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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件的真假

    晚上,阿梦来帮我收拾房间,然后我们一起包饺子。双方最终达成的谅解是吃猪肉奶酪茴香馅的,最终的味道也超出了我基于经验主义做出的预料。我们边包边聊天,说到了孩子,我问她:“我不明白不能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未来的人还生孩子干什么?”

    “你只能爱自己的孩子?”

    “难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我看到小孩子就喜欢。这是我身上几乎未受影响的经验主义倾向之一。未来能和所有的小孩子一起玩多有意思,而且,随时可以有孩子在身边。我愿意偶尔去未来那种婴儿院当义工。”

    为了夜深人静的时刻着想,我柔情似水地说:“好期待看到你成为妈妈的那一天啊!”

    “那好办!我马上找人去生一个。”

    我似乎感觉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吼道:“难道你想要三宫六院?”

    “啊?难道你并不爱我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我没那个意思!我爱的是我和你的孩子。”

    “哼!也许你只爱你的孩子。我怎么感觉你甚至可能杀了我和我的孩子。”

    “不可能!我因为爱你所以更爱我和你的孩子。”

    “也就是说,如果将来不爱我了,你也不会爱我们的孩子了?”

    “这个逻辑推理不对!”

    “噢!你说得对。或者,你其实也不是纯粹地爱我,其实是爱我的身体,或者说我的身体才是必要的,甚至我的灵魂反而是不必要的。如果我成了植物人,难道你……”她用颤抖的手指着我,“啊!我不想活了!”她手里的白面一下子让我成了戏里的曹操。

    “你不要胡搅蛮缠!身体的亲密关系对夫妻之爱当然是必要的。”

    “没有亲密的关系,夫妻就没有爱?你现在的智力难道是猪的水平?难道我们两地分居或者我丧失性功能之后我们就结束了?”

    我认真想了想,“我爱上你之后应该不会和你分手。但是,如果出现在我爱上你之前,能不能持续地爱你还真不好说。难道你不是这样?”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巾帼之腹。DNA对人都是不必要的,对爱更是不必要的。不仅把自己的DNA送到别人的身体里是不必要的,用自己的DNA去造人也是不必要的。人类的夫妻之爱是以经验主义为基础,是对大多数经验的归纳,所以极为狭隘,充满谬误,明显无法和友爱乃至亲人之间的爱统一起来。”

    “你是想把所有爱统一为一种爱?这是为了社会学理论的简单性?或者,你是想让所有人之间都相亲相爱,那样才是完美社会?”

    “你想统一爱可能是为了简单性,而简单性多多少少是经验主义的方法,甚至有功利主义的影子。这不是不可以,但是,还是不如从纯逻辑信仰出发正面推导。纯理性主义者根本不会相信爱的分类能够合乎逻辑,因为所有的爱必然有共同的本质,而其它属性都不是必要的属性。其实,能够必然合乎逻辑地分类的存在很少。我能想起来的最重要的分类就是按照必然合乎逻辑、可能合乎逻辑和不可能合乎逻辑进行分类。所以,爱也不会有多少逻辑上必然的属性。性爱、一男一女都不会是夫妻之爱的必然属性。相对而言,更自由、多变的友爱更像是真正的爱。我不相信完美社会是所有人之间都有爱,但是,我相信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仇恨,友好相处并不意味着一定有爱。”我点头表示基本同意她的观点,但是,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的观点有些气人,她显然不打算轻易饶过我,“如果男人生不了孩子,是允许妻子用别人的精子的。那说明什么?”

    我知道她又在阴我。我的生活一向是这么艰难,当然,她应该也不轻松,而这让我多少好受一些。甚至,我感觉,我们多多少少都在为了自己更好受一些而让对方更难受一些,而自己又乐在其中,这种苦中作乐甚至有些不合乎逻辑。现在,她显然是在暗示在一定条件下DNA不相近也能有亲情;暗示DNA也不是亲情、家庭的永恒不变的原则;传统中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原则,充斥着机会主义,为了利益可以牺牲原则;说明传统中的任何原则都有例外,都不配做最基本的、不变的原则;说明她对我的思想的轻视;甚至,为了解决欲望问题而建立的夫妻之爱是功利主义的、不纯粹的爱。我一边一路想下去一边本能地回答:“可是我能啊!”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就像是猎手在看到手的猎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肯定能”已经到了嘴边。但是,理科男的理性在最后一刻战胜了自尊心、直觉,我故作潇洒地拱手,“我错了。我只能猜测,不可能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孩子。”她笑逐颜开。看对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之一,会成为相当一段时间的谈资,而这种机会其实对两个人都不算常见。

    “从经验上讲,如果你爱孩子又可能不会生孩子,你就不应该过于介意我已经有孩子或者会和别人生孩子。等到发现自己不能生之后再让态度急转弯,不是蠢就是过于现实主义、功利主义了。理性地看,你应该爱我的灵魂,根本不应该介意我已经有了几个孩子。”

