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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千里烟波慰江南 3月 第十二节 金刚

    首战告捷,秦坷决定乘胜追击,直奔下一家“债务人”。

    在奔赴第二家企业的路上,常御风车都不想开了,他不断侧头看秦坷,边看边笑。

    “喂,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秦坷把头偏向右侧,看窗外风景,懒得理他。

    “哎,不想聊会儿吗?”

    “不想。”秦坷简短回答。

    圈子不同,不要硬融。秦坷没兴趣跟这公子哥儿闲扯——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懒得掰扯。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秦坷越是冷淡,常御风的心越像猫爪挠,“烈火烹油”遇上“冷若冰霜”,那“油”在常御风心头“滋滋”作响。

    今天有了实质性收获,秦坷当然很高兴,不过,她真觉得,跟常御风没啥好聊:两人不仅“不同频”,简直就是“不同维度的两个世界”,毫无交集,有啥好聊?

    不过,手里拿着方董事长公司开的支票,热乎乎,鲜灵灵——秦坷一分钟都不想等,希望借助今天“旗开得胜”的好兆头,拿下下一个“老赖”!

    “老方不是说没钱吗?轻轻松松就开了支票,秦坷,还是你厉害!”

    秦坷对着窗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我厉害?

    呵呵,不是我厉害,是老方公司账上本来就有钱,他就是故意撒泼赖皮,他就是习惯于违约甚至违法,他就是以侵占别人的合法权益为乐趣。

    方总这类人,社会上不少。这类流氓赖皮有着他们固有的思维:诚信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傻逼,合同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废纸,商业没有底线,规则可以任意践踏。

    甚至不惜违法。

    对付流氓,就是要比他们更“流氓”。

    “秦坷,你现在已经完全不是我初识的模样了。”常御风一脸兴奋,一脸崇拜。

    秦坷懒洋洋撸下耳朵上的耳环,慢吞吞回了一句:

    “我以前咋样?现在咋样?”

    “以前,小绵羊,小透明。现在,就……就是……”常御风找不到词儿,手掌在空中作了一个“劈下”的动作:“现在你就,很硬核!金刚芭比那味道!”

    哧——秦坷嘴巴一撇,没有回头。

    “哎,干嘛把耳环摘下来?戴上!别人戴那就是假货,你戴就不一样,你戴个地摊货,人家也会认为是正品,因为你气场足!”

    秦坷眉头微微一挑,“地摊货”这词儿——真刺人!

    ……

    秦坷按下车窗键,玻璃无声滑下,瞬间灌进的风把她的短发吹得如旗帜,猎猎作响。

    她把耳环攒在手里,真想当着常御风的面,一扬手扔出窗外。

    没错,这确实是“地摊货”。

    没错,我确实是一个脸皮掉在地上的人。

    没错,我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光脚”就卑微?“穿鞋”就高贵?老方这样的,不就是“穿鞋的”吗?穿得人模狗样,扯着正义的大旗,说着满口的谎言,干着违规违法的勾当,在行使欺骗时,毫无廉耻;压榨“光脚的”同事、下属、客户以及合作伙伴,毫不手软。

    ——可耻!可狠!可怜!

    “可方总毕竟是企业家啊,做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常御风说。

    听到这句话,秦坷回过头,认真地看了常御风一眼。

    这是这段车程里,秦坷第一次与常御风有眼神交流。

    她第一次认真看常御风的表情,第一次把常御风说的话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放在心里琢磨。

    “哎,我说的不对吗?”常御风一看秦坷终于不再将后脑勺对着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了兴趣,立刻兴致高涨,解释道:

    “其实啊,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也能理解他们——‘寻租’嘛——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有市场就有漏洞,有漏洞就有人钻空子。生意场上,没有钱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呵……”秦坷忍不住在鼻子里哼笑一声。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常御风很满意自己在秦坷面前展示“书本上的知识”,毕竟,比起“非985、211”的秦坷,他吃的“墨水”要“高级”许多。

    “对对,你说得很对。”秦坷抿着嘴,真诚附和。

    秦坷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她虽然出身农村,比不了常御风这些人的优渥条件,但!常御风这种人,同样也干不了她秦坷能干的事!

    谁说输在起点,就会输一辈子?

    谁说赢了出身,就赢了世界?

    秦坷心里,似乎有一扇窗户打开了。

    她原以为,常御风有家底儿,张小桐有学历,蕴雅有见识,小东北有父母的战友资源,这些人,什么都有。他们是全能的,有他们在,就没有她秦坷的立足之地。

    现在看来,不!

