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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根源

    从杨青梅聊到有关怀孕的事,又由怀孕的事,聊到为了生下我们而辛苦怀胎十月的母亲,而我则在此时想起了另外一件与清越有关的事情。

    “清越,我很好奇一件事哦,怎么一直只听你提起你阿爸,却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阿妈呢?”

    “啊,这个,这个要怎么跟你说呢?”

    “要是不方便说,你可以不说,或者你挑能说的说吧!”

    “没什么,有些事你早晚会问我的,我也不可能一直都不同你说!是这样的,我阿妈在我三岁多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甚至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她当时为什么要走呢?你不想她吗?你以前给我看的相片,有一张上面有一个女人和三个小孩的,那个女人就是你阿妈吧?”

    “对呀!要不是有那张相片在,我早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那长相平平的阿爸是怎么找到我那如花似玉的阿妈的,他们没有说过,我们也没有问过,在我能记事的时候,我阿妈就已经走了!”

    “那个时候我阿爸整天游手好闲,沉迷赌博,经常一天到晚泡在赌桌上,而我阿妈每天在黎平县里做事,我那几个兄弟姐妹每天就只能靠阿爸照顾了,但是大多数时候,阿爸都在外面打牌,都是我阿哥弄饭菜给我们吃。”

    “有一天,阿哥带我妹妹杨青梅出门玩了,只有我和我那不到一岁的小妹在家里。当时小妹还只能坐在摇篮里,由于是冬天,房间里生着一个炉子。后来,摇篮里的阿妹不知怎么就弄倒了炉子,里面的炭火倒到了摇篮下面,然后把摇篮里的棉被点燃了,等我发现的时候,摇篮已经烧起来了,房间里全是呛人的浓烟,然后还有小妹凄厉的哭声!”

    “当时我吓坏了,那个时候我也才三岁多,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哭,只是看着小妹在火光和浓烟里哭,一直到她没有了声息……”

    说到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落泪的清越,眼泪又下来了;然后情绪低落,声音低沉,几近于无;在一边听清越诉说的我,心也砰砰地跳着,手脚冰凉,我好歹还知道去抓着清越同样冰凉的手,好给她一点安慰!

    “等到阿妈下班回家后,小妹已经被烧得木炭一样了,那天阿妈找到在牌桌上赌疯了的阿爸,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然而打了一架!最后收拾东西就离家出走了!”

    “阿爸回家后,也是痛哭流涕,后悔不已,但已经于事无补。阿妈走后,他整日酗酒,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近年来,听说他也不打牌了,准备张罗大哥的婚事!”

    “自此之后,那一日惨烈的情景,一直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我,甩也甩不掉;对于小妹的意外夭折,一想起我就心如刀割,一直也是忘也忘不掉,总是时不时的想起!”

    “我内心里也因此一直都没有办法原谅阿爸;而对于离家出走的阿妈,虽然深知她那时的悲伤与绝望,她出走也自有她出走的苦衷和理由,那样的情形,换我可能也会出走,所以我也不怪她;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和我们联系过,好像在那个小山村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与她再无关联似的!所以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再指望过她,她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我们无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不知道当年的事故应该怪谁,然后由谁负责;在那一场不幸里,好像只有我那可怜的小妹是唯一一个无辜之人!那一日的情景,还有小妹的离去,成了我们家里人多年的心病,是扎在我们心口上的刺,这根刺已经扎了我们二十多年了!”

    “也许当时我和杨青梅离开家乡,不妨说是想逃离老家,逃离老家那让人窒息的环境,逃离当年延续至今的一直无法散去的阴影。在外这么多年,只要回想往事,总无法跳过那一日惨烈的情景,心底总是戚戚然,不知所终,亦不知所归!”

    看着眼前突然情绪低落到谷底的清越,我格外心疼,也有点后悔问起有关她阿妈的事情了!没想到因此而牵扯出一段埋藏在时光深处的惨事,我想起曾经在清越那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美丽的女人和女人手上的小女孩,这两个对清越来说原本应该是最重要的人,没想到已经淡出了清越的生活,二十几年了!

