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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瑞雪梅香绽凌寒 12月 第十七节 金鱼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张小桐以为自己走错了,他在门口呆愣了几秒,手上的那把钥匙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家。

    他蹑手蹑脚进门,短短两天,自己的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冬日暖阳照进客厅,宽敞亮堂。沙发被挪到了窗户底下,原来放在客厅中央的小餐桌不知去向,茶几也不见了。沙发乍一看像换了个新的,仔细一看,是换了新的沙发罩。地板一尘不染,光滑可鉴。

    张小桐赶紧退到门口,打开鞋柜,取了双拖鞋,拔下自己的鞋子,把拖鞋套上。

    小桐妈是讲究进门换鞋的,但自从张小桐一个独居后,无人打扫,出门进门一个样。因此放飞自我,进门出门也不换鞋了。

    有时候半个多月张小桐也懒得拖地,从门口到床,竟踩出一条泥路来。正应了鲁迅那句话:

    “‘屋里’本没有路,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

    晚上回家,张小桐在床上扒出一块“搁得下人”地方就可以躺平安睡,第二天站起来可以直接走人。

    ……

    张小桐脱下袜子,把刚才踩过的地方胡乱擦了擦,四处看看,没有放袜子的地方,他只好把袜子团了团,塞进了裤兜。

    往里走,透过厨房玻璃门,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秦坷。她背对着客厅,一手掌锅,一手挥铲,刷刷翻炒,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怪不得没听到开门声。

    张小桐探头探脑继续参观。两间卧室的床上,被褥光鲜平整,原先堆得到处都是的书、插头、电源线、吹风机、开水壶、水杯、充电宝以及一些想不起来的零零碎碎,全都神奇地不见了。

    看来,秦坷又发挥了她在财务部的“本事“——让一切家俱露出本来面具。

    张小桐终于找到了原本放在客厅中央的小方餐桌,它被靠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的半开放式吧台旁边。吧台当初是一个很新潮的设计——“料理台”,自从被张小桐堆上油盐酱醋,碗筷菜刀,抹布肥皂,纸巾水果、饼干书本、辣酱老干妈,袜子手套、水杯水壶、牙签耳塞,以及各种瓶瓶罐罐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它。

    现在餐桌与料理台上空无一物,四张椅子紧贴其边,漆面晶亮,映出窗户的影子。

    那……那些东西去哪了?

    张小桐以前总觉得这房子太小,进门就堵得慌。尽管比他爸妈那儿大两倍,“高达”90平,但东西总是找不着,地方总是不够用,哪哪一摸一手灰……

    现在这一看,好像不是房子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

    “哎呦,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秦坷盛了菜,端着盘子正要放在料理台上,看见在客厅四处张望的张小桐,嗬,穿得跟大熊似的,好可爱。

    突然想起“受惊”的典故,秦坷忍不住脸又泛红。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挂上。”

    屋内温暖如春。

    张小桐脱衣取帽,上下打量秦坷——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跟梦里不一样。

    在此之前,张小桐还从来没有见过秦坷身着便装——她总是一身工作服。

    此时她上身是一件粉蓝色海马毛低领毛衣,围着黄白格子的围裙,裙下露出碎花睡裤,光脚趿着张小桐出差带回的一次性拖鞋,看起来柔绵可爱。

    张小桐左看右看,觉得秦坷与平时有很大变化,难道是工作服的原因,才把女孩变成女汉子?

    秦坷的嘴唇亮晶晶的,脸白里透红。

    “你…化妆了?”

    秦坷抿嘴一笑,脸别过去,继续在灶台上忙乎。

    “比平时好看多了喂!简直就象换了个人。”张小桐表达了一个“直男”的欣赏水平:“像蓝宝宝。”

    “什么蓝宝宝红宝宝……”

    “穿蓝色毛衣的天线宝宝,简称蓝宝宝。”

    “这是什么鬼,”秦坷娇嗔地瞪了张小桐一眼:“谁化妆了?是你这里暖气太足了,再说,我平时很丑吗?”

    “不对,你肯定化妆了,你看你脸红一块白一块,都没抹匀……”张小桐凑近,秦坷脸飞红,不由自主把脸凑到胳膊上一顿乱抹,看张小桐笑,知道上了当,把张小桐推出厨房。

    ……

    看着窗明几净的家,张小桐感叹:

    “东西好像似曾相识,但怎么像换了个新家似的,你花了不少钱吧?”

