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围已经一片夜色，只是隐隐清冷的月光透着小屋的窗子射进来。凯尔船长他们都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可是我此刻仿佛在梦境中一般，朦朦胧胧的，我似乎看到了查理斯。“查理斯？是你吗？”我揉揉酸疼的脑袋，却是好像看到查理斯就站在我的面前，他背后清冷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用轻柔的声音呼喊着我。“乔治，你醒了？”查理斯对我说着。“天啊，查理斯，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此刻周围一片寂静，但是我的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我在想是不是我喝多了，还没醒。“乔治，是我，我是查理斯啊。”查理斯轻声的呼喊着，但是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月光下，查理斯的脸庞却是饱经了风霜，但是他眼中的那一抹光亮却是那么熟悉，没错的，我记得查理斯眼底的那一抹光亮，这绝不是在做梦。我激动的立马站起来，紧紧的抱住了查理斯。“太好了，查理斯，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激动的几乎是要哭出来。查理斯没有说话，我们紧紧相拥，许久，查理斯才缓缓说道，“乔治，我们出去走走。”“嗯…”

    我们走出了这间小屋，缓缓的迈着步伐，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我没有了父母，师父也离我而去，唯一的一个好友查理斯在离开之后，就算是在塔青省我也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只是我漂泊的地方，故土也不像是故土，唯一的，那地方有妮丝吧，可是妮丝，不属于我。而如今，虽然是在异乡，我能见到查理斯，我活着的唯一一个好友，能出现在我身边，异乡也变成了故乡，我从来没有过对这世界如此喜爱过，这世界让你漂泊无所可恋，却偏偏在你不知道的一个角落，让你见到最想见的人。我们走着，伴着那天边清冷的月华，小路边的不知名的，像极了故土的梧桐树，在这晚风中轻轻的摇摆着。远处，有明亮的火光，那是这当地人燃起的篝火，他们在欢呼着，然而他们的开心我们并不懂，就好比天空中的飞鸟，水中的鱼儿，我们不是生活在空中的人，也不是生活在水中的人，我们不是鱼，也不是飞鸟，它们的快乐我们不懂，甚至有时候他们单纯的快乐我们倒是认为无比的孤寂。查理斯点了一支烟，夜色中，查理斯的面庞藏在阴影中，只看见一点火光，还有那月光下朦胧升起的烟雾，当然，还有查理斯长长的呼吸声。“乔治，今天我听说波尔遇到了我们的故人，我便来看看，却不想一进门看到了你，我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查理斯的语气中透露出欣慰。“是啊，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啊！”我的心情无比高兴。“不过乔治，你怎么跟着船队出来了呢？”查理斯转过头对我说道。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唉，一言难尽啊，不过我随着船队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我顿了顿，对着查理斯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墨尔镇的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吗？你说你要走……我出来，也是和你的目的相同。”“哦？”查理斯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又摇头笑了笑，“我倒是以为那样平静的生活很适合你的，等你在工程队混的有模有样了，日子也就没那么苦了，何必像我一样选择亡命天涯呢？”查理斯的话让我眉头一皱，在我的心中，我一直以为查理斯把我当成心底的至交，就算是去追我们荒唐而遥不可及的梦，查理斯在心底也是希望我陪同的吧。我忍不住反驳道，“那为何你义无反顾的说走就走了呢？”查理斯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人终究是要归于平静的，而我的骨子里，好像就是忍受不了。”查理斯摇摇头。我几乎是要伤心的哭出来，“查理斯，原本我是能有平静的生活，可是这世界逼迫的我不得不想，原本像你说的，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是不好的，可是我忍不住被逼迫的想，我想我到底是要怎样活，到底要怎样的活才好。”我伤心的说着，查理斯呆呆的看着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喉咙中似有似无的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我们俩走着，伴着那像极了梧桐的叶子簌簌的落下，月光更显得清冷了几分，这个季节应该是故土的秋天吧。“查理斯，当初你就是随着波尔他们的船出来的？”许久，我平复了心情，对查理斯说道。“嗯，我也没想到今天来自故土的船上，会有你。”查理斯明显也高兴了起来，“你说咱们同样是为了去寻找这世界的尽头，又同样在这陌生遥远的地方相见，会不会是上天的安排呢？”查理斯问我。“或许我们还真的能找到吧。”我说道。

