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滨小城，天气良好，海风轻轻地吹着，夹杂着一丝丝的咸腥。街边的店铺和以往一样，大门开张着，行人不时而入。店铺前的街道上人头了了。在店铺的后面有一个连院，此时竟然是一片热火朝天。

    有几个年龄不一，穿着大同小异的男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来踱去，且每个人都带着几乎相同的表情，那就是焦虑和几分欣喜的期待。

    正屋的房门不时被一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打开关上，在每一次进入时，端着木盆的红色水，就变成了一盆温清水。

    妇人来回不断地出入，都在院子里的男人焦急的注视下，这些男人也仅仅是注视而不敢轻问一句话，生怕出口忌讳。

    屋内靠窗的一个带着八成新蚊帐的床，上半躺着一位头发已经湿透的女人。女人有些浮肿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点血色，眼睛半张半合，嘴里不停的喘息着粗气，发绀的嘴唇在不停地抖动着，喉咙伴随着胸口的上下起伏而有序地滚动着。

    “已经全开了，再加把劲儿！”那个手脚麻利的妇人的响亮声音，打断了床上女人的休息。

    女人只得打起精神，睁开了有精无神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然后用劲儿。只是这一用劲儿，女人脸突然出现了潮红，伴随着一声轻哼，女人就昏了过去。

    “快！用热毛巾擦一下前胸！”手脚麻利的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解开了女人的衣服，然后接过递来的热毛巾，就开始了擦揉起来。

    洗热毛巾的哗哗声，双手在胸口拍打的声音，嘈杂中带着节拍的下响在一起。

    “王大婶，孩子出来了！”另一个精瘦的妇人从女人的两腿之间探出头来，带着喜悦的喊着，似乎没有发现女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好，刘二娘先给孩子清理，孩子娘还没有醒！”王大婶表情也略略放松，但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继续不停的拍打和揉擦。

    “呼”的一声在孩子的娘嘴里发出，紧咬的牙关，也打开了；嘴唇，一点点由发绀变红润。

    “可算醒了！”王大婶自言自语道，再三确认女人无碍后，利索地跳下床。

    此时，婴儿的脚刚刚在刘二娘的帮助下离开产道。王大婶接过婴儿，用另一条热毛巾利落的擦了擦婴儿身上的粘液，婴儿很快就从一个滑泥鳅变成了一个皱巴的小猴子了。

    王大婶看了看婴儿闭着的眼睛和嘴巴，不由分说就把婴儿倒拎着，然后对着小儿的屁股就狠狠的打了上去。一下，两下，三下，婴儿终于张开了小嘴，大声的有节奏的哭了起来，婴儿的哭声尽管不大，但丝毫不影响像利剑一样戳破四周的阻隔向远处传播。

    床上几近虚脱的女人，听到婴儿的哭声，眼角流出了泪水，嘴上挂着笑。

    屋外的男人们听到了婴儿啼后，脸上的焦虑彻底被喜悦占据，他们就带着笑意互相道喜，互相祝贺。

    在这一片道贺和喜悦之中，只有一个体型有些消瘦的年轻人，脸上没有喜悦，甚至古井不波，好像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升仔后生，你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大婶打开门，向着人群中唯一的不和谐的年轻人喊道。

    “哦，辛苦了，王大婶！”海升拼命的挤出了一丝微笑，对着王大婶拱了拱手。

    “臭小子，你媳妇儿生了个儿子，还摆着个臭脸！”一个大手在海升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打趣着。

    “海大哥，升仔后生小子，刚刚当爹还不适应，别怪他！”另一个中年人拉着想要继续拍打的大手解围的说着。

    这个大手的主人就是海升的父亲，屋里刚刚出生的婴儿的爷爷海老头。

    王大婶收了带笑的表情，看了这爷俩，这两男人摇了摇头，转身进屋，默默的关上了房门。

    “孩子的娘喝红糖水了吗？他二娘。”王大婶又变了笑脸，对着刘二娘说。

    在刘二娘准备回话的时候，带着疲惫的女人先开了口说话：“王大婶，谢谢了，刚刚喝过了！”屋内有些昏暗的光，掩饰不住女人眼角的泪痕。

    按照当地的惯例，产婆出门道喜之后，会带着新生儿的名字的从王大婶第一句话没有叫出婴儿的名字，产妇就知道海升的意思。

    “秀丽妹子，你是哪里的话呀？！”王大婶一把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秀丽忙着说。

    刘二娘又带了一碗红糖水，其中飘着两个去了壳的鸡蛋。

    “吃点吧，我喂你，你先歇着，这很产奶水的。”王大婶接过刘二娘递过来的碗的间隙，偷偷抹了一下眼角。

    秀丽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王大婶喂来的红糖水给堵住了嘴。

    秀丽吃喝完毕，终于等到了，刘二娘抱过来的婴儿，带着湿热的嘴唇，在婴儿的脸上亲了又亲。

    秀丽看着包被里的婴儿，在脸上的欣喜与内心的失落中，受不住身体的疲惫，伴随着一阵阵的疼痛，沉沉的睡着了。

    王大婶和刘二娘一边摇头，一边不停地叹息，一边忙碌着接生婆的收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