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赌
邓晓波难以忍受吴明远是有原因的。
在传统媒体昌盛、文艺青年等于时尚青春的1991年，能有一篇文字见诸报刊杂志，绝对是一件值得到处吹嘘的事。
这事有多难？秦奋记得前世里截至1991年，良江中学还没有学生在省级以上报刊公开发表过一篇文章，但现在吴明远说自己马上要破零的纪录，这……难道前世记忆有误？
“老吴，投的哪家刊物？”秦奋是真心想观摩学习的。
吴明远：“《良江日报》副刊。”
“哦，是市级报纸啊，有什么好讨论的。”邓晓波学着吴明远的口吻，调侃回去。
吴明远不忍自己伟大的投稿事业被嘲笑。“是吗？你们准备投哪种级别啊？”
邓晓波看看秦奋，意思是我真想削他。
秦奋说：“省级以上。”
“多少篇？”吴明远问
“先投110篇。”
“给邮局做贡献？”吴明远忍不住咧嘴笑。
“发80篇问题不大吧。”秦奋报出一个保守的数字，主要是考虑了邮寄丢失等意外事件。
吴明远本来在用新毛巾擦汗，一听“发80篇”，毛巾停在脸上。
“吓着他了？”邓晓波小声问秦奋。
“吓我？”吴明远脸上的毛巾继续上下滑动，“我老吴不是吓大的！”
“要不打个赌？”邓晓波看不惯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
秦奋拍拍邓晓波的肩：“算了，一个寝室的。”他怕再这么争下去，会伤了和气。
吴明远理解成秦奋是怕了，斗志立时狂飙：“赌100块钱，不敢吧？”
说罢，打开橱柜，拿出一叠10元钞票，猛扇胸脯：“放心，一个月的生活费，我老吴输的起。”
邓晓波看一眼秦奋，意思是老吴疯了，不行就算了吧。
秦奋摸摸后脑勺，心说老吴你现在疯成这样，要是输了岂不直接拉进疯人院？
“老吴，这个赌还是别打了吧？”他很为难。
吴明远更加相信秦奋是被吓住了。“不行，这个赌必须打，谁反悔谁是小王八！”
看一看老吴手中的钞票，秦奋只得含泪答应。
因为开学时，秦奋已经寄出50封投稿信，算上邓晓波刚誊写好的60篇稿件，今天寄出如果能刊用的话，大约一个月会收到样报或杂志的用稿通知。
两人确定打赌期限为40天，以编辑部寄出的日戳为准。想要发表后的稿子能被计入，最近10天就是最后写稿期限。
既要听课、写作业，又要写稿，10天高强度脑力劳动，一般人早累趴下了。
吴明远就是如此计算的，但他不知道，秦奋不是一般人。
写稿对别人就是绞尽脑汁的创作，对他其实就是码字，一个字一个字码在稿纸上，和抄书没什么差别。
前世里，这些文字都是别人脑力的结晶，现在他提前两三个月投给报刊杂志，变成自己的版权作品，接地气说就是“文抄公”。
前世里，让秦奋当文化小偷，他一定会百般纠结，摇手拒绝，现在则内心毫无波澜。
之后的10天，秦奋把休息时间全搭进去码字，甚至地理、生物这些好欺负的学科，他也偷偷行动，让同桌邓晓波放哨。
码字累了，时不时给自己的行为贴一点金：
“我没有道德洁癖，也不是人们口中的‘好人’，我就是一个商人，一个要钱不要脸的人精，投点别人的创意赚点小钱，当然起码的做人底线是有的，比如刘慈欣的《三体》、贾平凹的《秦腔》、莫言的《檀香刑》等名作，为了我国的文学事业，是不会沾染半指的，说到底我也是有底线的。”
秦奋越忙碌，吴明远越悠闲。中间他心慌过一次，跑到小卖部给《良江日报》副刊编辑打电话，对方以为是催稿，安慰道：“小吴你放心，稿子排上队了，等着收样报吧。”
听吴明远说过秦奋的情况后，这位编辑差点笑喷：“40天发80篇稿子，真把创作当成码字啊，你同学什么都不懂，外行！”
专家的这番话，直接让秦奋从两脚兽，变成吴明远心中行走的取款机，额度100元。
他开始操心要怎么花这100元。
周二晚上10点。
“叮铃铃”，男生宿舍熄灯铃响起。
5层宿舍楼房沉入黑暗，片刻之后，摇曳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这是想向先贤学习的人点燃蜡烛熬夜。
明显的，学校早有防备，院子里值班老师拿着喇叭喊话：
“502、508、401、411、306……，都给我熄灯、睡觉！”
被点名的宿舍，像被狙击手命中的目标，依次倒下。
203宿舍内，邓晓波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转身说：“老周走了。”
