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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征蓬汉塞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当年车骑将军大破匈奴是何等的威风,斯人已逝,唯有战争似永无停歇!

    适时冬十一月,一路大雪纷飞,前方战况也像雪花般纷纷而至。

    官家一行北征的队伍在大雪狂风中砥砺前行,终于经过韦城,抵达澶州。

    黄河从澶州城流过,把澶州一分为南北两城,官家在南面大名行宫驻跸下来,大名宫北面就是黄河,渡过黄河就是前方战场。

    扈从大军先锋官呼延赞心里一万个不爽,他早就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巴不得即刻就披甲上阵,可官家却迟迟没有渡河的意思。他不明白,他们千里迢迢从汴京北上至此,如今就一河之隔,为何踟蹰不前。

    过了几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前去求见皇帝,恰好王钦若他们几个也在。

    “官家,城北的士兵正与辽军激战,我们得尽快渡河相援啊!”

    王钦若白了他一眼,像是很介意他的突然闯入,“呼延将军,你作为大名行宫外都巡检,职责是保卫行宫的安全,前方的事官家自有打算!再说要渡河谈何容易,也没有足够的船只啊!”

    “寇相这段时间一直在周边搜集船只,还差人造浮桥,如今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可是王超援军未至,我们过河也爱莫能助!”

    原来,官家刚到澶州时就命步军都虞侯以及天平节度使王超率真定十万屯兵到行营支援,可好多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援军的消息。

    “可是,只要官家过河,到时候士气大振,亦如虎添翼!”

    呼延赞仍不放弃,说着又望了望官家,官家捋着美髯似在沉思,缓缓,他才道,“还是再等等援军,到时一起北上!”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皇命如山,呼延赞也不好再继续催促,只得默默地退下了。

    “官家,听说王超在定州刚为契丹所败,如今二十万辽军与我们就一河之隔,臣恐王超久不至而使官家处于危境。臣之前提到的迁都之事,还望官家三思!”

    没想到,这时王钦若竟然又斗胆旧事重提,见官家不置可否,他又望了望其它几个大臣以及几名将士。

    有人连忙附和,“王大人所言极是,官家万金之躯,决不能有半点闪失,昇州环山抱水......”

    有人骨头就是软,这跟他是文官武官,男的女的都无关。

    “谁要是再提迁都定斩不赦!”

    那声音如春雷滚滚,众人被吓了一大跳,只见说话那人两目生烟、七窍冒火,不是别人,正是寇准。

    浮桥已造好,他特意前来催促官家渡河,不想却听到他们这一番丧气苟且之语,怒不可遏之余,撂下这句狠话。

    大家被他这一声怒吼的强烈气势所压,顿时哑口无言。

    寇准扫视众人,他没想到,他四处备战,流连于军营校场,可他们这些人却又在官家耳边花言巧语,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官家一路北上都踌躇满志,在行宫驻跸下来后却迟疑不前了。

    “这二十多年来宋辽连年征战,我听说每每辽军南下,边关百姓往往是父母备马妻儿备箭,男儿即刻上马征沙场。百姓们尚且不惧生死保家卫国,想不到你们一个个食民俸禄,到了紧要关头却怂恿官家南逃!血气全无,令人唾弃!”

    他的情绪饱满深厚,转眼就渲染了整个行宫。

    数落完众人,他又转头向着官家,目光炯炯射人,官家避开他的目光,可他的声音还是铿锵如铋跞传了过来,“堂堂大宋的一国之君,对澶州将士的烈战坐贻聋瞽,对花言巧语倒是洗耳恭听!”

    王钦若气弱声细地嘀咕道,“如今王超所率援军未至,何必让官家渡河犯险呢?”

    眼见寇准一人这么轮番训斥众臣与皇帝,他抑制不住内心的不服,于是壮着胆子回怼了这一句,可是又不敢太大声,但此刻屋里鸦雀无声,纵然他小声嘀咕,寇准还是听到了。

    “犯险?我们一路从汴京过来,就是要跟辽军决一死战,如今辽军都在北城,那一对契丹母子亲自击鼓壮势,如果官家不去北城,此行的意义何在?不入北城,不足以鼓舞士气,不入北城,不足以震慑敌军!”

    “官家,寇老言之有理。”

    大将高琼也劝将道,“再说了,城北的将士现在正以热血相泼,随军将士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他们怎么可能抛弃妻子随官家只身前往什么昇州或益州?如果官家决定迁都,那必将军心大乱!”

    他腰间带着三百来斤的至宝--—双锤,倒像是挂了两根狗尾巴草一样悠悠然。

    “高将军,竟然敢对官家无礼!”

