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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驿站

    桓永年一路上跟秦辰介绍了很多当地的风俗,包括不同的塔代表了不同的祈福目的。但在各种各样的目的里,绝大多数的信众都是祈福自己可以成为被眷顾的人,最终得道升仙,逃离轮回。

    秦辰笑道:“我见这里的信众都是普通人,都没有修炼,谈何得道飞升?”

    “秦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作为修炼者,认为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直到实力强到足以上九天揽月,再加上一些机缘,和一些顿悟,或许可以达到某种‘得道升仙’,逃离凡胎的至高层次。但是这些信众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真正的飞升是要靠强大和持之以恒的信仰,感动神明,神明自会带你离开凡间。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修炼者反而是白忙活。”

    “好吧,人各有路,世间大道无数,谁也不知道哪一条才是对的。桓公子说得有道理。”

    桓永年继续说道:

    “我听闻原本塔寨没有这么多塔,信众也没有这么多,如今这么大的规模,是近百年才建起来的。也就是说每年都会新建好几座新塔。”

    “这么多?我看这片区域已经塞满了塔,哪里还有空地?”

    “哈哈,秦公子有所不知,你来的时候一定看见了那三座最大的,悬浮在塔寨三个角的九层金刚塔。那三座塔是可以移动的,所以只要向外移动,塔寨的面积就会变得更大,就可以新建更多的塔。”

    “原来如此。桓公子,这里的信众都信奉的什么神明?”

    “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这些信众换过信仰。”

    “换过信仰?此话怎讲?”

    “据说塔寨几千年来一直信奉某一位神明,但是近一百年来,他们改信另一位神明。只是那神明究竟是何样,掌管什么领域,连这些信众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只是口口相传,那位神明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正主,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传说打破时间尽头的桎梏,就可以见到那位神明。”

    “打破时间尽头的桎梏?呵呵,秦某实在不能理解,感觉就像是邪教一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给信众洗脑,最后大家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疯狂。”秦辰说不上来为什么,打心底很排斥这些话术,光是听到‘打破时间尽头的桎梏’,就觉得心情烦闷。

    “嘘--,秦公子你千万要注意,不得在塔寨说这样的话,犯了禁忌的!”

    秦辰这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忙道:

    “抱歉抱歉,秦某这话说得有些过头了。”

    桓永年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些信众活着只做一件事,就是尽力做到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虔诚。除此以外,人世间的烟火,他们都不在意。所以,你作为一个外来者,你的所作所为所听所想,他们都会视若无睹。但是如果你能投其所好,他们就愿意跟你说话了。”

    “如何投其所好?”

    “秦公子,塔寨四周的山上有无数榆树,还有一些植物香料,这些都是制作信众们跪拜敬香的原料。如果你能弄来一些非常罕见的植物香料送给这些信众,他们会非常高兴,这时,就会对你知无不言。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帮助他们变得更加虔诚,他们离自己的神明更近了,自然也就对你态度变好了。”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桓公子刚才就是在给身边的信众一些香料。”

    “正是。”

    ...

    二人一路聊着,很快就走出了塔寨,来到不远处的驿站。驿站边停了很多马车,几个伙计在卸货。

    桓永年停下了脚步:“秦公子,所有外地来的非信众,都会聚集在这里。”

    说完,桓永年走到驿站后面两个大的草垛中间,将一块石板移开,这时出现了一条通道。向下走了十来个台阶,秦辰发现这里有一个大厅,大厅里坐满了人,围绕着大厅的一周都是一些售卖各种物品的柜台。

    “塔寨的信众虽然不在意人间烟火,但是毕竟还是凡胎,吃喝用度都会来这里购买。可以说驿站的老板供养了整个塔寨,但是信众们却不允许他进入塔寨,因为嫌弃他每日接触俗物,身上的烟火气太重了。”桓永年说完,双手一摊,表示难以理解。

    “这不就是‘放下碗骂娘,吃饱了打厨子’吗?”

