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里烟波慰江南 3月 第五节 抄手
“嗨！——怎么不上来？”
张小桐站在三楼阳台，脸上强笑着，心里有点虚。
怎么黄仙儿刚走，秦坷就回来了？她俩不会在路上撞见了吧……
“我在楼下看鸟！”秦坷挥丝巾喊：“天气好，下来走走吧？”
“你上来吧，这里像阳光房一样暖和！”
三楼就是这么方便，与楼下对话，就跟面对面说话似的。
秦坷笑着跺跺脚，不说话。
“行趴，那我下去！”
……
正午阳光饱满。三层楼上既看不到天边的云彩，也看不到远方的风景。好在小区房子都是小高层，压迫感不强。三月初春，小区内树木葱茂，枝繁叶盛，鸟鸣清脆，鸟影轻灵。
这样好的天气，呆在家里不挪窝，确实辜负了好时光。
出门之前，张小桐在镜子前反复照了照，确认脸上没有口红印，神态也没有不自然——与黄仙儿本来就没有“越界”，干嘛总觉内心有鬼呢？
就亲了那么一下下，不算越界吧。
网上一天到晚“亲亲”来，“亲亲”去，无论同性异性，无论见没见过面，无论是仇人还是爱人，无论是上司还是下属，无论买家还是卖家，不都……家常便饭嘛！
……
“你吃中饭了吗？”张小桐一蹦一跳跑来，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眼睛在秦坷脸上扫视。
“嗯……”秦坷回避张小桐的目光。
被张小桐一提醒，秦坷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生气，还没有吃午饭。但她条件反射似的说：“吃……吃了。”
“在哪吃的？”
“嗯……学校食堂。”秦坷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
任何时候，秦坷都不敢表露自己的需求。冷了，饿了，困了，渴了，想要一件礼物……她从来不说，只一个字——“忍”。
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浸到骨子里的卑微——她有时也恨自己，这就叫所谓的“怒其不争”吧。
……
张小桐扬扬手上的车钥匙：“咱们开车出去遛遛吧，咱车一个月都趴着没挪窝了，再不遛电瓶都要没电了！”
“好呀。”
“晚上咱们再看场电影！”
“……”秦坷有些吃惊，她茫然地看着张小桐——
是自己瞎猜疑吗？他并没有和黄仙儿见面？
“这也是年轻人应该有的生活啊，不然到大城市来干嘛？你也不能老是学校、公司、家里，三点一线啊。”
秦坷咬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秦坷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
“你今早干什么了？几点起床？起来后干嘛了？有没有看到什么？看见谁了？你俩聊天了？聊了什么？除了聊天，还干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你想隐瞒什么？……”
两人并肩慢慢向小区外走。
秦坷要使劲咬住嘴巴才能不让这些话冲口而出。
因为……她输不起。
她没有筹码。
张小桐不告诉她，她还有机会再继续在这儿住下去，她还可以继续装傻，呆在张小桐身边。
如果她问了，张小桐不管是承认还是不承认，黄仙儿都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绕不过去的坎儿。
如果她发脾气，把关系搞僵了，她便没有机会翻盘。
她能对此说个“不”字？
她一个“三无人员”，凭什么在别人的房子里说“不”？
……
老小区停车位早已售罄，张小桐在社区附近的一个商业体地下停车场租了个车位，交年费。每次开车，要走近半小时，才能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社区门口一排餐饮小吃店，路经茶饮店前，张小桐掏出手机就要点单：
“想喝什么？热巧克力还是杨汁甘露？”
秦坷站在店门口，仰头看了看收银台上挂着的价目牌，拉住张小桐的衣袖往外拽：
“一杯最便宜的要20多块钱，我回去给你做，一杯热牛奶，加点可可粉，再打个奶油，撒点干果，味道绝对不比这个差！”
张小桐笑，“那……你不是爱吃小馄饨吗？我也好久没吃了。”他抬起鼻子，在空中嗅嗅。
尽管张小桐已经吃过午饭，但每次途经“小吃一条街”，他必定要在肚子里填点什么才觉得没亏待自己。
面馆水席牌前，秦坷又犹豫了。
“一碗馄饨，就一丁点肉，全是面皮儿，这个价格在家里我可以吃一碟五香干炒肉丝，再加两个鸡蛋。”
