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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瑞雪梅香绽凌寒 12月 第一节 戏雪

    浅山会议回来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紧不慢,转眼就到十二月——

    不是说了嘛,过了国庆盼圣诞,过了圣诞就准备过年啦!

    张小桐按熄手机闹钟,双手垫着后脑勺望着窗外发呆。处于三楼的他,只有躺在床上,才能看到一角天空。

    刚才好像有一只蚊子在天空飞过。

    这蚊子生命力真强。

    哎哟,好像又有一只?还划了个8字型。

    张小桐盯着窗外使劲瞪眼睛,冬天怎么会有蚊子呢?

    又有,还都忽上忽下划着8字。

    这不对劲儿,难道?是天气预报预计的今年第一场雪?

    张小桐一跃而起。

    果然天色铁灰,窗前清凉,但南方的树木在冬天仍是葱栊的,大概在新叶长出时,才会一夜叶黄铺地。

    没有了天空的衬托,在树林杂乱的背景下,一只“蚊子”也踪影不见。

    张小桐蹲下来,朝天看。这下清楚了。有数不清的“小蚊子”在空中飞舞。

    奇怪吧,没有一只……哦不,没有两只是撞车的,都各飞各,轨迹千奇百怪。

    南方的雪不像北方,北方的雪齐刷刷,都一个方向,前赴后继,南方不是,没一个听话的,全都肆意发挥,妖娆起舞,都不看队型儿,都觉得自己是跳得最好的那“只”,莫名喜感。

    本来生命就短暂,落地即消融,那还不由着自己,在天空多造些故事?

    张小桐兴奋了。屋内暖气充足,就像张小桐身上奔流的血液。他来不及在丝绸睡衣外披上小袄子,光脚吸拉着拖鞋直奔卫生间,卷起袖子刷牙洗脸,水管里流出的热水很快让镜子模糊一片。

    盥洗镜旁有一瓶擦脸油,那是小桐妈妈放在镜边叮嘱他用的,他一直懒得打开。没想到冬天这么快就来了。

    一看品牌,小桐就知道这又是妈妈囤的货——女用的。小桐从来没有专门为自己买过护肤品,从小到大都是用妈妈的。一般是快过期或者已经过期了,小桐妈就逼着小桐“帮个忙,不能浪费!”

    即使是过期护肤品,小桐妈也舍不得让小桐爸用。

    张小桐用手指头蘸了一点,抹在鼻子上滑滑的,但还没抹到鼻尖那么大,就消耗殆尽了。

    这么不经擦?他重重的挖了一坨,一下子去了半瓶——即便过期,这样用也太浪费了,都够下锅炒盘菜了,张小桐又抹回去一点。终于觉得份量合适了,双手揉巴揉巴,在脸上搓了。

    顿觉神清气爽。

    镜子里的男孩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皮肤清爽,头发干净。

    他换下睡衣,在衬衣外套上一个白底黑细格灰色中长款大衣。下雪了,这样是不是单薄了些?要不要加件毛衣?

    他扒拉了一下衣架,旧毛衣都有点松垮,他想穿得更精神点儿。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纸盒,打开纸盒,有一层半透明的印着LOGO的包装纸,撕开包装纸,是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

    什么时候买的?不记得了。

    他甩下身上的所有衣服,只留一件圆领打衣内衣,套上羊绒衫。

    镜子前原本有点稚嫩的男孩立刻变成一位身姿挺拔,肩宽腰细,面容沉静的绅士。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一换,人设即变。

    一床的被子、睡衣、睡裤、衬衣堆在一起,没时间管了。他套上大衣打算冲出门,想了想,又冲到镜前,打开梳妆镜柜子,拿出发胶喷雾往头上一个环绕,趁着喷雾均匀降落,用打湿的手指大力把头发往上和往后梳理——高领黑毛衣必须配上硬朗清秀的飞机油头。

    ——灰色中长款大衣加黑毛衣,是不是还暗了点?似乎缺少一点“跳”色,毕竟我还年轻嘛……

    当一条宝蓝色羊毛围巾在脖子上松松绕几圈后,张小桐小心把围巾尾掖进圈内,纯色围巾立刻跳脱出来,拔高了视线,大衣不再显得臃长持重,而黑色高领又让棱角分明的脸庞分外炫酷。

    今天走的是硬汉路线。张小桐满意地、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打开“温室”的大门。

    ……

    江南的雪犹如好戏开场前的那一通锣鼓——你以为主角马上登场,期盼着“雪大如席,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不,江南的雪正如江南女子,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只是让“前戏”更加跌宕起伏,分外撩人。

    粉雪含羞,细细柔柔,张小桐伸手抓,手心里却只剩空气。

    有几粒落在张小桐的脸颊上,他扭过脖子想去蹭她,她却娇羞地钻进衣领。

    张小桐左顾右盼,转头却发现“她”伏在肩上——

    “呵,我想把你呵护在手心,你却融化在我心里。

    张小桐今天心情很好,从小区走上大路,雪越下越大。江南的人下雪是不会打伞的——本来就一年一见,甚至几年才能一见,还会拒绝这份“艳遇”吗?

