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赛车
早晨，昨夜刚下过大雨，好在沙石铺就的毛公路并不泥泞。
通往良江市的三岔路口，停着一辆40座长途汽车。
“良江良江，1块钱一个人，马上开车！”售票员把着车门，对到镇上赶集的人吆喝。司机则趴在方向盘上抽“丰收”。
秦奋坐在靠窗第三排座位，怀里抱着旧的军绿色大书包。
书包里装了三本方格稿纸，写满要投稿的文字。
稿纸下边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了4万元，放在身旁座位的被褥里，缝了14万元。
秦奋的任务是押钞，让这18万元现金安全抵达良江中学宿舍，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日期，存进某家银行。
马翠花让秦奋一单赚了15万元，一篇发言稿换一套全新四合院，两人的合作关系本来到此为止。
但马老板演讲归来后，马上被评为良江市优秀企业家，还捞到其他政治好处。
不过，她并未过度膨胀，明白这一切其实是拜秦奋所赐。
四合院完工后，马翠花请秦奋喝酒，当场拍给他5万元，说是答谢款。
秦奋本想拒绝，马翠花说：“侄儿啊，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大婶只求你一件事，将来有赚钱的机会，别忘了带你大婶玩，过去是我有眼无珠，今后不会再当睁眼瞎了。”
马翠花说的真诚，秦奋决定不客气了。
这20万元现金，秦奋本想留在家里。
但秦大昌、秦建华一辈子见过的最大钱数，不到四位数，六位数的钱自然是没有胆量保管的。
秦奋虽然是当家人，但父亲和哥哥利用辈分优势，让秦奋带走18万，家里留下2万做零用。
至于秦奋如何处置18万，秦大昌和秦建华没问，也没有建议，毕竟一个多月赚20万，问也不懂，建议也没法提，还是因为不懂。
秦大昌只叮嘱一句：“别干违法的事。”
整个90年代，社会治安都不太好，打钱财主意的，温柔的有扒手，狂暴的直接拦车抢。当时银行没有异地存取服务，带18万元现金出门需要土办法。
秦奋将14万元缝到被褥里，随身携带4万元和一些零钱。
8月31日，接近中午，在通往良江市的三岔口，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正在等客。
车上只有三个乘客，司机和售票员一脸寡淡，秦奋知道这辆车买卖不咋地，于是毫不犹豫上车。
买票，找到座位坐下，秦奋来到车头。
“师傅，几点发车？”
“半小时。”师傅头也不回，摸出“丰收”，开始抽第4支烟。
秦奋将4张大团结拍到驾驶台上。“师傅，现在发车吧。”
司机拿起钞票又是对着光看，又是轻搓慢捻，确定真钞无疑，然后用半包“丰收”压住钱，扭头问：“小伙子，从哪儿搞的？”
司机开了七八年车，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包车还是第一次遇到。
秦奋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司机。“师傅，我急着去学校报到。”
司机看看录取通知书，“良江中学？”司机迅速脑补：
这小子有一个会赚钱的好爹，儿子今天上学，当爹的给了儿子大把的钱，钱不是自己挣的，儿子根本不在乎，随手甩给长途汽车司机包车费。
司机瞥了秦奋一眼，心说败家子儿，然后坐回座位，对车下的售票员吼一句：“发车！”
秦奋拉开窗玻璃，胳膊伸到窗外，准备享受汽车飞驰时，清风拂面的惬意。
“噗！”一个鸡蛋飞来，碎在秦奋胳膊肘上，粘稠的蛋黄和蛋清顺着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往下淌。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蓝色货车，副驾驶席上的马贵对秦奋喊：
“秦奋，给你的开学见面礼，接好了。”