张小桐还是笑，但不走了。
难道，这世界上除了妈妈，还真的会有另一个女人心疼他，替他节省吗？
雾气腾腾的大煮锅后面，站着系着围裙戴着花头巾的中年大妈：
“来一碗馄饨好不啦小姑娘？阿姨的馄饨好香的啦，家里绝对做不出这个味儿！”
“行，来两碗吧。”
张小桐不由分说，拉着秦坷到店门口坐下。
门口的大树底下，支着一张小方桌儿，几个塑料凳，阳光打在细枝嫩芽上，莹润透明。
“天气真舒服呀！”张小桐伸了个懒腰。
秦坷看着对面，树木隐约处，儿童游乐场尖叫喧嚣——滑滑梯、小沙坑、小木马、秋千、吊桥……刚刚黄仙儿就从门前这条路走过，趾高气扬，志得意满。
她和张小桐在房间呆了一上午，他俩看起来情绪都很好，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这么开心？就这天差地别的两人，难道还有共同语言？
秦坷看向张小桐，张小桐一对视到她的眼睛，就移向别处。
到底是你心里有鬼，还是我心里有鬼？
小桐呀，我知道，就因为我穷，我来自农村，我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学历低，你就无视我对你的好？
如果上天赐予我多一点姿色，多一点财富，让我不必这么窘迫，我就可以和你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让你像小东北对蕴雅一样，对我爱恋，对我重视，对我珍惜——就像……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
秦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已经全面崩盘，她的眼前又模糊一片。
如果张小桐看到她眼里涌出泪水，如果她情绪控制不住两人干脆摊牌，她……就……完了。
秦坷站起来，疾步走回店内，站在大煮锅旁。
煮锅的腾腾热气是最好的掩饰。
“阿姨的馄饨是现包的。”那中年妇女手脚麻利地打开风炉，开了大火，大煮锅里的汤水开始沸腾。
阿姨不慌不忙拿了个小碟，倒了一碟浅水，将馄饨皮放在左手掌心，右手拿一根扁扁的木签刮了一坨菜肉馅儿，往左手一滑，那肉馅就稳稳立在馄饨皮中央，同时右手的木签在浅碟上掠过，蘸了一滴凉水，在馄饨皮外圈划了个半圈，左手手腕一拧，两指一捏，手腕一弹，手心里的馄饨一个抛物线，落入了沸腾的大煮锅里。
一系列动作顺滑得毫无间隙，一个馄饨刚落入锅里，水花溅起，另一个在抛物线的起点已准备就绪。等它刚完成一个漂亮的跳水，新的馄饨又已在起点。
秦坷的肚子已咕咕直叫——整整一个上午，她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此刻她已经完全被阿姨的动作吸引，两眼不眨盯着锅里，好像监督阿姨不能少一个馄饨。
趁馄饨在锅里煮着的时间，阿姨拿了两个大海碗，紫菜撕碎，加虾米、盐、白胡椒粉，点了两次水后，馄饨飘浮在汤面。
阿姨将熬好的骨头高汤倒入深碗中，激出紫菜、虾米、小磨香油的香味，再用漏勺沿锅面捞出漂浮在水面的馄饨，轻轻放入碗中。
“酱油醋自己加啊！”
每个蓝边白底的大海碗里，有七个白白胖胖，馅大皮薄的馄饨，黑的紫菜、白的虾米、绿的葱花漂在汤面。
秦坷把两个碗依次端到小方桌上，给自己碗里加了一点儿醋，让馄饨的香味和热气蒸熏着自己的脸。
“有辣椒油吗？”张小桐想起秦坷喜欢吃辣。
“哦哟，阿姨这么好吃的馄饨，要什么辣椒油！辣椒油嘛，那都是食材不太好，味道不正，才放进去调味的嘛，你尝尝阿姨这馄饨，什么调料也不用加！”阿姨嗓门大，既是说给客人听，也是说给来来往往的路人听。
秦坷拉拉张小桐衣袖：“我现在已经不吃辣椒油了，长痘痘。”
等不及馄饨烫嘴的温度降下来，秦坷边吹边吃。有了食物的热量，秦坷饥黄的脸冒出光泽，嘴唇也红润起来。
“好吃不啦？”看到秦坷原本皱巴巴的苦瓜脸舒展开来，阿姨从店里钻出来，站到小方桌旁，瞟了一眼同样吃得热火朝天的张小桐：
“你男朋友帅得咧！”
张小桐嚼着馄饨，懒洋洋眯起双眼，做了个客气的假笑。
秦坷一愣，勺子微微停一下，但好像是默认了似的，接上阿姨的话头：
“阿姨，您家馄饨这么香，我怎么就做不出来？”
“喔哟！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出来，那阿姨还要不要吃饭啦？”
“我只知道要让馄饨香，最好是用猪油，我刚才看您加紫菜的时候，没有加猪油咧。”
“猪油怎么能加在汤里啦？那是老土的做法，现在小姑娘都不喜欢看到有油的咧，我是放哪里？你吃出来没有，是什么馅的？”