    “哪有,”秦坷一边在料理台上剁蒜一边说,“你原来那个灰色布沙发有不少油渍,刷了半天也没刷干净,我就把你那个旧窗帘拆下来,做了个沙发套。”

    呲啦——秦坷把姜蒜扔进油锅。

    “你原来那个米色窗帘太厚了,铺了一整面墙,实在是没法洗,洗衣机根本放不进去,用手搓吧,又厚,根本搓不动。我看你也没洗过,拆下来时差点没把我呛得背过气去。我给你剪成小块,洗干净了,拼成了沙发套,洗过之后颜色还挺亮……”

    “哇你真会想办法,是哦,灰色沙发换成了浅米色沙发,客厅增亮好多。”

    其实张小桐想说的是:跟他妈一样——巧手,能干。

    “主要是好洗,一块一块拼成的,以后扔洗衣机也能洗。”秦坷一手拎着锅把手,在火上旋锅滑油,另一只手擒起一只鱼尾,把鱼滑进锅里。

    哧——一阵白烟腾起。

    “客厅咱们只用窗纱我觉得就够了,你说呢,你这三楼,本来光线就不足,窗纱又轻薄又透气。那厚的旧窗帘多余布料我给咱们餐厅的椅子做了几个垫子,坐着不硌人,还包了脚,以后地板就不会划花了。”

    “刺啦!”秦坷把鱼翻了个面,露出金黄的已煎好的一面。

    咦,她跟我妈一样,煎鱼不破皮——张小桐想。

    待鱼两面焦黄后,秦坷倒料酒,生抽、老抽,洒姜丝、蒜蓉,小米椒,又舀了一勺豆瓣酱,加水慢煮。趁这功夫,她又另起一灶,热锅冷油,一箩青菜入锅,登时又是一片雾气腾腾,秦坷熟练地舞动锅铲,右一下,左一下。

    这就是女孩和女人的区别——同样是锅铲,在女孩手里,就是这么灵巧,在“女人”手里,那就是武器。

    秦坷在锅里炒了几下,调小火,打开旁边的蒸锅,戴上棉手套取出一盘菜,张小桐伸手要接。

    “小心……烫手!”秦坷绕过张小桐,将菜放到小餐桌上。一股香味飘过张小桐的鼻子。

    “这是什么?”

    秦坷继续在灶边起舞,除了炒青菜之外,还揭锅看鱼,将锅里的汤汁不停地淋在鱼身上。

    “上次看你在食堂点了香辣蛤蜊,这东西食堂哪里洗得干净?洗不干净没做熟的话,小心有寄生虫。大冬天的,难得有这东西卖,我一大早去碰巧就有,赶紧买了,给你做了蛤蜊蒸蛋,你要喜欢的话以后经常……”

    说到这里,秦坷突然刹住了,飞快地回头瞟了一眼张小桐,赶紧岔开话题:“蛤蜊买回来要在凉水中浸半个小时,它才能把沙子吐干净,不然你会吃着硌牙”。

    秦坷盛出青菜,鱼也两面烧透了,她大火收汁,撒上葱花。

    ……

    张小桐就要动筷子。

    “洗手没?洗手吃饭!”

    秦坷揭开案台边的一只砂锅煲,扑面的热气散去,里面小排骨扑噜噜欢跳不已。

    “还有一个菜?”张小桐惊喜。

    印象中这只小砂锅是刚进公司那年的元宵节发的,他拎回来不知往哪儿一塞,就忘到脑后了,这一晃两年过去,这砂锅煲竟重见天日了。

    秦坷用小汤勺轻轻搅动砂锅:“已经炖了一个小时了,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不用了,熟了就可以吃了……”张小桐的口水几乎就要飙出来。

    秦坷忍着笑,故意慢条斯理拨下一盘嫩豆腐,白胖胖地豆腐跳进砂锅,顿时浑身裹上了红汁。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豆腐?”张小桐嬉皮笑脸。

    “我管你爱吃什么!”秦坷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砂锅,一边说。

    “我爱吃‘此豆腐’,不爱吃‘彼豆腐’……”

