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凤阳（四）

    “这个故事太悲伤了……”孟姜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看着凤阳骑在马背上坚毅的背影，她感到有一滴泪水自眼角滑下。

    丛阳怔怔的低头看着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一直以为她内心装的都是一往无前，勇敢与坚定。没想到，她竟觉得是悲伤而难过的。

    “我孟家满门忠烈，为蜀国生，为蜀国死。孟姜身为蜀国王后，身后除了君上，再无挂碍。可君上心系蜀国百姓，何须挂碍，所以孟姜也自当为了蜀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清冷却洪亮的声音，孟姜又是一阵头疼，她不禁痛苦的双膝跪地。

    在额头浸满冷汗之际，她感到又有一个温暖的臂膀从身后环绕住了她，那双手并没有逼迫她站起来，而是温柔的圈着她，静止不动。

    “姜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丛阳君，在跟她说话么？孟姜在疼得昏死过去前最后思考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她总是在上司面前晕倒，上司会不会对她产生意见从而对她的前途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听到丛阳君说要一直陪着她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她非但没有感觉十分惶恐，亦或是感激涕零，反而觉得，心中有滔天的恨意？

    等到再次醒来，四周已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折断的旗帜在风中凌乱，如同这漫天飞舞的缕缕怨魂，在风中哭喊，嘶吼，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孟姜缩了缩肩膀，躲在丛阳君身后，怯怯的看着不远处还在打斗的一男一女。

    梁国败了。

    除了领兵的凤阳公主，十万将士已全部身死。

    “他会杀了她吗？”孟姜问。

    丛阳摇了摇头，“不会。”

    “那她是怎么死的？”孟姜又问。她已经不忍看下去了。

    郎先起情义，妾交付真心。战场重逢那一刻，两个人该是怎样的惊疑，绝望，又痛苦呢？

    孟姜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可是她能感受到其中的苦涩。

    初闻梁国公主竟领兵出征，楚鄢感到一阵轻松，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看来这场战事可以早点结束了。

    楚鄢抬头看了看黑云阵阵的天空，这该死的鬼天气，下雨定会耽误他们攻城，可是这平乐城他三天之内必拿下。

    正这样想着，忽闻将士来报，“梁国公主抬棺上战场，看来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等小事将士本不必来报，凡是与军情无关的事他很少有空去听。敌方将领视死如归，可那又怎样，没有通天的本事，就是梁国的柱国将军程源也难逃一死。

    可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这事儿，那斥候来报了，他听了竟感到莫名的不太舒服。

    “不知公子信不信命？”一个柔软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楚鄢慢慢的回头，一个矮小的身影真站在他身后，他的大帐设有重重关卡，也不知她是怎么闯进来的。

    “凤…凤阳！”楚鄢的眼里亮起一抹光，“你怎么会在这里？”问完这句，那摸亮光瞬间萃灭了。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楚鄢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束发而立，眼里泪光闪闪，同样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的小姑娘，全然明白了过来。

    “吾乃梁国凤阳公主，前来刺探军情。”凤阳一字一句，每说一句话，下巴便有一滴眼泪滑落胸前。

    楚鄢面色铁青，三年前，有个跟眼前女子差不多年龄，甚至差不多面貌的男子曾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吾乃宁国公世子，前来取汝性命。”于是他交付了自己的性命于他剑下。记忆里的身影忽然和眼前女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为什么他在城外水潭救她，或是平乐城两人四目相对，他都没有认出来？

    她，是郑斐的表妹，梁国的公主，她说她叫凤阳，他并未察觉，梁王唯一的后代，封号正是凤阳公主。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他竟未……

    此刻的楚鄢，仿佛身处寒潭，从小到大再多的磨练，也没有此刻的感受那样使他觉得浑身发凉，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凤阳不知，公子竟是威名赫赫的楚国战神，凤阳的外公，叔父，舅父，两位表哥，皆命丧公子之手。”凤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既然公子犯梁国之心已不可挡，那么，就请送凤阳下去一家团聚吧。”说完此话，女子回过身去，决绝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同样垂泪的楚鄢独自站立，他从小到大，受到再大的委屈，再严厉的打击，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可今日，他竟然不知所措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