“荠菜馅的。”
“对啰！我这是良心荠菜，早春的嫩荠菜，多难搞，菜场都买不到，我是特地去郊区，跟别人约好，每天给我送一些过来。我这里面，有香菇，荠菜，生姜，葱，盐，糖，料酒，芝麻油，关键一点，我这猪肉是上好的新鲜猪肉，不用另外加猪油，你都能吃出猪肉的甜味！”
“哇，那你这，成本有多高呀……”
“小姑娘算账精吧，我收这个价格，你说值不值？”
秦坷心情好转，偷偷看了“男朋友”张小桐一眼。
“小姑娘，你刚才说的话，阿姨都听到了，你说阿姨馄饨卖得贵，不如你回家下一碗阳春面，炒一个肉丝两个鸡蛋，对吧？阿姨听了既开心也不开心。你这样的小姑娘，现在真的找不到了。阿姨两个儿子，现在都要结婚，女朋友上门，第一句话就要房，阿姨就算劈成两半，也挣不出两套房子出来。所以哟，为男朋友精打细算的小姑娘，现在……唉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啰……”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早就察言观色到了秦坷的愁苦，还是她本身就是个“会说话”的生意人，总之这阿姨的话，每一句都甜在秦坷的心上。
“以后多来照顾阿姨生意，像你们这样的上班族，吃碗馄饨还是吃得起，况且阿姨是良心馄饨。阿姨又不会搞手机，又不会搞网络平台上那些流量、排名，又不会搞外卖，又不会搞团购……我跟你说，那些平台，坑人哟！毛都没见到，先要收我们大几千块钱‘管理费’，我一年嘛也就挣个万把块，行情差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亏多少。我只有守着这个店，做些老顾客的生意……”
……
填饱了肚子，吃暖了胃，又被阿姨左一个“男朋友”右一个“小姑娘”的称赞，秦坷的心，象这三月下午的阳光一样明亮起来。
“这么着好不好？”离开馄饨店，秦坷拉着张小桐的衣袖摇晃：“咱们别去看电影了，就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逛逛，看一场电影，几个小时的停车费，再加电影票，都顶咱一个星期的菜钱了……”
“怎么？你真被阿姨洗脑了？要当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了呀。”
张小桐站在三楼阳台，脸上强笑着，心里有点虚。
怎么黄仙儿刚走，秦坷就回来了？她俩不会在路上撞见了吧……
“我在楼下看鸟！”秦坷挥丝巾喊：“天气好，下来走走吧？”
“你上来吧，这里像阳光房一样暖和！”
三楼就是这么方便，与楼下对话，就跟面对面说话似的。
秦坷笑着跺跺脚，不说话。
“行趴，那我下去！”
……
正午阳光饱满。三层楼上既看不到天边的云彩，也看不到远方的风景。好在小区房子都是小高层，压迫感不强。三月初春，小区内树木葱茂，枝繁叶盛，鸟鸣清脆，鸟影轻灵。
这样好的天气，呆在家里不挪窝，确实辜负了好时光。
出门之前，张小桐在镜子前反复照了照，确认脸上没有口红印，神态也没有不自然——与黄仙儿本来就没有“越界”，干嘛总觉内心有鬼呢？
就亲了那么一下下，不算越界吧。
网上一天到晚“亲亲”来，“亲亲”去，无论同性异性，无论见没见过面，无论是仇人还是爱人，无论是上司还是下属，无论买家还是卖家，不都……家常便饭嘛！
……
“你吃中饭了吗？”张小桐一蹦一跳跑来，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的眼睛在秦坷脸上扫视。
“嗯……”秦坷回避张小桐的目光。
被张小桐一提醒，秦坷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生气，还没有吃午饭。但她条件反射似的说：“吃……吃了。”
“在哪吃的？”
“嗯……学校食堂。”秦坷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
任何时候，秦坷都不敢表露自己的需求。冷了，饿了，困了，渴了，想要一件礼物……她从来不说，只一个字——“忍”。
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浸到骨子里的卑微——她有时也恨自己，这就叫所谓的“怒其不争”吧。
……
张小桐扬扬手上的车钥匙：“咱们开车出去遛遛吧，咱车一个月都趴着没挪窝了，再不遛电瓶都要没电了！”
“好呀。”
“晚上咱们再看场电影！”
“……”秦坷有些吃惊，她茫然地看着张小桐——
是自己瞎猜疑吗？他并没有和黄仙儿见面？
