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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那事那声爹

    走了不大一会儿,孟家两父子就遇到了同村的人,因为隔的远些,只见那人光着膀子,赤着腿,手里还握着一把锄头,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是谁,因着都不是话多的主儿,索性两父子都闭了嘴,默默顺着路走。

    走了不大一会儿,那人方才回过味儿来,转过头来,一张四方的脸上,稀疏的眉毛,紧紧贴着头皮的绿色方巾下是一副不大健壮的身躯,这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年方二十有二,至今未婚。

    一张厚实的嘴唇,捏着牙打起了招呼,撮着手,不大自然的样子,即使在月光下都是那么局促,

    “福禄大叔,干啥去呢?”

    孟福禄听这声音,也不大自在,他这人惯不会和陌生人打招呼哩,尤其是这种老实过了头的人。

    虽说都在一个村,但这哥三是个不爱热乎的人,一年到头只知道泡在地里头,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家,老实过了头,原先相看的媳妇儿也跟着人跑了。

    听说他一年四季也存不下半点儿钱儿,前些日子,更是抬了碗去镇上要饭吃哩!但人家问了,也不得不答话,

    “大安兄弟啊,吃了没哩?咋不放下锄头再去哩?”

    “呵呵……这不是急哩嘛?福禄大哥,知道村长这是为了啥事哩?”

    万大安听了这话,更加不自在了,消瘦的两颊上浮现出了一抹黑红,他往后缩了缩了自己的脚趾头,唯恐孟福禄看见他的囧相。

    孟喜年见他缩了缩脚,看了看他爹的鞋子,见他爹也不大自在的缩了缩自己的脚趾头,害,忘了换双鞋了!

    唉,心里头就有了些不舒爽,这老大个人了,还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里也起了一些同情,更多的是看不起。

    这老大个人了,光杆司令一个不说,前些日子还去讨饭吃,这不是丢他们老庄村的脸吗?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脸面,想到这里,他默默后退一步,语气有些冲的说着,

    “嘁…这不是在去吗?哪能知道村长说了些啥哩?”

    孟福禄暗暗瞪了一眼自家大儿子,看了看低下头的万大安,心里按下训斥自家儿子的念头,赶紧开口。

    “大安兄弟,别急,俺们也不知道村长要干啥哩?咱快点走吧,明儿还得干活哩。”

    “好嘞好嘞,听叔你的”

    万大安也不再多说些啥,低下头去,步伐更加快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边亮堂堂的月亮,心里越发的暗淡了,心里不由得自卑了起来。

    这话他听懂了,多是瞧不起他的意思,他暗暗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一堆的糟心事儿,也找不到人诉说,更找不到人拿个主意。

    他眼尾掃过孟福禄那张厚实的脸,想到刚才孟喜年说的话,心里的想法又按了下来,罢了……罢了……

    孟喜年看人家低下头去,不再多说些啥,心里越发瞧不上这个人了。

    但这不能怪他,虽说都是穷苦的农家娃子,但他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还有偏疼他的奶奶姥姥。更本体会不到万大安的处境,再怎么说天塌下来了,他还有爹。

    万大安却是一个孤儿,至今只有一双年逾古稀的养父母,其他的,全靠这二十多岁的稚嫩肩膀扛着。

    这些,孟喜年知道一些,却不全面,他如今只有勇闯天涯的决心,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为世人,且是这层界面上生活的最底层的农人的无能为力。

    孟福禄看着自家儿子那张稚嫩懵懂的脸,默默叹了口气,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哩!

    要他说,万大安这小子确实挺难的,但也有那么一点儿懦弱,虽说无家族血亲搭把手,但凭自个儿,咋滴也能让那娘家媳妇儿脱层皮,咋能让人骑在大老爷们肩膀上拉屎哩!

    他默默想着,害,不怨这小子不招人待见!

    三个人,一路上东想西想,不一会儿,这条羊肠小道上陆陆续续就有新人加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问了句好,朝着晒谷场就去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离的近的人家已经到了,这会儿,一大堆老爷们儿,气味可想而知。

    这晒谷场是个四方的空旷地界,周围插了些火把,火不大,烟却挺大的,闻着有些刺鼻,三三两两围坐了些人,抽着烟,吧嗒吧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孟福禄抬手挥了挥嘴边的烟雾,皱了皱眉头,孟喜年捂着鼻子,父子二人的目光都在在人群里搜寻孟家人,看了一会儿也不不见人,这时候孟老爷子却是看到了自家像个大傻鹅的儿子,他伸手拐了拐自家大儿子的胳膊,示意他开口喊人,

    “三弟,这儿哩!”

