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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遇见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天下着雨,已是下午三四点光景。天空灰蒙蒙的,雨水像是离人的眼泪,清冷,又带着些寒意。我刚从东莞回来,遇到了骗子,还丢了手机,心里还翻滚着一些莫名的愁绪。准确的说,是对未来一些事情的不好预感。然而雨归终下着,从不曾怜惜我这浪子的心绪。

    就像是一些电影里的情节,虽还是下午三四点钟,但四处渐渐暗淡下来。从大良汽车站里面出来,往公交车停靠的广场走去。恍如身处一场昏暗的梦境,雨水泛滥,周遭模糊的鬼影,而我像落魄的孤魂野鬼,在雨水里游移。

    终于站在11路公交上车的平台处。收了雨伞,我歇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了一个避处。前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而我则是孤立的一个人;无人有暇注意我,加上天色渐渐昏暗,所以也并不显得突兀。我正看着站台栏檐处那一线连绵的雨水发呆,这时,又从雨里钻出两个女孩来。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上了站台,把东西放在地上,收起了雨伞,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后两人都歇了一口气。撑伞的女孩一头染黄的头发,因这雨天而显得有些凌乱,发丝上还沾着一两滴雨水;她穿着红色的上衣,面颊清瘦,打扮得有点入时,一看就是跳脱活泼的个性。她看了我一眼,却是皱了皱眉头,那眼光里满是警惕,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那个把包放在地上的女孩,则留着很好看的短发,也没有染色,穿着一身米黄色西式外套;她本是背对着我的,可等她站直了身子,扭过头来往我这边看时,便露出了她那张清秀又有点苍白的脸,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也说不上很漂亮,却有一种清冷又淡雅的气质。她的目光只看了我一眼便移开了,回过头去和红衣女孩说着什么话,和着四周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却是什么都听不清楚。

    11路车终于进站了,正往这边开来。车子停稳后,车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拥着买票上车。公汽是无人售票的,我往裤袋里掏钱,没有零钱,我拿着一张五元的钞票,不知如何是好。前面的人已经陆续的上了车子,而我还没有动,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女孩,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话:“你好,我没有零钱,要不你们把零钱给我,我帮你们一起买票吧!”

    我这话是对着靠我近一些的米黄外套女孩说的;但听了我这句有点突兀的话,旁边的红衣女孩眉头皱的更深了,她刚要说什么,米黄外套女孩却提前制止了她,并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三元钱递给我,对我说道:”没事,走吧!”

    语气清冷,像是从冰块里挤出来的一样,不带什么情绪;脸上一如当初,也没有什么表情,因此我心里那句“多谢”也不知如何说出口;我没有再说什么,接过钱就上了车。

    等她们上车的时候,因为这一包又一包的东西,车门又窄,两个女孩子力气也小,不怎么方便上车,我连忙伸过手去,说:”我帮你们拎吧!”

    米黄外套女孩把东西护在身前,冷冷地说道:”不用啦!”

    我被那双清冷的眼睛寒了一下。知道自己有点唐突了,只好让出空间来让她们上车,然后讪讪地转身去后面找座位。公汽外面风雨依旧,打得车窗玻璃吧啦吧啦地响动。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淹没了她们的身影。

    公交车开动之后,车上渐渐安静下来,我脑子昏昏沉沉的。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等发现身边渐渐空爽起来的时候,那对女孩已不知何时下车去了。想起之前的事情,我摇摇头,又有点好笑。心里就纳闷了,我就那么不像一个好人吗?!

    这似乎只是生活中一个很常见的插曲;这个插曲尚不足以影响我的生活,我的生活还在继续。几个月过去了,我似乎忘却了那个混乱的雨天,以及在那个混乱的雨天里碰到的那两个女孩,还有那双美丽的但又冷得寒人的双眼。

    我每天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工厂沿江而建,工厂大门口就是江堤,每天上班和下班的时候,都可以走到江堤上看看江上的风景;在办公楼三楼的财务办公室里,我有时工作累了、乏了,也会走到窗前看看风景,只要一推窗,就可以看见外面的汤汤江水。

    窗外那条江不知叫什么名字,就如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河风一如既往的吹,也许它能吹动她好看的发,也许能给她那满是寒意的双眼带去一丝暖意。江上船来船往,江水川流不息,那些声响总是在躁动中渐渐止息,它们总能带给我一些陌生而又遥远的消息。

    声响过后,复归寂静。那个正在读秒的我,内心泛起一丝急躁,就如平静的江面,被一粒小石子破开,激起圈圈涟漪,漾向四周,漾向远方。我总是以为我们不会再相见;我们尚未有机会相识,便不会再相见,这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呀!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人淡忘许多事情。手表上那三根参差不一的指针,不紧不慢的走着圈圈,渐渐消磨我内心所有的期待和想往。那头好看的短发,那张清秀的面庞,那双寒沁的眼睛,渐渐成为一些或渺远或飘忽的记忆,将不会再波动我的情绪。