又一个鸡蛋从马贵手里飞出，穿过窗户，碎在秦奋胸前。
马翠花曾特意嘱咐马贵对秦奋要客气，不得无礼，但这厮自从被秦奋认证为天才，逼着上高中考大学，对秦奋气不过，总想找碴出气，今天搭乘鸡场送鸡蛋的货车上学，碰见秦奋在长途汽车上，立即扔鸡蛋。
秦奋正要说话，但马贵的货车一轰油门，跑远了。
“师傅，追上那辆蓝色货车，就是车牌号……”秦奋跑到司机旁边，一边捋着胸前的蛋黄，一边指着前方。
“同学，我这车上年纪了，跑不快。”司机不紧不慢把着方向盘，一有小下坡立即松油门。
“师傅，你这速度还不到20公里。”秦奋看见一辆自行车刺溜过去了。
“马力小，跑不快。”司机摇头。
这时，售货员头伸出窗外，诱惑路边一个背鸡的中年男子：“大叔，上车嘛，一块钱一个人，有座位，到市里，鸡就能卖好价……”
就这一会儿工夫，马贵的蓝色货车拐过前面的弯，消失了。
“师傅……”秦奋往驾驶台上放了两张“大团结”。
“同学，我得为一车乘客负责。”司机斜一眼钞票，脚下还是犹豫的。窗外，又一辆自行车超到前面去了。
秦奋再压下三张“大团结”：“师傅，你要是追不上刚才那辆蓝色小货车，把所有的钱退给我，我下去另找车。”
“嗬，我这个车是上了年纪，潜力还是有的，追那个憨包轻轻松松，大家坐好啦！”
师傅板正身子，给油门，踩离合，挂挡，一气呵成。
汽车狂吼着，车上的人身子往后一仰，窗外的庄稼地糊成一片绿色。
连拐三个弯后，远远看见马贵的蓝色小货车正齐着毛公路左边，慢慢往前开，它的右边，是一大片水洼。
坐在副驾驶位的秦奋正要开口，却听师傅喊道：“同学，你莫说，我懂的！”脚下猛轰油门。
长途汽车高大的四方身躯快速压过水洼，溅起的水花完全覆盖龟速行驶的小货车。
大部分污水从摇下玻璃的副驾驶侧窜进车内。
秦奋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小货车内的混乱程度，因为即使隔着一个长途汽车车身，还有呼啸的风，他还是清楚听见马贵的哭骂声：“哇……呀呀，老子的衣服啊……”
前半句表示泥水喷进嘴里了，后半句表明衣服裤子全废了。
马贵和货车司机今天不好好洗个澡，估计会被抓进动物园，关在灵长目笼子里。
一小时后，长途汽车停在良江中学南校门口。司机帮秦奋把被褥搬到传达室门口，放下时说：“同学你这个被褥比一般的沉。”
“当然，被褥里面装着我的本钱呢。”
秦奋心说，我都是实话。
“本钱？”司机有点懵，但看看良江中学那檐角高挑的中式校门，瞬间明白：“裹上书可不就沉了，知识有份量的嘛。”
和长途汽车司机别过，秦奋看分班榜、报到、拿宿舍号，最后站在203号宿舍前。
宿舍开着门，没人。秦奋心说正好将18万元钞票悄悄放起来。
宿舍门后靠墙建有水泥橱柜，秦奋打开自己那个，从被褥、书包里搬钞票卷。
搬到最后一卷，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生闯进来。秦奋手上加速，不巧钞票卷在橱柜门上卡了一下，被这个男生瞥见。
秦奋手上使劲，把钞票卷推进柜子，再砰地关上柜门，锁上。
这个慌忙的动作，在男生眼里显得神神秘秘。
“我叫许广涛。”男生挤挤眼睛，自我介绍。
“我叫秦奋，刚到。”秦奋笑着回应。
许广涛看看刚被秦奋挂上锁的橱柜，意有所指地问：“有没有好看的书啊？”
秦奋笑笑：“没有。”
秦奋婉拒，反而让许广涛的好奇心更加浓厚。
因为任他有冲天想象力，也绝不会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水泥橱柜里，会藏有18万元巨款。惊鸿一瞥之下，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书。
什么书会神神秘秘被藏起来，看起来还是花花绿绿的颜色？
当然是不健康的杂志。
许广涛自以为心里有数，和秦奋寒暄几句，躺到自己铺位上翻看《大众电影》封面的明星美女。
秦奋看出许广涛的疑虑，但暂时也没有办法去解释。
该怎么去解释？告诉他，我有18万元等着存银行，现在先放橱柜里？