老周就是班主任周岩，四十来岁，在学生眼里属于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
有多老实本分呢？查宿舍查完，说走就走，绝不杀回马枪，搞突然袭击。
宿舍唯一的桌子前，一朵烛光飘起，秦奋铺开稿纸，继续码字。
就着这点烛光，上铺的许广涛翻开电影画报，刻苦研究女明星事业线。
吴明远跷着二郎腿，美滋滋地挖鼻孔。
邓晓波在铺位上探出头，看着秦奋码字。
宿舍里少有的安宁美好。
“砰砰砰”。
突然响起敲门声。
“203开门！”
老周的声音。
靠，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可靠啊！
秦奋忙吹灭蜡烛。
许广涛身子一偏，将画报夹于裆下，顺势裹上被子，呼吸平稳均匀。
吴明远特意穿着裤衩去开门，开门的瞬间，这家伙还打了一个哈欠。“啊……周老师。”
老吴演戏的功力真是没得说，连细节都抠的这么认真。
“想不到我会杀回马枪吧，这叫小概率事件，概率小，不等于不会发生！”
十分得意地，教数学的周岩现场教学。
他推门进屋，手电筒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刚才谁点蜡烛来？”
许广涛的铺位传出呼噜声。
邓晓波用被子蒙着头。只要不出声，老周就不会注意他。
此时装睡意义不大，秦奋从自己的铺位上坐起来，向周岩坦白刚才是在熬夜写稿子。
周岩翻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说如果是做数学题，我放你一马，写作文我就得说一说。
“秦奋同学，爱好写作也不能违反校规……”周岩开始批评。
“周老师，我错了，这就改正，睡觉。”秦奋老实认错。
穿着裤衩，光腿坐床上的吴明远见周岩要走，心中灵光一闪，打赌的事可以再搞大一点，这样才热闹好看，高中生活才有滋有味。
“周老师，秦奋想要当作家，你不知道吧？”吴明远想到一个能负向刺激班主任神经的办法。
学校对教师有一个额外的奖励措施，学生获奖包括发表文章，所在的学科老师会受到精神或物质嘉奖，进而影响职称评级。
秦奋当作家，利好语文老师，周岩教数学的沾不到什么光，必然会心头烦，这一层关系普通学生绝对考虑不到，只有吴明远才会想到，因为区长爸爸下班回家，总爱讲一些人际关系的案例故事，潜移默化提升儿子的社交能力。
秦奋听出吴明远想搞事，心说老吴果然是有家传渊源的。
“作家？这个理想听着还不错哦。”周岩说道。口气听着随意，但夹带着那么一点儿讽刺。
“所以秦奋才加班加点写稿子，要40天公开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80篇文章。”吴明远继续添柴，还鼓了鼓风。
周岩的火气果然被扇旺。
“80篇？这是胡闹！秦奋同学，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学生公开发表过文章，发这么多更是不可能，你赶快掐死这个想法，根都不要留！”
周岩越说越激动，坐到秦奋铺位上开启长篇大论模式，还甩出数据。
“你入学考试成绩排年级前30名，这个排名保持到高三，重点大学向你招手的概率是95%，但是你如果整天想着当作家，影响排名，考不上大学的概率就是100%，怎么回去向爸妈交代？同学，你是农村来的，莫要忘了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你上学的钱是他们一分钱一分钱用汗水在泥土上浇出来的……”
周岩再这么唠叨下去，能把秦奋码字的事牵扯到影响地球文明的未来。
“周老师，秦奋就是忙这几天，打完赌，学习就回归正常，影响不了考试排名。”吴明远明帮暗踩。
“打赌？”周岩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
听过吴明远的叙述，周岩嘿嘿一笑：“打赌是吧，我也打个赌，秦奋你必定输！”
邓晓波从上铺探出头。“周老师，吴明远赌上了100块钱的。”
他想，老吴你玩阴的，我就当搅屎棍，把事情搅黄了，给秦奋省100块钱。
经过这些天，邓晓波已把秦奋当兄弟，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打赌可以，涉及到钱就不对了哈！”周岩打着哈哈，拍拍秦奋的上铺。
