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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们在一个空落落的地下车库把车停好,汪领着她坐升降梯到大厦的二十一层,晨曦发出感叹,这家餐馆所处的位置可真不低啊!电梯门一打开,从正前方的落地窗投眼望去,对岸高楼大厦绽放出的璀璨灯光照亮了整片大地,不禁忘记此刻尽是夜晚。这样的景象不由地令人联想到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她转头对汪说:“这里的景色真是壮观,你是怎么发现这块宝地的?”

    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回道:“这里十楼有个正宗的南洋餐馆,老板也是我们新埠人。以前带客户过来吃饭,不小心按错楼层,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发掘了这处绝佳景观。今天带你上来主要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想必你会喜欢。”

    她会心一笑,原来汪早已作了准备。她的内心充斥着矛盾,既感到温馨,却又不知该如何去接纳这份情谊。她只轻轻说,我很喜欢。话音刚落,汪便顺势将右手搭在她的肩头。她不由自主地把肩膀转向另一边,汪的手只得滑了下去。她深知汪的一片心意,可一时半会儿还表达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在她心里的确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只是在这个依靠背后还无法找到一丝特殊的感觉,但她又不愿轻易把这层微妙的关系戳破,怕日后相处起来不至于太尴尬。

    他俩突然变得很安静,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凝住了。他们并排面向落地窗站着,心中却各怀心事。接下来的时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时隔几分钟后,晨曦的一个提议首先打破了这层僵局,她问汪,“你不是说好要带我来这里喝咖啡的嘛?”汪这才意识到之前的沉默有些不妥,他笑嘻嘻地说:“你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我们是来吃晚饭的。”说完,彼此间的气氛才明显得到缓和。

    他们返回电梯来到十楼的餐馆。黑色镶金边的门框颇引人注目,它的右上角可清晰看见用繁体篆书字样镶上的“伴玥”二字。字体用金属镶嵌而成,银白色透着光亮,形态优美。晨曦顿时对这个赋予诗意的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停地重复念着这两个字的读音,像是要领悟出其中的含义。汪在一旁窃笑,难得见自己喜爱的女人露出这番可爱的表情。

    过不久,店内便走出一位面容可掬的中年男子。他身材挺拔,颇有风度。从其样貌上推算应该比汪要略微小一些,约莫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虽说上了年纪却丝毫不减英飒之气。他和颜悦色地与二人打起招呼,从说话的语气看,俩人似乎早已熟络。他很自然地拍了拍汪明远的肩膀,笑言:“汪总您可有一阵子没光临小店啦,最近都在哪儿发财?”

    汪一脸无辜,说:“发什么财呀,都是瞎忙。好不容易挨到年底,这才有空出来偷个闲。可不如你老兄啊!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那男子连忙说:“千万别那么说,我们也只是小本生意,还得多亏您这样的贵客经常捧场才行。”

    “什么贵宾?我们就无需客套了。”接着,他对身边的晨曦引荐:“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风度翩翩的林先生就是这家餐馆的老板。他跟我们一样来自新埠,在申都也生活了好些年。”

    她礼貌性地伸手与之打招呼,“您好,林老板。难怪听口音那么亲切,初次见面,还请多包涵。”

    出于礼貌,弗兰克也赶紧把手伸了过去,“您想必就是汪总经常跟我们提到的Celia女士吧?很荣幸能在这里认识你。”说话的当儿,他的手并没有及时放开。他们借机细细打量着对方,彼此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可以叫我晨曦,英文名只是为了工作方便而改的。”接着,她指了指店面的招牌问:“你们的店名不禁令我好奇,请问这个’伴玥’是否出自于“七星伴月”的典故呢?”