    枢密院事冯拯突然高声呵责高琼,高琼一愣,如果他方才这一番话就算无礼,那寇准先前的话就是无礼至极了,可他当时却什么都没说。

    高琼也怒了,驳斥道,“我高琼是粗人,只会舞刀弄枪,如今辽军欺我边疆,我劝官家出征,我自当誓死抵抗全力杀敌,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我不像冯大人,会耍笔杆子写文章,不然,你写篇文章击退敌军,我就不再多说一句。”

    他年少误入盗途,在问斩之际却突然大雨滂沱,因而得以逃脱,后来参军入伍,加入了先皇太宗的麾下,和他一起北伐,常年做边关统帅,可官家即位后,念他年老,让他入京做文官,这在别人看来是无上荣耀的事,可他却闷闷不乐,老马念战,在京中他浑身是胆却无处可使。

    咸平二年,辽军南下入侵,萧太后领兵抵达狼山一带,他按耐不住面谒圣上请求去边关应战,后来辽军撤兵后他又被调回京都任职,管理禁卫军。他虽然做得不错,官家还多次当面夸奖,可是他还是心念边关的岁月,他倒是羡慕他在辽州做刺史的儿子,可以驰骋沙场。

    这下,辽军再次南下,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尽管他已年至古稀,仍主动请缨来前线。

    如今他已年过七十,体能相比年轻时肯定是下降了,但是丰富的作战经验是不会随着老去而消失的,更何况,只要还有冲动、还有热情,那就是最好的状态。

    为何要把年龄和身体等同于能力?

    “报!”

    随着一声长谒,一人几乎是扑将而至,“官家!前方传来消息!大将高亮在澶州城外战败,陶老王妃为了不让高将军落入敌手,下令射杀了他!”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官家,陶老王妃年迈古稀,以仅仅三万之众对抗契丹二十万大军,死守澶州三月有余,眼下宁愿亲眼射杀部下都不愿开门,为的就是等援军,守住澶州,拱卫京师!那北城的将士也有许多是含金玉出生的富家子弟,或是良将门第翩翩少年郎,他们不畏生死奔赴战场......”

    寇准眼眶微红,声音也混沌粘稠了起来,“官家,为人君者不能挟太山以超北海,但能为民折枝,若官家北渡黄河向前方战士霑恩抚循,寒士必将挟纩,士气高涨!”

    “官家.......”

    王钦若还要说什么,官家却突然端起砚台砸在案几上,为了不让众人看到自己的怒容,他背过身去,哽咽道,“不要吵了,朕这就去北城。”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再次北上,狂风骤起,呼啸着袭来,吹得众人思绪凌乱、面如刀割,风在江南是‘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到了北方就是‘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将军角弓不得空,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那些随行的大臣哪有见过此等肃杀的景象,看着河岸旌旗蔽日,于是又心生退意,认为渡河太危险了,不如隔岸观火来得妥当。

    “这怎么渡河啊,又没有桥!”

    “桥修的是来世福,你把眼前的难关挺过去了再说吧。”

    随行中还有很多是宫里的常侍,他们常年深居宫中,也没有见过这边关冷月、烽火狼烟,害怕极了,故意拖延不前。

    高琼大怒,举起手杖就往那后退的人背上打去,“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们北渡去看一场我大宋将士豁出性命的表演,当然不如你们平日在宫里看的歌舞那样美观,如今只是让你们离舞台更近一点,又没有让你们上台表演,你们囊怂个啥?”

    说着几乎是驱赶着他们渡过了浮桥。

    官家过了黄河,在城楼上召见了各路将领,城下的士兵看见城楼上的黄龙旗,知道官家渡过黄河御驾亲征,皆翕伏于城下,三呼万岁,震天动地,声闻数十里,官家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皇帝的尊严与无上的力量。

    官家在北城巡视后,仍回南城行宫,寇准则留在北城指挥作战。虽然回了南城,但官家还是挂念着北城的动向,数次派人去北城探视寇准的起居作息。

    “官家,寇相正与知制诰杨亿在城楼上喝酒下棋哩。”

    官家稍微宽了心,“继续观察,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

    接下来,不时有探子来报,“官家,寇相刚刚让他的庖人下厨杀鱼佐酒!”

    ......

    “官家,寇相吃完鱼后就睡着了,鼻鼾如雷啊!”

    ......

    “官家,寇相在听曲儿!”

    ......

    “听的什么?”

    “是《秦王破阵曲》。”

    官家点点头,示意他们不用去打探了,他想,寇准既然如此放松,既然他在北城都不担心,说明此次大战成竹在胸。

    其实,寇准不过是有意安抚天子,他每天承受的压力唯有埋藏在心里而已。他坚信,只要官家继续坐镇澶州,宋军气势必将不会溃散。而且辽军深入宋境已久,继续下去,必当粮草枯竭,他利用潭州地势打持久战,到时候辽军不过是强弩之末了。