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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醒

    我醒了……

    北潇身体仿佛被人踹了一脚,从高处向下坠落,坠入冰冷的寒潭。

    不知道昏迷了几天几夜,北潇在医护人员的救治下,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在哪里……

    他环顾左右,床宽一米,长约两米,侧面悬挂一根压力杆,可以实现自主升降,床头则是一枚金属旋钮,能够实现180°角度调控。

    原来是医院……

    除此之外,病床边上依次罗列着精密仪器,蓝色的氧气钢瓶,透明的氧气导管,粗细不均的医疗器械线缆,显示着心电图的精密仪器。

    还有几台不认识的陌生仪器,以及牢牢焊死在墙壁插座上的插头。

    这应该就是ICU吧,危重症监护室……

    北潇眨了眨眼,眼球运转自如,但是脖子无法动弹。

    也就是说我伤势很严重……

    北潇立刻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肩颈处固定了厚厚的钢板,腿上也打了石膏。

    唉,活下来就好,全怪飞船故障多……

    一边想着,一边听到门外传来许多脚步声,许多医护人员走进了病房。

    “一号病床那位,伤势很重,多亏了我们医院的先进治疗体系,这才保住了性命。”

    “我们医院真是太厉害了!”

    北潇躺在病床上,听到了医护人员的谈话,悄悄竖起耳朵。

    “二号病房那位,就比较惨了,据说脏器受损严重,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我去通知家属,准备料理后事,唉!”

    北潇头皮传来阵阵酥麻,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自己的病床号,但是苦于脖子处卡着钢板,完全无法扭头。

    妈耶,说得这么吓人,二号不会是我吧……北潇心中腹诽道。

    想到世界种种美好,想到大学期间没有谈女朋友,想到自己刚刚毕业还咩有开始赚钱,北潇不禁悲从中来。

    一念及此,他打了个哆嗦。

    整个人呆立仿佛冰雕,脊背传来阵阵寒凉。

    直到听到医护人员谈及自己,这才稍微缓解冰冷麻木的心情。

    “三号病床的这位病人,他的名字叫北潇,飞船发生意外事故,这才进的我们医院。”

    居然会专门讲我,看来我还有救啊……

    北潇强打起精神,努力调整尾骨和大腿的姿势,让自己处于一个更舒服的状态。

    “飞船意外,这应该属于特种事故吧。”

    “对啊,就是特种事故,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保险公司理赔,所以我们放心医治,不需要担心药物价格,只要做出最有疗效的治疗方案就可以了。”

    北潇听到这里,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幸好我每年都买星际航行险,没想到真有用上的时候……

    “欸,医生姐姐,护士姐姐,我昏迷几天了啊!”

    北潇高声喊住这群医护人员,想要询问自己的病情。

    他依稀记得自己落地的时候,降落伞失灵了,所以落地的时候受了很重的冲击力,整个逃生舱都摔变形了。

    “咦,你醒啦!”

    医护人员们立即围了上来,像是观察珍稀动物一样观察北潇。

    其中一位女性医师伸出手掌,露出三根戴着蓝色手套的手指。

    “三天?”北潇低声猜测。

    “你再猜。”医护人员摇了摇头。

    “莫非是三周?我整整昏迷了三周?”北潇望着医护人员的手指,不禁有些迟疑。

    三周已经很久了,昏迷更久岂不是要成脑死亡的植物人……

    医护人员戴着巨大而且夸张的护目镜,身穿厚重的防护服,后背还写着各自的名字。

    “还是不对?Σ(ŎдŎ|||)ノノ”

    北潇真的猜不出来自己昏迷了多久。

    只见医护人员们继续摇头,两名医师操控仪器对北潇进行无接触式扫描,另外一人拿起病床前的执勤单认真填写。

    “不用猜了,估计你也不敢相信,你已经昏迷三个多月了,整整一百天,北潇先生。”

    检查无误后,医护人员不再隐瞒,温柔地说出了具体时间。

    三个……三个月……我竟然昏迷了三个月……

    我是什么东西……

    睡美人吗?