上铺许广涛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在传统媒体昌盛、文艺青年等于时尚青春的1991年，能有一篇文字见诸报刊杂志，绝对是一件值得到处吹嘘的事。
这事有多难？秦奋记得前世里截至1991年，良江中学还没有学生在省级以上报刊公开发表过一篇文章，但现在吴明远说自己马上要破零的纪录，这……难道前世记忆有误？
“老吴，投的哪家刊物？”秦奋是真心想观摩学习的。
吴明远：“《良江日报》副刊。”
“哦，是市级报纸啊，有什么好讨论的。”邓晓波学着吴明远的口吻，调侃回去。
吴明远不忍自己伟大的投稿事业被嘲笑。“是吗？你们准备投哪种级别啊？”
邓晓波看看秦奋，意思是我真想削他。
秦奋说：“省级以上。”
“多少篇？”吴明远问
“先投110篇。”
“给邮局做贡献？”吴明远忍不住咧嘴笑。
“发80篇问题不大吧。”秦奋报出一个保守的数字，主要是考虑了邮寄丢失等意外事件。
吴明远本来在用新毛巾擦汗，一听“发80篇”，毛巾停在脸上。
“吓着他了？”邓晓波小声问秦奋。
“吓我？”吴明远脸上的毛巾继续上下滑动，“我老吴不是吓大的！”
“要不打个赌？”邓晓波看不惯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
秦奋拍拍邓晓波的肩：“算了，一个寝室的。”他怕再这么争下去，会伤了和气。
吴明远理解成秦奋是怕了，斗志立时狂飙：“赌100块钱，不敢吧？”
说罢，打开橱柜，拿出一叠10元钞票，猛扇胸脯：“放心，一个月的生活费，我老吴输的起。”
邓晓波看一眼秦奋，意思是老吴疯了，不行就算了吧。
秦奋摸摸后脑勺，心说老吴你现在疯成这样，要是输了岂不直接拉进疯人院？
“老吴，这个赌还是别打了吧？”他很为难。
吴明远更加相信秦奋是被吓住了。“不行，这个赌必须打，谁反悔谁是小王八！”
看一看老吴手中的钞票，秦奋只得含泪答应。
因为开学时，秦奋已经寄出50封投稿信，算上邓晓波刚誊写好的60篇稿件，今天寄出如果能刊用的话，大约一个月会收到样报或杂志的用稿通知。
两人确定打赌期限为40天，以编辑部寄出的日戳为准。想要发表后的稿子能被计入，最近10天就是最后写稿期限。
既要听课、写作业，又要写稿，10天高强度脑力劳动，一般人早累趴下了。
吴明远就是如此计算的，但他不知道，秦奋不是一般人。
写稿对别人就是绞尽脑汁的创作，对他其实就是码字，一个字一个字码在稿纸上，和抄书没什么差别。
前世里，这些文字都是别人脑力的结晶，现在他提前两三个月投给报刊杂志，变成自己的版权作品，接地气说就是“文抄公”。
前世里，让秦奋当文化小偷，他一定会百般纠结，摇手拒绝，现在则内心毫无波澜。
之后的10天，秦奋把休息时间全搭进去码字，甚至地理、生物这些好欺负的学科，他也偷偷行动，让同桌邓晓波放哨。
码字累了，时不时给自己的行为贴一点金：
“我没有道德洁癖，也不是人们口中的‘好人’，我就是一个商人，一个要钱不要脸的人精，投点别人的创意赚点小钱，当然起码的做人底线是有的，比如刘慈欣的《三体》、贾平凹的《秦腔》、莫言的《檀香刑》等名作，为了我国的文学事业，是不会沾染半指的，说到底我也是有底线的。”
秦奋越忙碌，吴明远越悠闲。中间他心慌过一次，跑到小卖部给《良江日报》副刊编辑打电话，对方以为是催稿，安慰道：“小吴你放心，稿子排上队了，等着收样报吧。”
听吴明远说过秦奋的情况后，这位编辑差点笑喷：“40天发80篇稿子，真把创作当成码字啊，你同学什么都不懂，外行！”
专家的这番话，直接让秦奋从两脚兽，变成吴明远心中行走的取款机，额度100元。
他开始操心要怎么花这100元。
周二晚上10点。
“叮铃铃”，男生宿舍熄灯铃响起。
5层宿舍楼房沉入黑暗，片刻之后，摇曳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这是想向先贤学习的人点燃蜡烛熬夜。
明显的，学校早有防备，院子里值班老师拿着喇叭喊话：
“502、508、401、411、306……，都给我熄灯、睡觉！”
被点名的宿舍，像被狙击手命中的目标，依次倒下。
203宿舍内，邓晓波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转身说：“老周走了。”
老周就是班主任周岩，四十来岁，在学生眼里属于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
有多老实本分呢？查宿舍查完，说走就走，绝不杀回马枪，搞突然袭击。
