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事了
夜游神手中铁杵堪堪擦过虎妖躯体，带着千钧之力落进护城河河面之中。
顷刻之间。
即听得平湖之下一阵暴响，一连串白龙似的水浪直冲云霄。
俄而水雾散尽。
被搅的混浊一片的河面上，倏地映起一片璀璨金光。
那是虎妖修行数百载法力凝结成的妖丹，法光约莫枣丸大小透体而出，在水面波光之中熠熠生辉。
待得卸去手中力道，夜游神才扭动硕大的头颅望来，眼种颇有不解之意。
虽然说这尊神祇姿态并不倨傲，可到底也是实打实的冥司正神，赵煜寻思就这般要求人家将妖丹让于自己不大现实。
故此，他打算先试探性询问一番比较妥帖。
待了头顶那些水雾散尽，便拱手道：
“尊神，还请暂缓动手。”
这下子，那两轮玉盘似的眸子又带着好奇瞥了赵煜一眼。
还未等他弄明白这眼神所携带的含义，夜游神横步一跨，接而法身极速缩小。
待到走至赵煜身前时，已然变成了个持玉笏，进贤冠，跟普通人大小无异的文官模样。
“尊神莫要误会，贫道无意与你抢功，只是这枚妖丹于我干系颇大…”
眼见夜游神狐疑之色逾重，赵煜忙出言一番解释。
两人被遮在瓮城投下的阴影之中，月光照不到这尊冥司正神的头上，可即便如此，祂的身形也略显飘摇虚幻。
俄顷，
似乎适应了一阵与先前差异极大的视角高度，夜游神才开口，瓮声瓮气道：
“你也是修玄之人自然知晓，按着规矩，这畜生我须押往冥司受审，之后才能定其生死轮转，不过么…”
听得其话音中似乎留有余地，赵煜心中暗叫不妙。
难不成这冥司地祇也免不得俗气，在同他索要贿赂不成？
正想着自己一个身无长物的穷道士拿什么去跟祂交换虎妖的魂魄妖丹，怎料夜游神突然话锋一转，道：
“看先前所使的符箓手段，想来你便是陆景升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这下子，却轮到赵煜茫茫然诧异起来。
“你识得我家师傅？”
“嗯，算是与他生前有旧吧。”
夜游神的语气突然变的温和，不再如神台上的泥像那般出尘，倒是生出几分烟火气来。
难怪老道对洮州冥司这般熟悉，难怪这夜游神愿意损耗金身香火之力一击落空。
没想到临安老道一个名不见经传，连个落脚处都没有的云游道人，竟然与一尊冥司正神有旧。
赵煜心中感慨一阵后也回过味来，若非如此，身为神祇之属，又怎会将到手的功劳拱手相让。
似乎是瞧出了他心中忐忑，这尊夜游神眼中竟透出股极为拟人化的揶揄来，笑道：
“小子也无须妄自菲薄，你派原本不善攻伐手段，说到底还是陆景升徒弟教的好，这头虎妖才能经由你手伏诛，我同他的交情日后相遇自会再叙，与此事绝无半点关系。”
赵煜刚同祂补施了晚辈之礼，听完这般言语心中不免又浮起过往点滴，不由悲从中来，苦笑道：
“尊神若再想同家师叙旧，这洮州之地却不大可能了，恐怕真要去冥府九幽相予才是！”
夜游神愕然抬头。
“此话何解？”
眼见祂似乎并不知晓陆老道这几年的遭遇，赵煜只得又将师傅如何揭了县衙黄榜，又如何命丧虎口的猜测一一道来。
怎知夜游神听了却是连连摇头，笃定道：
“这事定有隐情，你师傅他虽精于醮坛科仪，可累年修持的法力也非一般妖祟可比，仅凭那头虎妖的道行决计害不了他性命。”
赵煜正欲接话，瓮城中遥遥传来一阵戌时四刻的报时鼓声。
接着，耳畔突兀响起一连串虚弱中带着焦急的催问。
“小真人，时辰快到了。”
“莫要忘了你此先答应的，要去城隍司道明原委，替我求个自由之身的。”
“你既然和这位尊神相识，可否请祂同乔仙城隍知会一声，那样定能将我那小庙从山水淫祠的册上划去。”
两人这番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夜游神法眼，祂手腕一翻，便将化成一指大小的捻香从赵煜袖袍中摄了出来。
“咦…”
夜游神愕然微叹，祂将捻香放于掌心，细细端详了片刻，才道：
“香火化骨塑形，百姓奉祀通灵，倒是一桩难得之琉秀造化。”
眼见这香火小人战战兢兢的，在自己手中极为拘谨，夜游神想了想又指向赵煜，同捻香道：
“我卖他个薄面，同本地城隍知会一声好说，可你需想好了，一但入了神道，此后根性尽失，万般掣肘，如此你还愿意？”
捻香回答出乎意料的坚决。
“我本就是无根之萍，即无情欲扯挂，亦无亲友牵连，还请尊神遂我心愿。”
“也罢！”
夜游神朝着赵煜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这桩差事，而后又甩手扔来一物：
“戌时已过大半，某家还要去值夜巡守，小子日后若在洮州地界遇到了难处，可在冥司治所处焚此名贴，我自会现身相助…”
说话间，其人已复归先前那顶天立地的法身模样踏步而去。
随着声音愈发幽远，祂的身形也逐渐稀薄扭曲，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得到了师傅可能并未身死的消息，赵煜心中既有惊喜，也有涩然。