    正因为他们的生长土壤不一样,他们的思维信仰不一样,他们能干的活儿,秦坷干不了,但秦坷能干的活儿,他们同样也“干——不——了!”

    因为他们从小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从小丰衣足食,富裕富饶,所以他们成不了“流氓”,他们高高在上,咬文嚼字,十指纤纤,不识五谷!

    他们就算是被无赖押上了断头台,还会礼貌地说声“谢谢”!

    他们就算是躺在了屠刀下,还问刽子手:“对不起,会不会弄脏你的手?”

    什么叫“站在他们的角度,也能理解他们”?哈哈哈,看刚才常御风在老方面前的怂逼样,面对“债务人”的叫嚣,他一个债主,竟然没有一次理直气壮的回怼,没有一次拍案而起的怒骂!

    忒娘们儿!

    她秦坷有一个他们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一颗“看穿世界的心”。

    ……

    “喂,我说的不对吗?你笑什么?”

    秦坷收住笑,目光转向窗外。

    如果这人真是她的男朋友,那她会当场给他两耳光,扇醒他那廉价又懦弱的所谓“宽宏大量”。

    但秦坷忍住了。

    她现在还很弱小,还需要常御风这样有钱有势的“朋友”,还需要张小桐的关照,还需要蕴雅的提携,甚至,未来计划走“仕途”的小东北也许对她也有用处。

    在公司,她原本就被人瞧不起。被同事们冷落,被领导忽略,如果再没有这些同龄朋友,那她在公司里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干嘛要跟钱过不去呢?

    为了钱,她什么都可以忍。

    秦坷小心地把支票夹进笔记本,放进电脑包内层。

    这笔钱,如果按照常御风承诺给她的奖励,她将把所得全部汇给她的爸妈。

    那么,她的爸妈就再也不用“年初赊账买种子化肥农药,年尾卖了粮食再偿还”了。

    她家从此就结束了靠“赊账”过日子的命运。

    如果她帮常御风把尾款全部追回来,那她家甚至还可以去小县城全款买套房。

    这算不算“逆天改命”?

    ……

    “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去把支票兑了,免得夜长梦多。”秦坷把电脑包抱在胸前,像抱着未来的命运。

    “老方会不会耍我们?”

    “应该不会,打蛇打七寸。咱们今天击到了他的七寸,否则,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我们是不是对老方太狠了?”

    秦坷长吐一口气,压下已经冒到嗓子眼的火:

    “御风,你知不知道我曾经被骗得身无分文,还被人把行李甩到大街上的事?”

    “嗯……好像听小桐说过,不过,这也是好事呀,不然你也不会跟小桐有这段……”

    常御风本想说“姻缘”二字,但面对“金刚芭比”,他还是胆怯了。

    他再也不敢开秦坷的玩笑了。

    但秦坷想笑——看,世上的悲欢果然不一样,你认为你心口滴血,遍体鳞伤,马上就要死了,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一件“好事”,哈哈哈。

    “我平生呢,最恨的就是欺骗,”秦坷缓缓地说:“不讲信用,撕毁合同,抢你的钱财,玩你的失踪,你呢,低声下气、点头哈腰……”

    “我……我只是……”

    “谁说钱没有干净的?我的钱就是干净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赚钱,但骗我的血汗钱,不管你是谁,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秦坷眼里冒出凶光。

    ……

    ……

    常御风良久不语。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从晶亮的前车窗玻璃上滑过。

    “咱们这么晚去,有人接待我们吗?”第一仗打完,常御风就筋疲力尽,只想快点回家。再说,初战告捷,怎么也得美餐一顿犒劳自己。

    刚才他们在车上,就用汉堡对付了一下。

    可秦坷立刻就要奔赴第二家,都几点了?

    “接待?”秦坷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从事金融行业的人,动不动就把自己架到高处,凡事要先“预约”,拜访就需要“接待”——手捧鲜花,脚踩红毯,美酒设宴,轿子搭好——才会欣然前往。

    “万一咱们扑了个空怎么办?人家答应我们去了吗?”

    “嗯。”秦坷懒得解释。

    常御风看了看秦坷,不放心:“人家约的几点?”

    “人家说:‘随时奉陪’!”

    ……

    其实,第二家企业的财务总监并没有给秦坷回信息。

    呵,人家“不答应”,你还就当缩头乌龟了?人家“不同意”,你还干不了事了?老子去催债,欠债还钱!管你答不答应!