    孟福寿抬起手,朝他弟弟招了招,一张有些是皱纹的脸上,不见半点笑容。抬了抬手,放下来,转过头,继续给他爹专心致志的点起了烟。

    孟老爷子见他三儿子朝他们走过来了,也不再抬眼看去,舒服的抽起了旱烟。

    “爹,大哥!”

    “爷爷,大伯!”

    孟老爷子头也没回,继续和旁边张家的老汉聊着庄稼的事儿,孟福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屁股向旁边让了两个位置出来,指了指,意思是让他们两人去坐着。

    两父子也没客气,毕竟劳累了一天,累的慌,俗话说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一屁股就坐下了,随即捶打起自己酸爽的双腿来。

    孟喜年这会儿可没那个闲心去招呼自己的狐朋狗友了,这会儿他爷爷们正在说年轻时候的故事哩!

    他乖乖坐在自家爷爷的旁边,竖起自己的耳朵,深怕错过一丁点儿精彩的地方哩!错过了,咋和桃花他们吹牛哩,桃花最是喜爱听这些有趣的事儿了!

    他想了想,貌似他家没人不喜欢听这些有趣的事儿,桃花说这叫八卦新闻!

    对于最远只去过镇上的他来说,张家爷爷那些海啊河啊的故事实在有趣的紧!

    可惜了由于天暗的厉害,孟老头老眼昏花,也没见着自家孙子那满眼的崇拜。

    不然,他这暴脾气,说来就来,不把他以前那些个有趣的事儿说个三天三夜,他肯定是不罢休的,孟老头这个爱面子的老头子,可不能让自家孙儿去崇拜别人哩!

    孟喜年这小子不知不觉逃过一劫,他这会儿正心无旁骛的抓着张老汉那干瘦的胳膊,急切的问人家

    “落水了哩?有没有大鱼啊?俺爷爷说,大江里有大鱼,会吃人哩?”

    因着提及孟老头,这老头心里觉得大孙子还是把他放在心头的哩!遂也未曾吃味儿!吧嗒吧嗒抽着烟,见孙子似乎要把那老汉儿的胳膊甩断了,他还没心没肺的乐了起来!

    他们这一边的故事儿,孟家两兄弟没功夫去理会,孟福禄坐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家大哥不是个多话的主儿。

    可这会儿,挨着自家大哥胳膊肘的地方烫的他心里直呼娘!吵吵闹闹的空气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坐着也不是那么舒坦了。

    借着昏黄的火把看过去,他大哥嘴微微抿着,一双牛眼越发的圆鼓了,铜色的皮肤上有三三两两的皱纹,那皱纹这会儿聚集在牛眼处,仿佛下一刻就要在哪里窜出把火来!

    孟福禄顺着目光看过去,张家正坐在那处,端了一个菊花杯子,大概是在喝茶。

    孟福禄收回目光,默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说,原来如此啊!俺还以为俺去观音庙求子的事儿被大哥知道了哩!

    吓死俺了!

    吓死俺了!

    他暗暗窃喜了一会儿,眼见大哥眼里都要冒火了,赶紧开口,

    “大哥,盼武相看的事儿咋样了?需要桃花他娘帮着相看相看不?”

    “刘氏?呵!”

    这因着张家的事儿,孟福寿这会儿气也没收回,直接把气发在了自家弟弟的头上,一脸的嘲弄,语气也带了些嘲讽,一双大眼睛,黑黝黝的,直直盯着自家弟弟。

    也不多说啥,不是他要瞧不起刘氏,就刘氏那德行?还帮着相看哩?除非牛能上天,今儿落雨,不然就是竹篮打水了。

    “呵呵,刘氏变了哩!大哥,你不给个机会,咋知道哩!可不能耗子洞里看人!”

    孟福禄顿时就尴尬了,这娃他娘变了的事儿,其他人也不知道啊!他如今这么说出来,他大哥没打他就算好了的,不然就刘氏以前那德行,他都觉得让她去,是不安好心哩!

    唉!

    但让他告诉他大哥,他去拜观音的事儿,他也说不出口啊!哪有大男人打扮成女人去观音庙的哩!