因为按照此前的推算，刷完虎妖这个‘大boss’后，他便能攒够经验回归文明社会。
只可惜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这洮州之地何其之大，临行前想要寻到临安老道行踪已然成了奢望。
不过赵煜随即自嘲一笑。
这世间的缘法无外乎‘聚散离合’四字而已，连夜游神这般存在也要受神道所挟，不得自由。
自己一个小小的野道人，顺其然随其心而已，有什么好感怀的？
于是乎，从怀中摸出社稷图来，稍事犹豫，便将那虎妖连着妖丹尽数摄入了画卷之中。
社稷图空间内，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空洞与死寂。
赵煜走至那面写有妖字的牢门前，一只斑纹吊睛白虎赫然被囚于其中，冲着他眈眈而视。
他望着那两道主生死诛放的凹槽，取下一面铁牌持于手中来回摩挲。
良久，又是身形一闪，消失在这片古怪的空间之中。
……
翌日，被修缮一新的乔池山神庙前。
赵煜站在远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影望向神台那个法相庄严，水袖飘飘的新塑像。
夜游神果真没有食言。
只消一日，府中便差人将朝廷敕封的金匣玉册，以及赶制金身的匠人尽数安排到位。
他笑着朝那个凡人无法得见的香火人儿拱手，随后拧开酒葫芦，将所剩浆液尽数洒到庙前地上。
不管是交易还是胁迫，捻香在某种程度上都帮了他很大一个忙。
现如今，他就要离开这个充斥着妖鬼，邪祟，以及道术的诡异世界了。
“就是辜负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期许”，赵煜渭然一叹。
刚要动身，那旋绕在小庙中的香火突然汇聚成了一个金光赫赫，法相俨然的少女。
捻香隔着人群侧身见礼，而后走下高台，笑盈盈向他行来。
周遭或前来上香，或祈愿庇佑的百姓商客见了新山神显灵，纷纷潮水般涌了过来，跪伏于地叩首连连。
赵煜哪曾见过这般场景，也顾不得再跟捻香道别，只同祂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去。
可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宿命就如同枷锁般缚住一切可能之光，浩浩荡荡倾轧而来时，被选中的凡人又能拿什么去对抗？
顷刻之间。
即听得平湖之下一阵暴响，一连串白龙似的水浪直冲云霄。
俄而水雾散尽。
被搅的混浊一片的河面上，倏地映起一片璀璨金光。
那是虎妖修行数百载法力凝结成的妖丹，法光约莫枣丸大小透体而出，在水面波光之中熠熠生辉。
待得卸去手中力道，夜游神才扭动硕大的头颅望来，眼种颇有不解之意。
虽然说这尊神祇姿态并不倨傲，可到底也是实打实的冥司正神，赵煜寻思就这般要求人家将妖丹让于自己不大现实。
故此，他打算先试探性询问一番比较妥帖。
待了头顶那些水雾散尽，便拱手道：
“尊神，还请暂缓动手。”
这下子，那两轮玉盘似的眸子又带着好奇瞥了赵煜一眼。
还未等他弄明白这眼神所携带的含义，夜游神横步一跨，接而法身极速缩小。
待到走至赵煜身前时，已然变成了个持玉笏，进贤冠，跟普通人大小无异的文官模样。
“尊神莫要误会，贫道无意与你抢功，只是这枚妖丹于我干系颇大…”
眼见夜游神狐疑之色逾重，赵煜忙出言一番解释。
两人被遮在瓮城投下的阴影之中，月光照不到这尊冥司正神的头上，可即便如此，祂的身形也略显飘摇虚幻。
俄顷，
似乎适应了一阵与先前差异极大的视角高度，夜游神才开口，瓮声瓮气道：
“你也是修玄之人自然知晓，按着规矩，这畜生我须押往冥司受审，之后才能定其生死轮转，不过么…”
听得其话音中似乎留有余地，赵煜心中暗叫不妙。
难不成这冥司地祇也免不得俗气，在同他索要贿赂不成？
正想着自己一个身无长物的穷道士拿什么去跟祂交换虎妖的魂魄妖丹，怎料夜游神突然话锋一转，道：
“看先前所使的符箓手段，想来你便是陆景升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吧？”
这下子，却轮到赵煜茫茫然诧异起来。
“你识得我家师傅？”
“嗯，算是与他生前有旧吧。”
夜游神的语气突然变的温和，不再如神台上的泥像那般出尘，倒是生出几分烟火气来。
难怪老道对洮州冥司这般熟悉，难怪这夜游神愿意损耗金身香火之力一击落空。
没想到临安老道一个名不见经传，连个落脚处都没有的云游道人，竟然与一尊冥司正神有旧。
赵煜心中感慨一阵后也回过味来，若非如此，身为神祇之属，又怎会将到手的功劳拱手相让。
似乎是瞧出了他心中忐忑，这尊夜游神眼中竟透出股极为拟人化的揶揄来，笑道：
“小子也无须妄自菲薄，你派原本不善攻伐手段，说到底还是陆景升徒弟教的好，这头虎妖才能经由你手伏诛，我同他的交情日后相遇自会再叙，与此事绝无半点关系。”