    斯人已不见,伤痛犹在,历经二十余年,却不曾减淡几分!我亦无法想象,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看着自己熟悉的小妹,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还烧成木炭一般!对她的人生而言,不知道会留下多么沉重的阴影;这阴影带来的痛苦,可能将伴随终生!

    而在同一天,痛失骨肉的母亲,痛苦至极;对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爱人,亦是失望至极;对这没有指望的生活,同样是绝望至极,以至于选择抛家弃子,远走他乡,至今生死不明!

    而对当时年幼的清越来说,一天之内,天翻地覆,从最高的云端,被打入了最低的泥淖!生活从此愁云惨雾,阴影和噩梦相随!由此也能想象到,她离家远走在外的这些年,有多辛苦和煎熬了!

    后面这饭菜,我们也没有心情再吃,也没有再聊天,我只好干脆去买了单,带着清越离开!然后坐摩托去车站,在车站坐上了回伦教的公交车。

    在车上的清越,倚靠在我肩头,一言不发;我只是抱紧她,也没有说话!到伦教市场下车后,她跟在我后面,随我到市场买了一点菜,然后又去商场停车场,等我取自行车,当我踩着车子出来后,坐上后座,随我回工厂。

    到宿舍楼后,我送她上楼,进宿舍,把东西放下,只见她径直在床上躺下,侧对着墙壁,没有说话。我看了一阵,叹了一口气,拿过被子给她盖了一点,然后把背包里她的衣服取出来放抽屉上。我则背上背包,轻轻带上宿舍的门,下楼去了!

    回到自己宿舍,已是下午三四点光景。百无聊赖,看了一会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免有些烦闷,只好也学清越的,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了。由于中午没有吃得太多,现在已经有点饿了。也不知道清越醒来没有,想发短信问一下,好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一下,还是直接上去吧!

    来到二楼清越宿舍门口,我轻轻敲了一下门,没有动静,在门外喊了一声“清越”,也没有人回答。我扭了一下门上的球锁,结果门直接被我推开了!我在门口探头进去看了一下,发现清越还在床上躺着;盖着我走的时候给她盖的被子,连睡觉的姿势也没有变过。

    我轻轻走进去,把门关上,反锁好。来到清越床前坐下,侧身去看了一眼侧对着墙壁的清越,眼睛是闭着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并没有醒来,我又探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没有再打扰她,我把床底下的电饭锅拿出来,把内胆拿到阳台洗了一下,放了两杯米进去,再淘洗一下,然后放适量的水,把锅底擦干,放到电话锅里,插上插头,按下了煮饭键。

    又把电磁炉找出来,把汤锅洗干净,装了半锅水,放电磁炉上,按中温慢慢烧着,然后便提着下午买的菜,在阳台清洗。将这一切准备好之后,拿到房间里。汤锅里的水已渐渐烧开,撕了一包火锅底料放进去,再加了一点盐和其它调料,用筷子搅了几下,好让底料和调料化开。

    电饭锅已跳到了最后的几分钟上,锅上冒起了一些水汽,带着米饭的清香!

    我又来到清越床前,在床边坐下,一边喊她名字,一边摇动她胳膊,她终于慵慵地翻过身来,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

    “清越,起来吃晚饭了!”

    “好!”清越终于开口说出了下午的第一句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然后看着她准备坐起,我连忙拉了一把,她便顺势倒入我怀里,将头枕在我肩上,双手紧紧抱住我;我也以抱紧来回应她,并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放下吧!都过去了!”

    “嗯,我要学着放下!让我再抱一会,充会电!”

    “好,随便你充!别等到锅里的水烧干了就行!”

    “你就不能多正经一会吗?”清越从我怀里起来,在床边坐好,穿上鞋子。“不充了,上个厕所,洗把脸,准备吃饭!”

    “好,那我放菜进去了!”我倒了一点鸡肉到汤锅里。

    等吃完饭,清越也基本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我悬了一天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饭后,把饭和锅收拾干净,然后陪清越看了一会书,直到晚上九点多,我才下楼去冲凉休息。

    冲完凉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在床上躺着,想起国庆这三天的事情,有种好像突然经历了很多个年头的恍惚之感!与清越的感情更进了一步不说,也了解了她一直以来,不愿与人言说的过往。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言,会学着放下,然后到某一天,从这悲伤的过往里把自己释放出来!