“这也是年轻人应该有的生活啊，不然到大城市来干嘛？你也不能老是学校、公司、家里，三点一线啊。”
秦坷咬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秦坷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
“你今早干什么了？几点起床？起来后干嘛了？有没有看到什么？看见谁了？你俩聊天了？聊了什么？除了聊天，还干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你想隐瞒什么？……”
两人并肩慢慢向小区外走。
秦坷要使劲咬住嘴巴才能不让这些话冲口而出。
因为……她输不起。
她没有筹码。
张小桐不告诉她，她还有机会再继续在这儿住下去，她还可以继续装傻，呆在张小桐身边。
如果她问了，张小桐不管是承认还是不承认，黄仙儿都是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绕不过去的坎儿。
如果她发脾气，把关系搞僵了，她便没有机会翻盘。
她能对此说个“不”字？
她一个“三无人员”，凭什么在别人的房子里说“不”？
……
老小区停车位早已售罄，张小桐在社区附近的一个商业体地下停车场租了个车位，交年费。每次开车，要走近半小时，才能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社区门口一排餐饮小吃店，路经茶饮店前，张小桐掏出手机就要点单：
“想喝什么？热巧克力还是杨汁甘露？”
秦坷站在店门口，仰头看了看收银台上挂着的价目牌，拉住张小桐的衣袖往外拽：
“一杯最便宜的要20多块钱，我回去给你做，一杯热牛奶，加点可可粉，再打个奶油，撒点干果，味道绝对不比这个差！”
张小桐笑，“那……你不是爱吃小馄饨吗？我也好久没吃了。”他抬起鼻子，在空中嗅嗅。
尽管张小桐已经吃过午饭，但每次途经“小吃一条街”，他必定要在肚子里填点什么才觉得没亏待自己。
面馆水席牌前，秦坷又犹豫了。
“一碗馄饨，就一丁点肉，全是面皮儿，这个价格在家里我可以吃一碟五香干炒肉丝，再加两个鸡蛋。”
张小桐还是笑，但不走了。
难道，这世界上除了妈妈，还真的会有另一个女人心疼他，替他节省吗？
雾气腾腾的大煮锅后面，站着系着围裙戴着花头巾的中年大妈：
“来一碗馄饨好不啦小姑娘？阿姨的馄饨好香的啦，家里绝对做不出这个味儿！”
“行，来两碗吧。”
张小桐不由分说，拉着秦坷到店门口坐下。
门口的大树底下，支着一张小方桌儿，几个塑料凳，阳光打在细枝嫩芽上，莹润透明。
“天气真舒服呀！”张小桐伸了个懒腰。
秦坷看着对面，树木隐约处，儿童游乐场尖叫喧嚣——滑滑梯、小沙坑、小木马、秋千、吊桥……刚刚黄仙儿就从门前这条路走过，趾高气扬，志得意满。
她和张小桐在房间呆了一上午，他俩看起来情绪都很好，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这么开心？就这天差地别的两人，难道还有共同语言？
秦坷看向张小桐，张小桐一对视到她的眼睛，就移向别处。
到底是你心里有鬼，还是我心里有鬼？
小桐呀，我知道，就因为我穷，我来自农村，我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学历低，你就无视我对你的好？
如果上天赐予我多一点姿色，多一点财富，让我不必这么窘迫，我就可以和你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让你像小东北对蕴雅一样，对我爱恋，对我重视，对我珍惜——就像……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
秦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已经全面崩盘，她的眼前又模糊一片。
如果张小桐看到她眼里涌出泪水，如果她情绪控制不住两人干脆摊牌，她……就……完了。
秦坷站起来，疾步走回店内，站在大煮锅旁。
煮锅的腾腾热气是最好的掩饰。
“阿姨的馄饨是现包的。”那中年妇女手脚麻利地打开风炉，开了大火，大煮锅里的汤水开始沸腾。
阿姨不慌不忙拿了个小碟，倒了一碟浅水，将馄饨皮放在左手掌心，右手拿一根扁扁的木签刮了一坨菜肉馅儿，往左手一滑，那肉馅就稳稳立在馄饨皮中央，同时右手的木签在浅碟上掠过，蘸了一滴凉水，在馄饨皮外圈划了个半圈，左手手腕一拧，两指一捏，手腕一弹，手心里的馄饨一个抛物线，落入了沸腾的大煮锅里。