赵煜刚同祂补施了晚辈之礼，听完这般言语心中不免又浮起过往点滴，不由悲从中来，苦笑道：
“尊神若再想同家师叙旧，这洮州之地却不大可能了，恐怕真要去冥府九幽相予才是！”
夜游神愕然抬头。
“此话何解？”
眼见祂似乎并不知晓陆老道这几年的遭遇，赵煜只得又将师傅如何揭了县衙黄榜，又如何命丧虎口的猜测一一道来。
怎知夜游神听了却是连连摇头，笃定道：
“这事定有隐情，你师傅他虽精于醮坛科仪，可累年修持的法力也非一般妖祟可比，仅凭那头虎妖的道行决计害不了他性命。”
赵煜正欲接话，瓮城中遥遥传来一阵戌时四刻的报时鼓声。
接着，耳畔突兀响起一连串虚弱中带着焦急的催问。
“小真人，时辰快到了。”
“莫要忘了你此先答应的，要去城隍司道明原委，替我求个自由之身的。”
“你既然和这位尊神相识，可否请祂同乔仙城隍知会一声，那样定能将我那小庙从山水淫祠的册上划去。”
两人这番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夜游神法眼，祂手腕一翻，便将化成一指大小的捻香从赵煜袖袍中摄了出来。
“咦…”
夜游神愕然微叹，祂将捻香放于掌心，细细端详了片刻，才道：
“香火化骨塑形，百姓奉祀通灵，倒是一桩难得之琉秀造化。”
眼见这香火小人战战兢兢的，在自己手中极为拘谨，夜游神想了想又指向赵煜，同捻香道：
“我卖他个薄面，同本地城隍知会一声好说，可你需想好了，一但入了神道，此后根性尽失，万般掣肘，如此你还愿意？”
捻香回答出乎意料的坚决。
“我本就是无根之萍，即无情欲扯挂，亦无亲友牵连，还请尊神遂我心愿。”
“也罢！”
夜游神朝着赵煜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这桩差事，而后又甩手扔来一物：
“戌时已过大半，某家还要去值夜巡守，小子日后若在洮州地界遇到了难处，可在冥司治所处焚此名贴，我自会现身相助…”
说话间，其人已复归先前那顶天立地的法身模样踏步而去。
随着声音愈发幽远，祂的身形也逐渐稀薄扭曲，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得到了师傅可能并未身死的消息，赵煜心中既有惊喜，也有涩然。
因为按照此前的推算，刷完虎妖这个‘大boss’后，他便能攒够经验回归文明社会。
只可惜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这洮州之地何其之大，临行前想要寻到临安老道行踪已然成了奢望。
不过赵煜随即自嘲一笑。
这世间的缘法无外乎‘聚散离合’四字而已，连夜游神这般存在也要受神道所挟，不得自由。
自己一个小小的野道人，顺其然随其心而已，有什么好感怀的？
于是乎，从怀中摸出社稷图来，稍事犹豫，便将那虎妖连着妖丹尽数摄入了画卷之中。
社稷图空间内，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空洞与死寂。
赵煜走至那面写有妖字的牢门前，一只斑纹吊睛白虎赫然被囚于其中，冲着他眈眈而视。
他望着那两道主生死诛放的凹槽，取下一面铁牌持于手中来回摩挲。
良久，又是身形一闪，消失在这片古怪的空间之中。
……
翌日，被修缮一新的乔池山神庙前。
赵煜站在远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影望向神台那个法相庄严，水袖飘飘的新塑像。
夜游神果真没有食言。
只消一日，府中便差人将朝廷敕封的金匣玉册，以及赶制金身的匠人尽数安排到位。
他笑着朝那个凡人无法得见的香火人儿拱手，随后拧开酒葫芦，将所剩浆液尽数洒到庙前地上。
不管是交易还是胁迫，捻香在某种程度上都帮了他很大一个忙。
现如今，他就要离开这个充斥着妖鬼，邪祟，以及道术的诡异世界了。
“就是辜负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期许”，赵煜渭然一叹。
刚要动身，那旋绕在小庙中的香火突然汇聚成了一个金光赫赫，法相俨然的少女。
捻香隔着人群侧身见礼，而后走下高台，笑盈盈向他行来。
周遭或前来上香，或祈愿庇佑的百姓商客见了新山神显灵，纷纷潮水般涌了过来，跪伏于地叩首连连。
赵煜哪曾见过这般场景，也顾不得再跟捻香道别，只同祂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去。
可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宿命就如同枷锁般缚住一切可能之光，浩浩荡荡倾轧而来时，被选中的凡人又能拿什么去对抗？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