    又是让人痛心的几个月过去了。某一日(记不起是那一天了),办公室那位头头生日,一时心血来潮,说要请我们去邻镇的皇帝酒店唱K,说是要给我们皇帝般的感受。这个消息没有给我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带来多少欢欣,心意慵慵,便就不怎么想去,只是不好推却而已。所以,在那座传说的帝皇大殿中的包间,看着这些男男女女疯狂,她们高歌、玩骰子、斗酒,我却缩在沙发角落里,与他们格格不入。

    后来经不起他们纠缠,跟人合唱了一首《笨小孩》,小小地丢了一把脸,又跟人灌了几杯啤酒,被酒杯里咣当咣当的骰子震得耳朵发麻之后,就玩起了尿遁。

    从卫生间出来,感觉头有点晕晕乎乎的,所以不怎么愿意马上就回到那个喧嚣的世界中去。看到走廊那边似乎连接着外面的阳台,心里一喜就快步溜了过去。还没到达阳台就先闻到一阵阵清凉的风,风里有几分凉意,也有一丝丝夜的凉沁;我忽然想起那一丝似曾相识的凉沁,然后想起在那天的大风大雨里那张清丽、凉沁的面孔,头脑便立刻清醒了许多。

    在阳台上不但有舒适的凉风,还可以看到繁华的夜景。夜晚的霓虹彩光,犹如弥漫在夜气里的五颜六色的微小颗粒,翻涌蒸腾,将夜晚的街道、房屋和路边的树木渲染得斑驳陆离;那夜空并不阴暗,相反还有些明亮,似乎在包容着那些放纵的灵魂。

    在这阳台上凭栏远眺,似乎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我很快便发现这阳台很长,像一条长廊,连接着大楼里的那些走廊,所以不止我一个人出到这阳台上来看夜景,只是停留不久而已。有那么一阵,阳台上除了我,就没有什么人了。似乎夜风吹得久了,觉得身上有点凉,正准备回去,却忽然看到那边走廊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待我这个有点近视却固执地不愿带眼镜的家伙看清那个人之后,我的心不争气的跳了起来,一股突然的欣喜涌上心头。

    “是她,一定是她!”我心里在喊。

    虽然头发长了许多,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外套,但那身形,那白皙似乎又有点清冷的面庞,与脑海里快要忘却的记忆重合起来。似乎感受到我的注视,她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明亮清越,却依旧寒冷;夜风吹开她耳边的发,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还带着些茫然,只一眼之后就没有再看。

    “她看见我了!”我心里欣喜之余,又不免又有些失望;那脸上的茫然让我突地有些心痛。

    “是了,她不记得我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也许是怕她恼怒,又或许是觉得不太礼貌,我也不好老看着她,更不敢上前去搭讪;我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胆小,我内心里总是有些懦弱。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边走廊口有人喊道:“清越,在哪里干什么呀,快进来!小心吹多了风,又头痛呀!”

    女孩没有动,那说话的人却从走廊口出来了,挽住女孩的手臂,正要往里走,却突然往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就发现了我;原来是女孩上次那个同伴,她那个同伴有些恼怒地跟我说道:“怎么又是你呀!”

    听了这句话,我有些愕然,她似乎还记得我,并且已经记起了我;女孩对自己同伴的话似乎也有点吃惊,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也记起了我。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的对自己同伴说道:“走吧!”就拉着她走进走廊里去,再也看不见了。

    在她们走进走廊之后,我似乎有点失魂落魄,整个人甚至全身的每个细胞好像都在颤抖,同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也似乎失去了所有光明和色彩。整个魂与整个灵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混沌;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混沌中突然出现一点光明,在不断放大的光明中突然出现一个侧对着我的身影,身影瘦削、苗条,但又曲线分明;我看见那侧着的身影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脸颊,只有面庞的一部分,以及少许眼角与眉影。

    我知道这身影便是我见过两次的清越了;我没有说话,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清越马上要开始转身向我看过来了。

    随着清越慢慢转身,我看见了清越的眼睛,雪白的鼻子,以及不是太有血色的嘴唇。清越眼睛是闭着的,她整个人都面对我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我期待着她睁开眼睛来看我,但她脸上一直不曾有什么表情;只是冰寒地,又带着那么一点痛苦的神情;眉头渐渐蹙起,好像更加痛苦了!我很是为清越担忧,只是这眼前的清越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来看我;只见光影里的身影慢慢背过身去,然后慢慢走远,直到消失,然后连所有的光影都收敛,以至于无了。

    只我一个人站在这不知道是几楼的走廊上,无尽的怅惘包围着我;就像在海边,大海太辽阔,天地又太高远,唯我渺小如斯,如一粒沙尘,孤单、寂寞,不知道哪一朵浪花、哪一片白云、哪一缕海风,会欣喜地垂怜我这渴望爱的荒魂!

    在这走廊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裤袋里的电话响起,才知道公司的同事们已经散场,不见了我,老大让办公室主任小刘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让我赶紧下去,一起坐车回公司。我连忙魂不守舍地下楼,然后上车,没有人发现我的异常。

    回到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我早已回过神来,挪动疲乏的身体,艰难地冲凉,在床上躺下,也没有再玩手机,只是这么沉静地躺在床上,在黑暗里,挣扎着不肯马上入睡,努力回想着晚上见到清越的情景,好像要将她的面貌与神情牢牢记住,生怕一睡过去,这记忆就会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