    “呵呵,没想到您还对鄙店的名字颇感兴趣,”弗兰克打从心底觉出这位眼前的佳人与众不同。他清了清嗓子,回道:“其实也没您想的那么深奥,纯粹只是为了纪念一个故人罢了。”

    她听后似乎已明白了个中缘由,淡淡吐出一句:“是这样啊,那林老板也算是个念旧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他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汪明远,怕自己喧宾夺主,连忙补充:“离我们汪总可差远了。”

    “哪里?你老兄又拿我说笑了。”汪有点无所适从。

    话音刚落,弗兰克便领着二人来到近窗口风景最佳的位置落座。他唤来另一位侍者一起帮着将餐椅拉好,并分别在各自的腿上铺好雪白色的餐巾。他恭敬地说:“汪总,晨曦小姐,特意为你俩准备了我们餐厅最好的观景座位。等下我会请服务生为两位上一瓶刚从智利进口的梅洛酒,你们可以边喝边聊,顺便帮我试试酒的味道如何,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敬意。如果需要上菜的话请随时招呼,我就不打搅两位的雅兴了。”

    汪对林老板的款待不胜感激,弗兰克只撂下一句,你时常来我们店捧场,这点小意思何足挂齿,随后便识趣地离开。从身后望去,他的步履健硕,全然不似他的年纪。她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心里却萌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侍者往她酒杯中倒了些酒递给她,她拿起酒杯环顾四周。堂内的整体装修颇接近于ARTDECO的设计风格,墙上挂满了各种颜色浓厚的风景油画。软垫圈椅舒适柔软,深色的胡桃木边镶嵌墨绿色座垫,上面几乎坐满了人客。如汪所说,餐馆的生意还真是兴隆。不久,堂内便飘出了ChantalChamberland柔和而低沉的歌声。

    Whatadifferenceadaymakes

    Twenty-fourlittlehou

    Broughtthesunandtheflowe

    Wherethereusedtoberain

    Myyesterdaywasblue,dear

    TodayI'mapartofyou,dear

    Mylonelynightsarethrough,dear

    Sinceyousaidyouweremine

    一天中短短的二十四小时,能有多大的改变。

    却能将阳光和鲜花带到曾经下雨的地方。

    亲爱的,我的昨天是伤感的,而今天的我却已融入了你的生命。

    自从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昨夜的孤单已不复存在。

    她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细细品味其歌词中的含义,舒缓的音律令人无比放松。她一边喝着刚才弗兰克准备的红酒,一边聆听美妙的歌曲。女歌手淳厚又略带倦懒的声线如一条游丝不经意地淌进她的血液里。除她以外,还能感受到其他客人也陶醉于其歌声之中。

    汪举起酒杯与她对饮,他说:“你别看弗兰克油嘴滑舌的,其实他也是个很深情的男人。”

    她对他突如其来的说法感到好奇,“为什么那么说?”

    “我跟他认识有段时间了,刚才听你提到餐馆的名字,才想起来告诉你。”

    “看来你还挺了解他的。”

    “他有一段传奇的经历,今天不方便讲,有机会跟你慢慢道来。”汪好似故意卖关子,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笑容。

    出于对他人的尊重,晨曦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她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没有继续探讨的意思,只换了个话题问他:“一直忘了问,最近远达还在帮你打理生意吗?”

    提到自己的儿子,明远的眉头突然紧锁。他一改平时乐观的态度,语气变得忧虑起来,“唉……就别提我那儿子了,他的性格太过安逸,成天只图有份舒适安稳的工作,丝毫没有我当年的闯劲。”

    “我觉得安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分守己,不做出格的事。”

    “可问题是以现在的局势,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拼劲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汪继续说:“更何况我将来还指望他能接我的班,把生意好好的做下去,他这个样子怎能让我放心?”