通往良江市的三岔路口，停着一辆40座长途汽车。
“良江良江，1块钱一个人，马上开车！”售票员把着车门，对到镇上赶集的人吆喝。司机则趴在方向盘上抽“丰收”。
秦奋坐在靠窗第三排座位，怀里抱着旧的军绿色大书包。
书包里装了三本方格稿纸，写满要投稿的文字。
稿纸下边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了4万元，放在身旁座位的被褥里，缝了14万元。
秦奋的任务是押钞，让这18万元现金安全抵达良江中学宿舍，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日期，存进某家银行。
马翠花让秦奋一单赚了15万元，一篇发言稿换一套全新四合院，两人的合作关系本来到此为止。
但马老板演讲归来后，马上被评为良江市优秀企业家，还捞到其他政治好处。
不过，她并未过度膨胀，明白这一切其实是拜秦奋所赐。
四合院完工后，马翠花请秦奋喝酒，当场拍给他5万元，说是答谢款。
秦奋本想拒绝，马翠花说：“侄儿啊，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大婶只求你一件事，将来有赚钱的机会，别忘了带你大婶玩，过去是我有眼无珠，今后不会再当睁眼瞎了。”
马翠花说的真诚，秦奋决定不客气了。
这20万元现金，秦奋本想留在家里。
但秦大昌、秦建华一辈子见过的最大钱数，不到四位数，六位数的钱自然是没有胆量保管的。
秦奋虽然是当家人，但父亲和哥哥利用辈分优势，让秦奋带走18万，家里留下2万做零用。
至于秦奋如何处置18万，秦大昌和秦建华没问，也没有建议，毕竟一个多月赚20万，问也不懂，建议也没法提，还是因为不懂。
秦大昌只叮嘱一句：“别干违法的事。”
整个90年代，社会治安都不太好，打钱财主意的，温柔的有扒手，狂暴的直接拦车抢。当时银行没有异地存取服务，带18万元现金出门需要土办法。
秦奋将14万元缝到被褥里，随身携带4万元和一些零钱。
8月31日，接近中午，在通往良江市的三岔口，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正在等客。
车上只有三个乘客，司机和售票员一脸寡淡，秦奋知道这辆车买卖不咋地，于是毫不犹豫上车。
买票，找到座位坐下，秦奋来到车头。
“师傅，几点发车？”
“半小时。”师傅头也不回，摸出“丰收”，开始抽第4支烟。
秦奋将4张大团结拍到驾驶台上。“师傅，现在发车吧。”
司机拿起钞票又是对着光看，又是轻搓慢捻，确定真钞无疑，然后用半包“丰收”压住钱，扭头问：“小伙子，从哪儿搞的？”
司机开了七八年车，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包车还是第一次遇到。
秦奋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司机。“师傅，我急着去学校报到。”
司机看看录取通知书，“良江中学？”司机迅速脑补：
这小子有一个会赚钱的好爹，儿子今天上学，当爹的给了儿子大把的钱，钱不是自己挣的，儿子根本不在乎，随手甩给长途汽车司机包车费。
司机瞥了秦奋一眼，心说败家子儿，然后坐回座位，对车下的售票员吼一句：“发车！”
秦奋拉开窗玻璃，胳膊伸到窗外，准备享受汽车飞驰时，清风拂面的惬意。
“噗！”一个鸡蛋飞来，碎在秦奋胳膊肘上，粘稠的蛋黄和蛋清顺着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往下淌。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蓝色货车，副驾驶席上的马贵对秦奋喊：
“秦奋，给你的开学见面礼，接好了。”
又一个鸡蛋从马贵手里飞出，穿过窗户，碎在秦奋胸前。
马翠花曾特意嘱咐马贵对秦奋要客气，不得无礼，但这厮自从被秦奋认证为天才，逼着上高中考大学，对秦奋气不过，总想找碴出气，今天搭乘鸡场送鸡蛋的货车上学，碰见秦奋在长途汽车上，立即扔鸡蛋。