    桓永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秦辰坐下后,桓永年让秦辰稍等,他走开了一会。过了一会,桓永年回来了,只不过换了一身衣裳,淡红色的底色,上面绣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再配上他黝黑的皮肤,别提有多突兀了。

    “秦公子,我这人在不同的场合会穿不同的衣服,这样比较应景,你觉得我这身怎么样?”

    秦辰一脸懵逼,但出于礼貌,还是憋出了几个字:“不,不错,典,典雅,有,有风度。”

    “哈哈哈,秦兄,你我果真有缘,这审美品位完美契合!今日认识你,真是幸事一件!”

    秦辰尴尬地笑笑,心想,这位仁兄果真与众不同。

    也许是到达塔寨的时间比较早,抑或是其余的选手并不知道这么隐蔽的驿站才是大家的聚集点,总之,秦辰并没有发现大厅里有其他选手。于是,秦辰和桓永年就这样闲聊了半天。不过聊久了也会无趣,桓永年就提出带秦辰参观一下这里都卖哪些当地的特产。

    二人顺着大厅走了一圈,见柜台上摆放了各种吃穿用度的商品,不过最多的还是朝拜和祭祀用品。秦辰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正要离开时,被柜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物件吸引了注意。

    “老板,那个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秦辰对不远处的驿站老板说。

    驿站老板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虽然年纪上并没有很老,但精神状态却不太好,看上去非常疲惫,秦辰喊他的第一遍他没有听见,直到桓永年走过去提醒他,他才缓过神来,赶忙走过来:

    “客官,不好意思,客官,您刚才说什么?”

    “老板,我想看看那个物件。”秦辰指了指柜台。

    “哦,哦,好的,好的。”老板将那物件取出递给秦辰:“这个东西是塔寨的百姓建塔的时候从地下挖出来的,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就拿到我这里典当了一些日常用品。坦白说,我这个老头子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应该是古代的某种装饰品吧。”

    那物件有一手之大,青铜所制,样子是一座四层宝塔,上面刻有一些字符,还算精致。秦辰反复摆弄了一下,注意到每一层都有一个最显眼的符号,从上到下依次是‘乾卦、震挂、坎挂、艮卦’。每一层都可以转动,在转动的时候秦辰可以感受到宝塔内部有一些轻微的震动。

    秦辰用灵力探知了一下宝塔,并非他一开始设想的是某种法宝,因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痕迹。不过既然有四卦,那应该还有另外四卦组成的姊妹宝塔才对,于是秦辰问驿站老板:

    “这个宝塔应该有两个吧?”

    “客官果然是识货之人,确实还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在库房里。客官要买吗?”

    秦辰虽然不知道这宝塔的作用,但潜意识里觉得有必要买下,于是点点头。

    “好,客官请跟我来。”

    秦辰和桓永年跟着驿站老板走到大厅的一个小木门前,老板打开木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另一头便是库房。

    库房里非常杂乱,老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在这,找到了,客官您看。”

    秦辰接过另一座青铜宝塔,果不其然,上面刻有‘坤卦、巽卦、离卦、兑卦’。秦辰将两座宝塔的底部对在一起,旋转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只听‘咔哒’一声,两座宝塔便锁在一起,变成了一座双头宝塔。

    “哦?原来两座宝塔竟然能连在一起,客官知道这宝塔是做什么的吗?”老板问。

    秦辰猜测这是某种机关,每一层的卦象按照合适的顺序,或许可以将宝塔打开:“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是古物。”

    “对了,”老板想起什么,又回身翻找了一会:“客官,当时一起被挖出来的还有这个。”

    是一柄石剑,半截手掌大小,做工不是很细致,不过有一层很淡的灵力波动。秦辰看了看,的确也是古物,年头可能比宝塔还要久远:“这个我也要了。”

    秦辰付了钱,将宝塔和石剑都收入芥子袋,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眼角瞄到库房角落里居然蹲着两个女人!