    第二天，大家从醉酒中醒来，都是对这的酒颇感畏惧，确实不能和家乡的酒作比较，竟然几杯下肚在那小屋内的桌子上睡了一夜，而我，却和查理斯在外面走了不知多久，以至于都找不到回来的路了，等天亮了，我们才摸索着回去。“哦？查理斯，你也过来了？”波尔看到我和查理斯进了小屋，询问道。“嗯，听说故乡有人也到了这，来看看。”查理斯说完，凯尔船长却是注意到了我和查理斯在一起，“咦，乔治，你们俩认识？”凯尔说完我笑了笑，“我和查理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只是他比我早些时候出海，想不到能在这相见。”凯尔笑了，笑的很开心，“缘分啊，乔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凯尔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之后波尔跟当地人沟通了一下，把我们一众人带到了他们暂且生活的大本营，后来听波尔说，他们来这个地方也有些时日了，能够与当地人进行一些基本的交流。波尔他们的大本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方，他们在一座山的山腰，山间瀑布飞泻，从山脚一直到山顶，都有各种树木飞禽，环境甚是怡人。不过这山腰的地方显然是经过人开发的，各色的木屋在山腰建造起来，还有平日出行的道路，聚会的场所，都打造的甚是整齐。波尔带领我们一众人来到山腰，这里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中央架起了火堆和一只被宰好的羊羔，周围的当地人开始准备美酒和美食，显然这里的当地人对波尔他们很欢迎。“哦，凯尔老兄，我昨日与他们说了你们到来的事情，这些款待可不是我做的主，是这些当地人主动做的。”我们围绕着火堆坐下来，之后波尔跟我们讲起来。

    他们是两个月之前发现了这个地方，刚开始的时候，这里的当地人看到他们，还以为是神灵降临，个个都惊喜不已，待他们一众人很是友好，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波尔他们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比起海上的漂泊，这里的日子舒服多了，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这里的食物什么的都是当地人供应，渐渐的，他们与当地人打的交道多了，也知道了他们的一些交流方式，也懂得了他们的一些习俗。这里的人民风很淳朴，靠种各种粮食和打猎维持生活，但是绝不是那种原始的生活状态，他们也有自己的文明，也有自己的科技，不过这些人喜欢保留原始的生活状态。这里无处不在的那些铁架子，是用来运送货物的，那铁道上面流动着各种东西，每一样东西上面都写了名字和编号，流动到哪家门前，就归哪家取，如果没人取就会一直流动下去，没人知道这些铁道有多长，就连在这山腰，都是有这些铁道的存在。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大，波尔他们的船员也尝试着去探索这个地方，但是走了好远好远，始终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的边缘，所以看来，这个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小岛，波尔说，这个地方比起塔青省，只怕只大不小。

    我们吃过了烤全羊，酒足饭饱，这些当地人也在山腰给我们准备了居住的地方，众人便是在这里度过了安详的一夜。大家都已经沉沉的睡去，而此刻我在一间小屋里面，却是无心睡眠，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还有那躲藏在云层中隐隐如血的月色，我却是觉得心中有一股无从说起的落寞，我原本是从千万里外的世界飘摇而来，如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众人似乎对这里的生活都很满意，我甚至开始怀恋和凯尔在海上和风浪搏击的日子。

    我叹息一声，开始起身走出门外，山上很安静，偶尔听到有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更显得夜的寂静，我走到这瀑布旁边，看那瀑布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只是在这夜里，砸出阵阵的水花，阵阵水花声中，我仿佛入定了一般，站在这山腰，心里想着，我是在哪？我好像在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有些荒唐儿戏了呢？我不去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去，却跑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连哪条路是那条路都不知道，就像一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飞，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呢？可是我该属于哪呢？我的故土吗？那里虽然路是熟悉的，心却是迷茫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里，或许我的父母如果还在世，如果师父还在世，我就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了吧，父母旁边就是我的归属吧。但是偏偏现在的我不得不去想这些事。一个人，如果抛开了一切，抛开了所有的羁绊，那么他应该属于哪呢？似乎这个世界没有定下一个规则，让每个人都必须在一个圈里面，做着一个事情，估计上天都为这件事苦恼吧，可况我们这普通人呢？我想起以前和妮丝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躲着妮丝，妮丝就喊，乔治，你在哪呢？是啊，我在哪呢？我应该在哪呢？我站在瀑布旁边，自顾自的想着，那阵阵水花的轰鸣，却是像一组连绵不断的摇篮曲，让人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