    我不知道她这番言论的目的何在。阿梦爱做梦,自然不太重视区分事件的真假;爱演戏而且爱的纯粹,演出的目的往往不明。除了逻辑思维的时间以外,我们的生活经常像是即兴演出,一向是真真假假。不仅是她乐在其中,在她的长期熏陶下,虽然我原本演技不佳,也渐渐地喜欢上演戏了。当然,我本色出演的时间还是远远多于她,更像是生活舞台上的一名配角兼观众。从长期的演出效果来看,她的演出似乎是努力避免让我的经验主义产生某事一定为真或一定为假的认识。但是,我仔细分析后认为,她应该没有这么功利,更可能的情况是她自己要摆脱经验的束缚,顺便影响到了我。即便如此,我仍然经常给她安上意图改变我的大帽子。

    我经常难以分辨现实生活究竟是我们的本意还是在演戏,有时甚至觉得可能是随机出现的。但是,我觉得她似乎没有这种困扰。我也明白,不仅经验经常没有一定为真的理由,分辨真假也往往缺乏足够的依据。常人害怕陷入真假难辨的状态就努力去澄清状态,而这种澄清并没有逻辑的必然性。毕竟,就算解决了真的问题,还有是否善的问题,而很多善却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算不上经验主义的真。在现实、经验中,反倒能经常看到恶的影子。不管是善还是恶,却执着于是真还是假,甚至,因为经验的真所以不管善恶,是无法合乎逻辑的。当然,和她一起生活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相对远离邪恶。我们都不认为自己没有邪恶之处,但是,对已经认识到的邪恶之处都会努力避免,这已经足以让人很有安全感。至少,我是这样。

    我的经验主义本性还是很看重一些事件的真假的,但是,和她一起生活,很多经验都是很难判断真假的,这经常令我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我的身体处境有些艰难:无法像很多夫妻那样自由地消化欲望;无法靠感觉去分辨某些事的真假;甚至无法让灵魂帮忙靠逻辑去判断真假;而且,她坚定地拒绝用自己的诚实、信用为真假做担保,而我又不能因此就推理出什么结果,否则,就太弱智了。最无法容忍的是,演戏经常像是意有所指,乃至会起到煽风点火的作用,就像是先调戏一头蠢猪,然后再出手镇压。她从不认为我是那头蠢猪,所以调戏和镇压起来都肆无忌惮。我的灵魂认为自己肯定不是蠢猪,但是各种感官、经验又似乎不断建议我就是蠢猪。因此,我经常会着急上火。

    这时,我觉得她笑得很不自然,一副急于说服我的样子,似乎还夹杂着慌张、心虚,感觉就像是她可能在外面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幸好,我自认为还有足够的理性,坚定地拒绝了“你真的没有……”这类俗套的问题。只是应付了一句:“其实,我对孩子的血缘也谈不上多重视。”

    随着我恢复了平静,我觉得她松了一口气,夹杂着一缕得意、一线惆怅乃至一丝恨意。反正,即使读出来表情,也理解不了这些表情,更无法确定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我相信,她应该是充分相信我的健康水平乃至神经的韧性,否则,就有慢性谋杀的嫌疑了。望着这个一心想当逻辑生物却更像是演员的家伙,想着未来社会可能都是这样的人,我突然迸出一句:“我怎么觉得未来社会挺糟糕的。”

    “你肯定是从利益的角度看问题。即使如此,差别这么大的两个社会也不可能全是坏事。只不过,你还没有充分发现、感受到未来社会的好处而已。”

    我恍然大悟,“确实,长生不老、星际旅行、做一条鱼遨游大海、看各种外星人并交朋友,这很不错。做人只想占便宜是自私的表现。”

    “看来,如果我们真到了未来世界,我们的关系就有危险了。”

    “你想多了。不过,似乎你并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爱,逻辑生物根本看不上你,连我都觉得你有些勉强。”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我现在就很爱你。”

    “我很爱你,可是你只爱我一点点。可能你不同意,但是,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心里明白这是事实,但是认为不能让她知道我知道这一事实,其实,也有些怀疑她其实知道我知道这一事实。想到这里,我总算喘了一口气,因为总算推导出了一个简单明确的想法,可以让思维告一段落:自己心里的每个推理都不简单,哪怕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要说明白都能啰啰嗦嗦地写出一大段,凭什么去用一两句话就概括别人心里想什么。

    虽然她的爱让我享受,但是并不影响心中不知足和嘴上不服,“你嘴里说爱我,但是老是对我这不满那不满,这可不是爱。即使我有缺点,难道不应该爱我也要爱我的缺点?”

    “这是这个社会众多的荒谬观点之一。即使我爱你,也可以甚至必须希望你改正缺点。智人害怕因为对对方要求过高而失去了爱,这基本上是功利主义的,我不相信功利主义也相信你。当然,我评判缺点不是基于我的利益,而是基于逻辑,针对的其实是你的邪恶之处。如果你不接受我认定的邪恶,可以和我讨论,如果你接受就应该去改正。我觉得我足够理智,只想要你努力改,完全没有要求你快速改变的想法。这里不需要自尊心、大男子主义之类的东西。”

    “可是我有自尊心和大男子主义。”

    “那是邪恶的一部分。”

    “你这么理智根本不像女人。”

    “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你哪一点像女人?”