    “啧,兄弟,这个话在俺面前说说就得了,可不能在你大嫂跟前儿提,小心她上你家去闹”

    孟福寿不以为意,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煞有其事的交代到。

    到时候,娃她娘去闹,他也不能说她不懂事儿了,都是自家的,帮那边都不讨好,说不定娃她娘还要收拾收拾回娘家去,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交代自家的弟弟。

    “盼武相看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到时候来喝喜酒就成了,可不行你个大男人还掺和的哩!”

    “是了是了,到时候,俺给盼武一套弓箭!大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孟福禄看他大哥那个样子,撇了撇嘴巴,也看出来了他大哥也是真不想他媳妇去掺和的了,他虽然有些不舒坦,但也能理解,也不多话了,只能顺着自家大哥的意思。

    对于媳妇儿的事儿,时间那么长,就不信别人看不到她的变化。

    孟喜年这会儿也不听自家爷爷的事儿了,毕竟他听到自家爹说到盼武堂哥的事儿。

    他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自家大伯倾过去了,这会儿,居然听到堂哥要相看的事儿了,正准备多听会儿哩!

    大伯就不说了,他竖起耳朵,除了爷爷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声音,啥啥也听不见。

    唉!

    他默默叹了口气,顿时心里就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了,盼武堂哥咋能成亲哩?成亲了还是盼武堂哥嘛?

    他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远在他姥姥家的堂哥不过是去帮衬一下,咋人还没回来,就要不是他的了?

    他也不敢问自家大伯,在地上掷了一会儿石子儿,发泄了一会儿,心中一会儿想着是不是大伯强迫他的,要不然他们俩人带着弓箭去浪迹天涯吧?

    遂又想到他们没有弓箭啊?

    他又想,只能求张爷爷带他们去跑船了,然后又想到爷爷和张爷爷是好友,张爷爷知道的话,自家爷爷也会知道,到时候得把他们剥了皮,掉在祠堂门口那棵大树上。

    想到这里,他又歇下要走的心,想到娘的大肚子,他叹了口气,走是下下策啊。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如果是堂哥自己愿意的哩??

    这会儿,他心乱如麻,一时没有半点法子,石头砸的匡匡的,他的心乱乱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暗暗告诉自己,罢了,还是要等堂哥回来问问他才成哩!

    遂,百无聊奈的抬头四处张望,不一会,就看见庄大叔搀扶着村长爷爷走上了晒谷场的高地,他赶紧用手碰了碰自家爷爷,示意他抬头看去。

    他爷不耐烦的丢开他的手,这正说到精彩处哩!劲捣乱!

    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加入张老头的美酒里去了!

    他无法,只得大喊着只得告诉他们,村长来了!

    他爷爷和爹才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角的口水,用手一抹,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之后,这才抬眼看去。

    他气个倒仰,翻了个白眼,抬着屁股向自家大伯坐过去,谁知道他爹紧紧扣着他,不给他走,他稍微装着要走那个样子一会儿。

    见他爷爷也看他了,他小小傲娇了一会儿,甚至于想像桃花一样撅嘴转过头去!

    如果不是怕被爷爷赏他一个烟斗,他早就做了,

    哼!

    不过,如今心里也觉得好受了,也不装了,挨着两个臭男人坐下了,甜甜蜜蜜的看向村长,这才有空听村长说些啥。

    “大家都静静,静静。”

    这会儿,村长家的大儿子,庄大湖,拿着一个火把站在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旁边,见人都看向了他们。

    他默默退到自家老爷子后头,这个老人就是本村的村长,庄老,今年已是耳顺之年了。

    比起村里的老人他实在算长寿的了,面上纵横交错着皱纹,一双丹凤眼,如今半搭着,下巴上是花白的山羊胡,牙口却是很好的。

    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有样貌的英俊后生,如今,

    没了!

    没了!

    只是个糟老头子了!

    见大家都看向他,他仿佛又变回到了年轻时候那英俊的后生,微微抬了抬自己的嘴巴,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村长一手卧掌在嘴边假意咳了一下,这才摸着山羊胡说。

    “今儿个叫大家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主要是咱村安危的事儿,前些日子,石头村着了山火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吧?”