    秦辰一惊,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女子年纪不大,大约十四五岁,另一个则是中年女子。那花季少女丢了魂一样,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双颊上还挂着泪滴,靠在中年女子的怀里。而那中年女子脸色也极其难看,她的手一边缓缓地抚着少女的青丝,一边无声地落泪。

    驿站老板见秦辰定住了没走,顺着秦辰的目光也看向库房的角落:

    “老太婆子,巧巧,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女子没有回应老板,老板愁容满面,叹了一口气,仿佛又苍老了一些。

    “老板,这是?”秦辰问。

    “唉,让客官看笑话了。她们是在下的内人和小女。”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般?”

    老板又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缓缓说出四个字:“天车仪式。”

    秦辰对这个天车仪式非常陌生,他看了看桓永年,桓永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听闻‘天车仪式’四个字,那老板娘哭得更惨了,少女的眉头也紧了一下,两行泪水簌簌滑落。老板娘带着哭腔向老板控诉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平时就不认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找到你?!凭什么要夺走我的巧巧?凭什么?!”

    驿站老板说不出半个字,眼圈红红的,又叹了口气,对秦辰和桓永年道:“抱歉,客官,一些家事。咱们这边走吧。”

    出了库房,进入甬道,老板回身小心翼翼地将库房的门关上,这时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不禁老泪纵横:“我对不起她们,我对不起巧巧啊!”

    在秦辰和桓永年的安慰下,老板将个中原委娓娓道来。

    驿站老板是个孤儿,十多岁流落荒野,在即将饿死的时候被塔寨的人所救,后来寄养在上一任的驿站老板家中,也就是他的养父。

    那时候的塔寨虽然已经大兴土木地修建各种宝塔,但信徒不如现在这般冷漠和偏执。上一任驿站老板也是塔寨的信徒,经常带着他去塔寨里跪拜敬香。

    可是没过多久,养父养母相继病逝,就将驿站托付给他,临终前再三嘱咐他,塔寨对他有恩,一定要经营好驿站,一定要尽可能地帮助塔寨里的人们。

    这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老板也成了家,后来老来得女,就是巧巧。

    只不过这四十多年里,塔寨里的信众越来越疯狂,他们不仅在修建宝塔前用活人祭祀,而且教规越来越严苛。

    他们认为驿站老板命格凶险,克死了自己的养父母,而且每日接触各种俗物,六根已经无法再洗净,便不再允许他进入塔寨。驿站老板也都默默承受了,一直尽心尽力地经营好驿站,因为这里是塔寨的生命线。

    可是,前些天,塔寨里的高层通过占卜算卦,算出驿站老板女儿的命格和即将要修建的宝塔非常般配,故将巧巧定为下一位‘圣女’,将在动工修塔之前将她用于祭祀,活埋在宝塔的塔坑里。

    无论老板如何求情,都无济于事,塔寨的人威胁他说,如果敢放走圣女,必将追杀他们一家至天涯海角。

    老板一家都是普通的凡人,面对塔寨高层那些修炼者来说,手无缚鸡之力。加之,养父母的遗嘱像是压在他身上的千斤重担,他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做出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天天临近。

    塔寨几乎每一两个月就会举办一次的祭祀活动便是所谓的‘天车仪式’。

    仪式开始的时候,天车会从天而降,围绕着塔寨三个角悬浮在半空中的九层金刚塔数周。之后,九层金刚塔便会向外移动,塔寨的内部面积随之增大。再之后,天车会根据所谓的天意选定一块地方做为下一座宝塔的修建地。

    疯狂的信徒们这时会冲过去开始用双手挖土,直到鲜血浸满双手。挖得越卖力,流的血越多,说明越虔诚,离他们所崇拜的神也就越近。无论是多大的塔坑,信众们都会在一天之内挖完,第二天,天车会再次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一次,圣女会搭乘天车一同降下。

    再之后,就是活埋圣女,修建宝塔了。

    明天,天车仪式就会开启,而后天,就是活埋巧巧的日子。

    老板说完,已经哭得站不住,扶着墙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