    我渐渐感到脸上有几滴冰冷的液体，把我从这莫须有的梦境中拽回来，莫不是那瀑布的水花太盛，将我这痴呆的人叫醒？此刻抬头望去，原本如血的月色也已经消失，繁星也掩到了那乌云的背后，下雨了。雨敲打着这茂密的丛林，窸窸窣窣，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阵阵微风，摇摆着这层层的树木。我走在这林间，任凭雨点落在身上，伴着树叶的落下，人若是被安排成这树的活法，那倒是简单了，你做松树，我做梧桐树，我们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十年，百年，你不逾越我，我不逾越你，就这么生长这，各自汲取着土地里面的水分，谁都相安无事，风雨来的时候，我落几片树叶，你断几支枝桠，来年我们再添新叶新枝。就这样，世界都是安静的，上天安排风雨，安排霜雪，我们就默默的承受着，上天安排你断了根茎，你也就认了命，一声不吭的死去。偏偏为何要像人一样，做这些无谓的漂泊呢？偏偏漂泊到了死，用去了半生年华，也不知为何，等自己无力漂泊了，才会随便找一个地方安静下来，纵使心中还有万分不甘，也无力反驳什么，甚至都已没有能力去想什么，到死，人才安静了。所以为何偏偏要去用那些年华，仅仅让这世界不安静呢？我太喜欢安静了，恐怕就我一个人喜欢安静吧，不然为何世上那么多人要想方设法的去闹腾？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想着想着，却没发现走到了自己的小屋，推开门，这一幕似曾相识，空空的房间，几许不知名的光线透射进来，多少个日夜自己做累了工，就这样推开门，浑浑噩噩的倒下就睡了，那时候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习惯了，累了就睡，没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如今不知身处何方，再见如此之景，心中竟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寂寞。我该去为谁呢？我还所挂念的，还有谁呢？每日每夜在这空空的地方度过下去，世界是否把我遗忘在了一个角落呢？我还为为自己？唉，我喜欢安静，不喜欢闹腾。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雨，稀稀拉拉的下着，那雨仿佛从亘古下到了未来，时间也仿佛静止了，我听着雨声，什么也没有再想，只是默默的听着，重复的雨声将这世界的时间和一切的事物都定格了，所有的东西，在这雨声中，仿佛陷入了轮回，树枝弯了又起，风声起了又停。我听着，心中的一切被冲刷为空白，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丛林，透过我的窗子，射到我的脸庞，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夜的雨，将这世界换了一个模样，我打开门，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凯尔他们也已经起来了，大地上的睡眠与海上不一样，海上的夜，伴着浪声摇摇晃晃，我们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不知道要被世界安排到哪。大地上面那种踏实的感觉，让你不再害怕，你要停，谁也不能把你挪走，你要走，谁也不能阻挡你的双腿。想必凯尔他们也是睡的很好。我被凯尔他们呼唤出去，来到大本营，吃过了早饭。

    我问凯尔今后的日子如何打算，这块陌生的土地的确是好，但是一想到倘若凯尔决定留在这异乡长久的生活下去，我的内心就生出焦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喜欢漂泊，我也不是留恋那不算是故土的地方，只是隐隐觉得，倘若这样，我们好像就已经彻底的放弃了自己，就好比司尔曼说的，人经受了苦难，然后就去天国里面享福去了。可是我还好像没有弄懂这尘世，我不愿迷迷糊糊的就上了天国，除非上帝真要带上我做伴，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也要问上帝一个明白，我那曾经浑浑噩噩的世界，哪里是个尽头呢？

    凯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貌似明白了我的想法，“乔治，我们一路漂泊的意义，可远不止寻找目的地，路上的种种景色，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天安排了我们遇到它，不管是好是坏，我们也要用心去观赏，放心吧乔治，我们会继续上路的，不过我想，你的脚步不必太匆忙，好好去体会吧，我想是对你有帮助的。”凯尔只是说了这些，他是想让我在这地方寻找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