    说完了,他示意自家儿子,赶紧转述啊!他老了,没得那个力气去说话了,隔的远点的地方听不见他说了啥,只能他儿子来转述了。

    他大儿子是个孝顺的,可却是个憨厚的,不是做村长的料,见天的,只知道一亩三分地的事儿,所以只能他在前头说,他儿子在后头大声吼出去,这样才能保证全村所有的人都听见他说了啥,村里出了啥事儿。

    唉!

    谁让他们村人多哩!

    大村也有大村的苦恼啊!

    庄村长在后头又是感叹又是自豪的,唉声叹气的样子他大儿子不断给他递眼神,

    咋了?

    还错了?

    等他说完了他爹的话,也不见他爹开口,只得伸手提醒他,

    接下来呢?

    村长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听下面的人回答,接着说。

    “如今天干的厉害,咱村四面都是山,树多又干……”

    不等他说完,村民就插嘴了。

    “石头村那是直接住在树下,咱村隔山那远的了,着不了火”

    有那赞同的,也接嘴说,

    “是哩,是哩,俺婶子说石头村除了石头就是树,都没有水哩!咋村有水,不慌哩!”

    有那不赞同的,立刻就还嘴了。

    “咱村那么多树,有风一吹火就过来了,还管你有没有水哩?火的事儿可不等你水哩!”

    “是哩,是哩,咱村这些房子啊,栅栏啊啥的,可不就是柴火嘛!有火可了不得!”

    听这人说完,人群就像炸了锅,沸腾了起来,讨论了一会儿,这才歇下来,齐齐向他们的老村长看过去。

    村子看大家伙儿七嘴八舌的说完了,干脆也不站起来了,直接坐在石头上,迈着一口黄牙,操着并不怎么流畅的官话说,

    “那,大家伙儿都知晓了,今儿个得拿出个章法来!为了咱村的安危,都说说法子吧,从田刘氏家说起吧,七嘴八舌的,咱也听不见哩!”

    “嘁,妇道人家除了锅灶上那点子事儿还懂啥哩!”

    有那大男子主义的后生,直接开口就回了。

    “炕上那点子事儿也知道不少哩”

    村里的老赖子趁机也开口了,这档子事儿,他最懂了哩!这好不容易有个开口的机会,他得趁机表现表现。

    村长见人说的都是些不着三四的话儿,也不开口接过话头来,直接拉过自家儿子,让他坐下歇一会儿。

    人群沸腾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才把目光都转向了田刘氏,

    这是个爽朗的妇人,抬起嘴,露出牙,笑了起来,怀中还抱着个半大小子,一手摸着小娃子的屁蛋子,一手扶着娃子的头,小娃子歪斜在她肩头上,显然是睡去了。

    圆脸的妇人这会儿也有了些羞涩,见大家伙儿看向她。众人看着她低下头去了,也后知后觉了过来,赶紧转过头去,看向村长,田刘氏松了一口气,换了一只手,这才开口说着。

    “村长,俺一个妇道人家,懂啥哩!村长你说啥就是啥!”

    她隔壁老王家的那口子也赶紧开口道,

    “是哩是哩!村长俺家那口子说了,全凭村长处置哩!”

    “嘁,俺就说嘛,妇道人家,知道个啥哩!”

    开头看不得妇人的后生这会儿又开口了,他见村里人都不搭他的话头,觉得脸面过不去,这会儿见着机会儿,又开始表现了。

    “刘三田,你狗眼看人低哩!咋滴,你不是你老子娘喂大的?就你老子那德行,今儿个又去哪里潇洒了哩?”

    田刘氏这暴脾气,直接就搭话回去,这狗崽子,屁蛋子都还没捂热哩!这会子敢看不起他娘了,欠收拾哩!

    “嘁,不给你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刘三田红了一会儿子脸,毕竟被人戳到了痛处,他无法反驳,而且这和他爹给他说的不一样了,他强撑着,辩解着,转头看向了老赖头,谁知道这老赖头,不看他。

    老赖头这会儿正盯着村长腰间别着的那把烟杆哩!这是他们村唯一的一把铁烟杆,他满眼的羡慕,甚至于开始幻想起他日后左拥右抱,吃香喝辣的日子了,可没有那闲工夫关心这操蛋玩意儿的脸面哩!

    村长老爷子撇了撇嘴,完全不管这个龟孙娃子说些啥,一心只有今儿的正事,心说处置啥哩!这是商量办法哩!