    她昂首挺胸,拍着胸脯,“地地道道的女人。”

    我心中赞美,内心充满喜悦,“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她的智力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我利用。我仔细观察她,但是,即使看出了一些问题,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的演技不够好,还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甚至是我的错觉。

    虽然智人有句俗话说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但是,我的灵魂从来不信这类传统。细胞们经常强迫我尊重这类传统,但是我自认为还是做出了英勇的抵抗,始终不是有奶便是娘的人。只是,人比人气死人。了解阿梦之后,我的灵魂在这个战场上就没有了胜利者的喜悦,甚至,阿梦在这个战场上经常不像是盟友,反而有些像是敌人。今天,虽然难以预测敌人的真正目的,我也不愿让敌人轻易如愿以偿。何况,这也会降低她对我的灵魂的评估。而且,长期的演戏生涯已经改变了我,让我觉得简单的生活缺乏乐趣。这时,我突然又跳出了问题之外,想到:我的思想总是一二三四,首先其次,虽然但是,而且甚至,逻辑推理的本质未必是简单性,反而应该是复杂性;至少,只要坚持合乎逻辑地推理,推理就必然无限地趋于复杂;推理简单的应该是关于真理的推理,尽管这也不那么确定;那么,对于违反真理的邪恶,也往往会存在简单的推理;只要从真理继续推理,总会超出真理以外,也就是趋于复杂……

    我以为自己想不下去了,但是,逻辑推理总是可以无限延伸的,即使一条路被堵住,也还有无数条路。只有不愿想、不能想或不敢想的灵魂,不会有不可能想下去的命题。逻辑的无限性是我和阿梦热爱逻辑的一个原因:小小的脑袋里能够像宇宙一样演绎无限的世界,甚至,可以和宇宙一样合乎逻辑,这是一种造物主的感觉。如果能够让思维和宇宙一样,遵守相同的规律,甚至可以让思维像宇宙一样演化,那么,我们岂不是可以成为一方宇宙中的造物主、上帝乃至宇宙本身?当然,这种疯狂的想法我们只当作是逻辑的一种乐趣,基本上是不相信的。

    我又想到,我其实很羡慕她能这么坚决地爱我,因为我做不到。我一向认为自己的推理要比和其他人的关系重要。即使在我不推理的时候,也往往处于准备推理的状态下,希望在下一时刻捕捉到灵感。如果连捕捉灵感的力气都没有,我会索性休息,为推理或捕捉灵感积蓄力量。再不行,就会去睡觉,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又睡不好。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爱她,反而经常需要她照顾我。当然,因为工作而无法为对方着想还能不能算是爱;有限的为对方着想的时候又基本是给了细胞而不是灵魂,这还算不算爱;在这种条件下,她为什么全心全意地爱我;等等。所有这一切又是另外的课题,导致我的思维在不断分岔、延伸……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突然清醒过来,纳闷阿梦什么时候这么怕热,而自己竟然视而不见,这也太不把细胞们的利益当回事了。想到了刚才的问题,我认为反悔是无能的表现,所以直觉地选择了恐吓,努力扮出狰狞又猥琐的样子,“你知道,我很严格的。”

    “你可要轻点啊!”她捂着嘴轻笑着,还像个新媳妇一样羞涩地低下头。这感觉太荒谬了!我的灵魂的第一反应是,她应该是想跳过我设计的那几幕成人话剧。根据我的经验,她喜欢通过演戏磨练、激励我的灵魂,培养我们的爱情,刺激我们的思想,唯独不会想着锻炼我的身体。她的目标当然不是我的目标,而且,她很可能知道我们两个的目标不同。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也知道。这一根本差异导致我永远不可能按照我的理想对她予取予求。

    然后,我突然想到,不知道刚才顿悟的时间过了多久,这难道才是真正的可笑之处?或者,感人之处?再想到从学者内在到色狼外在的转变,我嘴角一撇……

    平时,我会顾及到她的目标,也会努力搞清楚事实的真相。不过,最近荷尔蒙明显失调,所以,我决定珍惜现有的机会,哪怕被鄙视。而且,她一点都不像在鄙视我。我本想着如何善待她,却看到了她那辛苦压抑的笑意,立即改变了主意……

    (几天后,此处被阿梦删除六千四百字。我大吼:“我有追求写实的权利。”她面沉似水,“我有消灭肉体欲望的理想。”“你是怕被读者笑话。”她默默地抄起来擀面杖。我批评她失去了那一晚的温柔,她说对邪恶无法温柔。我指责她强迫我签署不平等条约,她说善恶之间根本就不平等。我说她使用暴力丝毫不善,她说不用暴力就是纵容邪恶。我竭尽全力争取作者权益,认为至少应该有公平较量的机会。她大方地扔给我一个虎头帽,让我演老虎,她演武松。结果自然不出意外。最终,在理性辩论和自由搏击比赛中,她取得了2:0的绝对优势。带着臀部的累累棒伤,我承认既侵犯了她的权力,也侵犯了她的权利,保证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