

    “不好不坏吧。”她说完便吁出一口长气,仿佛心中有不少难以启齿的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唉……不去提它了,提了只会助长负面情绪,这次我请了长假出来,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心情了。”

    汪说:“那倒是,千万别为了工作的事伤害自己的身体,毕竟工作与学习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做得不开心大不了换个环境,大可不必纠结。”

    “话是这么说,可我的年纪毕竟不讨喜了,加上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恐怕要找个合心意的事做不太容易。何况露华还在求学阶段,这才是令我比较担心的地方。”

    晨曦的语气中透着莫名的担忧,她还没将最近工作上的不如意向任何人提起,包括自己的女儿,只为了不想让她分心,毕竟不久后她将面临升学考试。

    “不得不承认,要想在现今社会营生确实是件苦差事。总觉得机会越来越少,工作也越来越难做,先别提你们受薪阶层,即使是我们这些生意人的日子也未尝好过。至少你还无需为员工每月的薪酬以及公司能否正常运作下去而担惊受怕。”

    汪说话的语调渐渐低沉下去,而这时的餐厅也似乎安静了下来。他们这才发觉周围的食客已走得差不多,仅剩他们三人和零星几桌的客人。她感觉差不多已接近尾声,便将先前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谁说不是呢,我们的书也是越来越难读了,我每天都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露华借机插进话来,“可是你们的话题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沉重啊。”

    “你少在那儿矫情,读书辛苦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怎么能跟工作相提并论,等你将来就业了,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艰辛。”她怕这些话显得唐突,连忙制止女儿。

    “晨曦,露露说的也有道理呀。你们难得来一趟申都,我们理应聊些愉快的话题,而不应该总提起伤感的事情。再者,如今的孩子也不比我们大人的压力小,过去的教育哪能跟现在相比。当今的科技日新月异,学习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奥了。”

    他怕母女俩为小事拌嘴,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咱们不聊这些伤神的事了。饭后带你们娘儿俩出去逛逛,我看你们的行李也带得不多,估计还需添置些物品。”

    她们连忙道谢,晨曦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这次来拜访您,反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你这话说的那可就见外了。”汪明远假装绷起脸来回应她,可话语中却隐约透出了的暖意。

    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就这样在祥和的气氛下结束,除了留下的少许的炒饭,桌上的餐盘已近见底。汪借着上洗手间的当儿把餐费付妥,他载着母女二人朝向位于古北路上的大型购物商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