    这两口子倒是好,整个女人来,自己倒是不用动脑子了哩!转瞬又想到自家那个憨大儿,撇下的嘴,又不知不觉挂起来了。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见她俩人没啥要说道的了,村长大儿子赶紧抬手示意有意见的人来说。

    “要不然俺们像石头村一样挖个渠,把山和村隔开”

    村东头老山头如是说到。

    “石头村多大,俺们村多大?脑子喂猪了哩!喔,忘了,你家没那金贵玩意儿。”

    田老头立刻反驳到,这不说有没有山火,这挖渠得多少人,多少粮食哩!照他看,老山头真是老糊涂了哩!

    老山头一看,这死老头子,他立刻不舒爽了,张嘴就怼回去,

    “多吃饭,少说话!包包你那裹脚布!”

    “嘁,有多大能耐吃多大薯,咱可不是那望田下饭的人哩”

    “停停停,说正事哩!要吵吵,回去吵!”

    村长摆摆手,制止了吹鼻子瞪眼的俩人,这俩糟老头子犟的人,每每遇上,多的拌嘴,比那妇人也差不多会儿了。

    田老头子拍了拍自个儿的肩头,向着老山头甩了甩,这才一脸满意的坐下了。嘁,今儿个他胜了,舒爽啊!

    老山头看也不看他一眼,真是小孩子心性!他不一般见识了,唉!

    不过那年多割他家一行地嘛!多少年了,还记在心上!

    架也打了,粮也赔了!这糟老头,一只脚都要踏入棺材里的人了,还这么较真!

    老山头摇了摇头,低下去头去,不知是感叹自己命不久矣,还是天要绝人!

    月过山头,风入山林,山影不照,不知岁月几何!

    人间的事儿,老庄村难以插手,当前他们只关心自个儿眼前那半点儿鸡豚。

    “不如派人来守着吧!”

    “怎么个守法?谁去守?”

    “谁管饭哩?”

    “村长啊,可不行哩!俺家地头的粮食都要旱死了哩!”

    “照俺说,要不然去求求湖老爷吧!让它保佑俺们村吧!”

    孟福禄一家瑟瑟发抖,缩在人群里,不敢发出声来,一来自家没有好的法子,二来,自家本来就不是那掐尖要强的人家,三来这事儿吧,悬的紧。

    一家子缩在哪里,低头不语,村长想不注意都不行,直接叫起来说话,这不才说了一句话,人群就炸开了。

    孟福禄一看自家大哥像那大风里的谷子,随风摇摆,眼看不去扶就要倒下了,他赶紧站起来,扯着脖子就吼出去,

    “大人不行,小娃子总行吧!吃啥饭哩!各家管各家的!”

    气振山河之势,成功让晒谷场安静了下来,除了呼呼声,再听不见其他的,孟福禄一看他大哥,见他哥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眼里一片欣慰,他安心了。抬头去看村长,让他赶紧想想办法。

    “成,孟家的说的不错,就让娃子去看吧,但……”

    村长还没说完,就有人质疑了,

    “那夜里哩?夜里怎么办?”

    “村长不行哩,俺们家没有娃子哩?”

    “俺家只有女娃哩!”

    “俺家男人早去了,老天爷哩,这可怎么活哩!”

    “刘家的,你男人去了,你不是有个姘头嘛!你姘头去嘛!”

    “爹,啥是姘头啊?”

    ……

    “夜里好整,大人一个时辰起来巡一遍,一夜两个人,这不就行了?”

    村长还没回话,山家的就开口回答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嘛,为了村里的安全,大人累一会儿,又咋的!

    “是哩,大山说的对,至于村里没有男人的,这次就不需要出人头了。女娃子,白日也可以在村里转悠,看有火就招呼。”

    孟老爷子看见刘家寡妇那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心里微微恶心了一下,赶紧开口说道,他也是奇了怪了都是没了男人的,大地家的那口子,咋一人带着三个娃子,今儿个也是活着,这刘家这个不过一年,就找了男人哩!他皱着眉头,心里全是恶心。

    “大家伙儿,这段日子就辛苦一点了,再过三五旬,官爷就要来收租了哩!这会儿要是被大火吃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卖儿卖女也不够!唉,散了散了,记得自个儿组队,组不了的,明儿个错俺给安排。回吧,回吧都!”