    她回道:“你可以适当地鼓励他,他已是成年人,知道孰轻孰重。假如他真的没有意向要作出改变,那你也无需勉强,毕竟生活的路子有很多种,他总会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也只能随他了,书也没见他少读,可思想还如一个小孩子,我看露露都比他成熟。”听的出汪的语气里少不了几分抱怨。

    “别这么说,我看你还是要多点耐心,留些时间给他去思考人生。”她安慰他:“远达还是幸运的,至少有你这么能干的父亲在他身后撑腰,我们就不同了,凡事都得靠自己,现实逼迫我们不能太安逸。露儿也是一样,她今后的路还很长,更需要努力。”

    “我赞成你的说法,一直都很欣赏你的处事原则,对待人生态度也一向正面积极。”汪吁出一口气,想了想又接下去说:“露露被你教育得很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一起承担起这份责任。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认她做干女儿也愿意。”

    兴许是喝酒的缘故,晨曦的双颊渐渐泛起了红晕。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始终不敢注视汪的眼睛。随后又轻轻嘬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唇,才艰难地说出心里的想法,“明远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想靠自己去解决。尤其是露儿,我有义务抚养她长大,这不应该由您来承担。感情的事我想先放一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希望她能顺利把书读完,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才能了我的心愿。”

    “这算是在拒绝我吗?晨曦……,”汪继续说下去:“露露是否能顺利毕业和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跟你我的将来没有任何冲突,你依旧可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相信露露也不会阻挠。”

    “好,我承认,那的确算是我的一种拒绝,”她咬着嘴唇,努力地吐出内心的话,“我很抱歉,长久以来一直没能跟你坦白我真实的想法,一方面也是怕伤害到你的感受。”

    我理解,我理解,没事的。”汪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不太愿接受现实,“我太太走了将近六年,这些年来也不乏年轻女子围绕我,但我总觉得她们身上都缺少一些我想要的东西,我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只有在你身上可以找到。”

    晨曦安静聆听,但没有发表意见。

    “我总觉得你很特别,坚强又独立,骨子里跟一般女人不一样。”

    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桌面,“其实你仔细留意,当今社会有好多与我类似的女性,身肩重任,干得也比男人更出色。这些坚韧地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被生活间接磨出来的。”

    “是啊。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

    她接着又说:“明远大哥,假如我们一直以这样的状态相处下去,您会接受吗?”

    汪没有马上表态,他稍作停顿后才回:“好吧,其实这样相处也没什么不妥,我会一直将你视作我最重要的人。”他心里很清楚,说出这番话最多也只能安慰他自己。

    “很抱歉,同时也谢谢你的理解。”她终于将绕在心头的真实想法一泻而出,顿时如释重负。她紧记女儿的提醒,与其互相猜疑,不如把那层带着暧昧色彩的纸给彻底捅破,这样也算是对他的付出给予一种负责的态度。

    “你为什么老是跟我这么见外?”汪不满地说。

    “呵呵,那好吧,我尽量改正。”

    “对了,光顾着说话,我们也该上菜了吧?不能老坐在这儿喝酒呀。”俩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汪朝大门的方向招了招手。林老板疾步走来,面带笑容地问两位:“酒的味道如何,是否现在可以上菜了?”两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脸颊都染上了红色。他的话语要比平时来得多,一个劲地对着弗兰克夸赞酒的品质。晨曦的酒量倒是一贯的好,一杯下去如饮水般毫无差池,让坐在对面的汪明远惊叹不已。不一会儿,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逐一摆上台面,这些中有大部分是她平素里爱吃的。她大快朵颐起来,一边还不忘为他碗里夹菜。汪的情绪高涨,胃口也变得奇好。

    他们一边欣赏夜景,一边享受桌上的美食。味道正宗的娘惹咖喱鱼头配着刚盛出的白米饭,简直香浓可口。浓郁的咖喱香味沁人心脾,使人的心情顿觉舒畅。她心想,还有什么比这美景佳肴更能使她忘却烦恼呢。席间,她没有对自己的工作近况透露只字片语,当汪问起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对她来说,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过,与其心惊胆战,不如欣然接受,人生本就是这样无从预知,恰好印证了庄子那句名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聊了很多内容,有关于生活,也有健康养生方面的,甚至还有涉及到一些社会上的热门新闻。令她讶异的是,汪除了对生意经了如指掌外,对文化产业也能侃侃而谈,所涉及的内容广泛且不乏味。她的一只手掌托着下巴,耐心地听对方滔滔不绝的解说,时间似乎一晃而过。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下来,透着水气可依稀看到对岸的风景,灯火通明的夜色显得分外迷人。