一系列动作顺滑得毫无间隙，一个馄饨刚落入锅里，水花溅起，另一个在抛物线的起点已准备就绪。等它刚完成一个漂亮的跳水，新的馄饨又已在起点。
秦坷的肚子已咕咕直叫——整整一个上午，她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此刻她已经完全被阿姨的动作吸引，两眼不眨盯着锅里，好像监督阿姨不能少一个馄饨。
趁馄饨在锅里煮着的时间，阿姨拿了两个大海碗，紫菜撕碎，加虾米、盐、白胡椒粉，点了两次水后，馄饨飘浮在汤面。
阿姨将熬好的骨头高汤倒入深碗中，激出紫菜、虾米、小磨香油的香味，再用漏勺沿锅面捞出漂浮在水面的馄饨，轻轻放入碗中。
“酱油醋自己加啊！”
每个蓝边白底的大海碗里，有七个白白胖胖，馅大皮薄的馄饨，黑的紫菜、白的虾米、绿的葱花漂在汤面。
秦坷把两个碗依次端到小方桌上，给自己碗里加了一点儿醋，让馄饨的香味和热气蒸熏着自己的脸。
“有辣椒油吗？”张小桐想起秦坷喜欢吃辣。
“哦哟，阿姨这么好吃的馄饨，要什么辣椒油！辣椒油嘛，那都是食材不太好，味道不正，才放进去调味的嘛，你尝尝阿姨这馄饨，什么调料也不用加！”阿姨嗓门大，既是说给客人听，也是说给来来往往的路人听。
秦坷拉拉张小桐衣袖：“我现在已经不吃辣椒油了，长痘痘。”
等不及馄饨烫嘴的温度降下来，秦坷边吹边吃。有了食物的热量，秦坷饥黄的脸冒出光泽，嘴唇也红润起来。
“好吃不啦？”看到秦坷原本皱巴巴的苦瓜脸舒展开来，阿姨从店里钻出来，站到小方桌旁，瞟了一眼同样吃得热火朝天的张小桐：
“你男朋友帅得咧！”
张小桐嚼着馄饨，懒洋洋眯起双眼，做了个客气的假笑。
秦坷一愣，勺子微微停一下，但好像是默认了似的，接上阿姨的话头：
“阿姨，您家馄饨这么香，我怎么就做不出来？”
“喔哟！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出来，那阿姨还要不要吃饭啦？”
“我只知道要让馄饨香，最好是用猪油，我刚才看您加紫菜的时候，没有加猪油咧。”
“猪油怎么能加在汤里啦？那是老土的做法，现在小姑娘都不喜欢看到有油的咧，我是放哪里？你吃出来没有，是什么馅的？”
“荠菜馅的。”
“对啰！我这是良心荠菜，早春的嫩荠菜，多难搞，菜场都买不到，我是特地去郊区，跟别人约好，每天给我送一些过来。我这里面，有香菇，荠菜，生姜，葱，盐，糖，料酒，芝麻油，关键一点，我这猪肉是上好的新鲜猪肉，不用另外加猪油，你都能吃出猪肉的甜味！”
“哇，那你这，成本有多高呀……”
“小姑娘算账精吧，我收这个价格，你说值不值？”
秦坷心情好转，偷偷看了“男朋友”张小桐一眼。
“小姑娘，你刚才说的话，阿姨都听到了，你说阿姨馄饨卖得贵，不如你回家下一碗阳春面，炒一个肉丝两个鸡蛋，对吧？阿姨听了既开心也不开心。你这样的小姑娘，现在真的找不到了。阿姨两个儿子，现在都要结婚，女朋友上门，第一句话就要房，阿姨就算劈成两半，也挣不出两套房子出来。所以哟，为男朋友精打细算的小姑娘，现在……唉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啰……”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早就察言观色到了秦坷的愁苦，还是她本身就是个“会说话”的生意人，总之这阿姨的话，每一句都甜在秦坷的心上。
“以后多来照顾阿姨生意，像你们这样的上班族，吃碗馄饨还是吃得起，况且阿姨是良心馄饨。阿姨又不会搞手机，又不会搞网络平台上那些流量、排名，又不会搞外卖，又不会搞团购……我跟你说，那些平台，坑人哟！毛都没见到，先要收我们大几千块钱‘管理费’，我一年嘛也就挣个万把块，行情差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亏多少。我只有守着这个店，做些老顾客的生意……”
……
填饱了肚子，吃暖了胃，又被阿姨左一个“男朋友”右一个“小姑娘”的称赞，秦坷的心，象这三月下午的阳光一样明亮起来。
“这么着好不好？”离开馄饨店，秦坷拉着张小桐的衣袖摇晃：“咱们别去看电影了，就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逛逛，看一场电影，几个小时的停车费，再加电影票，都顶咱一个星期的菜钱了……”
“怎么？你真被阿姨洗脑了？要当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了呀。”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