    村长见孟福禄给他总结了,也不生气,这会儿他也没有再说的欲望了,他昏黄的三角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泪花,有些哽咽的声音里,盛满了对自己小闺女的不舍,庄大湖搀扶着自己的老爹,默默拍了拍自家爹的肩头,月光撒下来,盐一样的铺满了他的一头白发。

    两父子低下头,默默走上了归家的道路,人老了,越发想念年轻时候的事儿了。

    那个小小的人儿,蜷缩在那张小小的三角巾里,嘴角吐了一个粉红色的泡泡。

    孟家三代目送庄家俩爷子远去,孟老头自然知道自家老友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暗暗瞅了一眼自家几人,暗暗感叹自己是个真汉子,大娃他娘生了几个,他全须全尾的喂大几个!

    啧啧!

    想到这里,他嘴角带了笑,抬起自己全是老皮的大手,摸了一把自家孙子的小脸一把,见他龇牙咧嘴起来了,他老人家心头更舒坦了。

    随即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家两个儿子,想到他们小时候干的蠢事儿,毫不掩饰的再嫌弃一声,

    啧!

    抬头,像只斗志昂扬的大鹅一样,拔腿就走。

    孟福寿抬腿就跟上,眼神也不甩孟福禄一个,对于弟弟刚才的救场他一点多余的表示也没有。

    毕竟都是小场面,他弟弟实在太紧张他了,想到这里,他不大的胸腔振动了两声,对自家弟弟对自己的敬爱表示赞同!

    面上却是不显,甚至于嫌弃的看了一眼孟福禄那露出一只脚趾头的草鞋,暗暗思索自己是否有多余的草鞋,改天匀一双出来吧。

    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看到自家弟弟那一双迷茫中带着愚蠢的的牛眼睛,他还是闭上了嘴,罢了!

    毕竟是弟媳,看在几个娃子的面,还是不说了!

    这些孟福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爹和大哥眼神尾巴都没有甩他一个就走了。他不得不思索他做啥坏事了,难不成又被发现了。

    两父子面面相觑,孟喜年瞪着圆眼睛,一脸天真的问自家爹,

    “爹,你今儿个又偷爷爷的钱袋子啦?”

    迎接他的是一个飞脚,过了一会儿,他跑开了一点,离自家爹远了一些,觉得安全多了,又忍不住嘴贱的问,

    “爹,难不成你偷拿大伯的糖,被发现了?”

    孟福禄桐眼一蹬,这小崽子,追着就过去了,孟喜年吓得只顾跑,哇哇大叫间,一下子摔在了田野上,脸刹,疼的他眼泪花子直流,他很有男人样子的摸了一把,嚎了起来。

    他爹啧啧啧几声,在他眼泪要掉在地上之前,提着他的双手,一把将他甩在了背上,提脚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孟喜年扭了扭屁股,扭扭咧咧的喊了一声

    爹!

    还不待他说啥,孟福禄粗声粗气的喊声就在他耳边响起,

    “闭嘴,小兔崽子,小心老子揍你!”

    “喔”

    “喔啥子喔……娘们唧唧的…”

    孟喜年没说话,把自己的胖脸放在爹汗津津的背上,蹭了蹭,默默看着天边那白花花的月亮,发呆。

    过了一会儿,孟福禄以为自家大儿子睡着了,这小子又开口了,

    “爹,你真的没有……”

    “闭嘴……”

    “喔”

    有过了一会儿,孟福禄换了一下手,勾下腰,甩了甩自家的膀子。

    “爹……”

    “快睡吧!!!”

    “喔……”

    “爹……”

    “闭嘴……”

    “喔……”

    又过了一会儿,孟福禄感觉自家儿子动了动,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刚想让自家娃子闭上嘴,这娃子就开口说了。

    “爹,有您真好哩!”

    “是吗?有多好?说来俺高兴高兴!”

    孟喜年年盯着自家爹后脖子看了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是老庄村的人!这脖子和老庄湖那湖底的泥一样黑了,他突然有了一个很神奇的想法,自家爹这后脖子种稻谷一定会大丰收的!!

    想到这里他张嘴哈哈了几下,也不敢发出声,闷声笑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心满意足的靠在那并不算宽厚,安全感却爆棚的背上睡去了。

    感受到儿子的亲近,孟福禄大嘴一咧,无声的说了句

    兔崽子!

    将儿子背的更紧实了,脚步匆匆的向家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