    “随时奉陪?那,这就是拒绝呀!”常御风的方向盘有点把不稳了,他想调头。

    “不回信就是不拒绝。”秦坷咬着汉堡。

    “那人家要赶我们走怎么办?”

    “开你的车!”

    秦坷三口两口把汉堡塞进嘴里,脱下西装,“呲啦!”把常御风车上一个垫腰的小抱枕从座位上撕下来:

    “把脸侧过去!”

    “你……你要干嘛?”

    秦坷并不答话,解开裤子。

    “哎哎……你你,你这是干嘛?”

    秦坷把小抱枕塞进裤子,工作裤裁剪比较宽松,但明显地,秦坷的肚子狠狠大了一圈。

    秦坷不慌不忙扣好衬衣,穿好西装,肚子高高挺了起来,衬衣纽扣几乎快崩开。

    “这又是什么秘密武器?”

    “从现在开始,我怀孕了……”

    “啊?你你你还有这一出?我刚刚升级为你的男朋友,这还没几个小时,你就怀上了,这进展也太快了吧!”常御风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他又来劲了。

    “滚!瞧瞧你刚才在老方面前的那个迷糊劲儿,我哪只眼睛都瞧不起!等会儿如果企业有保安动手,你就给我录像,他们不敢动我这个大肚子!”

    “可,可……可万一动了呢?你你……不会当场就‘生’了吧。”

    常御风笑得发抖,如果干投行干到这地步,他宁愿就地转行。

    “你是死人呀!”秦坷吼起来,要是不看在常御风开车的份上,她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常御风又是笑又是怕:打架这事,他从小到大没玩过呀。“六双翅膀”的呵护下,没人动过他一个手指头。

    再说,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是他常御风得不到的。

    他常御风也从来没有,或者说,“不屑于”从别人手上“抢”东西。

    “秦,秦坷,我……我……”常御风已经吓得有点结巴了:“你看我这身子骨,我能挨几拳呀,再说,我家还有巨额家产等着我继承呢,为这点钱,犯不着啊……”

    秦坷不说话,想想也是,常公子说的有一定道理。

    “要要要……要不,咱把小东北叫来吧,他爸部队的,结集一个军队,干掉这个老赖!”

    秦坷虽然不说话,但嘴角已有了笑意。

    常公子这种人,动不动就想利用父母资源。这种依赖性,不管他年龄多大,都改不了吧。

    “你你你不说话,那我调头了啊。”常御风寻找着能调头的岔口。

    “不!”

    “那找小东北?”

    “不!我不希望任何人来分我的钱,你要是找别人来打架,那我还能分到几分钱?”

    “那我打不过啊老兄!”

    秦坷叹口气,不得不跟他解释:

    “就算要你打架,也不是真的打。你尽管躲远,让他们打我。我就巴不得打起来!只要他们动手,立马打110,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我要上头条!”

    “不值得啊秦坷,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不值得啊,生命第一!”

    “生命第一?”

    秦坷笑。

    有谁见过生命的消失?

    她就亲眼见过。

    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慢慢的,当着全村人的面,慢慢走的。

    村里有个喝农药的婶子,医生说没救了。被她老公从医院拖回来,等死。她娘家人只顾和婆家抢财产,任由那婶子直着脖子,痛苦地嚎。

    嚎得全村人都能听见,听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还能嚎出声音。

    第三天,是从气管挣出一丝气息,这气息不知是在体内积攒了多长时间,总以为是最后一丝儿了,时不时风里又传来一丝。

    第四天,等大家耳朵习惯了,不在意了,才发现,气息没了。

    也有消失得快的。十分钟?二十分钟?或者几秒钟,一条命没了。

    村里每年夏天都要从池塘捞出肚子涨鼓鼓的孩子,放在牛背上绕着村子走,孩子妈跟在牛屁股后头号丧。

    她在这头哭号,那头池塘里仍旧跳水嬉戏,扑腾得热热闹闹。

    不出一年,孩子妈欢天喜地发喜糖——她又有了。再过几年,她家又会有个小屁孩儿在他哥哥丧命的池塘里扑腾。

    为了三寸地界,锄头砸进脑袋,红扑扑的锄头进,白花花的脑汁出。

    有什么呀!3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快到目的地,秦坷将录音笔塞进西服内口袋,手机调至“飞行模式”,打开录音功能放入外衣口袋,将“朴棫资本”的工作牌挂上脖子,腆起突起的肚子,下车时向常御风狡黠一笑:

    “与人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