秦奋正要说话，但马贵的货车一轰油门，跑远了。
“师傅，追上那辆蓝色货车，就是车牌号……”秦奋跑到司机旁边，一边捋着胸前的蛋黄，一边指着前方。
“同学，我这车上年纪了，跑不快。”司机不紧不慢把着方向盘，一有小下坡立即松油门。
“师傅，你这速度还不到20公里。”秦奋看见一辆自行车刺溜过去了。
“马力小，跑不快。”司机摇头。
这时，售货员头伸出窗外，诱惑路边一个背鸡的中年男子：“大叔，上车嘛，一块钱一个人，有座位，到市里，鸡就能卖好价……”
就这一会儿工夫，马贵的蓝色货车拐过前面的弯，消失了。
“师傅……”秦奋往驾驶台上放了两张“大团结”。
“同学，我得为一车乘客负责。”司机斜一眼钞票，脚下还是犹豫的。窗外，又一辆自行车超到前面去了。
秦奋再压下三张“大团结”：“师傅，你要是追不上刚才那辆蓝色小货车，把所有的钱退给我，我下去另找车。”
“嗬，我这个车是上了年纪，潜力还是有的，追那个憨包轻轻松松，大家坐好啦！”
师傅板正身子，给油门，踩离合，挂挡，一气呵成。
汽车狂吼着，车上的人身子往后一仰，窗外的庄稼地糊成一片绿色。
连拐三个弯后，远远看见马贵的蓝色小货车正齐着毛公路左边，慢慢往前开，它的右边，是一大片水洼。
坐在副驾驶位的秦奋正要开口，却听师傅喊道：“同学，你莫说，我懂的！”脚下猛轰油门。
长途汽车高大的四方身躯快速压过水洼，溅起的水花完全覆盖龟速行驶的小货车。
大部分污水从摇下玻璃的副驾驶侧窜进车内。
秦奋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小货车内的混乱程度，因为即使隔着一个长途汽车车身，还有呼啸的风，他还是清楚听见马贵的哭骂声：“哇……呀呀，老子的衣服啊……”
前半句表示泥水喷进嘴里了，后半句表明衣服裤子全废了。
马贵和货车司机今天不好好洗个澡，估计会被抓进动物园，关在灵长目笼子里。
一小时后，长途汽车停在良江中学南校门口。司机帮秦奋把被褥搬到传达室门口，放下时说：“同学你这个被褥比一般的沉。”
“当然，被褥里面装着我的本钱呢。”
秦奋心说，我都是实话。
“本钱？”司机有点懵，但看看良江中学那檐角高挑的中式校门，瞬间明白：“裹上书可不就沉了，知识有份量的嘛。”
和长途汽车司机别过，秦奋看分班榜、报到、拿宿舍号，最后站在203号宿舍前。
宿舍开着门，没人。秦奋心说正好将18万元钞票悄悄放起来。
宿舍门后靠墙建有水泥橱柜，秦奋打开自己那个，从被褥、书包里搬钞票卷。
搬到最后一卷，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生闯进来。秦奋手上加速，不巧钞票卷在橱柜门上卡了一下，被这个男生瞥见。
秦奋手上使劲，把钞票卷推进柜子，再砰地关上柜门，锁上。
这个慌忙的动作，在男生眼里显得神神秘秘。
“我叫许广涛。”男生挤挤眼睛，自我介绍。
“我叫秦奋，刚到。”秦奋笑着回应。
许广涛看看刚被秦奋挂上锁的橱柜，意有所指地问：“有没有好看的书啊？”
秦奋笑笑：“没有。”
秦奋婉拒，反而让许广涛的好奇心更加浓厚。
因为任他有冲天想象力，也绝不会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水泥橱柜里，会藏有18万元巨款。惊鸿一瞥之下，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书。
什么书会神神秘秘被藏起来，看起来还是花花绿绿的颜色？
当然是不健康的杂志。
许广涛自以为心里有数，和秦奋寒暄几句，躺到自己铺位上翻看《大众电影》封面的明星美女。
秦奋看出许广涛的疑虑，但暂时也没有办法去解释。
该怎么去解释？告诉他，我有18万元等着存银行，现在先放橱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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