    小区大门离地铁口只有25分钟路程,天气晴朗的时候,脚一抬就走到了。今天张小桐一会儿华尔兹,一会儿探戈,边走边戏,逗弄得小雪高潮迭起。一团一团争先恐后往怀里扑。妖娆魅惑,分外动人。

    ……

    进地铁口之前,张小桐犹豫了一下。一旦进了地下,就是另一个时空。他将从“人”这个天性自然的生物变成一种名叫“上班族”的生物,按部就班进入到开会、写报告、计算、复核、挨训、训人、再计算写报告、再开会……这一流水线上的生物。这种生物眼睛里除了手机、电脑之外,不会再产生任何对“美”的感觉,并且也丧失了亲吻、抚摸肩头之雪的能力。

    张小桐叹了口气,也许是脑袋指挥着脚,又也许是脚载着脑袋,总之身上没有一个器官听从他“内心”的呼唤,一个劲儿往地下奔去。

    踏上地铁站的台阶,在进入地下通道之前,张小桐回头和雪挥挥手——缠绵总是短暂,等他们下次再相见,又会是哪一年。

    突然,一股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张小桐不由得再次放慢脚步,他用眼角的余光四处扫射,不见梅花的身影,只有不断擦肩而过的人影,没有一个人对“地面”上的东西流连,难道只有他闻到了梅香?难道雪只跟他一人嬉戏?

    再下几层就要完全进入到地下了,张小桐停了一下,回头望向地铁口,明亮的入口,重重叠叠象蚂蚁般不断涌入人群,几乎和灾难大片核爆前地下通道关门的那一瞬间一模一样,与平日阳光明朗的入口不同的是,今天的地铁的入口雪花漫天飞舞,更增添了悲情的气氛。

    原来,这场景不是只有灾难大片里才有,每天都在上演这仓皇的一幕。电影不断提醒人们珍惜现有的生活,但……

    “雪儿”很懂他的心思,“她”在地铁口的上空温柔地盘旋,巧笑嫣然:

    “去吧去吧,明年还会再见!”

    ……

    一旦“与‘世’隔绝”,一旦“上班族”的角色加身,那“身份”的转换是毫不犹豫的。

    时间紧张,张小桐不再挤手扶电梯,实际上,他平常上班也尽量走台阶而不坐手扶电梯,一来上班高峰期电梯入口处总有滞留,排队不说,速度还慢;二来他总认为自己既没行李也没包裹,长手长腿年纪轻轻,就把空间和能源让给“普通人”吧。

    今天的台阶沾满泥泞,张小桐内心对“她”十分可惜,唉,雪花有的落在梅花上,有的却被践踏在脚底……

    来不及细想,人群已经在他身边形成“滞留”,他再不加快,就要堵塞通道了。

    清洁工紧紧贴在楼梯扶手旁,无奈地看着急匆匆的腿和源源不断的脚。她怕有人滑倒,那就很可能要扣工资,但她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擦地——现在人流这么大,万一她拖把伸出去把人家袢一跤,立马就会形成踩踏,这人潮踏过去就是肉饼。

    哎……现在的娃娃们也不容易,上个班跟拼命似的。

    “看我哒!”张小桐内心高喊一声,两膝放松,双腿像触电似的极速抖动,双脚交替如风火轮,不到20秒,人就“飘移”着下了一百级台阶——这是他特有的“桐式脚法”——这个方法的诀窍就在于眼睛不能看脚前的台阶,而要看前方十步以外的台阶,保持特定的“卡点”节奏,两脚成“外八字”踏牢台阶,就会一路噼里啪啦冲下去。

    不出所料,今天乘车人多。这很正常,下雪天视线不好,新手不敢开车,老司机也尽量不开。因为部分路段如果有冻,会被封。

    如果有新手在高架上溜车,只要一两起小事故,就会造成主干道长达几公里的堵车,为了不给警察叔叔添麻烦——当然主要考虑到自己的全勤奖,多数人的选择是——要想准点,只能地铁。

    ……

    旁边已经有人跑起来了,张小桐脚底一慌,耳朵一竖——果然,有车进站。远处一道强光从暗黑的隧道探出,如“盖世英雄”降临……

    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张小桐不禁冷笑:慌什么,这架势,估计第三趟搏一搏能上,如果礼让一下,第四趟排到队伍前面,那是铁定能“被挤上”。

    但张小桐很快打消了“礼让”的想法——周围没有他的“菜”——今天美女们都包得严严实实,一个“可餐”的都没有。

    老老实实排着队,地铁里的暖气让他心安。得了空,眼睛仍是不闲。周围有棉袄、球绒、呢子大衣、书包、背包、挎包……哎,我的羊绒大衣……又要被蹂躏了。

    第一辆车走了,队伍往前移动。

    在他排队的这个门,队列两行,有几个女孩打扮入时——唉,只要是女孩,不管入不入时,都比男的好看。

    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

    比如站在他身前的两位,一位着OL正装,阔腿裤,长大衣。一只手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放得下IBM大黑本的那种大皮包,另一只手挽着一个小便当袋,便当袋上挂着一只毛绒小玩偶。

    那,这女孩……或者这女子,到底是属于彪悍型职场“白骨精”,还是温柔婉约“小姐姐”?