    秦坷知道这是调笑,故意不理,一本正经说:“要豆腐不夺味,就不能和肉一起炖,不然肉里面有豆腐味,就串味儿了,但豆腐如果没有肉味,也不好吃,所以要在起锅的前两分钟下豆腐。”

    张小桐一边咽口水,一边看着秦坷勾芡,收汁,洒葱花,洒芝麻。

    豆腐在浓稠的汤汁中由白色变成了酱红色,排骨也晶莹剔透起来。

    ……

    秦坷是老赵“捡”来的。这个过程张小桐很清楚。去年投行部滕总考察企业,发现有家企业的财务每张报销凭证都粘得非常规整,附在后面的单据一张张贴得严丝密缝,像艺术品。

    滕总笑:“这人一定是个‘处女座’。”

    再问这老板,说该企业做财务工作的就这一人,除了记账、票据审核、费用报销、资金支付等常规财务工作之外,还要做日常报表、财务预算、决算、固定资产管理、原辅材料入库登记领用出库、低值易耗品备品配件登记领用……

    “不但财务要管,办公室采买接待招待,凡是跟钱有关的,都归她管。”企业主说。

    “你这是在培养老板娘吧。”滕总开玩笑。

    “那不,有些事我老婆都不知道,就这人我放心。”

    滕总认为不可能一个人能够做这么多工作,调出日记账,这人对票证发生的原因、始末、经手人对答如流。

    “是个人才呀!,看不出来,你这里还藏龙卧虎呢!舍得借我们用用吗?”

    企业主笑:“你们大城市什么人没有,非得在我这里挖人?小秦是个实心眼、木头人,倔驴拉磨,闷头干活。不过呢,能有出去的机会,那当然好,我不拦着。年轻人,出去闯闯好,放我这里也是屈才。你们只要不把人家当牛作马,到老了不中用了,又退回来……”

    滕总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到城里就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财务部赵总再一次在会上向人力资源部抱怨:要一个“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活,特别能忍受寂寞的人”,他才举荐了秦坷。

    经考核及面试后,秦坷被赵总纳入麾下,不过因为学历不达标,只能当临时工。

    “虽然是临时工,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转正。你愿意吗?”赵总急于“骗”来一个人,把人人都不愿意干的“财务档案电子化”推进下去。

    “我愿意。”

    秦坷一来,果然陷入了繁杂事物的汪洋大海,作了任劳任怨的工具人。

    在朴棫公司,女孩们个个靓丽扎眼。秦坷是万花丛中最素净的一朵。她每天穿着公司的深蓝色工作服,在工位上从上班坐到下班,从不扎堆,从不串岗。真正实现了赵总的“三特人员”——

    “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活,特别甘于寂寞。”

    她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即使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她的日常工作只是扫锚、复印和清理旧档案。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同事请她“帮忙”,将不愿干的活儿扔给她。

    她的桌上经常堆得满满的,可奇怪的是,第二天上班时,她的工区又清清爽爽,也不知道是怎么“消化”的。

    张小桐跟秦坷虽同属财务部,但工作没有交集,也没怎么说过话。直到临近年终,上级监管机构来公司查账,看到“仪仗队”般的会计档案以及整齐划一的各类标签,刷刷拍照:

    “你们这挺规范,值得推广。”

    赵总陪同监管领导们坐在档案室的客桌边,只要他们指向电脑里的某一数据,秦坷就能通过电子目录在几分钟内找到原始凭据。张小桐看到自己平时写的报告也被收集到一个电子文档里,这个文档也有相应的电子目录,还备注了报告的主要内容:

    “原来她读过我写的每一篇报告?”

    看得出来赵总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宝藏女孩”很满意,他没有点名表扬,只是在财务部的全员会上说:

    “你们谁干得多谁干得少,谁在用脑子干,谁在用苦力干,我都不关心,我也犯不着为你们操心。年轻人各有各的活法,有的人闯出来了就上一个新台阶,也许从此一骑绝尘,你们只能望其项背,也有可能闯不出来卷铺盖回老家,当然这也不是坏事,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

    就她?一骑绝尘?不可能吧,985的边都没摸上,211也排不上名头,特招进来的临时工,还能怎么闯?天花板就是档案室“室长”了。

    有人在背后议论:

    “‘望其项背’?切——望其‘驼背’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