    北潇脑中轰然。

    幸亏有全额保险啊,不然三个月的住院费,岂不是要掏空自己的腰包……

    想到这里,北潇不禁有些悻悻,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笑容。

    “吃完这顿饭,您基本可以正常活动了。”

    时间指针来到了12点,全宇宙都是这个时间。

    因为宇宙宪章第二条规定,所有存在人类活动的星球,一律使用祖星时间,即使自转公转的时间完全不同,也要保持和祖星的一致性。

    中午12点,也正是涿鹿星日上三竿的时候,恒星与行星的距离最远,这个时候吃午饭,倒也刚好合适。

    医护人员按下电动按钮,升起北潇的病床,让他的身体呈现坐姿。床垫几乎全贴合后背,几乎没有任何压迫感,北潇就坐直了身子。

    医护人员很漂亮,但是很显然不是她们亲自喂饭,因为北潇看到了病床旁独角兽公司出品的“病人营养仪”。

    这是一台专门给病人喂食的仪器。

    “啊……(´▽`)”

    北潇轻轻张开嘴,营养仪自动运转,机械臂抓取导管,精准塞进北潇嘴里。导管内的阀门开启,指示灯从红变为绿,闪烁两秒钟后,泵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导管来回伸缩,灰白色流体从营养罐中流出,精准输送到北潇的食道里。

    流速非常缓慢,在自动喂食的过程中,医护人员全程看护,避免出现噎食之类的护理事故。

    “味道不错。”北潇尝到了草莓果汁的味道,口感不稀不稠,一切都刚刚好。

    喂食完毕之后,营养仪自动伸出机械臂,手帕轻轻擦拭北潇的嘴角和脸颊。

    “刚才说到我可以正常活动了?”北潇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错,今天下午就可以拆除钢板和石膏,最快今晚就可以办理离院手续。”医护人员认真说道。

    “我都有什么部位受伤,没有后遗症吧?”北潇想到那天惊险的降落,依然一阵后怕。

    “嗯,您的锁骨发生了扭伤,左腿骨发生了些微形变,除此之外,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大脑皮层似乎受损,但是无法确定会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工作。”医护人员拿起病号记录仪,翻看北潇的记录,仔细地解说病情。

    嗯……大脑皮层分区众多,不同区域各自负责不同的事情,有的负责储存记忆,有的负责图形能力,有的负责文字表达……看来这次真的遭重了……

    如是想着,北潇的大脑皮层忽然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电流从脑后涌出,刺激着整个颅骨。

    一阵电流闪过,酥麻感伴随着刺骨的疼痛,简直痛不欲生。

    “抱歉,忘了提醒您了,这是神经探查装置,可能会造成身体不适。”医护人员的语气充满了歉意。

    妈耶……为啥不早一点儿提醒我……

    北潇完全没想到,疼痛居然来得如此迅速而强烈,毫无心理准备,以至于难以忍耐。

    大脑皮层仿佛被巨爪撕扯,强烈的撕裂感让他呼吸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

    北潇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体不自觉蜷曲直至痉挛。

    “真是太抱歉了,对不起,对不起。”医护人员双手按在身前,不停鞠躬道歉,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胆汁混淆着胃液,一齐涌上喉咙,舌尖传来苦涩的味道,北潇一阵干呕,朝地面呕出了大量酸水。

    北潇跪倒在床上,身体瘫软如同一甩蚝油。

    对不起……

    对不起你妹啊……

    除了对不起还会什么……

    北潇心里骂骂咧咧,但是身体剧烈的不适反应,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他完全虚脱,嘴唇微微动弹,最终没能张开嘴。

    头好晕啊……

    身体开始麻木抽搐……

    我不会变成植物人了吧……

    “我是实习生,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对不起,对不起。”实习医护生不停道歉,同时深深鞠躬。

    她的神情中终于也出现了一丝惶恐,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也不在她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

    “来人啊,救命啊……三号病人又昏倒了……”

    医护人员的尖叫声中,北潇的手脚逐渐冰凉。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昏地暗……

    北潇的意识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空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一阵持久的耳鸣声。五感全部闭塞,无法感知到任何身体外在的信息。

    他的思维仍然活跃,但是当下只有无尽的黑暗。

    这是哪里?

    北潇惶恐无比,他拼命挣扎,却在黑暗中越陷越深,犹如一个溺水的人,逐渐坠入深渊。

    究竟是哪里?