    头发看起来好柔顺,披在大衣领上——刚才头发上落雪了吗?

    从背影的肢体动作看,这女子做事干练:她一脚钉在地上,另一只脚却以鞋跟为中心不停拧转,好像要把地面钻出个洞来。

    离她远点,穿这么细的高跟鞋挤地铁,简直……丧心病狂!这要被她“踩中”,那必定……要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哎?她旁边那姑娘是不是更软萌些?戴着绒线帽,穿着“气泡鱼”短袄,双脚交替垛着取暖,哦?丝袜精咧。

    从后面看,上身的羽绒短袄刚刚盖住臀部,露出格子超短裙的一点点荷叶边,然后……当然就是大腿啦。丝袜和靴子搭配——大面积的肉色在一众黑蓝冬衣中显得格外突出。

    在第三趟车来之前,张小桐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软萌“丝袜精”。不过,随着第三趟车进入视线,“丝袜精”就抛在了脑后。

    毕竟“丝袜”天天有,而全勤奖不常有。

    张小桐摸了摸大衣扣子,再次确认扣好,又捋了捋背包的带子,将这只四方形的小皮包拉到前面,遮住他的裆部——这是这只背包的唯一作用。

    按说“手机走天下”的时代,钱包,钥匙,纸笔全部被手机替代,背包早就该淘汰,但自从张小桐夏天在密度过大的地铁车厢内经历了不可名状的“自燃”后,他这个空无一物的背包成了他坐地铁的必备之物,给他的安全感不亚于小盆友别在胸前的小手绢,绅士手中的雨伞。

    终于轮到他这一拨了,张小桐前面的壮汉还没等上面的人下净就冲进去了——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又没有座位,好歹让上面的人下完了来再上嘛。

    眼看里面的人绝望地刚冲下来就又被冲进车厢,张小桐力撑住车门,尽力让里面要下车的人赶紧下车,不料他身边的人看见已经有人冲进去了,都跟着一股脑往里冲,即使张小桐再想礼让,也顶不住后面十几个人的大力冲撞。他被背后一股强大的浪潮推入车内。

    但里面的人还是要下车的,他们挣扎着往外扒,而外面的人拼命往里挤,张小桐被两拨人“搓”起,双脚已经悬空,他再也顾不得“礼让”,踮起脚尖在一堆鞋子里疯狂试探,希望能找到一片落脚之地。

    “再往里走走,往里走走呀!”后面有人不停呼喊。同是天涯“上班”人,大家感同身受,任由车厢外的人把自己压成“纸片人”,能上一个是一个,好像不是上车,而是上的“泰坦尼克号”救生艇。

    张小桐顾不得有人骂骂咧咧,也顾不得包包是否还在裆处,他使尽全力,扎舞着两只手,终于抓住了头顶的横杆,他胸前一个小女生想跟着人潮“游”出去,却又被另一拨人潮挤进来,“哎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张小桐大力一推,屁股使劲往后一撅,在双脚还没有落实的情况下,给女生借了把力,终于女生一个踉跄“游”出去了,他想回头看看屁股撅在谁身上了,给人家说个抱歉,但混乱中连脖子都拧不动。

    “滴滴滴”,门缓缓关上。当两门合拢扣上的一瞬间,车厢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在寻找平衡。张小桐的一只脚也落了地,但另一只试了几下,发现都踩在软乎乎的物体上,为了不在别人的裤子或鞋子上留下更多的脚印,他只能掂着,坚持一下,等下一站有人下车,就可以腾挪出空间了。

    他看见职场白骨精“OL”把自己的头发从一堆肩膀中硬扯出来,用手指理理顺,拿出手机,戴好耳机,面色平静,沉寂到自己的小世界里。

    哎我的背包呢?张小桐想起来,他摸到脖子上的包带,顺着包带学着“OL”慢慢把包拽回自己身边。

    车厢里气味浓郁,人人木无表情,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战役”。

    这就是“大城市”人的修养——上都上来了,有什么好吵的?总比那些还没上车的人好吧。

    鞋子脏了扣子掉了,那有什么好责怪的呢,有钱自己开车哇。

    知足吧,如果不是大城市,会有这么多人搏命?

    多人房价才能堆高嘛,人人都有可能是千万富翁好吧。

    ——披头散发的人们依然保留着一线城市的优越感和高贵“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