宿舍唯一的桌子前，一朵烛光飘起，秦奋铺开稿纸，继续码字。
就着这点烛光，上铺的许广涛翻开电影画报，刻苦研究女明星事业线。
吴明远跷着二郎腿，美滋滋地挖鼻孔。
邓晓波在铺位上探出头，看着秦奋码字。
宿舍里少有的安宁美好。
“砰砰砰”。
突然响起敲门声。
“203开门！”
老周的声音。
靠，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可靠啊！
秦奋忙吹灭蜡烛。
许广涛身子一偏，将画报夹于裆下，顺势裹上被子，呼吸平稳均匀。
吴明远特意穿着裤衩去开门，开门的瞬间，这家伙还打了一个哈欠。“啊……周老师。”
老吴演戏的功力真是没得说，连细节都抠的这么认真。
“想不到我会杀回马枪吧，这叫小概率事件，概率小，不等于不会发生！”
十分得意地，教数学的周岩现场教学。
他推门进屋，手电筒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
“刚才谁点蜡烛来？”
许广涛的铺位传出呼噜声。
邓晓波用被子蒙着头。只要不出声，老周就不会注意他。
此时装睡意义不大，秦奋从自己的铺位上坐起来，向周岩坦白刚才是在熬夜写稿子。
周岩翻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说如果是做数学题，我放你一马，写作文我就得说一说。
“秦奋同学，爱好写作也不能违反校规……”周岩开始批评。
“周老师，我错了，这就改正，睡觉。”秦奋老实认错。
穿着裤衩，光腿坐床上的吴明远见周岩要走，心中灵光一闪，打赌的事可以再搞大一点，这样才热闹好看，高中生活才有滋有味。
“周老师，秦奋想要当作家，你不知道吧？”吴明远想到一个能负向刺激班主任神经的办法。
学校对教师有一个额外的奖励措施，学生获奖包括发表文章，所在的学科老师会受到精神或物质嘉奖，进而影响职称评级。
秦奋当作家，利好语文老师，周岩教数学的沾不到什么光，必然会心头烦，这一层关系普通学生绝对考虑不到，只有吴明远才会想到，因为区长爸爸下班回家，总爱讲一些人际关系的案例故事，潜移默化提升儿子的社交能力。
秦奋听出吴明远想搞事，心说老吴果然是有家传渊源的。
“作家？这个理想听着还不错哦。”周岩说道。口气听着随意，但夹带着那么一点儿讽刺。
“所以秦奋才加班加点写稿子，要40天公开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80篇文章。”吴明远继续添柴，还鼓了鼓风。
周岩的火气果然被扇旺。
“80篇？这是胡闹！秦奋同学，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学生公开发表过文章，发这么多更是不可能，你赶快掐死这个想法，根都不要留！”
周岩越说越激动，坐到秦奋铺位上开启长篇大论模式，还甩出数据。
“你入学考试成绩排年级前30名，这个排名保持到高三，重点大学向你招手的概率是95%，但是你如果整天想着当作家，影响排名，考不上大学的概率就是100%，怎么回去向爸妈交代？同学，你是农村来的，莫要忘了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你上学的钱是他们一分钱一分钱用汗水在泥土上浇出来的……”
周岩再这么唠叨下去，能把秦奋码字的事牵扯到影响地球文明的未来。
“周老师，秦奋就是忙这几天，打完赌，学习就回归正常，影响不了考试排名。”吴明远明帮暗踩。
“打赌？”周岩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
听过吴明远的叙述，周岩嘿嘿一笑：“打赌是吧，我也打个赌，秦奋你必定输！”
邓晓波从上铺探出头。“周老师，吴明远赌上了100块钱的。”
他想，老吴你玩阴的，我就当搅屎棍，把事情搅黄了，给秦奋省100块钱。
经过这些天，邓晓波已把秦奋当兄弟，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打赌可以，涉及到钱就不对了哈！”周岩打着哈哈，拍拍秦奋的上铺。
上铺许广涛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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