    北潇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速,眼前忽然出现光亮,纯黑的世界出现了条纹。

    一个由黑白条纹构成的世界里,他发现自己站在黑白世界的中央,脚下浮现出朵朵涟漪。

    “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北潇高声询问,空间没有回音,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连自己的心声甚至都无法听到。

    这是一个绝对安静,哦不,寂静的世界。

    北潇蹒跚迈出几步,看不清脚下的路,也看不清前方。

    由于这个世界完全都是相同的黑白条纹,所以没有坐标用来定位,无论他如何移动,始终处于这个黑白的球体表面上。

    “这究竟是什么啊!谁能告诉我啊!”北潇欲哭无泪,干脆坐了下来。

    听不到声音,走不到尽头,只有无尽的等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北潇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就像是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只觉得是昨天。

    “啪嗒,啪嗒。”

    泪珠顺着眼角流下,脸颊出现泪痕,落到世界的中央,落在黑白条纹之上,泪水犹如雨滴。

    一滴雨,就能泛起一片涟漪。

    黑白的世界开始融解,开始崩塌,开始分崩离析。

    北潇的眼前出现了缤纷的色彩,泪水滴落到下颚线,沾湿了衣领,蔓延到白色床单上。

    他的面色惨白,嘴唇铁青,双腿忍不住颤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早已疼得骨肉酥麻,整个人犹如硬挺挺的木墩,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醒啦!”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窗边一侧传来。

    这熟悉的声音……是妹妹!

    北潇顿时欣喜万分,他努力抬眼,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妹妹的面孔。

    “你先躺下,别激动!”

    “医生说了,虽然你现在摘去了肩颈钢板,但是还不能剧烈活动,自动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彻底康复还需要仔细调养一段时间。”

    病床前坐着来个人,一男一女,男子穿着老旧的西装,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女孩则是一身短袖校服,看上去天真活泼。

    “哥哥!”

    “妹妹!”

    看到哥哥林古和妹妹林月,这两个至亲之人,北潇心中泛起喜悦。

    他本是涿鹿星人,父亲是星辰远征军的成员,牺牲在了讨伐外星生物的战争中,母亲是生物研究所的职员,独自抚养了三个孩子,在北潇十五岁那年,也与世长辞了。

    北潇的父亲姓林,母亲姓北,兄妹三人出生的时候,父母互相约定,婴儿如果第一声先叫妈妈,那就姓北,婴儿第一声先叫爸爸,那就姓林。

    于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三人,大哥叫林古,二哥叫北潇,三妹叫林月。

    三兄妹相依为命,生活并不富裕,北潇刚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现在全家都靠在物流集团上班的大哥维持生计……

    “不行,我必须得坐起来,不然太不客气了……”

    北潇胳膊略微发力,颤抖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三个月的昏迷,让北潇的肌肉长期处于松弛状态,产生了不同程度的退化。

    “你别勉强自己,身体要紧……”

    林古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劝道。

    “我能行!”

    北潇执意要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他使出浑身解数,就连面部肌肉都在发力。

    林古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他的手臂小幅度抬起,随时准备扶住这个倔强的弟弟。

    北潇身上的白色病号服,完全被汗水浸渍,湿漉漉地贴在背后,包裹着身体,勾勒出一个瘦削骨感但是坚强无比的身体弧线。

    “我偏要勉强!”

    北潇语气坚定不移,一如曾经的少年模样。

    许多记忆,点点滴滴浮现在兄妹三人的脑海。

    北潇考洛星大学那年,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唯有林古坚定支持。

    当年北潇做题每每到深夜,都会看到林古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林古就连开门的时候动作很轻,生怕打扰到思考中的弟弟。所幸,北潇也不负期待,终于成功考取了洛星大学,在世界顶级的理工大学深造。

    “不愧是我弟弟,固执要强的性格,咱俩如出一辙啊!”林古手掌松了一口气,他轻拍北潇的肩膀,掌纹深邃的手掌,布满了饱经风霜的伤痕。

    “欢迎回家,弟弟!”说罢,林古紧紧握住北潇的手。

    “还有我,还有我!”

    林月跃跃欲试,踮起了脚尖,给了北潇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今年十二岁,小学升初中的年纪,是家庭中最小的成员,也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欢迎回家,哥哥!”

    林月伏在北潇的肩膀上,双眼微眯呈现新月状,脑袋轻轻侧歪,双马尾偏到向一侧,脸颊两侧浮现出小梨涡,嘴角大大方方地扬起,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窗台上的龙舌兰郁郁青青,兄妹三人其乐融融。北潇傻乎乎坐在床上,头顶竖起一根呆毛,他沉默着一言不发,五味杂陈地望向哥哥和妹妹,四年大学时光如白驹过隙,每时每刻无不在思念亲人,如今终于度过坎坷回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北潇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哈哈哈,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