    晚饭接近尾声,露华打来电话,她只好放下手中的餐具,“露儿,你睡醒了?我跟你汪伯伯正吃着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如同寻常母亲那样关心儿女,还没等女儿先开口,她已滔滔不绝。

    “你怎么不叫醒我呢,这都晚上八点多了。”露华的语气中带着埋怨,她原本的初衷是想跟母亲一道来看江边夜景的,只怪自己贪睡过头而错失机会。

    “傻孩子,我们又不是马上就回熙城,明天也照样可以带你过来。”

    “我知道,但这毕竟是期待已久的事,自然是越快看到越开心呀。”

    “好了,别任性了。你现在感觉好些吗?”

    “好多了。帮我谢谢汪伯伯,他给我的药效果然是好。”

    “知道,我会帮你转达。”

    对面的汪明远似乎已猜到了俩人的谈话内容,他咧嘴一笑,说:“告诉她,以后她有哪里需要伯伯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听了立刻皱起眉头,对他说:“我才不说呢,你可别把她给宠坏了。”

    露华在电话那头撅着嘴喊道:“妈咪,您怎么这么说话。”

    汪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忙回她:“怎么能说是宠坏呢,你看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老天偏偏没给我,难得现在让我遇到了,而且还是你的女儿,我自然要对她好一些的。”

    他伸手向晨曦借过电话,“露露,告诉伯伯,你想吃些什么?我待会儿让你妈妈带回去。”

    “汪伯伯,我什么都可以,您看着办吧。”

    “行,行……我来安排。”他收起电话还给她,并问:“露露都喜欢吃些什么?”

    她逐一说了几样女儿爱吃菜,心里却还在琢磨刚才汪不经意提起的话,她试探性地问他:“你这么喜欢女儿,那当初怎么只生了远达一个孩子呢?应该给他添个弟弟妹妹才对呀。”

    “我那时正值事业起步阶段,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滕得出时间来生孩子。再者说,我过世的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生下我那儿子以后就长期病殃殃的,我就不想让她再受那个罪了。”汪感慨地说。

    “这样啊……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时间的时候没能力做,待有了能力又没了时间。”

    “呵呵,是啊,你说的没错。”他点头赞同。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弗兰克则早已挺直了身板站在餐馆门口迎接他俩。他毕恭毕敬地对俩人说:“感谢两位的光临,请下次再赏脸。”

    汪明远依照露华的喜好打包了一份咖喱鸡饭以及苦瓜闷鱼片,并将晨曦送至酒店门口才驾车离去。

    她悄悄地推开酒店房门,只听见女儿在卫生间冲浴的声音,她将食物小心翼翼地摆在梳妆台上。露华似乎已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在里头放大声量说:“妈咪,您回来了?”

    “是呀,你点的饭菜都已经给你放好了。别洗太久,待会儿食物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她好心嘱咐她。

    “可我好久没泡澡了,这里好舒服,真舍不得出来。”

    她发现水壶里的水已全部用完,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浴室的方向说:“大小姐,开水喝完了也不知道煮多一壶,这孩子……。”露华没有作答,只是一个劲地偷笑。

    不知不觉中一股股的倦意涌上全身,她脱下大衣后,仰头躺到床上。借着休息的当儿,开始思量是否要如实与女儿坦白最近工作上的变更。露华无论如何都有知情权,就像当初她开口跟她说起父母分开的事实。而这个时候,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种犹豫不决的反应令她深感焦虑。

    露华从浴室里走出,她一边用浴巾擦拭蓬松卷曲的长发,一边问母亲:“妈咪,今晚的烛光晚餐想必吃得很尽兴吧,都吃了些什么?”