    这一晚后面的时间,我没有再打扰她。有些事情,最终只能靠她自己去面对;我能安慰她、哄她开心,让她不去想那些过往,但终归只是外力;我最后能做的,也许只是给她一些安静的时光,让她去面对自己的内心,然后自己走出来!

    我告诉她应该放下,而不是我帮她放下,是她自己学会放下,然后最终放下。我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然后在困意难挡的情况下,就像放弃抵抗的士兵,直接顺其自然地睡了过去。

    第二个早上,也就是四号的早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下,拿起一看,是清越发过来的短信。

    “肖文,起床了吗?我准备弄早餐了,要不要上来吃点?”

    “好呀!我现在起床!”我回了一条短信过去。

    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四十分了!这妮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也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好!但也不敢耽搁,只得起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后,才出门上楼。在清越门外敲了三下,然后清越就开门让我进去了。

    我盯着清越看了几下,没有黑眼圈,脸上红润迷人,看来昨晚没有胡思乱想了,是个好征兆。

    “一早就盯着我看什么呢?脸上有花吗?还是一晚没见,觉得自己女朋友又变漂亮了?”清越正在往电磁炉汤锅里放粉丝。

    “差不多吧!我女朋友今天面色红润,看来昨晚没去做贼了!”

    “你昨晚才去做贼了呢!”清越拿筷子搅了搅锅里的粉丝。

    “清越,等下去镇上上课吧?后面四天都开课了!”

    “去呀!怎么不去,玩也玩够了,是该收拾心情学习了!你去练车吗?”

    “不知道,还没联系教练,等下问下小刘去不去,一个人的话,教练不太愿意开工的!反正上午先上课了!”

    “你自己安排吧!粉丝可以吃了,开吃吧!”

    吃完粉丝,快八点了。照例骑上自行车,拉上清越,从河堤上去镇上。到了培训中心,上午上财务管理和经济法,下午上会计实务,我会计实务已经考过了,下午的课就不用上了;清越则是一整天的课程都要上。

    第一节课下课后,我到休息室等清越,当清越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个男的,好像是要问清越电话号码之类的,清越没有理会他,可那男的一直不肯走开,缠着问个不停,弄得清越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这还了得,我起身把清越拉过来,让她在我身边坐下。

    “靓仔,别人不想理你,差不多就得了呀!”我不知道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只好喊他靓仔了!

    “你是谁呀?跟你有什么关系呀?”见我拉过清越到身边坐下,那男的好像还不开心了!

    “我是谁?我是她男朋友呀!你说有什么关系?”

    “好吧!那不好意思了!”听到我这样说,而且清越也任我牵着手,没有反对,那男的才确定我是清越男朋友,不再自讨没趣,连忙走出了休息室。

    “这是什么情况呀?”我问清越。

    “没什么,今天这个家伙好像是第一天上课,一下课就来问我要手机号码!我理都没理他,他还追上来了!”

    “嗯,下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直接说‘我男朋友不同意!’之类的。”

    “我都不想理会。如果甩不开,就丢给你来解决了!谁叫你是我男朋友呢!”

    “好吧!你喜欢就好!有蜜蜂那就我来赶,谁也别想惦记我女朋友!主要还是我女朋友太漂亮了,招人稀罕!”

    “别贫了,帮我看看这个什么意思!”清越指着书上一个关于固定资产折旧的问题问我。

    直到第二节课开始上课,我们才返回各自教室上课。到中午下课后,清越随我一起下楼。

    “清越,那男的没有再问你要手机号吧?”

    “没有啦!还是知道进退的,不是赖皮!”

    “那就好!中午我们在镇上找地方吃饭?”

    “可以呀!跑回去太麻烦了!”

    于是,又到市场找了家小饭店吃午饭。吃饭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小刘,问他下午去不去练车,他说可以。于是又约教练练车的事。

    “我下午就过去练车了!你一个人上课了!”

    “嗯,你去呗!早点练熟,早点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