    她微微撑起眼睛说:“还可以吧,环境好过菜色,主要还是景观加了不少分。”

    “那您跟汪伯伯都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谈谈近期的生活状态,无非就是些家常小事。”

    “他没跟你表白?”露华好奇地问。

    “表白什么?”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帮女儿把饭盒的盖子打开。外卖盒的包装还挺讲究,是简易的多格便当盒设计,用黑色高级塑料制成。

    “你快过来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帮女儿把饭盒的盖子打开。外卖盒的包装还挺讲究,是简易的多格便当盒设计,用黑色高级塑料制成。

    “你快过来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露华顺着母亲的意思走过去拉开质地厚重的实木椅坐下,并将鼻子凑到咖喱饭前闻了闻,即刻发出了“嗯”的赞叹声。她不顾一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样子比先前的胃口要好许多。她一边看着女儿吃饭,一边琢磨着要如何开口与她谈工作上的事。女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对着镜子里的母亲说:“妈咪,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脸部的线条被慢慢拉紧。她微微吐出一口气,说:“妈妈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说来听听。”露华放下手中的筷子,侧着身子朝向母亲。

    “是关于我工作上的事情,”她吞吞吐吐地说:“最近……最近我有打算辞职。”

    露华一脸诧异,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将事情的头绪捋了捋,才将之前与人事主管缇娜的谈话内容逐一向女儿道来。

    “我思来想去,既然公司已被他人收购,而且正计划大幅度削减老员工的薪资,与其这样委曲求全,还不如自己另作打算。”她稍作停顿,继续说下去,“老实说,其实我也挺矛盾的,因为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加上未来会变成怎样我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一直瞒到现在,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跟你说这些,主要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其实我也在奇怪,这次您怎么会无端端请这么长的假陪我出来旅行?”露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是你了解我啊,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她用挖苦的口吻说。

    “那还用说,我可是您朝夕相处的亲人啊。”

    露华并没有像母亲想象的那样表现出担忧的情绪,她想了想说:“那我问您,这份工作除了能带给您经济上的收益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留恋的吗?又或者说,您觉得这份工作本身还有什么因素是您放不下的。”露华紧盯着母亲的眼睛,目的是为了窥探她内心的想法。

    “我放不下的仅有这点可怜的薪水和看似体面的职位,现阶段对我们母女俩来说真的很重要。”

    “如果仅是如此,那我支持您辞职。”露华斩钉截铁地说。

    她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不觉得我太草率吗?”

    露华用手挤掉发梢的水滴,用颇似大人的口吻发表自己的看法,“按理说我还未参加工作,本没有资格讨论这件事。可就我的理想而言,我会更倾向于选择一份令自己开心且发挥热情的职业。假如选择了一份不符合心意的工作,那我甚至会怀疑是否有能力把工作做到完善。”

    “是这么个道理,这一点我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晨曦继续说:“但是……假如我在短期内无法找到合适的下家,那你我的生活可能会面临一些小难题。”

    露华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吃剩下的食物。吃了几口又停下来,好像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突然用坚定的语气对母亲说:“既然是小难题,那一定有办法解决。再说,我已经过了法定年龄,到时候也可以找份兼职来帮您分担家计,还能间接学到点技能,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嘛。所以您不要再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扰,勇往直前吧。”

    “我很欣慰你能这么说,你真的长大了。”她补充道,“不过以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至少现阶段还不需要你去做兼职来贴补家用。你专心读好你的书,其它事就留给我去想办法,相信我们母女一定能把这段艰难的时期给熬过去。”

    她犹如吃了定心丸,心情豁然开朗,那颗悬着的心也似乎坚定了许多。

    “妈咪,我知道您一定可以的。自从跟爹地分开以来,您一直都很坚强,我从没在您的眼神里看过丝毫的气馁。”

    “那也是被现实所逼,如果我不将生活继续下去,你该怎么办?”晨曦哭笑不得。她将那双苍白而纤细的手托着自己的双颊,说:“不得不承认,离职这件事我的确处理地有点草率,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还是没学会与人相处的诀窍,如今的社会不懂得巧妙运用人情世故是很难生存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更喜欢您这样的性格,真诚直率,不会虚伪。那些所谓圆滑的人虽然暂时得到了名利,但以长久来看未必真的幸福。有失必有得嘛。”说着,她轻轻从身后抱住了母亲的肩膀,晨曦则顺势将下巴贴紧她的手背。

    露华对母亲的爱更多是源于对她的欣赏,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结婚生子,步她的后尘。真的无法想象,届时是否会有同样的能力去扮演好一个母亲与妻子的角色。父母的这段婚姻或多或少让她蒙受阴影,她从一个健全家庭的孩子倏地变为单亲家庭的一员。这其中夹杂着复杂与失落感,如一只赶不走的飞虫牢牢地跟着她。自己并没有勇气将这份真实的感受告知母亲,而选择独自将它埋藏心底,完全出于不想给对方增加心理负担。她发自内心希望母亲能尽快找到下一段幸福,这样一来也能间接弥补那份缺失的父爱。

    她看着母亲说:“您或许可以考虑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让生活过得更充实一些,这样一来就可以暂时忘记失业的烦恼。”

    晨曦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我现在很快乐,结束一份工作并不代表世界末日。再者说,感情的事也要看缘分,强求不来。”

    “那汪伯伯知道这些事情吗?”

    她摇头。

    露华接着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我相信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我当然知道他会给予一些帮助,但既然我跟他之间只限于朋友关系,对于那些有求于他的非分之想最好从脑海里剔除,我可不想到时候还不起这份人情。”她果断地拒绝了女儿的提议。

    “妈咪,可依我看,就算您告诉他工作上的不如意,那也并不代表我们在寻求他的施舍和帮助啊,您又何必庸人自扰呢。我反而认为,您更应该让他知道才对,如您之前所说的,汪伯伯的社会经验都要比你我来得多,他至少可以给您出谋划策。”很显然,露华口中的这段说词早已超越了她的实际年龄。

    “我们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是吗?还不至于非得向他交代所有实情。再说,他的烦恼也不少,我可不想再增加他的负担。”她一向把尊严放在首要位置,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服软,这或许是某种优点,又或许是阻碍她人生的致命缺点,尤其是在工作方面,同样的坚持的确令她吃了不少亏。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为自己的说法感到矛盾,“唉,其实你说的也对,我是应该在适当的机会跟他提一下。”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披在肩头的秀发,就像抚摸她婴儿时的样子。她压低嗓子说:“我知道你很想撮合我跟汪伯伯,但那不是出自我真心想要的。我不是不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而是那个可以与我相伴后生的人暂时还没出现。汪伯伯的确是个好人,但我们只能像两条平行线般并肩而行,很难有交会之际。换言之,就是可以相识却不能相爱,那种情感就好比我再继续选择与你父亲生活下去是一个道理。”

    露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说出口的话,她埋下头默默地咀嚼口中的食物,可能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也或许是对母亲的意愿作出适当的妥协。在女儿吃饭的当儿,她转身走进浴室洗了把脸,抬眼望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细纹已悄悄地爬上了原本光洁的肌肤,可即便如此,那还不足以破坏她原本俊秀的脸庞,她的内在气质依旧撑得起这片岁月。一天下来,她已疲惫不堪。旅行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轻松愉快,她搞不懂为何还是那么多人为此而乐在其中,或许申都并不是那种适合旅游的地方,它的商业气息太浓厚。

    她重新褪去身上的衣物躺进舒适的浴缸,温水从莲蓬头哗哗流出,慢慢盖过她的身体。在这宁静之夜,她的心境无比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